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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活所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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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这样的大事儿,自然是通报各个亲戚邻居,赵家虽家贫,然而亲戚着实不少,办喜宴的钱都要用去一家上下半年的银钱,由家里唯一的哥儿,赵云虎的夫郎姜堰来操办。这人是个直性子,又快人快语,此时在家里点着银钱,是止不住的长吁短叹。
“虽说是不用聘礼,可怎么也得备一些,常听外头的人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多的要命。这零零总总不过几两碎银子,怎么也够不了。”姜堰一边说一边把罐子里的银子倒出来,这是赵云虎这么多年给弟弟存的老婆本,他看着头疼,索性丢了银子在炕上,又道,“我是来的早了,这么些事儿全压在我头上!赵云虎!”
赵云虎狗腿子似的跑过来,一脸献媚:“怎么了?”
“你自己来看看!我头疼,先去困上一觉,没事儿别来烦我。”说完,他将银子和单子一并扔过去,真盖了被子闭眼睡了,然而睡了也不安稳,那几两碎银子就在眼前晃悠,因此梦里也是在左右折腾。
乔安则是在地里劳作,他虽然细胳膊细腿,然而庄稼汉总有那么些斤两,他看着瘦弱,然而脱衣显肉,肌肉结实。他对田地大约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由上一位身体宿主遗留下来,他知道怎么使劲,怎么节约时间。他自己随身带着茶罐子,都是便宜材料,煮了一大锅凉好了带在身上,解渴又便捷。
现在一家上下要为酒席和聘礼心烦,他自然也是百般难为情——这个身子已是半大小子了,然而为这个家带来的好处十分有限,不仅靠着大哥如兄如父的养着,还要靠着大哥才能有钱娶个老婆。亲爹也就能做成这样的。
长兄如父,乔安的心里可没这个概念,除了父母之外,他没有兄弟姐妹。因此一向以为除了父母,人与人从没有义务。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乔安心里明白,自己若有一日过上好日子,必然不会忘了这个‘大哥’。
他实在是很难寻到这样真诚温暖的人与人之间的善意了。
也有打光棍的半大小子自田坎路过,打趣的吹声口哨,高声唱道:“赵家有二郎,迎娶新嫁郎,问君什么样?哥生男儿相!”
“试问赵二郎,此福如何享?”
乔安无可奈何,头也没抬,他心里自有自己的主意,别人怎么说,实在没什么可在意的。那李家的哥儿即便是真面目丑陋,只要是个真心过日子的,凭他的人品,怎么也不至于亏待别个。本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的目标就清楚的很。成家立业,顿顿有肉,天天过年。
头顶上太阳高照,这时已是吃午饭的时间,乔安收拾了一应工具,又去溪边洗了脸手,施施然往家里走。
赵家并不富裕,几吊铜板就存了几年,因世道不太好,粮食卖不上价,又要纳税。平日里一家三口人就是吃个野菜,家里的鸡若是争气,一日比平日多下一个蛋,一家人还有个蛋花汤能喝。
主食自然也吃不上白面精米,都是吃的粟米,合合面,一家人混个肚饱。没天灾,能吃饱,现下就是一家人的奋斗目标。过年的时候有两斤肉吃,就更是神仙日子里。
而乔安在李大哥儿面前许下的吃食店子,都不过是个空口无凭的宏愿。
然乔安心里有自己的大主意,这年岁商户是贱籍,不仅要经过官府的层层剥削,日后子子孙孙都不能入学堂,不能参科举。除非这个王朝嗝屁了,否则是没可能调过来的。然而对于赵家这样的穷户,贫下中农,除了赚取差价,开吃食店子的本钱,可能半辈子都存不够
卖货郎则不然,他们不过是给十里八乡带去便利,挣个脚钱,卖的也是农副产品。在这个朝代并未被加入商户贱籍。乔安自个儿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青柳村附近还有几个村子,都是交通闭塞,难得见人进去出来,卖货郎因路途颠簸,没几个过去的,乔安就是打上了那个主意。
卖的也都是一些时令的瓜果和肉类,有时候还会带些小作坊出的胭脂水粉,镀银的钗子首饰之类的。都是便宜货,一个赚上两个铜板都算顶天了。大家都是穷光蛋,谁也别嫌谁。
咽下一口有些干涩的野菜,乔安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毕竟这事儿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还未分家,赵云虎就是家主。如今家里连操办成婚的钱都没有,就更加没有日后乔安独立一户建房子的钱了。
赵云虎呼噜噜喝下一碗清可见底的野菜汤,又拿窝头把碗里的一丁点油水刮干净,猛一听乔安的成算,惊的窝头都掉到了地上,他来不及管乔安,先是眼疾手快的把窝头捡起来,吹也没吹,一口气咽了下去,直到那窝头进了肚子,才皱着眉头,很不赞同地说:“那卖货郎那么好做?这十里八村的山路你心里是有底的,前些日子才有个姓张的去了就没回来。”
“为那点钱,不值当,命重要!”
