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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带血小牛排和公主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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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双眼的时候,残缺而不完整的视野晃动着,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目光里,银发的少年在距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半跪着,那些人拽着他额前的头发,硬是勒令他仰起头。
他的手臂汩汩地流着血,挽起的袖子掩不住被挖去大片血肉的伤口,那样的场景令人看着万分的难受。
将我从天堂拽回人间的那声惨叫,是银毛发出的吗……
青年硬是被拽着抬高了脑袋,他的喉结蠕动了片刻,挡着我视线的身影让开了,我看见拽着银毛的那人从同伴手里接过了匕首,他提着银毛的脑袋向上拽了拽,暂时没有人管我,我的手依然被捆绑着,我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双腿,也看见银毛因吃痛而咬紧的牙齿。
提着银毛的是食人族的一员,我不认识他的脸孔,他提着他,匕首便向他的脖子划去。他们逼迫他跪倒在一口大缸前面,他们要放他的血。
……
我想,要感谢就应该感谢现在的年轻人们口味都很重,就像吃牛排要吃带血牛排一样,连BBQ都喜欢吃五六分熟的,血液粘稠的哽在喉咙里的那种滋味,才叫做好吃。
因为那一刻,我引爆了我的左眼所能看见的一切。
蠕动的食道、胃袋、肠道。
在那一刹那,我的左眼恢复了它本应具有的视觉。
所有的这一切,从内脏本身的血红色炸裂开来,像在血河里开满了更加殷红的血莲一般。
我的左眼仍然失明着,它虽然看不到应该看到的所有景象,但它终于能像多年以前的那个我一样,由炼金术控制着视野,捕捉着我自己的血液所流经的一切。这个能力陌生了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记该如何发动。但身体对于杀人的记忆总是深刻的,我的眼睛依然牢记着如何去操控自己血流的视野。
这一场暴动毫无疑问令食人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看样子之前他们是以为我死了,没想到只是失去了知觉还能苟延残喘,抓着银毛的那几个人被我弄死了,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吃了我的肉,这一系列的爆炸从内而外炸死了很多人,余党却依然不少,粗略一看也有七八个人。我胡乱扫过的视线里没有看到那长发男人的身影,同样的,我也看见银毛因为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住身体,就这样半跪着栽倒在地。
二对八,还是被捆着在的,局面极端地一边倒,我拼命用手腕摩擦着绳子,试图让粗糙的麻绳把手划破。
并没能挣扎多久便迎头挨了一巴掌,我被打得太阳穴磕上树干,有热乎乎的血从眼角那一块流下来,眼前的那个人打了我一巴掌之后便掐住我的脖子,手里的匕首直向我的脸刺过来。
我的左眼一直在流血,我能感受到,那男人刚刚打我的时候,也是一巴掌糊上了我的左脸颊。
尖锐的匕首扎向自己时,我引爆了他的手,心跳飞快,血肉飞溅,却不能伤他很深,他全身只沾了少量的我的血。
他们并不知道我是如何使他们的躯体爆炸的,但这并不影响什么,那男人怒嚎着,他捂着自己受伤的手,当他的脚将我的脑袋往树干上蹬的时候,我努力地躲过了要害,几乎被跺入树干的耳朵开始产生绵延的轰鸣声。男人眼见着没踩中我,收回腿又一脚向我的脸踹过来,然而他并没能踢到我,他的身子被凶狠地撞向一边,银毛狼狈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他银白的头发被脑门上的血染得鲜红,一只眼睛还被揍的睁不开,他双臂仍然被反绑在身后,他脸色不大对,像是失血过多,整条胳膊鲜血淋漓的,而他刚刚就是用那条胳膊撞开了我眼前的家伙。
“他们喂了我什么东西,我放不出火。”
银毛短促地说着,他踩住男人掉在地上的匕首,但他腾不出手,便将匕首狠狠地踢向一边,被他撞开的男人眼见着就要爬起来了,还有几个余党向我们围了过来,银毛显然是挣开了那些人率先跑来救我。
“背过来,把我的血擦在绳子上!”
