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录》久岚

31、红颜祸水

　　这边吵吵闹闹，声音很大，不一会儿就来了几个人，严渊眼见其中一人，像是遇到救兵般叫道：“三皇子，我四处找你没找着，总算出现了，快借些护卫于我，我要把那贱人抓了！”

　　来人中正有李常洛，但不止他，还有杨延陵与杨延康。

　　说起来，他们是在客堂遇上的，自两位老夫人去说话之后，杨延陵兄弟两个无事可做，在客堂喝茶，正巧就遇上李常洛，李常洛说要去看塔，邀请他们一起去，杨延康本来就愿意，而杨延陵给他面子，便一起走了。

　　结果就看到这一幕。

　　李常洛听到贱人二字，皱眉道：“你在说谁呢？”

　　“她！”严渊把手指向陈宁玉，“她刚才打……”

　　他猛地顿住，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陈宁玉吃了。

　　李常洛脸色沉下来，淡淡道：“静洲，她们是武定侯府的姑娘，你胡说什么？快些走罢，小心我告诉华英姑姑，你又闯祸了。”

　　“什么闯祸，明明是那贱人不对，我可没有动她一根手指。三皇子，你只把人借给我就是了。”严渊不肯走，他原本也是为找李常洛才寻到灵泉寺来的。

　　可李常洛怎么肯，耳边听严渊骂陈宁玉贱人，心中已是恼火十分，语气也严厉起来：“什么借你，我不把你抓了就算好的了，佛门清静之地，你还不走？”

　　若是平时，这二人也算交情不错，常一处玩的，可今日李常洛死都不帮他，严渊忍不住奇怪。

　　此时陈宁华说道：“恕小女子多嘴，此事怕是有误会，只因这位公子语出不逊，我四妹才会打了他一记耳光，怕也是气狠了。”

　　原来是陈宁玉打人了，难怪严渊死活不肯走呢！

　　李常洛对严渊算是了解的，在他看来，严渊此人极度好色，他这种性子，不难理解为何陈宁玉会打人，定是严渊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冒犯她了。

　　不过她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倒是叫人惊讶。

　　李常洛心想，当时是什么场景呢？她这玉手扬起来，真不知是何种风情！

　　他目光一时有些迷离。

　　杨延陵就立在他二人身边，不由眉头轻挑。

　　他如何看不出来，都是陈宁玉的美色在作怪。

　　难怪说红颜祸水，今日可见一斑。

　　李常洛道：“不过是误会罢了，静洲，看在我的面子，此事就罢了。”

　　“什么？”严渊大叫，“她打我，这就完了？此前我便告知身份，她非说我冒充，她什么人，竟敢打我！”

　　“你今日所作所为符合你的身份？真是咎由自取，若是还不依不饶，我回去便告知父皇！”李常洛很严肃。

　　华英长公主的名头不吓人，这皇帝的名头可吓人了，严渊立时脸色大变，他此生被打的那次，就是皇帝老子亲自动手的，打的他差点屁股开花。

　　“好，我大人有大量！”严渊恶狠狠瞪了陈宁玉一眼，气冲冲的走了。

　　李常洛关切的看向陈宁玉：“陈四姑娘，你无事罢？静洲这人是孟浪了些。”

　　陈宁玉心想，难道你就不孟浪？

　　她看他一眼，垂下眼皮淡淡道：“我无事，多谢三皇子关心。”

　　只是随口一句话，就让李常洛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眼前的人真是一举一动都透着美感，精致的五官并不作任何描画，却秾丽璀璨，像是夜晚的萤火虫一般，永不会叫人忽视。

　　李常洛的目光黏在她身上，挪不开来，他看着她，声音也不由温柔了几分：“没想到你们也会来看塔，说起来，这塔上才有意思呢，你们可上去瞧过了？”

　　其他三位姑娘都看得出来李常洛不是问她们的，故而都不开口。

　　可陈宁玉也不想与李常洛闲聊，回道：“塔太高了，咱们不方便上去，三皇子请慢慢观塔罢，咱们也来了一会儿，得回了。”

　　这话让李常洛很不舒服，每回他想亲近她，她都在回避，这一次也是，可身边好些人，他如何能得寸进尺？

　　等到人走了，李常洛看向杨延陵：“你们两家都交好的，你觉着这陈四姑娘如何？”

　　杨延陵实话实说：“长得挺美。”

　　李常洛面色微变，皮笑肉不笑的道：“莫非你看上了不成？要说你武定侯想娶她，似乎也不难，听闻你们两家正有这个意思，可是？”

　　杨延陵道：“不过是互相走动罢了。”

　　这个回答似是而非。

　　李常洛心中警铃大响，他走了两步，缓缓道：“陈四姑娘真是让人一见倾心。”

