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睡镰》猫翼子

29、寻找第四片叶子

　　“——我们啊，真的能摘得到三叶草吗。”

　　赫尔墨斯平原干燥的烈风里，我顶着被吹成鸡窝的粉毛把尾音拖得老长。

　　在我一旁同样蔫蔫吹着冷风的还有炎法兼职拳师的银毛，黑骑士司机，拿着两个圈儿近战兼医师的睿睿和一个会弹多种叠加buff的吟游诗人特丽莎。
　　一时间四个人都干吹着冷风无人回答我，我也只能歪歪嘴，设想着这一碧如洗的平原上，五颗色彩各异的脑袋面面相觑、相视无言的惨象。

　　——那画面肯定老有意思了。

　　拥有相同想法的似乎并不止我一个人，远远的似乎能听到沉闷的脚步声，听起来就像隔了老远围观巨怪们拿树桩砸城墙。
　　粗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轰隆轰隆，震耳欲聋。
　　甚至连草地都仿佛跟着晃动起来。

　　“？”
　　我眼角余光瞥见银毛和睿睿也随着我狐疑的视线向身侧后方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个遮天蔽日的家伙。它过于巨大，以至于不得不仰起脖子才能勉强看得到全貌。

　　我被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巨怪身上的恶臭熏到，冷不丁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了几步。一旁的睿睿和特丽莎似乎已经跳起来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司机看上去仍然很淡定，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银毛吓了一跳一副差点炸毛又假装无事发生的模样。

　　“唷！”
　　熟悉而狡黠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我一听这声音，顿时不悦地皱起了眉毛。

　　烈日当空，一个发型夸张的长发青年踩在巨怪肩膀上，正居高临下地冲我们打着招呼。

　　“几日不见，狼狈不少啊。”

　　我这人称“狐狸”的死敌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视线一一挪去，最后似乎落在了睿睿身上。

　　“——你们有人需要帮忙吗？”

　　***

　　一段时间商榷后，狐狸异常爽快地答应了帮忙。
　　撇开毒舌和话里有话地明嘲暗讽之外，我们沟通的流程还是十分愉快且效率的。

　　临近十强对决，Earth作为最大股东和赞助商提供这款新游作为对决舞台，狐狸也少有地收起了爱养女号的习惯，以他认真时才会捏的男号形象出场。

　　“所以，再确认一下作战计划，首先是由……嗯……狐狸君率领巨怪打头，随后我和镰殿后？”

　　“Eric，叫我Eric就好。”

　　“闭嘴吧臭狐狸。”

　　“你才闭嘴粉毛秃子。”

　　“你说谁秃！！”

　　……

　　结果和狐狸一人吃了一拳。

　　“所以，出发前最后确认一下，由Eric率领巨怪小队打头阵，我和镰殿后，随后是特丽莎和利安德尔，伊恩作为最后的收尾。”

　　“先从中间冲进三叶草群，随后随机应变分散行动，建议两两组队，对吧？”

　　睿睿甩了甩刚挥完的拳头，给之后的行程安排下了最后总结。

　　“我没问题。”捂头。

　　“嗯。”

　　“交给我吧。”

　　唯独狐狸似乎比平时更殷勤地点了点头，还露出了微弯嘴角的笑意。

　　我太理解他了，那是动真格时的表情。

　　这家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热心……

　　***

　　第二天下午，我们一行人约好时间，整装待发。

　　那一日，赫尔墨斯平原之上，晴空万里，一蓝如洗。一如既往的烈风刮来，整片三叶草群随风摆动，泛起柔美的碧绿色麦浪。春意盎然的景象如晕开画框的油画一般满溢眼帘，叫人几乎都快忘记了彼时此地发生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惨烈情况。

　　——血花炸开，绿皮爆裂，茎叶枝肉间张开一张张黑洞洞的嘴，突出令人作呕的卷曲舌头和毒蛇般弯曲的獠牙。
　　殷红血水像倒挂在眼帘的雨幕一样浇在人身上，撇去视觉上的震撼冲击，带给大脑额外负担的是嗅觉和听觉。

　　腐烂的、腥臭的、绝不仅仅是腐朽泥土的味道，连带着的，还有没嚼碎的吞咽的食物残骸留下的、被细菌群分解氧化的死尸气息。

　　那可不是普通植物会散翻出来的气息。何况它们被攻击时还会发出声音——那种尖声惊叫的声音，像婴儿的哭嚎，又像夜晚野猫的哀嚎，一样的撕心裂肺，拉拽着耳膜。

　　“要小心地表。”

　　当我还在对着赫尔墨斯平原这一大片三叶草发着呆时，睿睿已经在和狐狸讲起了注意事项。

　　吊儿郎当的青年吐掉了叼着的草，用牙齿叼起手腕上的皮筋，认真将长发在脑后束成一尾，他身后跟着近百个巨魔种的怪物，身高从最矮的三米到最高的六米多不等。

　　狐狸到底是怎么召集到这么一群巨型怪物的，这点十分令人好奇……当然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就是了。

