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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是不是鬼 ...

  •   【壹】

      我是鬼,我的名字是阿槐。

      或者说,我曾认为——我是鬼。

      我的一切记忆都从我睁开眼那刻开始,那是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外面雷声大作,雨打在天窗上的声音叫人鼓膜都发麻。

      我觉得这密密麻麻冰雹一样的雨水打在人身上一定很疼,而我当时也的确傻了似的打开门出去。门是用红木做的,硕大的头钉整齐地排列在一册,门扇上的叩门环锈迹斑斑,我的手指都抹下一层苔藓。

      雨水打在我脸上身上的时候,我才发现所谓很疼到底有多疼。于是我一身狼狈地又匆匆关上了那扇门。

      房间里什么家具都没有,除了几根上了年头的梁,上面错落地挂着几个蜘蛛网,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视力不错。石块铺成的地板也许是被人踩踏得多了,深深浅浅地凹陷着几个小坑,我起身的那块地方也没什么特殊,除了周围砖块的裂缝稍显褐色。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我知道这身边一切的名称。比如,我手上这块玉。

      刚刚贸贸然跑出去的时候沾了些雨,那滴水呈露珠状久不散开,颜色剔透,绿色在月光下微微闪烁着光,我潜意识里告诉我这块玉对我很重要,我用手指慢慢抹去了上面的污渍,尽管我的手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玉佩上面刻着蝉,背面还有一个篆书写的“槐”字。于是我叫我阿槐。

      我身上穿的是一件非常简单的白色T恤,加一条快洗成无色的灰色四分裤,脚上是一双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运动鞋。只是可能我醒来前太久没动了,现在它们都快退休了。

      这大雨的天到底是冷的,一时没忍住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我正打算捂紧这唯一的单薄的衣服给自己储存热量的时候,我看见面前地板上有点点红斑。

      之前我观察这房间时还没有这些,显然是我刚刚因为喷嚏而猛一甩头所以才溅上去的。我蹲下身,用手抹了一点伸到面前细细地打量。

      这儿像是古代的私宅,不见点灯,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上那方小小的天窗透过来的月光。所以我说我视力很好,勉强能够看清楚那些小红斑。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在月光下特别的惨白,刚刚手指拈上来的那些在我皮肤的衬托下倒是显得特别明显了。

      我仔细地研究,等到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了,于是我就可劲地凑近了拿鼻子嗅一嗅,有淡淡的血腥锈味。

      这是人血?是我的血?

      当时的冲击实在是有些大,我觉得过去活着的那几年我应该还算个三观正直遵纪守法的好少年,一时间看见血真的是有些接受无能。我蹲在地上喘了会儿气,想想这血就是从我脸上来的,干脆直接拿湿漉漉的手往脸上的一抹。

      得,血淋淋的一片。

      额头还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刚刚擦脸的动作太粗鲁了,似乎是蹭到了额头那里的伤口,那块肉立马就特别忠实地传递给了我痛感,直痛得我咬牙咧嘴的。脸上干涸的血块吸收了我手上的雨水,特别欢快地沿着我的脸部轮廓滚下来,我能感到一滴血划过我的眼皮,在上睫毛那停顿了一小下,就飞快地从我眼前坠落。

      “啪。”那滴血打在地上,周围地砖都被染成褐色,那些小坑重复发挥蓄水能力(或者是蓄血?),我的血混着雨水满盈盈地盛在里面,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片白光。

      我想我应该尖叫,或者起码应该感到惊惧害怕之类的,但是我没有。

      大概是因为我觉得我死了。

      但是我不能解释为什么我还能感到疼痛,我不能解释为什么我忘记之前的事,我不能解释为什么我还能醒来。

      不过那又怎么样?

      我觉得我死了。

      【贰】

      这宅子虽然破,但的确很大。长长的回廊一眼望不到尽头,木质的阶梯踩起来吱嘎作响。

      到底不是现代那些粗制滥造的工程,朱红的飞檐斗拱檩椽枋槫看上去虽然沧桑的厉害,却一样在这风雨中屹立了多少年。

      但是很奇怪,这宅子里没有镜子。

      这宅子也老了,因为这里面的树也很老了。

      我醒来的那房子一打开门就是一棵硕大的槐树,古树参天而上,枝干盘虬卧龙,苍翠而挺拔,午日的阳光打在它的脊梁上,钻过那些密得不见缝儿的树叶,这才落在我身上。

      温暖,舒适,午后的风一吹直让人想就这么睡死过去。

      我会痛,不畏惧阳光,能感受到温暖,夜半也多抵要蜷在一起抵御寒冷,有时候也饿得挨不下去会去觅些吃食。

      但我就是觉得我是鬼,没来由的。

      那天我照例草草解决了午饭,抬起头来眯着眼看看这太阳正适合我去睡个午觉,于是就朝着槐树那儿走去。

      我想啊,那里应当是一副惬意的场景,微风穿梭在庭院里,刚下过雨的土地还有些泥泞,有些雨滴挂在树梢上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疼,而我就坐在槐树粗壮的枝干上,听叶儿飒飒,最终睡过去。