　　杨延陵脚步微顿，笑一笑道：“美人，谁不倾心？”

　　李常洛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杨延康头上直冒冷汗。

　　真不知他这大哥到底听没听懂李常洛的意思？若是他，定会说，三皇子看上，乃陈四姑娘的福气，这才是上上之策么！

　　陈宁玉回去寺庙里招待香客的客房后，心情大是不好。

　　这三皇子，简直就跟个鬼似的阴魂不散！

　　她连美味的斋饭都吃不下。

　　偏偏陈宁柔还凑过来，小声道：“四姐啊，三皇子为人还真不错呢。你看，不止为你出头，说话还那么温和的，一点不摆架子。”

　　陈宁玉呵呵笑了两声，不作答。

　　陈宁柔就同陈宁华道：“三姐，你说是不是？”

　　陈宁华想了一想，又看看低头夹米粒跟夹珍珠一样的陈宁玉道：“好似是比上回给人印象好些，到底他是皇子呢，听说也得皇上喜欢的。”

　　这算什么？陈宁玉奇怪，居然连陈宁华都替三皇子说好话了？

　　她啪的把筷子扔在桌上道：“我饱了，你们吃罢。”

　　她站起来就走。

　　这处客房位于灵泉寺的东边，极是清幽，她此刻心情郁闷，就想出来走着散散心，沿着小路往前面的青竹林走去，谁料在路上竟遇到杨延陵，想起刚才他也在旁边，许是都瞧见了，陈宁玉转身就要回去。

　　杨延陵却大踏步过来，握住她手臂。

　　力道之大，好像一把铁钳，紧紧扣住了她，动弹不得，陈宁玉惊慌失措，失声叫道：“你……”还未说完，杨延陵又捂住她的嘴，微微弯下腰在她耳边道，“你瞧前面。”

　　她扭头看去，原来李常洛又来了，身后两个丫环也吃了一惊。

　　杨延陵道：“跟我走。”

　　他一身神力，便是不说这句，陈宁玉又哪里反抗得了，脚步踉跄的跟上去，原来没有几步，此地便有一座假山。杨延陵背靠着假山，又一拉，她身不由己扑过去，差点落入他怀里，脸上飞红，暗骂杨延陵真是个粗汉子，便是为让她避开李常洛，也好像强迫似的。

　　她轻声哼了哼，藏在他身后，两个丫环也赶紧躲起来。

　　李常洛确实是来找陈宁玉的，刚才他搭讪，她偏不理会，那身清高气把他的心搅得很是火热，使人打听她住在哪里，就想着或许过来，能再次遇见她，故而他便在那院门前徘徊，一遍不行，又走一遍。

　　陈宁玉从假山后面探出一个头，眼见他还没有走，气得都要炸了，捏住粉拳虚空一捶，红润的嘴唇无声的一张一合，明显看得出来她是在暗地里骂人。

　　那样子分外生动，杨延陵靠在假山上垂眸瞧着她，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心想这姑娘的脾气跟小时候还是挺像，他那时候说要娶她，她不就拿扇子打他吗？不过那只是戏言，大抵作为人，自小就知道美丑了，看着觉得她漂亮，便说要娶，哪里知道喜不喜欢呢？

　　他想着，目光却流连在她脸上，虽是女大十八变，可她真是越变越好看的，也难怪会引得皇子倾心。

　　那两道目光热辣辣，毫无顾忌的落下来，陈宁玉也感觉到了，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意，挑眉一笑。

　　这笑容却是疏狂豪放，使得他整个人熠熠生辉，十分的英气，陈宁玉看在眼里呆了一呆，暗道这人原来也真是很英俊的，不过直来直去，丝毫不顾忌女儿家的反应，着实有些粗鲁，她还是比较喜欢男人儒雅一些，比如像傅朝清那样的性子，想到他，她眸光一黯，低下头去。

　　李常洛走了几遍终于没有耐心，到底此处是女香客歇息之地，他这等身份始终是不合适的，只得无奈离开。

　　看着他背影渐渐消失，陈宁玉松了口气，伸手拍拍胸口道：“总算还知道脸面呢，”她招呼两个丫环，“咱们走。”

　　说走就走，都没与杨延陵道谢，他冷笑声道：“陈家原是这种家教，也难怪。”话里有话，藏着刺，陈宁玉知道他是嫌弃自己没谢他，男人这样小鸡肚肠也少见了，他刚才可是对自己又拉又扯的，不过杨家与他们家交好，看到杨老夫人面子上，她行一礼道：“刚才的事情谢过侯爷。”

　　语气却是淡淡，显见也不是真心实意，不过自己也不是特意帮她，只他随着李常洛一道离开，分岔路上，他往东而行，路过这竹林，谁料就与陈宁玉遇上了。本就看李常洛不顺眼，顺手而为。