然而姜堰不这么想,他一巴掌给赵云虎糊过去,竟练出来一副山大王的样子,骂骂咧咧道:“就你屁事儿多!二郎如今也算是个大人了,心里定有想法。守着那几亩地,等着娶了哥儿饿死吧!也就你,老子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你瞅你弟!”
眼看着就要发展成家暴事件,乔安立马开口阻止:“就是累点,注意些也没什么,我也没打算走多远,就附近几个村子,哥你崩担心。要挣钱就要吃点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然而赵云虎长吁短叹,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气,只是愁,心里想着——我这个弟弟,别说成为人上人了,就是不惹是生非,就够我含笑而终了。
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下午的时候乔安就开始挨家挨户地询问有无东西需自己代卖的。每家每户总有那么一些,譬如家里哥儿不用了的镀银泛黑的镯子或一些时令的瓜果,不过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也卖不上价。
回了家,乔安看着自己一包袱的‘破烂’,脸上连个笑模样也没有。就说一些钗子镯子,都是镀银,全都氧化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妈以前的镯子全是用牙膏擦的。这年岁只有盐,哪来的牙膏。
但是不处理一下,这些东西可都卖不出去,乔安绞尽脑汁,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记得老妈有一次,家里没买牙膏,她懒的动,指使自己用醋擦的镯子,也是锃光锃亮的。于是乔安去厨房舀了醋来,拿着一块小小的细布,仔仔细细地擦拭起来。
乔安对自己那个世界的爹妈没什么感情,他妈长得漂亮,心野。生了乔安没过哺乳期就去外地,美其名曰是打工,结果回来没有半年就和他爸离婚了。后来他爸坐牢,才和他妈相处了半年。
他爸?四十多岁还是个老混混,放高利贷,手下一堆小混混。从不管儿子,丢乔安一个人在家,一丢就是一周,有时候连生活费都会忘了给。
于是乔安迷上了游戏,小时候迷魂斗罗,长大了游戏更多,他的朋友全在游戏里。游戏就是他的半个世界。不过他总算还点亮了做饭这个技能,本来打算找个时间去新东方,毕业之后就找个馆子当厨子。
没过一会儿,镯子钗子包括几对镀银耳环都焕然一新,实在看不出几刻前乌里吧唧的丑样子。剩下的一些就是一些从村里小作坊那买来的胭脂水粉,因是熟人,价格也便宜。乔安也叫盒子擦的干干净净,好歹看起来漂亮一些,买的人心里也高兴。
因是第一次卖货,乔安也不敢卖瓜果肉类,不好带,也不一定卖的出去,就说时令的瓜果,这十里八乡哪一个村没有?要卖也要去镇上,才能卖的上价。
此时在李府,小厮正给李大哥儿收拾物什,无意间发现一个镂空花纹的木盒子,雕工实在漂亮,用料也是大手笔,因此十分疑惑,主父啥时候待自家哥儿这么好了?他咋咋呼呼地捧着盒子飞也似的跑向哥儿的房间。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门,气也不歇地大喊,“大哥儿!你瞅瞅我发现了啥!”
李大哥儿此时百无聊赖的看着民间故事,正在打哈欠的时候,被小厮一打段,嘴半张不张,眼泪正好滴下来,模模糊糊地看见小厮手上的盒子,笑道,“还以为你发现了啥,这是大哥给我的,说是赵家公子给的见面礼。”
“这哪是赵家拿的出来的,你瞅这红木,木料细腻,做工也不凡,雕花更是不同寻常。”小厮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他打开盒子,里头就静静的躺着翡翠镯子、耳环、钗子、簪子。全须全尾,做工细腻,水头十足,颜色素雅。在首饰里头,这些能算上‘上品’。
就是李大哥儿,活到这么大,家里可从没给过这么贵重的首饰,就是陪嫁的首饰,也不过是银饰,有些还是镀银,不值什么钱。
李大哥儿吃了一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里想——难道还是我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