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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199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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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申接到吉恩的提示传真,回头自己好生考虑,做出一份方案草稿,一份让爸爸拿去办公室传真给吉恩,一份让爸爸传真给宋运辉。但梁父不甘心做一个二传手,发传真之前,一定要宋运辉的秘书找到宋运辉,跟宋运辉通一下话。他没提以前宋运辉对女儿的关照,人家不说,做了也不说,他也不说,做了也不说。这点品格,他可不能落了下风。
宋运辉与梁父时有通话,不过大多是过年过节通个电话说一声好。对于梁父格外的关心,宋运辉心怀诧异,不过很是受梁父关心的启发,对于梁父提出的越过市级银行,直接找到省行签订贷款协议的尝试建议,他很有兴趣一试。宋运辉如今英雄受困于床头金尽,对来自梁思申的境外融资欢迎,对来自梁父的省行融资,一样来者不拒,乐于尝试。
杨逦拿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立刻跟着二哥,背上两人所有行李,踏上东去海边的火车。一路之上,她一直担心两件事,一件事是大哥会不会骂她。大哥两只眼睛凶起来的时候,简直如同两口通往地狱的深井。另一件事,是大哥会不会祝贺她高中。妈妈已经不在,她现在才觉得,大哥是如此之重要。
杨逦是忐忑不安地跟在二哥身后出的火车站,难得的老实乖觉。原本说好的是到大哥办公室找大哥,但忽然听到二哥喊一声“大哥”,她忙抬头看去,果然见大哥微笑着迎上他们,大哥的微笑随着慢慢接近,而慢慢放大,终于变成大笑。这样温暖的笑容,终于让提了好几天心的杨逦把一颗心“咚”地放下。大哥做得很自然,好像中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拎走了她手里的行李,看着她说老四越来越好看。
杨逦终于坐上大哥的汽车,看着车外大毒日下挥汗如雨的行人,她心中为大哥充满自豪,可她真没脸说出来,她以前错得太多,现在一下改口,她觉得心里别扭。杨巡看得出小妹的尴尬,也没勉强,只是上了车翻来覆去地看录取通知书,一个劲儿欢喜地说,“真好,真好,我们家一个比一个出息,越考学校越好。老二,过两天我们一起开车送老四上学去,上海,不远。”
杨速笑道:“老三呢?怎么不来?”
“老三在宋厂长厂里社会实践,花头真多,做小工嘛就做小工,轮到大学生头上就变成社会实践了。老四,交大啊,连宋厂长听说了都说好,还说要请客祝贺。我跟宋厂长约约,后天星期六晚上,我请他。”
杨逦这才期期艾艾地找话说:“只是考个大学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大哥别破费了。”
杨巡笑道:“我跟老三也说了,你们只要好好读书,能读多高就多高,能出国读就出国去,我供着你们。”
杨速道:“现在再加我的一份子。大哥,我们去妈妈墓地说了。”
“很好,很好。”车厢里一时有些沉默,三兄妹毕竟还是一说到妈妈都是难受。
终于到了杨巡办公室,杨速见大哥把所有行李都拎出来的意思,奇道:“大哥,你住的地方与办公室在一起?”
杨巡笑道:“老板老板,白天做老板,晚上睡地板,我住办公室地板。你们暂时也跟我艰苦一下,老四住会议室。”
杨速和杨逦面面相觑,没想到钱赚那么大的大哥对他们那么大方,置下房子家具给他们,可自己却睡办公室地板。杨巡见此却又笑道:“我一个人买个房子住不方便,不像办公室每天有人打扫。老二既然来了,第一件任务,给我们买套房子吧,以后估计我们一家聚在这儿的机会更多。”
杨逦更是更是内疚,为自己过去对大哥的态度而惭愧万分。以前,她真不懂事,如果不是杨速在她考后,在她了解分数满怀欣喜之后,将情况说明,她到那时候还憋着一股子劲,想要拿着录取通知书向大哥耀武扬威呢。杨速还说起当年妈妈和大哥一起趁家中经济情况稍有好转,逼他回校读书的事。杨逦现在才知,妈妈是牺牲了大哥的学业,养活他们三兄妹。她当初还那样对大哥,真是没良心到极点。
但杨巡才与宋运辉一说,宋运辉就让三兄妹收拾收拾,晚上一起吃饭。说是一桌子的老熟人。
杨巡立马掏钱让杨逦买衣服去,那么聪明的妹妹,他炫耀都来不及,绝不能让妹妹白衬衫黑裤子将就了。杨连也早早乘厂车回市,与大哥他们汇合,四兄妹整齐体面地去新造三星级宾馆赴宴。寻建祥和妻子抱着孩子也来,七个人围大圆桌坐下,却见门口走进一男一女,被服务小姐领来他们桌子。男的在这么热天气里竟然穿着长袖衬衫,一丝不苟。女的长身玉立,却是穿得怪里怪气,上身鹅黄衫子,下身深紫宽腿窄脚长裤,都是绸缎料子,灯光下熠熠生辉,光怪若离,即便是站着,都似乎全身闪动,万般妖娆,更何况是款款走来。
