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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井蛙也是会怒的 ...

  •   玉芝此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和裘姨娘母女亮个相的。饶是安若墨事先已然告诉了她切莫太过张扬,可那翻身农奴做主人的得意,又哪儿是想压就压得住的?

      见得裘姨娘和安若香这般,玉芝玉姨娘的柳眉都挑得格外高了一点儿:“裘姐姐,你身子可还好吗?香姐儿呢,一向可好?”

      裘姨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安若墨,指甲扎着掌心嘴上带着“感激”的笑:“好了不少,多谢玉妹妹关怀。”

      安若香在忍气吞声上的涵养却远远不如她姨娘,见玉芝这副模样,早就恼得脸蛋儿泛红。此刻见得玉芝目光望向她,赫然是等她回话的模样,能不着恼才是奇怪了。口一张,便是冷冷一句:“不劳玉姨娘挂心!我还死不了。”

      “三妹妹可别这么说啊。”安若墨道:“你可要好好的——裘姨娘这还没全好,你便满口死啊活的,实在晦气得很。快吐口唾沫,重新说过!”

      安若香看看她,将头扭了过去。

      安若墨倒也不在意她这一份无礼。安若香对她无礼,反而是好事儿,若是哪一天这姑娘对谁都亲切热络起来,那麻烦可就大了。她这样一副桀骜叛逆的模样,才是最好对付的。

      想来安若香也实在有点儿可怜啊……她原本多半是以为“一家人”可以和和美美过下去的,却不料来了个看自己亲娘不顺眼的祖母,隔三差五搅合人,又来了个笑面刀心的嫡姐,专会告自己的黑状,最后还添了个玉姨娘!

      这日子,倒是挺适合来个穿越女写一部“庶女抗争之路”的。安若墨看着玉芝和裘姨娘两个皮笑肉不笑地互相答话,心思不禁有些走了——若是以第三个人的眼光来看,她和安若香都够苦大仇深的。按说俩受害者有什么好斗的?但这种时候,她不斗,势必和狗尾巴草一样烂在角落里,安若香不斗,便会和旁人家的庶女一样丢掉她一切拥有过的东西。

      她们两个之间,从来就没有过选择。

      而玉芝和裘姨娘之间的仇恨,来得便比她们两个直接一些。玉芝看裘姨娘,是无德无能又伤害过自己的混蛋,裘姨娘看玉芝,则是居心叵测爬床上位的小三。

      如若安家的二媳妇,她的娘陈氏也有些心计,这宅子里可有戏看了。如今顶替了陈氏的戏份的乃是周老太太,这便减少了很多白热的争斗——哪个女人会和老公的亲娘过不去?那不是找死么?

      想到这个,安若墨心里却隐隐有点儿难受。她想陈氏了,虽然陈氏又包子又无能,但到底是这身体的生身之母啊。陈氏对她的疼爱,那当真是纯粹浓烈的,她又如何能不感念?她随着祖母来了这宅子里,和裘姨娘安若香勾心斗角,日子自然充实的很,可陈氏他们留在那乡下小院之中,又该多么孤寂?

      她突然便很怀念和陈氏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她想回去了。

      哪怕眼前玉姨娘正占尽上风,裘姨娘面色惨然犹不得不赔笑的一幕实在很投她的趣,她也只想回去,拉着陈氏的手,娘儿俩好好说说话。

      这宅子里,或许并不十分需要她了。目下来看,安若香再也不会和从前一样信任父亲,而周老太太这种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没了她这打杂跑腿的也不会压不住场子。

      于是,当天晚上,安若墨便和周老太太申请回家了。而周老太太想了想,也便答应了,面上还有些高兴,向着一边侍立的玉姨娘道:“你看看,这就是你大姐姐养出来的嫡女!今后你若是有了哥儿姐儿的,可以也叫你大姐姐帮着教养。这拳拳的孝心,你想想,那香姐儿有没有?”

      玉姨娘含笑,很得体地道:“大姐姐是书香门第出身,教养子女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老太太,奴要是舍不得孩儿远离身边可怎么好?”