　　一场巨魔和巨型食肉三叶草的厮杀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即使经历了各种游戏洗礼，能亲眼观战足有一个小队的巨魔族屠杀食肉三叶草群也是十分罕见的机会，轰隆作响的脚步声在耳畔震耳欲聋地响着，一浪盖过一浪。战吼声、语言不明的咆哮声、三叶草群被攻击时尖锐的惨叫声不断混合夹杂在一起摧残着人的耳膜，脚下的地面震动着，跑过的每一步都带着颤音。

　　狐狸熟练地喊着我们听不懂的口号命令着巨魔族开展攻势，数量足有几十只的巨魔们冲向那片惬意摇晃在午后暖阳下的植物群，随着第一根三叶草被连根拔起，汹涌澎湃的三叶草如受惊炸毛的野猫一般接连从周围的地面上拔地而起，扭动的茎叶晃动如皮鞭，抽打向为首的巨魔。

　　强力的藤蔓抽中冲在最前端的巨魔，从我的视角能看到它硕大的背影被一击重击击中，但显然纹丝不动。

　　……看来，这次有胜算了。

　　这一次，战局以十分乐观的形式展开，随着几十只巨魔冲进草群，我迅速跟在睿睿的旁边向加入混战。眼尖的狐狸从为首的巨魔身上跳下，顺势跟在睿睿身侧，我们三个很快分流到两个方向迎上各自的敌人。与我素来水火不容的狐狸追上睿睿的身影去了左翼，我倒是乐得清闲地冲向右侧，收拾起了扭曲怪叫着的敌人。

　　不多久，血水与墨绿汁液卷起倾盆大雨淋在我们的身上和脚边，清晨醒来时偶尔会闻到的除草后的草叶根茎的香气放大了数十倍混合在周围湿漉漉的空气里，朽烂和腐臭也翻涌着从四面八方掀起热浪，席卷而来。

　　“把四叶草——你们的王，交出来吧！！”

　　独眼可见的视野晃动着，一眼现实，血红叶绿，另一眼浑浊，用血流铺成长路，而那条路，一直将我送向边血与叶交织着的地狱。

　　***

　　食肉植物的茎叶尸体，慢慢堆叠成屏障一般的尸山。战局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我们在巨魔的带领下势如破竹，接连砍倒一棵又一棵三叶草，现有的资料并没有说明尸体在死后多久才可能催生出第四片叶子。毕竟此行的目的在于夺取他们的王——四叶草，没有必要团灭整片三叶草。

　　事实证明，狐狸这次有备而来的准备比我设想中的充足得多。

　　“五十二只——怎么样！”
　　用血污炸掉缠在自己腰上茎叶后，我扫视了一圈战场，冲离自己有些距离的狐狸嚷嚷着战果。

　　“哈——？多少？”

　　我看到他一脚踹开眼前那条绿植，随手搓起一团黑色的泥浆状混合物。

　　“五——十——二——”

　　“嘁，才五十二，我这已经过百了。”

　　泥团在他手里越挫越大，转而已经有婴儿大小，狐狸把泥浆团往地上丢去，那泥团冒泡变形，飞快地便形成了一只小巨魔的模样。

　　“亏你还割草机，行不行啊。”

　　我目瞪口呆。

　　这个喜欢进行生物合成研究的炼金及召唤术士扬着同发色的红眉毛眉飞色舞地笑话我，边跳着躲开攻击。边顺手又从口袋里摸出来黑泥开始搓。

　　我瞪了他好几眼，不甘心地撇撇嘴，小声嘟囔了句“赖皮技能”。

　　要知道，上一次和狐狸打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他的召唤术还只停留在合成低能四足生物的水平。

　　好家伙，许久不见，居然已经变强了这么多。

　　我不由地开始期待日后十强赛上的对决了。

　　战局优势逐渐明显，狐狸合成的这群巨魔将战线不断向前推进，而紧随其后的我、睿睿和狐狸三人风卷残云一般迅速清扫着尚还存活的落单植物，特丽莎和银毛在我们身后补刀漏网之鱼。

　　在此情势下，狐狸吹响口哨，支开其中一部分巨魔开始翻找和排列几乎排成小山的尸群，以便快速找到呈现出第四页特征的三叶草。
　　与此同时，战线仍然在推进。我们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厮杀了许久，以至于当狐狸终于在不远处报出“找到了——”的讯号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大家都陆陆续续又砍断几棵根茎后才茫然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紧接着是反应过来似的点头撤退。

　　“到手了！”

　　狐狸在巨魔包围的三叶草堆里冲我们挥手。睿睿在他身侧不远处，还在和一条缠在她腿上的茎叶斗争；特里莎射空了箭筒，正在回收地上能用的残箭；司机是看上去最为冷静而不狼狈的一个，我朝他看去时他正将洞穿敌人的巨剑缓缓收回，用早已沾满血污的白手套擦掉剑刃上的残留物。而银毛……

　　我环视周围望了一圈，却发现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我张口正准备喊他时，却感觉地面突然猛烈地震动了，带着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

　　地、地震？

　　我低下头看向脚面。

　　不，似乎不是地震。是我……

　　是有一只血糊糊地手，贯穿我的胸膛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