寻建祥先看见女的,一见就笑了,对妻子道:“原来是梁思申来,难怪。”但随即看见旁边的人竟是虞山卿,一张脸顿时阴了下来。虞山卿见到桌上竟有寻建祥,一时也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杨巡则是一看到梁思申,就站了起来,两眼跟着梁思申光波闪耀。梁思申见此,冲杨巡摆手打个招呼,便走到寻建祥面前,轻笑道:“大寻,机会来了。以前你带着我欺负虞先生,今天我们人多势众,还加上个小寻宝宝,看虞先生哪儿跑。”
虞山卿忙借机笑道:“原来以前你们是有意找上门去欺负我,我还真败在你俩手下。大寻,以前对不起你,金州的环境让人变质。现在我们都已经出来,听说你做得很好,恭喜你,真替你高兴。你家宝宝真可爱。”虞山卿说着,忙掏出包里一只原来准备送给宋引的小熊,交给小寻宝宝,又送出一瓶香水给寻建祥太太,非常客气热络。
寻建祥一时也难以发火,伸手不打笑面人,握了握虞山卿的手,便把他介绍给杨巡去对付。虞山卿对付杨巡,则是职业了许多,他一向风度翩翩,进退有据。梁思申见寻虞会面安然度过,这才放心,刚才宋运辉已经在电话里交待于她,如果他还没到,要她帮忙调剂寻虞关系,她总算是不辱使命。她与上回已经见过面的大寻妻子说了几句,送上礼物,这才坐那儿冲对面的杨巡微笑。
杨巡连忙把弟妹们都介绍给梁思申,语气里满是难得的不自然,和满满的骄傲。梁思申一听说杨逦刚考上交大,而且还是理工科,不由“咦”了一声,道:“真了不起。”不由心想,难怪说老子英雄儿好汉,看来基因还是要紧的,杨家一门聪明,杨巡那脑子就不知道有多活。
虞山卿却又特意伸出手去与杨逦握手,笑道:“小校友,很难得遇到。现在高考越来越激烈,女孩子考上理工科更难得。祝贺祝贺。”又不由回头问身边的梁思申,“你在哪个大学上本科和MBA?”
梁思申报了两个名字出来,虞山卿一听就笑道:“有人生来就是混顶级的,是让人在她面前自惭形秽的。”
宋运辉带着程开颜和宋引一起匆匆赶来,听得桌上欢声笑语,这才放心,将程开颜介绍给虞山卿和梁思申。梁思申这是第一次见到程开颜,一见程开颜肥白脸上有点糊开的蓝紫色的纹眉,立刻想到明永乐青花瓷的特征,想到进口苏麻里青的颜色,不由暗笑。宋运辉看出梁思申眼睛里的变化,有些恼火,因道:“梁思申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明天去厂里可不许这么乱穿。”
虞山卿与程开颜是老相识,寒暄时候见程开颜一个劲警惕地看梁思申,心下了然,笑着打圆场道:“他们混华尔街那一行的女性,平时上班穿得比男人还男人,连酒会都穿工装。梁小姐又是东方人,又是年轻小姐,自然是穿得更加刻板。物极必反,出门当然是怎么风情怎么穿了。这一年几十万美元的年薪不好挣啊。”
梁思申做个鬼脸,才不当回事,却蹲下去与眼睛亮晶晶看着她的宋引说话,“你是猫猫?”
“是的,香香阿姨。我还叫宋引。”
“唔,香香阿姨,好听。阿姨让猫猫也变香香猫猫,这串珠子香吗?猫猫戴上。”
宋引闻着喜欢,高兴地道:“猫猫是香灵猫。”
梁思申笑死,抱起宋引坐在她身边,程开颜立刻贴着猫猫坐下,非常警觉。那边宋运辉送一只皮包给杨逦,恭贺她考进那么好大学。杨逦生嫩,看着那么大的厂长不知道怎么称呼,就说“谢谢宋叔叔”,听得一桌子人哄笑,宋运辉也笑。梁思申笑道:“哎唷,我宋老师宋老师地喊了十多年,可终于有人自甘堕落跟我同辈分了。”
众人再次大笑,虞山卿更是道:“那也得你心甘情愿,否则你这张嘴饶得过谁。”
“没办法,小学还傻着的时候看到大学生辅导员多崇敬啊,后来想改口都不成,只好阳奉阴违勉勉强强地喊Mr. 宋,再不肯喊宋老师了。”
众人又笑,杨巡再想不到梁思申是个这么活泼的人,坐在对面看得眉开眼笑,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司马昭之心。唯有程开颜认真地道:“可毕竟还是老师,不一样的。”程开颜心说,怎么能不认老师呢,危险啊。
梁思申微笑,一脸诚恳地道:“是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程师母教导得是。”
虞山卿强忍住笑,扭过脸去不对着宋家夫妇,免得宋运辉尴尬。宋运辉真是无语,可今天杨巡的伶牙俐齿指望不上,杨巡正对着梁思申发花痴。好歹寻建祥见此道:“呀,我们干坐着大笑干什么?点菜,点菜,大家都说一样自己最喜欢吃的菜,小宋说他公款请客。”
服务员小姐正好站在梁思申身边,梁思申洋人脾气,也不知道谦让,转头道:“我要吃油爆虾,要吃煎带鱼。呀,我数学不好,两样了。猫猫呢?”
