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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章全 ...

  •   <一>
      已是初夏的天了,孙月言却仍旧披着浅色的外衫,静静的倚在朱红的亭柱上,手心拢了一搓鱼食,漫不经心的一点点撒到亭子外的荷花池里。
      水面的涟漪不断,金色红色的鱼鳞在太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这些鲤鱼已经被喂得习惯了,簇拥着浮出水面争食那些食物。
      终于撒光了最后一点鱼食,孙月言有些恍惚的看着那些锦鲤,它们依旧挤在一起,在靠近水面的地方游啊游,在终于等不到食物从天而降后,即不舍又不甘的游远了些,最终摆了摆漂亮的尾巴,晃进荷叶底下,不出来了。
      ……鱼儿呀鱼儿……你游的再远,藏的在严,不也还是在这一方小池吗?纵有活水,出口也被网住了……出不去的,就和我一样……
      不知被哪一尾鱼儿蹭到,荷叶间举起的粉色荷花苞颤了颤,而后在她的视线里止住。
      轻轻叹了一口气,孙月言撤回了视线,看着远处侍女渐渐靠近的碧色身影,终究是惆怅的站起身,准备离开小亭子了。
      不过几步路罢了,侍女小跑着就到了她身边,小心的扶住她的手臂,关心道:“小姐怎么又出来了……外面毕竟风大,您又是初愈,大夫说了要多休息的,见不得风呀!老爷知道了又要担心了——”侍女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完,她眼看着小姐面上柔和的笑容,心里的那点抱怨还是消散了……孙小姐,也是可怜人。
      “我自有分寸的,只是屋子里实在闷的慌,只出来透透气还是没什么的。”孙月言理解侍女的苦楚,任她扶着手臂一边向屋子走一边安抚,“你不必和爹爹说就是了。”
      侍女纠结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到底是跟在她身边好些年头的,也习惯了她这偶尔的作为,点头默认了,低声道:“……小姐还是注意些好,花灯节快到了,可不能误了时候。”
      孙月言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是呀,花灯节快到了。
      她心里一片平淡,其实并无太多思绪,没有期待也没有抗拒。
      即便、那是决定她后半生的日子。
      ——绣球招亲。
      爹爹的话浮上心头:
      “月言,等到花灯节的时候,琴川的青年才俊都会出游,到时我们便在绣楼那里为你招亲……你在上面看着,相中了谁便把绣球丢给他就是了……门户不重要,我们孙家不缺银子,只要你喜欢……我这当爹的,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那时看自己的眼神,实在让人揪心,那种自责又痛苦的表情……孙月言闭上眼,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是独女,又是爹娘老来子,虽是女孩儿,却自小被宠到了天上,不但可以学许多其他女孩儿渴望不可及的东西,现在连夫婿,也是能自己选。
      她其实很想告诉那个鬓发已经又了霜色的爹娘,你们已经做的够多了,你们根本不欠我什么!
      可她说不出口呀,她不想看见爹娘难过的表情。
      接下来,便只能听天由命了,到时候,绣球砸中谁,便是谁吧。
      这般想着,孙月言软倒在床上,克制不住低声咳嗽了几声,边上侍女立马就变了脸色,支会了一句就跑出去拿药了。
      孙月言无力的平躺着,冷淡的看着床顶的帷帐,又一次恨起自己这幅病弱的身体,若非如此……她的脑海里浮出一个人来。
      那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子脸上沾了黑色的泥巴,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衣裳也不整齐,皱巴巴穿在身上,还抱了一只同样脏的狗——怎么看,都是个顽劣又邋遢的小破孩儿。
      可是孙月言,偏偏就想起他来了,想起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晋磊的脸。
      <二>
      晋磊是谁?
      这个问题要是问孙月言的爹娘,他们都不知道,即便是自称看着她长大的孙奶娘,也一定不知道,更遑论他人了。
      那晋磊到底是谁?孙月言为什么会认识他?
