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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夏夜迷蒙 ...

  •   在我记忆中从来没有这么热的夏天
      没可能今天只有38度
      一大早五点吃完烧饼油条就去耕田
      幸福就是规律过一天一天
      我爱这种简单的感觉
      快乐像一盘hot and spicy宫保鸡丁

      ——陶喆 《宫保鸡丁》

      这世上一定有个人和你存在某种恶劣的缘分,你在所有人跟前出丑的次数加起来,也没在他跟前出丑的次数多。

      郭行云就是郭湄的坏缘分。

      迟到瞌睡晕倒摔倒都不说了,这一回比哪一回都严重。一块尖锐的玻璃扎透鞋底,刺得她左脚心鲜血横流,摔下台阶时又扭伤了脚踝,再加上被浇得透湿的头发和胸口,她真不想在这个时候碰到他。

      可是那双玄墨一样的眼睛牢牢定在她脚上,眼中再无平时的闲散笑意,郭湄就撑不住了,鼻子一酸差点儿哭出来,只好又低头,在他弯腰抱起她的时候将脸埋到他肩窝里。

      “忍一忍,马上就好。”郭行云在她耳边轻声安慰一句,顾不上拿行李,便跟着服务生直奔医务室。到了地方也不用护士,自己戴上手套用镊子给她挑玻璃渣,然后冲洗,消毒,包扎,又跟酒店要来冰包,拿纱布松松绑在她脚踝两侧,一切操作完毕才略松了口气,“现在可以去医院了。”

      郭湄轻轻挡住他伸过来的胳膊,“不是都弄好了吗,不用去吧……”

      “还差得远。脚踝要拍个片看看骨头,伤口太深,最好打一针破伤风。”郭行云已将手臂穿到她腋下,“去医院好得快,听话。”

      当着闻讯赶来的一干同事,郭湄比刚才当众吵架更加尴尬,可郭行云是不会顾忌小女生这点脸皮的,和梁主任打了声招呼就走。郭湄担心陆客在台湾看病会很麻烦,还想推拒,结果福华对面就是仁爱医院,她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郭行云抱上了卧式x光机。等医生的间隙,他还去车里取了件衬衣,裹在她一片狼藉的小礼服外面,又和护士讨了纱布,一点一点擦干她被杜松子酒粘成一团的头发。

      从在大堂里目睹她滚下台阶开始,郭行云的脸色就不太好,虽然语气很平和,动作也很温柔,郭湄依然能察觉空气里的低压,想解释,可那一场激烈的争吵牵涉了三家三代二十年,寥寥数语又怎么解释得清?

      最后也只有一句话坦白,“郭老师,不要怪蓝蓝,是我先动的手。”

      “你打她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你要知道怎么回事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郭湄垂头丧气了,“郭老师,我现在怎么办?”

      “你觉得自己欠她了?”

      “没有。”没告诉蓝蓝阿谦的心思,是她的失算,但郭湄并不认为这是一种过错。

      “那她欠你了?”

      “没有。”正如郭蓝所说,她什么都没做,却要承担一份沉重到必须用一生去偿还的恩情,她也很无辜啊。

      “你不想失去她?”

      “嗯。”

      “她呢?”

      郭湄想了很久,鼻子渐渐有点发堵,蓝蓝早知道阿谦心有所属,从来都不以为意,那个打败她的女孩可以是任何人,独独不能是郭湄;蓝蓝生性大方,甚至是粗疏惫懒,能让她掩下心事,变得如此敏感压抑的不是别人,只能是郭湄。

      离得近,所以伤得深。

      “也许和我一样。”郭湄带着鼻音回答。

      “既然这样那你怕什么?很快又是好姐妹了。”

      “你说得好简单……你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吵架。”

      “是你想复杂了。”郭行云把纱布放到一边,五指为梳,细细理顺她凌乱的头发,“我父母只生了我一个,家庭又特殊,连同龄玩伴都很少,我很羡慕有兄弟姐妹的小孩,父母只能陪你上半辈子,配偶和孩子只能陪你下半辈子,兄弟姐妹是伴你从小到大再到老的人,手足之情不是其他感情可以取代的——原乡的蓝莓,也不是随便什么组合可以取代的。”

      听他提起原乡和蓝莓,郭湄亦在泪光中不由自主地微笑,那是她和蓝蓝和阿谦齐心经营的心血结晶,记载着他们飞扬恣意的青春,划下了缠绕不可分的成长轨迹。

      她舍不得,他们难道就舍得。

      “郭老师,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所以……你也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刚才明明就是不高兴……”

      “你摔成这样,我应该很高兴?”

