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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思梦长 ...

  •   纷纷红尘扰扰
      岁月用风霜把泪深藏
      茫茫天涯走遍
      寂寞心酸
      悠悠时光流转
      再没有青春能换沧桑
      默默擦肩而去
      夜已阑珊

      人生如萍聚散无常
      何须朝朝暮暮盼望
      雁字回时愿别来无恙
      相思比梦还长
      人海浮沉随波逐流
      各自风风雨雨寄盼
      别问归航把秋水望穿
      相思比梦还长

      ——费玉清 《相思比梦长》

      郭摄影师开出的报酬大约是每天一百美元,相比郭湄在原乡的兼职,这钱不算多,却能妥妥地坐实师徒身份,从此将郭老师三个字喊得字正腔圆,况且打了几回交道,郭行云这么大方随和的人,应该不会拼命压榨她,跟他跑一趟东山,大概和海岛两日游没什么差别,这份工怎么看都有赚,郭湄二话没说就满口答应下来。

      哪知第二天早晨一上车,郭行云就问她,“和家里报备了吗?”

      “啊,说了,我妈没意见。”

      “要在东山住一晚,也没意见?”

      “……没意见,我从小跑惯了的。”

      “令堂没问你做什么项目?跟谁出门?”

      郭湄心说当过老师的人是不是都这么龟毛,可她昨天还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诓他了,此刻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我跟她说……摄协搞外拍,跟拖鞋阿古他们一大帮人出来的。”

      老妈再开明,也不会赞同她跟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乡男人出门旅行,郭行云神色越来越严肃,郭湄越说越小声,“郭老师,我都二十二了,您不会真的要家长签名吧?”

      郭行云蹙着眉沉默片刻,点火挂档拉手刹,“安全带。”

      郭湄精神一振,转身就去拽安全带,刚扣好,就听见郭行云略显低沉的声音,“自我保护意识太差,出门旅行,至少家人要知道你的去向。”

      家人?老妈那是绝对不能说的,蓝蓝则会吵着一起来,一起来倒也罢了,叫她发现他就是半年前那个摄影师大叔还得了?那天刚离开原乡,蓝蓝就揪着她胳膊叫唤,“老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唱首歌,他记六年?你以为你刘三姐啊,别给人骗了。”

      她只能再三保证这个“阿云”绝对只是友情客串,两人只有前缘再无后续,就差没有指天画地赌咒发誓了。

      仔细想想,蓝蓝也是为她好,那天他的造型的确不似善类,别的不说,脸上伤疤就够吓坏花花草草,不过这伤似乎好得很快,今天仔细端详,已经痊愈大半,只留了一线隐约痕迹,浅浅爬在微黑的皮肤上。

      像是察觉了她的注视,郭行云忽然问她,“很吓人?”

      “不吓人,不靠近都看不出来。”郭湄赶紧宽慰他,其实——她没好意思说——换成怀谦那样的俊俏公子哥儿,这伤疤可算破相,放在郭行云脸上,倒是添了几分男人味。她不敢多看,转回头老老实实坐在副驾上,心里还是好奇,“是新伤吧?怎么弄的?”

      “去年夏天在克什米尔,不小心被刀划的。”

      “呃——”郭湄有点始料未及,克什米尔?那可是个战火纷飞的地方,“您卷进边境冲突了?”

      “没有。和一户当地人起了点小纠纷,无关政治。”

      小纠纷都能弄成血案,郭湄乍舌,“果然是民风彪悍。”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印控克什米尔境内待了一个多月,做一个多宗教并存的专题,那是个干净,漂亮,而且包容的地方。”

      “包容还喊打喊杀?”

      “是我们理亏。”郭行云承认得爽快,“离开达尔湖时有个□□女孩偷偷跟了出来,我也是被追上了才知道——她躲在我后备箱里。”

      “私奔啊!真看不出您还——”郭湄惊叹,郭行云连忙澄清,“不是我,她才十六岁,看上的是我当时的助理。”

      想想也对,那时的郭行云胡子拉茬,说不定比妹子他爹都显老,郭湄半是揶揄半是感慨地笑,“搞半天是绯闻,还是躺枪的绯闻……我以为摄影师受伤,不是拍火山奇观,就是勇斗猛禽野兽,至不济也得上战场吃子弹,您这也太乌龙了……”

      “哪有那么浪漫。”郭行云说着,忽然别有深意地一顿,“真要这么惊险刺激,怎么我讲课还能讲到学生睡着?”

      这人心眼真不是一般的小,端着一张前辈脸,逮着机会就挤兑她,偏偏她还没得反驳,只能悻悻地嘟囔,“又不是故意的,头天准备面试,两点才睡呢……”

      “面试?你不是已经在晚报实习了吗?”

      “那是本市最难进的报社,我又没关系没背景,难道想留就能留……”郭湄小声抱怨着,又不敢说太多,毕竟还有借他名号狐假虎威那档子事,说起来全是把柄,可不能再送上门去给他挤兑,这么一想,嘴巴也合上了,只盯着窗外掠过的丘陵冬翠,慢慢地沉默下来。

      郭行云算得上和气健谈,但也不是多嘴之人,她不开口,他就只是专心开车,车里一片寂静。郭湄自小能睡,平生最恨早起,今天天不亮就起床,这会儿困劲上来,顾不上车里还有别人,一路向南迎着朝阳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时,已是日正当空,君威停在了上东山岛前的最后一个休息站。

