《掩耳》纯原槿溪

9、Dance Alone 09

　　直播间里，镜头拍摄着男人制作生日蛋糕的全程。

　　粉丝们不断刷着弹幕，「橙子」「柠檬」的表情几乎将留言区盖满，当然，「橙子」代表自己的粉丝身份，「柠檬」则是“只能看不能吃”的愤懑。

　　不断有粉丝问：“这么可爱的蛋糕当然是……”
　　也有粉丝抖包袱回答：“当然是给可爱的男孩子了。”
　　爱吃的女孩子不服气了：“女孩子难道就不配拥有吗？”
　　又有人接：“真是给女孩子的你们难道不哭？”
　　……

　　正在评论区粉丝们内战的边缘，一直低着头装饰着蛋糕的程君然未卜先知一般对着镜头解释道：“这个蛋糕要给一个很独特的人。”

　　“她是唯一和我分享秘密的人。”

　　“不过她只知道一半，我在想要不要趁她生日的时候，把另一半也告诉她。”

　　屏幕对面的粉丝各自尖叫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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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告白了。被初吻了。被公开了。

　　这些各自发生都算不得什么寻常事。可是现在，在全系一百多号人加楼上楼下未计数校友审视的目光下，同时发生，就不可谓寻常了。

　　老师宣布上课说不要再看外面才勉强唤回众人视线。当然，当他下一秒冲着窗外大叫：“那两位同学都上课了还在外面做什么！？”把夕暮羽和程君然唤回教室的时候，夕暮羽只有想找到地缝赶紧钻下去的念头了。

　　“真厉害啊，同时被告白两次。”
　　“不愧是校草哦不，暮羽西施。”
　　“这瓜太顶了，嗝。”
　　“你看她朋友圈传出来的图了吗？好像她和橙橙橙也认识的……”
　　“不对，你看程君然握她肩膀的手，是不是和橙橙橙一模一样？！！”

　　……

　　那堂课，谁也没上好。

　　“X大校草可能就是橙橙橙本人”的新消息蔓延开来。后来至少是在校内，夕暮羽经常发现有陌生人盯着自己，有时候还能听见他们在说：“那个橙橙橙的女朋友就是她”。

　　反观程君然，明明在忧郁，可是她问“被曝光没关系吗”的时候，他笑着揉揉她头发，“我一个大男生怎么会有关系，反倒是你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

　　夕暮羽只好决定适应这件事。

　　平时被夏清诗一众排斥在圈外的女生，见到被她暧昧了那么久的程君然对夕暮羽当中告白，都忍不住偷着乐。

　　夏清诗整节课都低着头，全班都觉得她会摔手机，只是碍于人太多不好发作。后来听说有人看见她踢翻了校门口的垃圾桶。

　　但夕暮羽发现，似乎因为这个小插曲，班上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比以前亲近了很多。

　　第二次小测试得第一的时候，伍老师拿着名册对他们宣布：“新闻系拍小电影问我们要人，我打算先推荐程君然和夕暮羽过去了，你俩没意见吧？”

　　夕暮羽看看程君然，程君然也看看她，过后才牵起她的手，遥遥回复伍老师：“我们没意见。”

　　班里爆发出起哄的声音。

　　伍老师也一改严肃，也笑着说出校园论坛上学生们对他俩的形容：“你们作为‘舞蹈系门面’，可要好好给咱们争光啊！”

　　他俩默契地相视一笑。

　　小电影里，他们刚好扮演情侣。

　　取外景也没有去多远的地方。学校附近的万路公园就一直稳居本市情侣约会最佳场所前十名。这里绿植丰茂，环境清幽。加上靠近海，每到傍晚都会有不少市民特地开车去沙滩散步。商人瞅见商机，投资在公园建了滨海游乐园。

　　摩天轮上有一处吻戏。男女主角玩大冒险的时候输了，确切说是女主角输了，但是她抽中“和男性友人一起坐摩天轮”卡片时，男主角自告奋勇充当“男性友人”陪伴恐高的她一起去。

　　轻微恐高的夕暮羽也算得上本色出演，这点很快就被程君然发现，他牵着她的手再没有放开过。

　　他吻她时，她已经忘了恐高的事，只觉得心脏是不是要有毛病了。老是停跳。

　　女主角对男主角说：“其实喜欢程同学很久了。”

　　男主角的手覆在她手上，眼神真挚：“但我可能比你还要久一点。”

　　他的声音、温热的呼吸和耳畔轻盈的风，在被摄影机刻录之前，嵌在了她的心里。

　　从摩天轮下来，夕暮羽还是有点走不稳。程君然牵过她，微笑着让她安心。

　　那一瞬间心里涌上的感觉，夕暮羽清楚地知道，就是幸福。该怎么形容那种心跳感觉呢？大概就是，幸福到惶恐的地步了吧，害怕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时刻。

　　幸福和恐惧在做拉锯战，两边都是同样的无限集合。

　　公园里有一座长长的吊桥。

　　“想去走走吗？”男主角问女主角。

　　“啊，我有点害怕。”女主角很犹豫。

　　程君然扮演的男主角又问：“你猜那座桥有多长？”