      “……”

      “趁医生还没来,我给郭蓝打个电话。”郭行云起身欲出诊室,郭湄连忙拉住他,“打电话干什么?”

      “我提前回来不就是要重新安排他们的行程?目前这个状况,他们大概不用急着见我母亲了。”

      郭湄明白过来,脸颊微红,“那你跟她说正事就好,别的不要讲……不要提刚才的事。”

      “你们两个小姑娘打打闹闹,我有什么好插手的。”

      不是怕你插手,是那些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有一些关于你,有一些你不能听啊……郭湄的脸更红了,“我看你那个样子,我以为你要兴师问罪嘛。”

      “兴师问罪?”郭行云一扬眉,“是非对错我都还没搞清楚呢,你这么自信。”

      “因为你偏心啊。”

      郭行云大笑起来,所有因为她疼痛难过因为她沮丧抑郁而变得低沉的情绪一散而尽,他俯下身圈住她用力紧了紧臂弯,“就是这样,湄湄可以一直自信下去。”

      怀抱松开了,那胸腔里传来的笑声似乎还贴着她的脸,叫她名字时的温热气流还在她耳边震动,幸好他出去了,看不到自己红彤彤的傻笑从嘴角飞快向整个脸庞蔓延。

      医生取回郭湄的X光片,肯定了骨头无碍,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物,给郭湄打了一针破伤风,便让他们回家了。时间还早,仁爱路上依然车水马龙,福华大饭店门口的宾客也依然川流不息,整个三楼灯火通明,小小插曲之后那欢乐祥和的酒会想必如常进行,郭湄扶着郭行云的胳膊单脚站在医院高高的台阶下,忽然有些瑟缩。

      “怎么了?”

      “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不想一说还真有点饿,“我们去吃点夜宵吧?”

      “想吃什么?”

      “都行,最好是……清净点可以吃久一点的。”郭湄揣摩着,两个人慢悠悠吃上个把小时再回来,室友大姐就该睡了吧?不会再有谁来看她热闹,打听她八卦了吧?“别的没要求,你决定就好。”

      “那我就全权决定了。”郭行云扬手招来出租车,先把郭湄抱进车里,再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回头吩咐司机,“敦化南路一段236巷。”

      “这是哪?”

      “我家。”

      “哈?你家?”

      “清净点可以吃久一点,而且免费,而且很近,行不行?”

      “当然,当然行。就是——不会太打扰吧?”

      “我一个人住,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一个人住啊,郭湄无端松了口气,再一看,后视镜里的司机也正露出玩味的表情。

      敦化南路与仁爱路、忠孝东路交界的整块地段,就是台北著名的东区。郭行云所言不差,他的住处就在福华大饭店和仁爱医院北面不足一公里,上一分钟还身在霓光灯影的喧闹夜市,下一分钟的士便驶入了一条僻静小巷。这种闹中取静的高级公寓价格必定惊人,也不知抛开郭氏,光凭他一个摄影师的工资能不能承担得起,郭湄胡思乱想着,车子已停在专用的临时停靠区。后视镜里司机依旧炯炯有神的盯着,帮提行李的物业小哥一脸八卦地看着,被人横抱在怀的郭湄很有些局促,“你扶着我,我单脚跳着走就行。”

      郭行云瞄一眼她三寸铆钉般的鞋跟,“我怕还没跳到你又得上医院了。”

      “我可以把鞋脱了……”

      “闭嘴,进大门了,当心脑袋。”

      郭湄不敢再多嘴,尽量把自己缩得小些再小些。不去酒楼饭馆是对的,就冲他这么全程公主抱的阵仗,实在太现眼了……

      酒店客房不算,这是郭湄第一次踏足郭行云的私人领地。

      和她的想象几乎一模一样,四十坪的房间很开阔,二十一层的视野很敞亮,米白灰三色的装修简洁又不失柔和。大概是主人经常不在的缘故,屋子里杂物不多,但落地窗外那几盆彩叶芋长得很整齐,很精神。

      郭行云给她拿了一双客用拖鞋,鞋柜一开一关间,她留意到柜里还有两只异常精美的软底绣花女式拖鞋,尺寸很小,穿它的女人必定长着一双不盈一握的纤纤玉足。

      再看看自己包成粽子的伤脚,郭湄有点郁闷。

      不过她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有了平底鞋就可以单脚跳来跳去,不用总被人抱着,怎么说都应该高兴。郭湄开开心心地跟在郭行云身后,从玄关蹦到客厅,从客厅蹦到厨房,嘴里啧啧地惊叹,“原来不用吃外卖?郭老师你会做饭啊?你还会单手磕鸡蛋呢!”