      孙小姐只能摇摇头,却什么也不会说,一来是她的性格使然,而来是她想要独享这个秘密。
      晋磊,使她梦里见到的人。
      在梦里,晋磊还有个师妹,那是个和自己一样,天生病弱的女孩子,他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晋磊和她见过的那个脏孩子不一样,晋磊一点也不顽皮,他甚至很稳重,从小就一直照顾病弱的师妹,处处让着、宠着。
      孙月言梦见了很多他们的事,有点时候她也会想,要是自己和晋磊的师妹一样,也有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一直陪着自己就好了!
      可惜,没有。
      没人能趁着父母都睡着了然后偷偷带着自己去看萤火虫,然后第二天又因为自己病倒急红了眼,守在床前一天一夜只为看着自己醒来;也没人会为了自己随口的一个提议赶三个时辰的路跑到城镇为自己买回一个纸糊的大蝴蝶风筝,却只飞了两次就断了线;更没有人一次次的威逼利诱各种借口的哄着自己喝下一碗碗苦涩的药汁,然后笑着递来一颗自己眼馋许久的蜜饯……
      没人呀,梦里的晋磊是贺文君的,而现实的孙月言却只能一个人长大。
      敌不过脑海里繁杂的思绪,也抵不住昏昏睡意,孙月言一面轻咳一面闭上眼,酣然入梦。

      梦里面,贺文君和她一样的年纪,如她相似的病弱。
      贺文君一家都住在少人烟的地方,一是为了清静给她养病,二是她父亲原是江湖中人,为了避世。
      梦中已是盛夏时候了,贺文君捧着书卷坐在门前细细的读,晋磊在旁练剑。周围的竹叶被风吹动,飒飒作响,这二人却都不受干扰,看书练剑的俱是专心。
      半个时辰后,晋磊收剑,气息有些微的乱,抬袖拂了额上的汗渍,他侧过头去看自己的师妹,贺文君正巧放下了书,抬头与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心有灵犀一点通。
      相视一笑,贺文君招手唤晋磊过来,后者照办了,她方才取出帕子,为他把脸上的汗渍擦干净了。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又两心相悦,更是快要定下婚约了,男女之防,倒是顾忌不多。当然,若是在爹娘面前,贺文君还是不敢这样做的,因为受罚的肯定是师兄……父亲的性子……贺文君想了想,不自觉笑着摇了摇头。
      晋磊平复了气息,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贺文君收起帕子,合上了左手的书,淡淡道:“只是想起父亲罢了,他若看见……呵呵。”
      晋磊瞬时明了,稍有些郁意,亲昵的抚了抚贺文君的发,替她拢了几缕碎发别到耳后,方回道:“师傅……嗯,他也快回来了,我扶你进屋吧,被看见你出来吹风,又要挨骂了。”
      贺文君点了点头,任晋磊扶着走进屋,边抱怨道:“真是……我最近已经好了不少,爹爹担心过头了……还有,是师兄你挨骂,爹才不会骂我!”后面的话不自觉有些骄傲的意味在里面,晋磊对这难得的小性子无甚意见,微笑着包容了。
      再之后,二人摆了棋局手谈,时光静静数着落子,悄然划过。
      屋外的竹林依旧飒飒作响,树欲静而风不止。
      孙月言,缓缓睁开眼,醒来了。
      <三>
      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是到了晚上。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边上昏昏欲睡的侍女看见自己醒来,便立即也清醒了,随后便松了口气叹道:“小姐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
      “大夫来看过,说只是累着了,多休息便好了。对了,老爷和夫人刚刚才走,要不要——”
      “不必。”孙月言直接摇头,“天色已晚,爹娘都该休息了。”
      侍女犹豫了片刻,便应下了。
      孙月言接过她递来的药,拧着眉头喝了大半碗便喝不下了,嘴里全是苦味,“我喝不下了,你拿去倒了……自己也去休息吧,我有些累,想继续休息……”
      侍女看了看瓷碗,里面黑色的药汁只剩碗底的一些,不喝也没什么,便悄声应了,推门离去。
      室中静了下来,孙月言脑中却一片清明,并无睡意。
      她其实有怨恨的,恨上苍不公,为何不让自己如常人一般健康呢?