      “这……”周老太太蹙眉:“你可要为你骨肉的一辈子想啊。”

      玉姨娘便几步踏在老太太面前,规规矩矩跪下:“老太太,奴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讲!”周氏就喜欢玉姨娘这一份乖巧柔顺。

      “早晚,也还是该将大姐姐接进城里头的。且不说这宅子里,当不当家的总得有位夫人在,只说一桩——”玉姨娘道:“大姐姐才是爷的正经夫人,哪儿有夫妇长久别离的道理?便是天高海深的恩情也要淡了去。再说了,大姐姐的年纪也一日日大了,长久在乡下没个人服侍,总是不好的。”

      “但老宅里也不能没有人啊。”周氏道。

      玉姨娘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家里头子嗣稀薄,爷若是有几个十来岁的哥儿,且不管嫡出庶出的,两边儿的产业可就都不耽搁了。”

      子嗣稀薄这事儿,始终是周氏心头碰不得的伤疤。听得玉姨娘这一说,周氏恨恨道:“还不是那狐媚子!整日巴着男人,若是我儿多几个姨娘,又或者常回去同你大姐姐见见,老身说不准真能有几个十来岁的孙子呢!如今说这个也晚了,你……你可要使把子力气啊。”

      玉姨娘面上飞红,含羞垂头。再良家不过的模样。安若墨看着也觉得放心——她最怕玉姨娘得意忘形,叫安胜居看了厌倦,那可就把她的计划给毁了。

      第二日,周氏同安胜居说了安若墨想娘亲的事儿。安胜居既然不把安若墨当成心头肉,自然没有舍不得女儿回乡下的道理,再想想若是安若墨走了,安若香也能得到些机会讨老太太喜欢,态度更是积极。非但安排了小厮准备青骡大车送安若墨,还很准备了些东西叫安若墨带回去给他老婆和嫂子侄女。

      不能不说,安胜居这人虽然不大地道,但面子工程做得还不错。安若墨在县城宅子里的一个多月,也学了不少辨认绸缎锦帛的本事,如今看着他带回去的衣料,便是有心挑刺,也不能不暗道一个赞。

      安胜居这挑东西的眼光真是找不出问题来,那些要送回去的丝绸,颜色质料都搭得极恰当,想来价格也低不了……

      只可惜安若香没看到。不然不知道会不会将这小姑娘的鼻子气歪——她可一直觉得这院子里头的东西都是她姨娘和她爹胼手胝足挣出来的,至于安家的别人,都是吸血的虫。

      如今,吸血虫安若墨非但自己吸了个肚儿圆,还要回去喂另外三只吸血虫了。而安若墨非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还很有得偿所愿的快意。

      这份子快意,直到骡车出了城,和人家撞上了,才算是消弭了一大半。

      彼时安若墨正愉悦地在车厢里望着一大堆丝绸贼笑,突然骡车便猛地一震,她差点儿滚撞到那丝绸堆里去,可还没等滚过去呢,车又恢复了正常的位置,于是那一堆丝绸便倒压在了她身上。

      绸子这东西自然是压不死人的,然而从一堆料子里爬出来,也是挺狼狈的一件事。安若墨刚刚挣扎出来,便听得赶车的小厮在外头怒道:“你们眼睛长在腚上了?!这道儿这么窄,还要超了我们,这不撞着了!”

      这小厮是和对方的赶车人吵嘴的,自然不用言辞客气。而对方也不客气:“这道是你家的不成?!咱们要赶紧过路,跟着你们屁股后头,天黑也到不得锦西县城——呵,还是个骡车,难怪慢得和龟爬似的呢。”

      安若墨听着,只觉对方也不是什么有素质的主儿。不由掀了帘子向外望了一眼——果然,对方拉车的乃是一匹高头大马,和自家的骡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好比是奥迪把奥拓给撞了一样——对方窄路超车自然是违反交规的,你占道龟速挪移也说不上是什么光荣事儿。俩司机又都嘴臭,原本协调一下就成了的事儿,硬是要吵出个高下来,可不就僵住了么?

      所幸古代的交通不算繁忙。这要是搁现代,两辆车把干道塞得满满当当的不动弹,非得叫后头的司机骂得殃及先人祸延子孙不可。

      她想喝止自家的小厮的,却不想对方的车里先出来了个少年,也是锦衣玉带的,看着非富即贵:“你是谁家的?如此嚣张跋扈!”