      车子没有熄火,暖风也还开着,大概是怕闷着她,后车窗留了一道缝隙,又怕海风吹着她,往她身上盖了件男士外套——是个细心周到的人呢,此刻却不知去向。郭湄摇下车窗四处张望,远远看到郭行云站在停车场一角,一手插兜一手夹烟,凭栏望海吞云吐雾。当然距离太远,烟雾是看不到的,她只瞧见一道刚劲中透着点慵懒的侧影。

      海风猎猎,吹得他宽松的亚麻衬衣鼓胀翻飞,郭湄熄掉发动机,下车过去,递上衣服,“风挺大的,郭老师还是穿上吧。”

      郭行云接过来却没穿,反倒摸出烟盒朝她晃了晃。郭湄窘了,“不不不,我平时不抽。”想想又补上一句,“偶尔心情不好才抽一点。”

      唔,心情不好,郭行云点点头,眼里有种了然又不以为然的安静的笑,好像什么都知道,其实她和许家少爷的恩怨纠缠,他又知道多少?郭湄最讨厌他这副表情,论辈分他们有高低,论资历他们有厚薄,论感情总该平等吧,原乡那一晚可有谁高了谁一头?凭什么认真搭完了戏,再来取笑她小猫小狗的幼稚爱情?

      也许男人到他这个年纪,看她都特别幼稚,郭湄想想又觉得惨淡,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那人谦和儒雅,温润如玉,偏和眼前这位一样,总用成年人看小朋友的目光看她,不过是十年,差距就像一生一世,相思长梦河,他在对岸,她在这里,永远也跨不过,走不进,触不及,得不到。

      风行渐烈,郭湄不再看他,独自回到车上。

      到达东山岛已快到中午,郭湄先带郭行云入住已预定好的酒店。其实她家在铜碗村还有旧宅,只是早已租给远房亲戚,不是不能住,消息却免不了传回母亲耳朵里,还是算了。午饭也是在县城吃的,装修阔绰的海鲜馆子,鲍鱼盅、龙虾球、海胆膏,都是岛上自产的材料,也贵不到哪去,郭湄七碟八碗地点了一大堆,一顿饕餮后,啜着芦笋茶和带头大哥商量,“东山就那么大,马銮湾、风动石、铜山古城关帝庙,现在是冬天不好下海,要是普通游客,一天也就转完了。郭老师,咱们先去哪?”

      郭行云看向落地玻璃窗外明晃晃的正午阳光,“光线太强,不急着拍。我们先去寡妇村博物馆。”

      郭湄大吃一惊,“没事去那儿干什么?”

      “很奇怪吗?”

      “也还好……就是平时只有中小学生会去那里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又没什么好看,一般游客谁去,而且——”她朝郭行云手边硕大的相机包挤了挤眼睛,“博物馆也不让拍照啊。”

      郭行云没接茬,径自俯身,从分成好几格的相机包里翻出一只佳能ixus990,“拿着。”

      郭湄好奇地接过来把玩,如此轻薄的卡片机,比起包里其他长枪短炮,几乎是可以忽略的存在,“给我干什么?”

      “检查器材、测光、摆三脚架、打反光板、递道具,这些都不用说了,作为摄影助理,还要随时记录拍摄环境的细节,别用你的手机,像素太低;和拍摄对象沟通,记下他们的联系方式,一旦照片刊载,我们需要授权;管理所有存储卡,定期导入电脑,删掉明显的废片……我说这么多,你不用记吗?”

      郭湄献宝似地捧出一张A4纸,“我昨晚做的功课,郭老师看看够不够?”

      郭湄是什么人?买不起天价器材,测光仪还是会用的,相机参数还是会设置的,镜头保养还是有一套的,总之,摄协四年也不是完全白混的。郭行云一目十行扫过她大半个晚上的心血,嘴角隐隐勾起,只是喝一口芦笋茶,放下杯子又把笑意压了回去,“不够,助理还需要订餐、买烟、打伞、送信、加油、洗衣服以及安保和急救……”

      郭湄脚一蹬从椅子上站起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只要您加钱!”

      “一天一百美元还不够?我的专业助理也就这么多了。”

      “那也得人家肯来啊!”

      郭行云没明说,郭湄也能猜到,东山是他老家,孑然一身的两日行程,怎么都不像出公差,而她这个几乎是路边捡来的助理,自然也只是他故乡重游的一个小小向导兼旅伴。

      只是不知道,东山美景处处,他为何执意先去铜碗村,那个从六十年前,就被称为寡妇村的悲情村庄。

      “你说你老家就在铜碗村,东山你都玩遍了,怎么偏偏没去过寡妇村博物馆?”郭行云问。

      “我爷爷很早就没了,我爸不想继续做渔民,他到厦门工作,结婚,然后才生的我。我其实并不在铜碗村出生长大。村里的事,妈妈不清楚,阿嬷也很少跟我讲。”郭湄坦言,“寡妇村,名字就够可怕,哪个小孩子会喜欢?”

      “我以为你会知道它的来历。”

      “来历倒是知道一点,不过和我们家没多大关系,国民党抓壮丁的时候,太公早已去世,爷爷年纪又小,躲过去了。”郭湄转过脸,正看到郭行云悉心倾听,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一笑,“郭老师,铜碗村至少一半人家姓郭,看您的样子,不会刚好……”

      “民国三十九年,也就是一九五零年,国民党军十二兵团部十九军110师残部离开东山,当时负责增补兵源的赵营长,是我父亲的老战友。”郭行云淡淡开口,语意竟是分外苍凉,“赵营长在铜碗村发现了我父亲原配妻子和长子的行踪,但给我父亲送信的通信员死了,消息没有送到。这是我父亲和妻儿抗战中失散后,第一次得知他们母子俩的下落,也是从那之后的六十年里,他所知道的唯一线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相思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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