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水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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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水色。
“秦，长，乐。”
少年这样的唤着秦长乐的名字，带着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那种咬牙切齿并没有恨意，而是一种不服输的倔强。
——他初涉江湖，又家学深厚，武功本身就不弱。在遇见秦长乐之前，还尚未有过败绩。
秦长乐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少年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秦长乐对自己的刀很自信，那种自信一半是源于他本身，另一半却是林七给他的。他没有顶着林七的徒弟的名号，但是却笃信，在这人事倥偬的江湖，如果有人要撰写刀客史籍，总归是避不开他如意刀秦长乐的。
这种自信有的时候让秦长乐自己都觉得吃惊，但是他知道，这非关狂傲，只是对林七的信任罢了。
船桨击穿水面，留下了一阵桨声。不多时候，载着黑衣少年的船已经靠近了秦长乐所在的花船。少年立在船头和秦长乐对视，尚且有些青涩的脸上却带着一层霜雪。他的语调平常稀松，但是又仿佛带着冰渣。
“你来这种地方？”林世卿的眉头皱起，似乎连看都不愿意看那艘放浪形骸的花船一眼。
在秦长乐的眼里，三教九流或许有着品类的不同，却决然没有高低贵贱的差别。所以，他知道林世卿眼中的不屑，但是知道却不代表着他理解和认同。
只是道不同而已，秦长乐耸了耸肩却并没有辩驳，只是以沉默面对对面船上的黑衣少年的诘问。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算是尴尬，但是肯定并不融洽。沈游侯倒是嗅到了一点异样，大笑着拍了拍秦长乐的肩膀，却是对林世卿说道“哎我说你这小子，莫不是把他当成了崇拜对象，如今发现自己崇拜的人也是逛花楼的，所以幻想破灭了？”
调笑的话语一瞬间仿佛戳中了谁的心事，林世卿冷冷的“哼”了一声，盯着秦长乐说道“他也不过就是胜了我一次罢了，我哪里就崇拜他了？”可是秦淮的灯影摇曳，夜晚更是被灯火掩映得如同白昼一般，在明暖的灯光之下，少年悄悄红起来的耳廓无所遁形。
沈游侯瞥了一眼少年通红的耳垂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种如同受惊了的小兽，浑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的样子，沈游侯真是很多年都未曾见过了。在秦长乐十六岁的开端，他们平湖相识，那个时候还是少年的秦长乐似乎也总是这幅神色。可是这种让人欣悦的小模样没多久就被秦长乐眼底含藏的刀锋取代了。
因为，那一年的年末，秦长乐一人独挑平湖十六剑客，一刀惊尘。而经此一役，在生死的洗练之下，少年的心性也是脱胎换骨的变化，再也没有旧时的羞涩和热血了。
那些年少轻狂，是秦长乐通往绝世刀客的路上必须经历却也必须舍去的。对此，秦长乐并不后悔，却不代表着那些看着他这样成长的人不会遗憾着。
不满意沈游侯轻慢的笑声，林世卿板起了脸，对秦长乐说道“你别在那里呆着，过来，咱们一个船。”又似乎怕秦长乐不同意一般又加了一句“大不了……大不了我请你喝酒就是。”
秦长乐生平好酒，这是江湖皆知的事情。秦长乐从来都是舞绝美的刀，用无情的招，喝最烈的酒，结交最妙的人，而少年所做的一切，都是投其所好。
已经确定袭击陈老的人并不在这艘花船上，再多停留也无甚么益处，秦长乐和沈游侯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还是踏上了林世卿的船。
方才登上花船的时候他们有意显露轻功，就是为了诶魔教中人一个信号。那是武林从魔教的猎物正式变成他们的对手的信号。这一次，四散在中原各地的武林新锐们特地高调行事，就是为了让魔教知道，他们已经有所准备，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对象。
而如今，林世卿的船和花船距离很近，他们亦完成了宣战的目的，再显摆轻功就显得那样不合时宜。所以这一次，秦长乐和沈游侯就老老实实的踩着林世卿穿上的船工摆下的木板，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林世卿的船上。
然而毕竟是有武艺傍身，船体忽然承载了两个成年男人，但是却没有丝毫晃动。
他们上船之后，船工利落的收拾停当，一叶轻舟倏忽飘远，船桨上似乎还残留着秦淮水的胭脂香味，然而不过片刻，林世卿的船仿佛就驶入了一片和秦淮完全不同的清幽之地。那是秦淮的一处小分支，一丛茂密的芦苇，就仿佛隔绝了尘世喧嚣。
船舱之中的布置并不豪奢，但是却自带一种清雅。少年规矩的跪坐，脊背挺出刚毅的弧度，如同一柄沉默的剑，如果他不开口的话，还真是有一些风骨气度。