      这样,她就可以像安陆滑家的二小姐一样,习武,学商,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山河风光。
      塞外的风沙,南疆的山岭,西域的神秘,极北的飘雪……辽阔的大海,炙热的沙漠,中皇晴雪,极昼极夜……如此重重,便不再只是书上的描绘,若能亲眼所见,此生无憾!
      孙月言其实很不甘,她纵是天资聪颖,却身为女子,还是如此弱质之躯!
      父母对她极宽容,尽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四岁开蒙学书,却到了十岁才学女红,琴棋书画也只学了后两样,却从未有一句责骂。她自认不让须眉,以女儿只身,十七之龄,成为奇士共推的“博物学会”会长。
      可是偌大是学会中,却是她的见识最浅薄!
      广陵魔为了寻一知音走遍天下,澹台兰、侯无心俱是江湖上的风云人士,同为女子,陆无双追逐风雅,也走过许多地方,茶小乖更是为了搜罗情报无孔不入,不论是偏远的临海小镇还是繁华的喧哗成都,都有她的身影……唯有自己,一身病痛,缚在琴川。
      琴川的江南风光看久了也是会腻的,日日穿流过的琴川水自是不会受困,可于自己来说……这个美丽的地方,竟成了牢笼。
      每每想起,她就会止不住的怨恨,上苍是何其不公!
      就如同现在,二十六岁的陆无双立志不嫁,同龄的茶小乖也无嫁人之意,自己……却要在几日后,寻一人嫁了,相夫教子,就此一生。
      种种思绪尽数浮上心头,孙月言是如此的不甘,又如此无奈的等待着既定的命运。
      这一夜,没人知道这个姑娘是如何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狠狠的堵住喉咙里的泣音,泪水却已将那浅色的绫罗褥子晕染一片又一片的深色。
      <四>
      花灯节转瞬即逝。
      琴川每年都有不少放灯的日子,上元夜挂花灯庆祝新春,花朝节户户都有各种花形的灯,中元放水灯悼念亡者,中秋点天灯祝福亲人……每年诸多重要的节日,总离不开放灯。
      所以初夏这个辞别春神,迎来夏神的日子颇具含义,家家户户都出行了。
      孙月言早早的被安排在绣楼里,任由侍女为自己梳妆。
      她穿着鲜红嫁衣,束起长发,待会儿还要盖上盖头,捧着绣球扔下楼,然后就可以成亲了。
      抚摸着袖口的花纹,孙月言的心绪已经平复下来了,不期待,但是紧张,她怕自己的绣球砸中的不是良人……她毕竟是女子,也会担心这些的。
      “哟!我们小姐就是漂亮!这一身嫁衣穿在身上真是让人移不开呀呀!”
      从铜镜昏花的面上,孙月言看见身后的来人,体型有些丰腴,是自小照顾自己长大的奶娘。
      “不愧是我看着长大的女孩儿!小姐比我当年还要美貌几分呀!”