“猫猫吃葱油饼。”
杨巡忙道:“上回的鳝背你也喜欢,我就要葱爆鳝背吧。”
杨家其他三位个个心中一声哀叹:大哥啊,一向英明的大哥啊,也不能这样没策略啊。
宋运辉看看杨巡,再看看梁思申,两下一对比,一笑。虞山卿更是一点不客气地拿着垂怜的目光看杨巡,好在杨巡今天不计较。唯有寻建祥一点不客气地冲杨巡笑上了,笑得杨巡终于讪讪的闭嘴。
宋运辉本性严肃,遇到梁思申在场,却是没办法严肃,只得岔开话题,道:“你们两个住一个宾馆倒是方便,明天杨连也到宾馆汇合吧,厂里派车来接。呃,你们兄妹该不会都跟着杨巡住办公室吧。”
“前阵子忙得没心思,明天开始让老二买房子,还好办公室大,房间多,大家临时挤挤没问题。”
梁思申心说杨巡这人可真是实干,不像梁大,实力不知有没杨巡强,车子已经换了几遭。“你官司的事真没问题了?有没有赶紧想办法把红帽子摘了?”
杨巡道:“宋厂长帮忙,真没事了。不过红帽子还得戴着,没办法,个体不允许注册这么大规模的公司。”
梁思申关切地道:“合资的行不行?我可以提供身份给你,听说外资获得的政策优惠很多。”
杨巡眼睛一亮,道:“我去问问。”
宋运辉一笑:“早已经替你考虑过,不行,外资暂时不能进入商业领域。”
梁思申笑道:“好,小杨可以心理平衡了,外资和你个体一样受歧视呢。杨逦妹妹,介意不介意离开哥哥们几天,陪我在宾馆住几天好不好?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有些害怕,你千万帮我个忙。”
杨巡和宋运辉都是心说,梁思申这人独自美国都敢闯,还有什么害怕的?借口。大约是看着杨逦一个女孩子家住办公室不方便,不显山不露水地帮一个忙。杨巡也没推辞,大方地道:“谢谢,正好让杨逦学学你。等下饭后我送杨逦过来。”
梁思申答应,斜睨了程开颜一眼,正好被虞山卿看到,虞山卿心说,这女孩子可真会做人,这么一下就消了程开颜的担忧,否则,知道她一个人住宾馆一个房间,程开颜的担心还不百上加斤?宋运辉也体会到了梁思申的苦心,不由心下叹息,无奈地看了一眼程开颜。
很快,虞山卿便抓住宋运辉谈起设备的问题。他如今见多识广,与身在学术界的宋运辉老同学方原又是不同见地。梁思申听着,有听没懂,见寻建祥妻子抱孩子出去小便,主动请缨帮忙,领着她们找洗手间。走到餐厅门口,遇到一行人进门,一个个冲着奇装异服的梁思申看。杨逦看着真是羡慕,立刻觉得自己新买的裙裤没劲了,轻声跟大哥说,她要学梁思申,读书又好,人又能打扮。杨巡实事求是地说,这辈子估计难学,尤其难学的是梁思申良好出身带来的气质上的举重若轻。杨逦初生牛犊,不信这邪,非要这几天学个究竟。
但杨巡看到那个刚进门的萧然,郁闷,看到萧然一步三回头地看梁思申,更是郁闷。但想到梁思申肯定看不上萧然,才心下如出气般舒服。等到梁思申回来,他就指给梁思申看,那个人就是前一阵子搞得他无比颓丧的公子。宋运辉也是久闻大名,扭头看去,却见一个有头有脸的人。梁思申不由感慨:“看不出,人面兽心。”杨巡听着大感欣慰。
宋运辉却是看看梁思申,警告道:“梁思申,本地只有这么一家好宾馆,与这人得低头不见抬头见,千万别招惹。”
梁思申笑嘻嘻道:“Mr. 宋真有长辈样。”
宋运辉哭笑不得,虞山卿笑道:“谁敢欺负梁小姐?这人十年前就能欺负我,不让她欺负已经上上大吉。”
寻建祥一听,欢声大笑,小声告诉妻子是怎么回事。寻妻更是喜欢梁思申。但寻妻以女人的直觉,明显感觉岀宋运辉对梁思申的关切。她看看黑瘦精干的厂长,再看看美丽风情,却不是花瓶的梁思申,心说难怪今晚程开颜坐立不安。