      郭行云把装蛋液的碗和筷子塞到她手上,“既然这么闲就帮我打鸡蛋吧。”

      笃笃笃的搅拌声里,郭湄目睹了郭行云给烤盘刷油,给香肠划花刀,给真空包装的笋块切丝的过程,虽然没什么难度,但步骤紧凑动作娴熟,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最后煎蛋时那一手漂亮的颠锅,更让郭湄大为折服,“天哪郭老师,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某人想了想,“没你会吃,没你会睡。”

      “……”

      郭行云远行归来,冰箱里没有新鲜食材,就着钟点工阿姨两周补一次的有限材料,他用十五分钟整治出了台式烤肠,菜脯蛋和醋拌笋丝,都是闽南最常见的风味,再摆上两碗过水凉面,餐厅里一下充满了浓郁的居家气息。郭湄用力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菜香,幽幽叹道,“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这么贤惠的男人是怎么剩到今天的?”

      “因为他一年有十个月不着家啊。”郭行云很自然地回答。

      也对噢,所有的温暖欢笑、甜蜜相处,代价都是数倍时间的孤独,这样的交易有多少女人能接受?就算是她也——

      还没把这个有点脱线的念头想清楚,玄关处便传来一阵钥匙开门的响声。郭湄一筷子酸笋刚塞进嘴里,鼓着腮帮直直望向郭行云。

      “可能是钟点工,落了东西上来取。”郭行云不以为意地叼着烤肠起身,却在走出两步后,和郭湄一样被门口的情景牢牢定住了身形。

      “妈?你怎么上来了?”

      郭湄捂着嘴,嚼也不嚼,以最快速度把酸笋囫囵吞了下去,同时把翘在对面餐椅上的伤脚撤回来,扶着餐桌磕磕碰碰地单脚站起,眼瞅着施施然进屋的老太太,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叫。

      郭太太?曲奶奶?人家比陈奶奶还高一辈,理论上是太嬷级的boss……

      于是乎突袭郭行云台北据点的曲扬,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景——儿子手里抓着根烤肠,身后站着个衣衫不整(主要是穿着她儿子的衬衣)的女孩,女孩脸上带着残妆,脚上裹着纱布,形状可疑的头发还散着隐隐约约的酒气。

      总之和端庄守礼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鉴定结果出来,我想你大概不会带郭蓝她们去台南了,不如我自己上来看看。”曲扬领着特护模样的女孩进屋,女孩麻利地打开鞋柜,拿出那双绣花拖鞋给曲扬换上,果然是细巧莲足,穿起来分外好看。郭湄暗呼一口气,迅速镇定下来,人算不如天算,今天注定是异彩纷呈的一天。

      和她在网上看到的照片无二,郭夫人曲扬女士脸容气质俱佳,虽已年过古稀,依然能看出昔年是怎样一个风华惊世的女子。郭行云为双方介绍完毕,将母亲安置在沙发上,交代了几句便回来和郭湄继续吃饭,可客厅里坐着一尊大神,郭湄还如何吃得下去,果然没吃两根面条就听曲扬吩咐,“阿云,我也想吃夜宵了,你下去给我买一份蚵仔米线和一笼包子上来。米线要安和路老陈记的,包子要鼎泰丰的蟹黄小笼。”

      郭行云看了一眼站在曲扬身侧的特护。

      “Conny不能离开我身边,你去。”

      “我去叫外卖。”

      “等外卖来我早饿死了。”

      “等不及就先和我们一起吃点……”

      “你去不去?”

      气氛有点僵,郭湄觉得曲扬都快把不达目的不罢休七个字写脸上了,郭行云有一万个理由不去她就有一万零一个理由让他去。如此一想她赶紧拉了拉他袖口,“你去吧,我没事的。”

      郭行云很不放心地望着她,一点点的不悦很像目睹她摔倒时的表情。真是个没经验的男人啊,郭湄没工夫细想脑子里蹦出来的“没经验”到底指的哪方面,满心念的都是他越负隅顽抗待会儿曲扬就越不好对付,“我真不要紧,我最擅长和老人家打交道了,快去快回,我等你。”

      郭湄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尤其是最后三个字,轻得自己都快听不到了,郭行云却点点头,“好吧,乖乖在家等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夏夜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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