      “锦西县城里头安二老爷家!”小厮挺了挺脊背,道。

      “那是……哦,安胜居啊。”那少年大笑起来:“安家可真是狂啊,也不知道能再狂个几天!在个小县城里开绸缎铺子就当自己是爷了,哈哈,可还真是井底之蛙,看着就可怜。”

      安若墨心头不由火起,对方的态度这他妈也算是“态度”?这压根就是挑衅!

      她掀开了帘子,道:“这位公子,想来不是本地人?”

      那锦衣少年扭头看了她一眼,登时眼前一亮,方才那股子骄横劲儿也没了:“正是,不过,咱们也差不多要来这锦西县城了——小姐如何称呼?”

      安若墨连笑都懒得对他笑:“我姓井,名唤底之蛙。咱们的车慢,就不拦着二位了——安喜,车靠边儿,叫他们过去。不是赶着去锦西县城么?公子还是早点儿动身吧!赶着你们的健马,现下动身,下辈子或许能赶到锦西县城。”

      那少年愣了愣,想了许久,道:“小……小姐,这,这是什么意思?”

      安若墨放下帘栊,全不理他们两个,悠声道:“安喜,咱们靠着边儿走,把官道给爷们让出来!”

      她恶心这两个人,自然不会给好脸色看。从那少年的话里头,分明能听出他们是相当不把安家放在眼里头的,可她会因为这个怕么?怕就不是她安若墨了。

      连去锦西县城的路都能跑反了,这两个想必不是本地人,也不认识什么本地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这种狂妄又愚蠢的人更没什么好怕——就让这两个蠢货愉悦地沿着相反的道路挥洒豪情一路疾驰吧,反正地球是圆的,就算没有好心人告诉他们跑反了,说不定跑个几十年也就跑回来了呢。

      安喜听了自家嫡小姐嘱咐,心头再恨也不敢和这两个起争执。于是赶了骡车靠边,一鞭子抽上去,青骡子便嘚嘚跑起来,倒也扬了后头两个“大爷”一脸混着干马粪末儿的土灰。

      趁着后头的马车还没赶上来,安若墨钻到马车前部,向安喜道:“等一会儿到了岔路口,大路上有个弯儿,你往弯后头搬块儿大石头!这路这么窄,他们的马车阔大,未必能灵活地绕过去!”

      安喜也是个机灵人,立马便应了一声。骡子加速再跑了几步,过了弯就停,这小子跳下车便搬了块石头丢在路上。

      这地方是个岔路口,安若墨他们是要朝左边儿小路上拐的,安喜的石头却丢在了大路转弯的视觉死角上。只耽搁了这一会儿,后头马蹄声响,那辆马车已然赶上来了。

      安若墨倒也不急,就叫安喜赶着骡车慢悠悠往前晃。那马车来得多快,须臾便擦着他们的车过去——车夫还有空冲着安喜呸一声呢,连安若墨都听到了。

      只可惜,这一声呸的余韵还在空气中回荡,人仰马翻的声音便响出了新高度。

      “不理他们。走!”安若墨只说了五个字,心里头爽得不能更爽——欺负井底之蛙?井底之蛙也是会怒的!马车摔翻是死不了人的,但是头破血流却也逃不过。

      如果他们够好运,车还没坏,跑了今儿一夜,再跑到明儿个早上,就能在隔壁的锦中县城找到大夫帮他们包包伤口了。

      至于那路上的石头——本地人知道这路上有个急弯的,谁来了不减速?减速了又如何会避不开那石头!

      但秉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思,安若墨一到乡下院子,便先找了个自家的佃农,安排他装作过路的,去把石头搬开。

      那农夫到了第二日早上才来同她回话——他到场时,路边正有主仆二人和一架翻了的马车。但他实在不大能听懂他们的话,只得略尽人事,好心的塞给了他们俩野菜饼子。

      安若墨险些没忍住笑喷出来。是啊,一个车夫和一个细皮嫩肉的少爷怎么可能把沉重的马车扶起来呢?也不知道这俩人何去何从,能不能碰上从锦中县出来的好心人把他们捎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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