虞山卿又与宋运辉说起正事,梁思申无聊,拉起宋引的小手道:“猫猫,跟阿姨一起去找冰淇淋好不好?杨逦妹妹一起去不去?”宋引立刻踊跃响应。
杨巡闻言立刻道:“一楼西餐厅有,大堂吧也有。可以要他们拿上来。”
虞山卿实在忍不住,抽空给杨巡一句:“你真煞风景。”
宋运辉笑道:“你一向最能揣摩女孩子心思,一点没改。当年全厂女孩围着你转。”
梁思申临别赠言,“还是我们程师母慧眼独具,不上虞先生的当。”她带着杨逦和宋引,下去大堂吧吃冰,宋引喜欢这个软软香香的阿姨,一定要跟梁思申坐一起。杨逦还是第一次到这么高档的环境,左右乱看,梁思申便要杨逦拿出身份证来,到总台补登记一下,要来早餐券。杨逦一定要跟着,看个究竟,心里非常羡慕。
再回餐桌,给大寻女儿带去冰淇淋,杨巡早已望眼欲穿。
饭后,大家各自回去,虞山卿与梁思申在大堂喝茶。两人就东海厂目前的地位,与可能达到的境界交换看法,梁思申需要虞山卿的专业意见,虞山卿则是想怂恿梁思申将东海厂做成一个项目,两人一拍即合,又是套路一致,更因虞山卿英语好,术语懂,不用梁思申费劲憋岀中文,于是两人谈得非常有效果。这一谈,基本补充了梁思申明天要与宋运辉对话的思路。甚至有些只需要再跟宋运辉求证一下,而不需费劲查问。谈话时候,两人都是顺手做下记录。
那个萧然包着饭店一个房间,饭后下来消遣,看到梁思申是那样一个人,便不愿惹她,知道是个华侨是个过路神仙。一会儿杨巡送杨逦过来,萧然就抽身走了。对于杨巡身边的杨逦,他还看不上眼。
杨逦跟梁思申上去,彻底为梁思申的随身用品倾倒。小姑娘还是第一次知道,女人可以如此宝贝自己。
梁思申一早收拾停当,走到大堂等候东海厂的车子来接。宋运辉昨晚说的是七点半,她提前了十分钟下来,以便悠闲地把挂了块硕大塑料门牌的钥匙寄存到总台。没想到,楼下除了东海厂的司机,其他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几个。虞山卿也早已衣履笔挺拎着个大包等在楼下,杨巡正与他说话,而杨连则是只有旁听的份儿。这些人看到穿着中归中矩白衬衫藏青西裤的梁思申,都是一愣,随即会意而笑,都想起虞山卿昨晚的解释了。
梁思申打个招呼,去总台办理手续,却不料长长总台面前人山人海,都是要求入住的。总台的小姐一边客气解释暂时没房,一边熟练收起梁思申的钥匙牌。梁思申忍不住问总台小姐:“昨晚全住满了?”
小姐忙得披头散发却眉开眼笑地说:“是啊,除了四间豪华套房,全都住满了。这几位客人得等今天退房的房间做出来后才能入住。”
“是不是有旅行团或者会议?”
“没呢,天天都这样。你们是外宾,又是东海厂订房,才优先照顾。”
“天哪,恭喜发财,奖金多多。”梁思申差点翻了白眼,如此高的开房率,简直是奇迹。返身出来满是人,她下意识举起大皮包拦在胸前,却见身后一个人大惑不解似的看着她,她一看,可不正是昨晚杨巡指给她看的人面兽心萧然。她没搭理,闪出人丛。这时候杨逦才吃饱饱地下来,两眼雪亮,恨不得立刻左右没有旁人,她可以叽叽呱呱畅谈第一次吃自助餐的感受。
虞山卿笑问梁思申:“你们在美国上班就这打扮?我还真有听说没见过。”
梁思申笑道:“不,在美国全套,马甲、西装、小领结,一件不少。”她随即便转头跟杨巡道:“小杨,这儿宾馆竟然几乎全部住满,你听说市内还有没有其他宾馆开建?对了,即便是东海厂订房,我好说歹说死磨硬缠,他们也才给我九折。还有昨晚餐厅这么高的上座率。这生意太一本万利了。你官司结束,何不考虑上个宾馆?”