      孙月言忍住笑出来的冲动,没说什么。
      其实……看奶娘现在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出曾经是何等貌美……我以后也会长成这样吗?——莫名的,孙月言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孙奶娘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脸感叹,“一转眼就长的这么大了呀……都能嫁人了,也不知谁家的臭小子有这般福气。”话到末处,她眼里已经有了水光,多年的相处毕竟不是虚度。
      孙月言亦有些悲伤,眼里刚刚溢出泪来便被奶娘轻轻擦去了,“小姐可万万不能哭,妆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此时,孙老爷也走了进来,目光柔和的看着女儿道:“月言,时候差不多了。”
      孙月言披上红盖头,被侍女扶着走出绣楼,她们是二楼,即使披着盖头,她也能看见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一张熟悉的脸。
      视线在底下的一张张脸上扫过,孙月言终于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自己的后半生归宿,难道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她恐惧的抱紧的手中的绣球,被硌的手都疼了,却不想就这么松开,丢下去。
      不远处传来喧闹的声音,一道青色的身影极快的穿过人群,却看到绣楼底下许多人堵在一起,根本不容人穿过去,不由焦急的高声呼喊道:“快让开!快让开——”
      可惜无人愿意挪动一下,他们可都等着绣楼上那个姑娘丢下一份因缘来!而这人前冲之势却是停不了了……
      孙月言看着底下连续几人相撞的惊险场景,惊吓之下,手中的绣球却滚落了下去,再伸手去挽回,却已来不及了!
      盖头底下,孙月言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完了!
      底下的喧闹止住,那个穿青色衣裳的人躺在地上,众人才看清,是个书生。
      “唉?这不是方家的小公子吗?叫什么——方兰生!”
      混乱中,孙月言听到了这么一句,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克制不住的悄悄把视线移下去看,终于看清,那个茫然的拿着绣球的公子,正疑惑的抬起头张望。
      那是熟悉的容颜。
      无人听见,方兰生腰间的青玉司南佩两部分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四>
      他看到自己了吗?
      孙月言疑惑的想着,怔然出神看着方兰生的脸,那分明与晋磊如出一辙。
      边上的侍女扯了扯她的袖子,恍惚回过神来的孙月言纵使隔着盖头也羞红了一张脸,便逃一般的被侍女搀着走进了楼里。
      奶娘笑着迎上来,为她取下盖头道:“可惜小姐不能立即拜堂了,新姑爷是城西方家的小公子,少不得要礼数齐全,我先替小姐看看瞧。小姐先回去休息吧,毕竟天晚了。”
      孙月言红着脸,犹豫着点了点头。
      ……
      回到孙家,孙月言便立即歇下了,许是心头一桩大事了结,许是实在乏了,她梳洗过后倒是很快就入睡了。
      梦里面,晋磊和贺文君的故事还在继续。
      晋磊带着贺文君到外地求医,他师傅实在是脱不开身,要不然这等大事着实是不能落到他头上的。只是快要转季了,每年的这个时候贺文君总会旧病复发,不去寻医便是生不如死。
      终究是女儿的身子更要紧,贺父想着旧友之约,一咬牙就交给晋磊去做了。
      晋磊自是不会推辞,带着贺文君一路小心照顾终究到了那位名医的住处,经由那位圣手施针,调养了五日又开出了日后的方子,二人终于是可以离去了。
      贺文君此时面色好上了许多,也精神了,回去的路程便加快了些,两日后,他们终于回到了住处。
      远空红霞铺遍,艳丽的灼人眼球,晋磊扶着贺文君下马车,看向竹林中的房屋,轻轻皱起了眉头。
      ……往常的这个时候师傅应该在的,怎么没在练剑?
      心里疑惑,贺文君却是直接开口了,“怎么爹爹今日没练剑也没和娘下棋?着实难得。”晋磊心中有些不安,附和着点了点头,道:“我们去看看吧,许是在屋子里。”
      只几步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门是关着,槛上有些暗色,晋磊心中的不安更甚,手有些颤抖,却还是一下吧们推开了——
      血腥气扑面而来。
      满室狼藉,地上,桌椅上有着显眼的暗色,晋磊和贺文君都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
      “爹?娘?”贺文君挣开了晋磊的手,酿跄的走进去,被那刺鼻的血气冲的眼前一阵昏花,心口闷痛。
      晋磊抿紧了唇,看着失了魂一样的师妹,从背后靠近她,抬起手在她颈上磕了一下。这个病弱的女子霎时便软倒了,晋磊沉下双眸,抱着师妹把她送回了马车上,然后重又走进屋子,握住兵器的手骨节已泛青。
      ……
      孙月言心口剧痛,顿时喘不过气来,睁开了眼。
      她茫然坐起身,感觉双颊一阵冰凉,只摸到满手的泪水不住的滑落。
      我……这是……怎么了?