我冲他大喊,我的双腿鲜血淋漓,根本动弹不得。
银毛并没听懂我的意思,但他照做了,血液在粗糙的绳子上爆炸,他挣扎了几下终于腾出了手,不用我惊呼小心,银毛已经身手还算利索的躲开了身侧这个男人挥来的拳头,我和他都被那几个人包围了,看上去我们似乎毫无胜算可言,但银毛格斗的能力显然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
人数上的优势依然太过明显,所幸的是银毛捡到了地上的匕首,接连就划伤了几个人,虽然伤口并不深,但这家伙很聪明,虽然他不大懂我杀人的原理,但他一直守在我身侧,将我腿上尚未干涸的血擦到匕首上。
每当他划开一条伤口,我便操纵着自己的血液引爆所接触到的一切,最后那几个人都倒下了,银毛的脸上、胳膊和腿上都多了很多条口子,其中脸上最深的那道,是干掉第三个人时,为了保护我的眼睛而添上的。
林中的火焰还在噼里啪啦地烧,周遭终于安静了下来,银毛虚脱了一般在我身侧跌坐了下来,我们互相将对方望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等下,我给你处理伤口。”
率先打破平静的是银毛,他的视线终于从我的脸上移开,但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忍心看我的腿。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医疗包在我的行李里,就堆放在枯树那边,和那具被吃掉的可怜鬼的残骸堆在一起。
我望着银毛一瘸一拐挪过去的背影,看见他走向那堆该被马赛克掉的东西时明显整个人都僵了僵,他弯下身去拿我们的行李时后背明显地起伏了片刻,像是在竭力忍住呕吐的冲动。
我张口想和他说“对不起”,毕竟是因为我他才会跟来洛基山,然而我知道就算道歉他也不会接受的,挪到嘴边的三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便已然悄悄换成了别的话语。
“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走回我身侧的时候我举着双手表明自己还没有完全残废,但银毛不让,硬是要给我抹药,可是我的腿真的非常不入眼,他从包里掏出药粉和药膏,胸口起伏得剧烈。
我觉得他的定力真的很好,换成普通人此刻应该已经吓跑了,他还有心情慢慢地往我的腿上和额头上涂绿色药膏,涂完之后银毛盘腿坐在那给自己敷药,一边敷一边跟我吐槽这个药膏的颜色好恶心。
“还很臭……”
银毛若有所思地皱起了鼻子,犹豫了一会才用手指舀起一勺粘糊糊的绿色团状物往自己脸上涂。
他刚刚吞了瓶睿睿给我做的滋补药,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但仍然放不出火,我帮他把后背的口子一块抹了药,扒了衣服之后只能看见他的后背血呼呼的一片,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碰掉了,冰也融了很多,流这么多血还不死,意志也真是够顽强的了。
“疼不疼啊。”我戳了戳他的后背,这家伙在我敷药的时候背脊崩得笔直,真不知道他晓不晓得这样会令血液流速加快更难止血……
银毛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吸气声回应了我的疑问。
……我当然知道他疼,只是这家伙如有所思的样子真的令人觉得很难受。
“等会你先回去喊人吧,去主城那里求助的话应该会有医疗人员过来的。”
我一边上药一边跟他商量对策,只希望他快点把我这个包袱丢一边自己先回主城好好养伤。虽然划伤很多,不过上次我被啃了半个脖子都能在瓦罐汤里泡好,我相信银毛的伤也不成问题的。
“哈?……”
银毛皱着眉毛转过身瞪了我一下。
“你这家伙喜欢一个人逞英雄的坏毛病是跟谁学来的啊?”
“……”我张了张嘴,一时诧异答不上话来。
……
“疼疼疼疼疼……疼啊,疼!!…… ”
“……你怎么这么重!”
“怪……怪我吗?都被割了那么多肉了还抱不动分明就是你力气小啊!”
“……切,重死人了……”
“等……你别松手啊……啊啊啊……”
咣当一声伴着枯叶悉悉索索的声响,银毛第七次举重尝试以惨痛的失败告终。
当然为这个惨痛结果买单的终究是我,毕竟虽然据说我是重了点,但好歹是因为算上了行李的重量,再退一万步来说,长得胖也不是被公主抱然后往地上猛摔的理由啊。
在这据说他用尽全身力道的七次尝试里,我们连人带行李移动了将近两百米的距离,这一场耗时巨大的行程令我俩都精疲力竭,尤其是我,我用肚子垫着行李放松酸胀的胳膊,以至于不止是屁股和胳膊腿,连肚子都被压的难受,在我身侧,银毛弯着腰气喘吁吁。
当他活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臂准备进行第八次举重尝试的时候,瘫坐在地上快被摔散架的我把行李丢向一边表明自己不干了,然后愤怒地举起并挥动着能动的两只胳膊,说什么都不让他抱了。
“……你走。”
我用交警直行的手势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
…………
…………
银毛再三尝试之后不得不承认——如果不丢下我这个包袱,两个人都没法在天黑前离开这鬼地方。
正午的太阳当空晴朗地照着,距离洛基山脉最近的传送点也要走上一天的路程,虽说决定步行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做好了不眠不休的准备,但肚子该饿的时候还是会饿,流血过多导致的结果是,现在不仅饿,还渴。
结果银毛这个家伙只喝了几口水,把干酪和面包全塞进了我怀里。
“就算你这样做我也不会感激你的啊。”
我掰开一般的干酪,有点不舍得,但还是递给了银毛。
“你先吃吧,我等会就回传送点那里,等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几点。”
“吃这么点万一体力透支了怎么办,难得有人能从我手里分到食物,你就知足吧喂。”我把锡纸包着的干酪塞进他手里,“你要是敢死掉不来接我的话,我保证以后绝不原谅你,哦对了,还要找你妹妹告状说你欺负我……”
貌似被戳到了痛点,银毛终于接过干酪开始啃,一边啃一边在我身边坐下来,嘴上还抱怨着“好难吃”。
他一边说着好难吃,一边忽然毫不客气地从我手里把一口都没咬的干酪夺过来塞进自己嘴里。
哎?哎?!
“你……你你你不是说很难吃吗!”
“嗯,真的很难吃,所以我来帮你分担一点。”
这……这算是我嘲笑他妹管严的报复吗?……
“……你…………你走。”
被抢了食物的我心意已决,忍着被夺食的心痛用颤抖着的双臂再次比划出了交警直行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