虞山卿又抢着道:“做投资的人还真能发现问题。”
杨巡瞥了虞山卿一眼,但还是等虞山卿说完,才道:“我打听过,投资不小。光是每个房间的平均装修费就要十万,很多东西需要全套进口。”杨巡拿手指半空画一圈,“这样的投资我拿不出,我倒是有建议宋厂长来市里开个接待宾馆,不过宋厂长说他不愿背太多非主业包袱。”
梁思申笑道:“大投入意味着高门槛,高门槛意味着高收益。咦,Mr. 宋的车子怎么还不来?”
杨巡一指门外,道:“这不来了吗?有什么厂长,有什么下手,不会早一分,不会晚一秒。”
虞山卿和梁思申一起出去,虞山卿忍不住对杨巡道:“你不如退而求其次,造个二星的,现在这样的宾馆也少,都还是招待所改建。”
“唔,我想想。”杨巡答得有口无心的,却专心地给梁思申拉门,“晚上再一起吃饭?我知道一家油爆虾做得最好的饭店。”
梁思申微笑,但一口拒绝:“谢谢,晚上肯定没时间。再见。”
车子一开,虞山卿笑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什么感觉?”
梁思申笑道:“前辈珠玉在前,岂敢班门弄斧。”笑语着,她便取出一份手稿,交给虞山卿,“你看看,这样的想法离你的构思还差多远?Mr. 宋会不会接受这样的构思?”
虞山卿接了就看,没二话。梁思申心说,这人自命风流,做起事来,却是个正经的。
两人且走且议,一直到工厂,直把前面的司机郁闷死:没一句听懂的,没一句插得上话。可正因如此,司机反而对两人无比崇敬,觉得这两人肯定是有本事的。
两人到了厂里,宋运辉分别亲自介绍了之后,便把他们交给相关人士接待。如今又是恢复过去外商人来人往的热闹,众人已有接待套路。不过宋运辉对虞山卿放心,对嫩生生的梁思申却是不敢大意,介绍之后,坐在一边看梁思申举重若轻地说明议题,简介思路之后,才微笑地看看梁思申今天严谨得有些过分的打扮,留下自己得力秘书,离去。
被宋运辉留下的秘书从厂长这些举动中,立马体会岀其中的重视。而且看出,厂长除了重视这个议案,却更重视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女孩子。这不能不让秘书浮想联翩。
梁思申哪里知道这些细微曲折,还以为这是应该的。她开始与在座认真讨论一个个数据的生成和来由。因为不是同一套会计系统,因此每一个数据的取得,都需要问清来龙去脉,从源头上探寻到数据脉络,一路寻来若是都对得上号,才算通过。以免牛头不对马嘴,获取错误信息。因此,大量时间花在核对脉络之上。梁思申原本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半天就可以完成,下午她便可以回去宾馆整理数据,做出初步报告,晚上传真给吉恩,没想到,却卡在基本问题上面。
财务处的人原本抱着对“外来和尚会念经”这句话的怀疑,不过是因为厂长亲自开场,才稍有重视。最先有些烦梁思申的细致,但后来却慢慢被梁思申一追到底的认真工作态度所折服。可梁思申中文说得还行,写的时候却不得不时时请教旁人,怕岀差错,这就成了大家轻松取笑的亮点。梁思申也无所谓,解释说自己先简体后繁体弄得邯郸学步,整岀个黄皮白肉的香蕉样,反而不会写中文。
宋运辉下午开场时候又到窗口看看,听赶紧走出来的秘书大致汇报情况后,便不再牵挂,相信梁思申自己做得好。倒是挺诧异,原来她一边读书一边工作,还真是象模象样地在工作着。听秘书汇报,看来梁思申是个熟手,不像新手上路。
等忙了一天,夏日的天色都已黯淡下来的时候,宋运辉从二期现场回来,经过会议室,看到虞山卿占用的那个会议室已经熄灯,而梁思申占用的会议室灯火通明。他站在暗处,透过窗户凝视,见里面大家一天忙碌下来,都是东倒西歪,唯有梁思申一人腰板笔挺,梳在脑后的发髻一丝不乱,姿态依然优雅如天鹅。那样子的认真,令梁思申全身如同散发熠熠光泽,就如她脖子上那串珍珠项链的柔和纯正。这一刻,宋运辉忽然觉得梁思申很美丽,不,是魅力非凡,她已不再是个单纯活泼的小妹妹。他不由驻足。
但有人嘻笑打骂着上楼的声音惊醒宋运辉,他忙从会议室窗口走开,回去自己办公室。坐到办公桌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如刚做贼逃回。他愣住了:天,他想哪儿去了。