      窗外一片昏暗,虫鸣参差不齐的响着,孙月言怔怔坐着出神,心里空荡荡的,像是破了一个口一样,不知哪里的冷风不停的灌进去,痛到了骨子里。
      <五>
      枯坐了一夜后,孙月言的身子骨自然是撑不住,一病不起。
      长达小半个月,她一直昏昏沉沉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每天被灌下些苦涩的药,实在是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晋磊埋葬了死去的师傅师娘,贺文君崩溃了,好不容易调养的身子又跨了,一度呼吸衰弱的不可闻。晋磊守着她,在她清醒后只说了一句话——“我会为师傅,师娘报仇。”
      贺文君看着双目赤红的晋磊,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又昏睡过去了。
      再之后,贺文君又开始修养,晋磊却很少在她身边了。
      为了报仇,晋磊要与仇人的女儿成亲了。
      贺文君看着一天天陌生的师兄,越发恐惧,她劝他收手,甚至放弃仇恨。可惜,晋磊的执拗并非一日,贺文君在流逝的时光里渐渐心如死灰。
      晋磊最后一次来看她的时候,她默默的目送他离开,终于绝望了。
      等到晋磊的身影快要消失的时候,她心中蓦然一片清明,疯了一般追上去。可惜,多年的病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没有多余的体力供她挥霍。
      她跌倒在地上,裙摆被泥土弄污了,头发也散了,前所未有的狼狈。喉咙烧灼般的痛,她有些喘不过气,却还是执著的抬起头去看晋磊的背影。
      ……若是以前的师兄,一定不会丢下我的……
      视线终于模糊一片,晋磊黑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竹林那端,竹叶仍旧飒飒作响,那浓烈的绿色晕染成大片大片的雾气,从贺文君眼里跌落,渗进她身下的泥土里。
      一阵风吹来,细雨从天而降,侵占了贺文君的整个世界,她眼神空洞的看着天,不甘又遗憾的闭上了眼,世界一片黑暗。
      贺文君,死在了秋末的雨水里。
      故事却还没有结束,晋磊三日后成亲了,取得是武林盟主的女儿,那个叫叶沉香的姑娘性子颇娇蛮,却也栽在了爱情里,看着晋磊的眼神是化不开的温柔。
      贺文君的一魂一魄寻到她最后的执念,寄在晋磊腰间的佩玉上,只沉寂的守着他,唯独在喜堂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那是贺文君最后的悲哀。
      青玉司南佩,一魂一魄永相随。
      等到晋磊终于报仇,一切都晚了,他心心念念的师妹已成了一座青冢。对人世再无执念的,他自刎坟前。
      他们的故事终于结束了。
      ……
      孙月言彻底清醒后,被告知自己昏睡了半个月,她只胡乱的应了,表示自己知道,就不再开口了。脑海里,却还是停留在晋磊死去的那一刻,朦胧之中,她甚至以为自己就是贺文君,亲眼看着晋磊离去,而后绝望的死在雨里。
      就这样魂不守舍的过了两日之后,孙老爷焦急不已,甚至以为她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不得已便请了个据说很厉害的道士来瞧……
      这一瞧,到真是寻到了毛病。
      孙月言脑子里乱的很,听见那道士说:“令爱这般体弱多病,到不是和旁人那样因生养而来……怕是上辈子投胎的时候,魂魄不齐,缺了一魂一魄的缘由。”
      孙月言看着皱眉的道士,清醒了几分。孙老爷和孙夫人却是骇到不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孙老爷犹豫开口:“这魂魄之事……着实玄妙,只是不知道,小女的那些魂魄可还寻得回?”