他的身前是一张矮桌，而在他的两侧各摆着两张同样的桌子，三张桌上摆着一样的菜色，菜色精美，而少年也分明是等待多时。
秦长乐和沈游侯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世卿找他们上船喝酒，根本就不是一时兴起，这样精心的准备可不是一时兴起就能够办到的。
沈游侯摇头轻笑。他笑林世卿别扭，分明就是崇拜秦长乐，却还不承认。那大概是因为他尚且有许多骄傲，那些骄傲不允许他用崇拜的目光看任何人吧。
而秦长乐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出言调侃。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旁人定然会忽略的人身上。那是林世卿身边的侍从，他身着褐色的衣裳，很容易就融为背景。毕竟，在林世卿的那样耀眼的光芒之下，其他人若没有强悍的气势，怕是很容易就沦为背景。
不可否认，最初的时候，秦长乐也是忽略了他的。但是让秦长乐的目光在那个不起眼的侍从身上停留的原因是，他嗅到了一丝酒气。
那不是寻常的酒气，而是……绿佛罗。
秦长乐从小长在林七身边，什么样的好酒没见过。在对酒的品度方面，他有自己的喜好。绿佛罗这种酒，口感酸甜略有回甘，因为佐以青梅味道最佳，所以酒中总带有一丝清浅的果香。然而，这样的酒，仿佛是女子饮用的果酒，却偏偏很是浓烈。
秦长乐并不喜欢酒里的酸甜味道，之所以对这种酒印象特别深刻，是因为这酒特别贵。绿佛罗是产自雪山上的一种莲花，比冰山雪莲还要稀奇几分。产自雪山深处终年不见自不必细说，采摘之途凶险非常，一朵绿佛罗身上总是要背负着几条人命的。所以，市面上出售的绿佛罗异常的贵。
至于绿佛罗到底贵到了什么程度……只能说，沈游侯所说的“一小杯抵得上十顷良田”并不是假意夸大。
绿佛罗也不是没有过人之处，至少，沾染过绿佛罗的人，身上的异香会经久不散，半年之内都会周身萦绕。这一点秦长乐自己亲自验证了传闻非虚，当年他们共饮绿拂罗的有三个人。林七常年在酒庄不出，一身莲花味并无大碍。而沈游侯身处云霄道观，常年烟火缭绕，檀香的气味自然可以压下莲香。
可是秦长乐自己就很是倒霉了。他是游荡江湖的刀客，每每和人把酒或者切磋，当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水的时候，周身的莲花香味很远都能闻得到。男子熏香虽然不是什么大忌，但是那些江湖草莽看着他惊悚的眼神，还是让秦长乐难受了很久。
“哼，没想到你还男女不忌？”见秦长乐总是盯着自己的侍从，林世卿沉下了脸色，虽然知道并非如此，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出言挑衅。
“噗……”秦长乐倒是非常庆幸如今自己嘴里没有喝水喝酒，不然一准儿会喷出来。默默的扶额，因为方才的花船相遇，自己仿佛在少年心里被打上了“淫/棍”的标签。虽然不在乎世人的看法，但是秦长乐还是觉得喉咙腥甜，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
见秦长乐并不反驳，林世卿的脸色更为阴沉，狠狠的瞪了一眼身边的侍从，少年赌气似的坐在矮桌后面，连方才规规矩矩的跪坐姿势都变成了盘膝而坐。和初次见面时候的冷峻少年相比，如今的他仿佛才是真的自己，有些被骄纵着长大才有的任性，也有一些强自掩饰自己却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靠近的别扭。
总之，仿佛瞬间去除了那一丝生疏和伪装，林世卿和秦长乐他们之间的距离被骤然拉近，几个人很快就熟稔起来。
但是，这一切只是“仿佛”而已。
空气中一丝一缕的萦绕着的绿拂罗的味道时刻提醒着秦长乐，眼前的这个少年的侍从很是可疑，更深层次的说，这个少年本身就有一些可疑。
空气里留存着一丝丝的尴尬，倒是沈游侯懂得活跃气氛。和林世卿一样，他盘膝坐在左侧的小桌上，单手撑着下巴，对林世卿说道“喂，少年，你要请我们喝什么酒？”他并不知道林世卿的名姓，但是看起来他比林世卿要大上一轮，叫一声“少年”或者“小子”什么的，并不算失礼。
——毕竟，他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那么沈游侯就把他当做初涉江湖的毛头小子对待就好。身份的高低只是束缚，沈游侯并不愿意为难自己。
林世卿的唇深深的抿了抿，扫了一眼还尤带戒备的秦长乐，鼻间发出一个浅浅的哼声，却还是拍手让人上酒。
方才在林世卿身后的侍从悄悄退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他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有只有一个素白的瓷瓶。
将小小的酒杯摆在三人面前，侍从小心的为他们斟酒，动作小心的一滴也不舍得洒出来。
刹那间，小小的船舱溢满了莲花清冷的气味，杯中的酒液泛着浅绿的柔光。
竟然是，绿拂罗。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水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