直到传来敲门声,他才回过神来,不得不干咳一声,才开腔让门口人进来。秘书进来说看到这边灯亮,问他有没有什么安排。宋运辉问会议室的讨论还要到什么时候,不如明天继续。秘书领命出去,但宋运辉也跟了过去。他问财务科副科长谈得如何,财务科副科长说,有这么几个内容,不知道该不该透露给外商。
宋运辉没回答,看向梁思申。梁思申立刻道:“不如这样,这几项内容你们整理一下,告诉我大致概念,让我心里有个数,但我不记录到会议纪要中。宋老师,相信我,我不会做双面间谍。”
宋运辉看到梁思申真诚闪亮的眼睛看着他,一时不敢对视,扭过脸去,又看向财务科副科长递给他的几项内容,却是干脆地道:“小梁,工作归工作,立场一定不要模糊。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吧,明天继续。”
梁思申有些失望,她本意完全是想为宋老师做成一件事,她确实模糊了立场,将立场明显偏向宋老师。可没想到宋老师不领情,但宋老师也没错,工作归工作,做领导人都是那样,没感情可言。就跟她爸也一样,工作时候连爷爷都别想插手。她略带沮丧地“噢”了一声,垂眼收拾一下资料,却还是认真地拿出刚才她的记录,交给宋运辉秘书。
“这些是我们今天讨论得出的专有名词中英文对照,请你拿去打印并复印,明天会议上可以参考。即便……以后也可以用得上。宋老师,请给我半个小时,我想就今天的会议,和昨晚与虞先生的讨论,有几点想法需要和你交流。”
“啊,好,我送你回城,边走边说。”又回头对秘书道:“这份英汉对照找谁连夜做一下,你拿纸笔跟车记录。”
梁思申本想说,最好是私人对话,但忽然想到国内国情与国外又有不同,便是释然。她从小听多妈妈对爸爸的“教导”。妈妈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总叮嘱爸爸作为一个年轻干部,最不能在男女关系上犯错误,哪怕是被谁捕风捉影了也不行,那会影响名誉。宋老师如此年轻,又身居高位,还没有爸爸那样的坚实身份背景,自然行事必须步步为营,不敢稍微行差踏错。一念至此,梁思申豁然开朗,当下遵循宋运辉“工作归工作”的基调,起身微笑道:“为安全起见,宋老师最好请个司机师傅开车。我的中文并不过关,可能需要宋老师配合思考。”
宋运辉看一眼秘书,秘书便领命而去。梁思申拉大距离,以工作时候常用礼数,请宋运辉先行,自己则是大声感谢了在场诸位一天的配合,才跟岀门去。宋运辉看在眼里,按说应该是为梁思申的机灵大方松口气的,可心里却是万般的不情愿。可这不也正是他自己想要的吗?
两人走到楼下,等在车边,等候司机,启动了车子,都没进去的意思。夏天的夜晚还是热烘烘的,绿化很好的厂区里蚊子逼人。宋运辉想说些轻松的,却一时张不开嘴,不知道说什么。反而是梁思申微笑地问:“虞先生先走了吗?”
“噢,他中饭后就走了。不过他去趟北京,很快再过来。他的工作作风倒是一点没变,节奏总是把握得非常好,有生活有工作,两全其美。再忙的时候也不忘风度。”宋运辉说到后来,忽然感觉味道不对,他这是想说明什么。
梁思申笑道:“那是应该的,做人应该有种态,说白了,死也要死得有模有样。”
宋运辉笑了一声,但忽然想到多年以前,虞山卿有意刺激他的话,那是刘启明说的,说他姿态不美。那么多年过去,其实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也以此严谨要求自己的。但今天看到梁思申一天会议下来依旧珍珠般的美好姿态,他终于看到距离。以前,说到底还是不肯承认的,可今天,面对比他小很多的梁思申,他没有理由可寻,差距就是差距。他昨晚还笑话杨巡,其实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幸好秘书跟来,笑道:“厂长,我已经跟您家去了电话,说有工作不能回家吃饭。外面热,车里坐吧。他们都真佩服梁小姐,一天下来,穿着长袖子,就硬是不挽起一下。虞先生也是,虞先生还下了工地。”
梁思申笑道:“这还是好的,在美国,有时全身盔甲在太阳底下活动一天,全身湿透,也不能脱一下,这是我的职业要求。我坐前面。”
宋运辉微笑,却坐到驾驶座后面的位置,与梁思申形成对角。坐进车子就道:“小梁,有什么议题,我们抓紧。”
“好。我需要了解一下高层管理的态度。问题有五……”
秘书立刻摊开纸笔,掏出小手电挂车椅背后,记录。司机赶着过来,见此什么都不说,一声不吭把车开岀去。唯有宋运辉觉得这样很好,他喜欢这样的环境,喜欢这样的团结紧张,又严肃活泼。因为刚才有关姿态的问题想了一下,他唯有投入到得心应手的工作当中,才觉得心境自由,收放自如。