      这回轮到道士无奈,“天下之大,哪有这等巧合,若是寻回了,孙小姐的身子骨也不是能瞬间养好的,没个数十年,依旧是这般。只是寻回了,下一世便不必在同此生一般病弱就是了。”
      道士无能为力,孙家酬谢了他之后便送他离去了,孙老爷心中其实也是半信半疑,索性那道士说了的,女儿这一世固然体弱多病,却并非福薄之相,反倒是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也算了安了他的心。
      而孙月言,却是满心的惊骇。
      难不成……梦中的贺文君,竟真的是自己的前世?
      <六>
      若真如此,未免又有些荒谬感觉。
      孙月言想了许多,人愈发的清醒了,吃了几日药,总算是恢复到了以往的样子,比不得常人康健,却不至于病的连动弹都不能。
      又将养了几个月,孙月言终于不做哪些梦了,日子愈发舒心。
      而后来她问起才知晓,当日抛绣球砸到的那个方家公子,竟是在当晚就逃婚了。而后去方家问询,却被他二姐告知,他已经出门游学去了,等回来了立即让他俩成亲。
      若换成先前的她,怕是委屈的要狠狠哭一场,病一场,才算揭过。到了如今,她却什么想法也没了,竟能一边闲散的的位置荷花池中的锦鲤,一边听奶娘把那位公子从头数落到脚,骂的一无是处。
      只是想起那张与晋磊全然无差的脸,她才感觉有些失落,便阻止了爹爹去退婚。
      她有些不甘心,想要亲口问一问那人拒绝自己的原因,想要看看,那人究竟是不是晋磊……
      耳边的奶娘仍在数落方兰生的不是,说他不懂珍惜,眼光差的很,孙月言听她说了半天,过意不去,便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个差法?”
      孙奶娘见她好奇,顿时有了劲儿,打起精神作愤怒状狠狠道:“我都和那兔崽子说了,‘我们家小姐可是比我当年还要美上几分’,他竟是十分害怕的样子,摆着手说不要!可不是不识好歹!”
      孙月言噗哧一声便笑了,看了看奶娘那张被她自己涂抹的姹紫嫣红的脸,联想到方兰生恐惧的摆手的模样,顿时觉得,那位方公子或许是被奶娘所描述的自己的模样吓到了,才逃婚的……这么一想,孙小姐瞬间心理平衡了。
      奶娘在一边絮叨着琐碎事宜,孙月言只笑着听她说,看着满池盛放的荷花,心中一片安宁。

      又过半月,孙月言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的小亭喂鱼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以为是侍女,却听见陌生的男声:“呃……孙小姐?”
      她心中一惊,还以为是什么不轨之徒闯进了家里,回头却看见了一身青衫的书生,正惊讶的看着自己,不由疑惑道:“方公子?”
      方兰生怔仲出神,不自觉的喃喃道:“……贺……文君……”
      孙月言心中亦有些惊疑不定,听见一声脆响,目光投向他的腰间,碧绿色的玉饰安静的悬挂在那里,正是晋磊从不离身的青玉司南佩,
      她突然想起来了,第一次见方兰生的时候,她才七岁,被奶娘抱着出去玩,看见几个男孩子一起用石头砸一条狗,那狗脏兮兮的,她看着可怜本来想抱回去养的,可惜奶娘不让。后来还是另一个男孩子,护着那狗和他们打了一架,还是被周围的大人拉开的,他的腰间也挂着这个玉饰……
      方兰生、晋磊……
      脑中的思绪尽数理清了,孙月言看着呆愣的方兰生,温和的笑道:“我长得……像是公子认识的人?”
      方兰生终于回神,红着脸吱吱唔唔了半天也只道不出个所以然,“我……”
      “……听说……先前你病了,现在、现在有没有好些?”
      “已无大碍了……”
      “公子……何时回来琴川的呢?”
      “……今天才……”
      ……
      荷花池里的锦鲤依旧绕着圈游来游去,你追我赶的十分热闹,水面上的荷花香气飘散在空气里,想要把夏季的最后一丝香也散尽。
      孙月言和方兰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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