　　他斜睨她一眼道：“谢就罢了，我倒是想提醒你一句，既然知道自己有危险，就不该出门，躲在客房里不是更好？”

　　这什么人啊，陈宁玉不悦道：“我是没料到出门就遇混账，这事儿就像出门会遇下雨，谁也料不到。可这能怪我吗？我又不是能预测风雨的高人！”

　　牙尖嘴利，杨延陵对她又多了一种印象，他挑眉道：“凡事自省总没有坏处。”

　　陈宁玉哼了一声：“看来侯爷是经常自省的了？那敢问侯爷，是不是就能保证自己不惹事端？依我看，侯爷这脾气才要好好反省呢！”

　　杨延陵没想到她还能把话引到自己身上，他傲然站直了：“本侯虽容易惹事，然而自己却能解决，陈姑娘你呢？”

　　陈宁玉差点没被气死，没想到他一个粗汉子倒是能言善辩，而且还正戳中了她的弱点。确实，在这时代，身为女子不像男人这样自由自在，她受到的局限实在太多了，不然她大可以警告李常洛，别再来骚扰她，但现在这境地并不能如此。

　　想到这点，委实有些懊恼，她咬牙道：“那也只能怪我投了女儿胎，不然我身为男人，侯爷以为我会比你差不成？”

　　那么自大，杨延陵忍不住笑起来，当然，这笑容里有些轻蔑，因在他看来，便是陈宁玉做男人，未必就能有什么大出息。毕竟世上，鹤立鸡群者少，更多的都是鸡，鹤有几只呢？陈宁玉还不是仗着她生得漂亮，才能说话如此任性？

　　他淡淡道：“人有信心是好事儿，可也应该有自知之明，你好自为之罢。”说完大踏步走了。

　　那背影都透出一股子狂傲，陈宁玉眉头皱起来，扭过头与两个丫环道：“真没见过这样自大的人呢！他当他是谁？谁都可以指指点点？”

　　谷秋想起在杨家第一次见到杨延陵，那气势就很逼人，她笑道：“到底是侯爷呀，本身就比寻常人高一头的。”

　　那不就是仗势欺人了？说到底，他最初还不是仗着侯府的名声才能去建功立业，不然投在寻常人家，他能有这么大的前途？她可一点不服气他，一甩袖子走了。

　　那头胡妈妈正禀告太夫人，听到三皇子三个字，太夫人心头一跳，问道：“可说了什么了？”

　　“倒是没有，还是与武定侯，杨三公子一起来的。”

　　太夫人自我安慰：“应是恰好遇到。”又问，“宁玉真打了那严公子一巴掌？”

　　“是啊，那些婆子都说傻眼了，从来没见过四姑娘这等厉害的，一个耳光上去，打的严公子好似都眼冒金星，差点站不稳。”胡妈妈听说了，也是吃惊。

　　陈宁玉给人的印象虽不是软弱，可却性子很好，总是笑如春风的。

　　太夫人叹口气：“也不怪她。”

　　胡妈妈这才想到什么。

　　“四姑娘与长公主，傅二公子的感情真好。”她恍然大悟。

　　太夫人伸手捏捏眉心：“只她今日所作所为传出去，恐有人说闲话。”

　　胡妈妈道：“早叫她们管好嘴巴了。”

　　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回芙蓉苑后，陈宁玉坐在池塘边，吩咐白桃去厨房拿些馒头来喂鱼，她闲暇时看看这个，心情也能好一点。

　　白桃不一会儿就回了，脸色不太好。

　　“取些这个难道还不准了？”陈宁玉奇怪。

　　白桃摇摇头，犹豫了会儿才道：“刚才去，听到几个婆子说姑娘的事情，原来上回姑娘打了严公子，都传开了，外头说姑娘凶悍呢，也有说不知那公子对姑娘做了什么的。”

　　陈宁玉无甚反应，只把馒头拿过来。

　　碧桃气愤道：“还有这事儿？明明是那严公子不成体统，该被打！”

　　“是啊，奴婢还想打他呢！”丹秋道，“怎么这些人尽会胡说呢，当场又不是没有旁人，严公子能做什么，只是满嘴污言秽语罢了。”

　　陈宁玉把小块馒头扔进池塘，看着一群鱼游过来抢食：“确实是我过了，他们会传也不奇怪。”

　　“那会对姑娘名声有损呀！”谷秋着急，“总是哪一个婆子传出去的，我不信那么丢脸的事情，那严公子还会到处乱说！”

　　这传言，杨家定是不会散播的，敌人有时候总是来自内部，陈宁玉拍掉手上碎屑，“凡事都有代价，我一时冲动打了人，该承受的也得承受。”

　　她慢慢走进去了。

　　几个丫环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