梁思申问完所有问题,满意地合上本子,由衷地道:“宋老师,我一如既往地佩服你。从那时候辅导员始,你总能最言简意赅说明问题。”
宋运辉听了一笑,伸手熄灭一直晃在他面前的手电。“我本来想表扬你的,可被你一说,我没法再开口,否则成互相吹捧了,成什么话。”他在黑暗中看着梁思申年轻光洁的侧面,微叹道:“可惜,你这样的人才,不肯回国。”
“不,我正考虑回国,但我在寻找最合理的回国方式。”
“唔,对,不能放弃对事业的追求,不能放低对自己的要求。一个人,工作着才是最美丽的。”
梁思申不由得笑,“宋老师,你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跟我的老板吉恩一样。可是对我来说,不!套用你的话,工作归工作。我最多只能做到跟虞先生一样,掌握好工作节奏,工作生活两不误。”
宋运辉听了也笑,对秘书道:“现在的年轻人会生活。”
到宾馆下车,却看到杨巡大步迎上来。宋运辉心头不快,但就此止步,等杨巡出来,他微笑道:“小杨,你在正好,我还有些事,你陪小梁吃个晚饭。”
梁思申大大吃惊,回头看向宋运辉。宋运辉仿佛是看到梁思申眼里的失望,心头如被什么揪了一下似的,但还是立刻硬下心肠解释道:“我需要跟人饭桌上说几句话,不好意思。小杨,把你熟悉的好餐馆说出来让小梁挑挑。”
梁思申回过神来,忙不慌不忙地道:“明白了,宋老师走好。我明天早上七点半还是在大堂里等。”
等宋运辉的车子离去,梁思申才摇摇头,想了想,又摇摇头,和莫名其妙的杨巡一起走进大堂。杨巡看玉人如此,不由问一句:“不愉快?”
梁思申摇头,“工作就是工作,没什么愉快不愉快的。只是……宋老师活得太艰苦了。”
“是啊,他们厂里人都说宋厂长是拼命三郎,有人被宋厂长砸下的工作逼疯了,个个在后面跺脚骂,可都还真心佩服他。你今天工作上一接触,知道辛苦了吧。”
“不是,不全是。咦,杨逦妹妹呢?”梁思申不愿跟杨巡背后议论宋运辉,说宋运辉最逼的还是他自己,逼得他自己六亲不认,这话怎么能说给杨巡听。她索性岔开话题。
“我让两个弟弟带杨逦唱卡拉OK去。你看上很累?回去休息吧,我等下给你送餐上去,别出来了。都说跟宋厂长做事是奔命。”
梁思申摇摇头,“你在西餐厅等我,好吗?我一会儿下来。”
“好。不过这儿西餐厅的牛排能砸死人,别说我没警告你啊,他们都说得带着牙医来这儿吃牛排。”
梁思申被杨巡略带夸张的表情引得一笑,“小杨,我一天会议下来脑子很紧张,有没有放松的地方?”
杨巡笑道:“有,路边摊儿,喝啤酒吃螺蛳划醉拳,可惜你肯定不会去。你先上去,我想想。”
梁思申看看手表,“二十分钟。”便进去电梯。杨巡对着电梯想了会儿,忽然飞奔出去,找去路边摊挡,急急吩咐做了几只菜,压下钱给老板,才能连菜盆一起取走。又一气买了四瓶啤酒,要老板一起捧到车上。这才又飞奔回宾馆,正好,二十分钟,看到梁思申换了一身衣服,简单黑色T恤和牛仔短裙,走出电梯。
“我买了煎鱼,炒螺蛳,花生米,拌黄瓜,炒面,还有啤酒,我们去水库边吧。今天月亮很好,水库边肯定安静。”
“蚊子会不会大合唱?”
“蚊子还会抬轿子,不过别怕,我是山里长大的,有办法。”
梁思申想了想,道:“算了,太远,西餐吧,几天不吃有点想了。”
杨巡挺无奈,心里估计梁思申黑天黑地的不敢相信他,也是,凭什么信他?两人坐下,梁思申要了扎啤,不等菜上来,先喝了一口,冰凉感觉顺喉咙而下,顿时如四肢百骸一阵舒爽。不愿看着杨巡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直接问:“小杨你请说,你什么事找我。”
杨巡已经吃过晚饭,也是一扎啤酒在手,他心里想的只是想看看梁思申,但知道这么说出来肯定会出事,他无论如何都得说些别的。“你早上说的门槛,我很有兴趣。一天跑了几个地方,规划局,建设局,旅游局,还有工商,问下来,果然很多人存了造两星级宾馆的心思。另外纺织局和二轻局申报造三星,旅游局准备把原来的旧宾馆改造成三星。谁都看得见肥肉,谁都想吃。我干脆问旅游局的,本市四星有没有市场。他们不敢答。”
梁思申并无吃惊,“你准备跨四星门槛?不过那么大投资,可不能想当然,需要事先计划好了。我有个堂哥正好有份并不算是太好的可行性计划,但还算是系统,基本上把需要考虑的项目都考虑进去了,你需不需要参考?”