　　夕暮羽摇头。

　　程君然用手比了比，仿佛真的能丈量似的：“顶多四五百米。我们一人走一边，最慢也就1000步可以汇合的。”

　　夕暮羽：“嗯？”这也改变不了自己害怕的事实吧。

　　“所以说，如果说我们之间有1000步的距离，那么你只要踏出一步给我信号就好了。剩下的999步，我会跑过去找你的。”他笑得很孩子气，却依旧真挚：“就像今天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会主动跟你靠近。”

　　“哈，”好肉麻。虽然是台词，但没想到自己还是开心得难以形容，“那我现在往右边上吊桥，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啊。”

　　带着心动，她克服害怕走过去，而他从上桥伊始就在接电话，连她来到对面喜悦的拥抱都显得迟疑。

　　或许，最幸福的时候感到恐惧，她应该当做预兆来重视才对。早就该想到了，那时候，他在接谁的电话呢？诺诺的吗？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放下筷子，把它摸出来看。

　　「你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了，我怕诺诺不高兴。」

　　羞耻。愤怒。伤心。难过。

　　能够定义的、不能定义的感觉像一股脑涌上，电流一样漫过全身，喝苹果醋时还拼命憋着的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夕暮羽伸手擦擦脸，抓起手机就冲出门。

　　哐的一声，大门已经关上了。

　　“她怎么了？”周欣诺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程君然装出一脸茫然。其实刚放进口袋的手机正在灼热着他的心。

　　“那你赶快出去看看啊，刚刚好像还哭了是吧。让人家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擦眼泪，多难为情啊！”周欣诺也放下了筷子。

　　“你就别管了，她那人……挺强悍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你要是不去的话，我自己带着宝宝去找她了。”

　　“你别动了，”他按住诺诺的手，“我现在去。”

　　他拉开门，只见一脸泪痕的夕暮羽正站在门外。

　　程君然无奈：“……”怎么自己又回来了？

　　夕暮羽又难为情又好笑：“我忘记拿包了。”

　　也顾不上形容自己什么心情，她低头回到屋内，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就想走，这回却被周欣诺眼疾手快抓住了手腕。周欣诺是孕妇，她不想使太大劲误伤了她，而这直接导致她自己被拖进卧室。

　　“如果不是看在你肚子里小宝宝的份上，我今天不跟你打一架不会走的。”夕暮羽被按坐在床上，带着鼻音的声音有点好笑，“为什么不让我走？”

　　不经意抬头看去，房间里的一切陈设都让更她生气了。漆白色的书柜上摆着一排“诺诺”和程君然的合照。那么甜蜜的角落，和她悲剧落幕的小电影天壤之别。

　　诺诺拉她进来什么意思，秀恩爱吗？让她知难而退？她早在看到她的大肚子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和她争任何东西了。程君然也是放弃了她，选择站在诺诺那边不是吗？

　　“小羽，不要只盯着照片看。”周欣诺抵着门，提醒她：“你见到第三层的奖杯了吗？”

　　小羽……她们已经熟悉到可以叫得这么亲热吗？还有奖杯放那么高谁看得到啊！？不对，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什么少年厨艺大赛的奖杯在呢？等等，照片也不正常啊。为什么会是……

　　见夕暮羽已经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周欣诺扶着肚子又从书柜上拿出了一本大相册。

　　“这是我们的故事，你看了就会明白的。”

　　“我们”。是把她排除在外的意思吗？如果事先没有看到那些让她疑惑的东西，那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会很生气。可是——

　　翻开相册第一页，照片上面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婴儿。居然是两个，夕暮羽不敢相信地往后翻，看到的是他们长大了点变成小男孩的照片了。再往后，还加入了年幼版“诺诺”的身影。

　　“我是从小就认识他们俩兄弟的，哥哥是程君然，弟弟叫做——程蔚然。”周欣诺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看着照片的时候，整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柔和。

　　夕暮羽呆住了，有什么念头喷薄欲出。

　　“你再往后翻一点吧，会明白很多的。”她把手搁在自己大腿上，并没有要左右夕暮羽动作的意思。

　　再往后的话，可以看得出来三个人都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女孩子捧着作文比赛的奖状，穿舞蹈服的男孩谦和地捧着舞蹈比赛的奖杯，穿白色厨师装的男孩骄傲地举着厨艺大赛获奖的奖杯。奖杯奖状上都有他们的名字，从左到右依次是：程君然、周欣诺，程蔚然。

　　可是厨艺好的男生不是橙橙橙——程君然吗？

　　周欣诺说：“我今天一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然然的普通朋友。”

　　夕暮羽分不清楚周欣诺说话的时候是什么感情，也许是伤感，也许是感慨，但可以感受到的是，她一点要炫耀的意思都没有。

　　她转过身，抓住周欣诺的胳膊：“诺诺……请你告诉我，你口中的‘然然’，究竟是哪一个？”

　　“现在只剩下一个了，只剩下巍然了。”周欣诺的声音哽咽起来，她捂住了嘴。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年前。”

　　“所以说，孩子是……”夕暮羽也咽了咽口水，拿相册的手在抖。

　　“是君然的。”

　　相册再也拿不稳，滑落在地。

　　从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急促、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