“需要。我也觉得不能拍脑袋,我想就造价再跟别人商量商量。”
“好,借用你的大哥大,你帮我拨个号码。”梁思申报岀梁大的电话号码。杨巡一边拨一边吃惊,不清楚这意味着梁思申记忆好,还是她对堂哥的电话熟悉。
但梁思申满脑子都是东海厂的数据,即便是冲了个澡,也没法把自己放松下来,杨巡也看出梁思申不能专心,就没深入说出自己的想法,转而说些市场里发生的趣事。那些市井趣事,梁思申从没听说过,也觉匪夷所思,这才听得双目闪亮,笑声不断。简单饭后,她便上去整理今天会议资料,对杨巡说了抱歉。但杨巡已经挺满足了,他今天终于逗笑了梁思申,看到她开心的笑,这已经是进步。
梁思申那是真的上去工作,既便杨逦回来,也没停止。完了收拾资料下去,到商务中心发出。这才回去房间,拉上窗帘。
但她不知道,有个人去而复返,坐在车里一枝一枝地吸着烟,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直到那扇窗户的窗帘拉上,宋运辉的双眼才停止激动的搜寻,闭上眼睛,却精准地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盒里。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是饿着肚子回到家门口,却过家门而不入,一个转弯又赶半小时的路、加一次油回到宾馆。他满心的只想将梁思申叫岀来,随便找个借口单独谈话,他有的是话题。可是他最终没走出车门。
晚上十一点,小姑娘终于睡觉了。她真是个聪明实干的好女孩,应该早早休息,明天还有一整天的会议等着她呢。宋运辉怜惜地想着,却没想到自己也要睡觉,也要早起,明天有更多工作面对。他怜惜着梁思申,他却满心的甜美,流淌不息抑制不住的甜美,他一个人在寂静的车厢里笑,回想着与小姑娘认识的点点滴滴,想到两人由来已久的对世界认识的交流,对彼此知识范畴的促进提高,呵,原来,两人一直心意想通着。
认清这一点,宋运辉满意地驾车而回。不需要空调,也不需要磁带播放音乐,降下车窗,腥热的夜风都透着甜润。宋运辉忽然感觉天温柔得如黑丝绒一般,星俏皮得如同梁思申的眼睛,而家中小院盛放的茉莉花香,以及草虫鸣叫,都似是梁思申衣带搅动的风,那么清新,那么甜美。
他以前夜归时候怎么从来不知?
是,他爱,他在爱。
他此时已经不再为真相而惊惶失措,他此时开始享受那种美好。当然他也知道,他不能有所作为。那种无法作为的感觉是苦的,可他此时却也愿意享受这带着香味带着甜味的苦,因为这种苦让他感知味蕾的苏醒,进而感知小院里的花香虫语是私语缠绵,感知被垂下的丝瓜撞击一下是有趣的钝性碰撞,感知碗莲缸里金鱼尾巴扫岀的涟漪如流波漱玉。他进而联想到咖啡,他不厌其烦地半夜泡一杯不合时宜的咖啡,站在小院里细细地品。
这咖啡是别人送来,放了多日,早已板结,可宋运辉今夜喜欢这咖啡的味道。以往一到晚饭后,他总是拒绝所有影响睡眠的饮料,比如茶,比如咖啡,他严谨得刻板,因为他不愿意不良睡眠影响第二天的工作。而今夜,他心甘情愿地堕落。
他喝完咖啡,卷起父母中午睡觉的一领草席,摊到书房地板上独个儿睡。没料到,他睡得很好,很放松,连梦都没有。第二天按时醒来,也没流连床榻的痛苦,浑身都是活力。
他愉快地下厨切葱花,打鸡蛋,拌面粉,为一家人摊鸡蛋饼,不厌其烦。看到程开颜睡眼惺忪一头乱发地下来,他也能视而不见。等全家人都起床下楼的时候,他正对着面前一桌子的杰作高兴,蛋饼、肉粥、牛奶,唯有他的是牛奶加了咖啡。他还在桌子中间插了一朵院子里刚剪下的月季。
众人都好奇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可他只是笑而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