      这些场景就和我构思的一模一样,可我从没想到居然会有个人。

      那人长得实打实得好看,星眸剑眉鼻梁高挺皮肤白皙,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带着两个小梨涡。

      这古宅除了我还有别人?我这么想着,他那边也在怔怔地发呆。

      他靠在槐树底下,而我站在这院子入口,中间整整隔了一口古井、一架藤椅和一条青砖路。所以我只能看见他脸色有些奇怪,却不知道他到底在表达些什么。

      这么想着,我向他走去。

      “你是什么人?我叫啊槐。”

      走得近了我才能看清楚他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带着水分在阳光下盈盈地漾出波浪。他听到我的话却是脸部抽动,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

      莫非我样子很狰狞?看着他不说话,我不禁想摸摸自己的脸。

      我的指尖轻微地一摩挲,微凉的触感狠狠地提醒了我一把。

      我真傻,现在我是个鬼。正常人,特别是一个看见鬼的正常人,看见我能不被吓坏的吗?而且我可是顶着满脸血的。

      太久没见人了,就巴巴的凑上去了,结果怎么样?我真他妈傻。

      在我自责的时候,他的反应却让我有些惊讶。(比如说,我以为他会尖叫着跑开?)他虽然有些僵硬,但还是朝我笑了,他说:“我叫啊木。我可不是什么人,我是来旅游的。”

      “你长得可真好看。”现在我是真的觉得有些惊喜了。

      他脸色微妙地冲我一挑眉:“你也不差,和我一样。”

      这几天来独自一人在这古宅给我带来的空虚感一下子消失不见,我笑着打算锤他一拳,似乎是我活着时候经常做的动作。我口里还嚷着:“去,你不就是想夸自己。”

      话没说完,动作却停了。

      我的手指虚握成拳,直直地抵在了他的肩膀。

      他肩胛骨处的衣物清晰地凹了下去,就像我骨节出感受到的微疼一样缓慢地传达给我的大脑。

      我碰到他了。

      我会痛,不畏惧阳光,能感受到温暖,夜半也多抵要蜷在一起抵御寒冷,有时候也饿得挨不下去会去觅些吃食。现在,我还能碰到人。

      也许,我真的不是鬼。

      【叁】

      我是鬼,我的名字是阿槐。

      或者说,我曾认为——我是鬼。

      但是,我好像真遇见鬼了。

      在古宅独自一人顶着满脸血醒来,又漫无目的地瞎逛了好久之后,我碰见了啊木。

      他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白皙,清秀,温文尔雅,但是一点不娘。

      那天午后我打算去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我觉得这阳光温暖舒适照得我很惬意,但是他却独自一人站在槐树下瑟瑟发抖。

      没错,一个人在艳阳天下抖成了筛糠。

      我觉得啊木真是不可思议。我夸张地冲着他大幅度比着头顶的太阳到底有多红多大,然后一把拍在了他裸露在外的后颈上(因为我已经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好哥们)。

      我动作很快,他没得躲。

      所以我的手指就挨上了他修长的脖颈,他的肤色太白,在阳光下竟然有种冰一样的透明感。而我在碰到他的一刹那,眼前飞快地闪过白光。

      那是被冻得。

      我一搭上他,就感觉一股让人有些刺痛的寒意飞快地沿着我的胳膊传到了四肢百骸。冷,真冷。如果不是有阳光持续在给我提供温暖,我真的以为我又死了一次(虽然我也没有死一次)。

      他看见我这幅被冻得不轻的模样也是愣住了,随即便意识到是他的原因才会让我冷成现在这幅模样,于是他伸出五指飞快地将我手一包,整个甩了开去。

      他动作有些粗暴,胳膊被他一甩带出了强行拉伸肌肉的疼痛感,但是我却莫名挺感谢他的。

      因为太冻了,再不甩开我,估计我就要结成坚冰了。觉得痛也好,说明我还有知觉。

      我呲牙咧嘴地拿另外一只还算柔软的手可劲地搓揉,还真是要结冰了,这都硬了。

      “你这小子怎么冷成这样?跟块冰似的。”我看着他还觉得挺纳闷,一大活人怎么可能冰到那种程度,简直就像直接把我给拖进了冰窟!

      他眼神闪烁了几下,黑漆漆的瞳孔好像有什么情绪划过,虽然我一俗人实在看不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在笑。

      笑什么?

      不管是刚见面就觉得可以称兄道弟,还是莫名的很想亲近他的身体,我对他那种莫名的好感简直就像是以前认识他那样了。

      “以前从来没人说我身体冷,你是头一个。”他眨巴眨巴眼睛,很无辜的样子。

      我紧紧盯着他那小样儿,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我觉着正常人肯定会觉得啊木不正常,因为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冷。但是没多久前,我刚觉得我死了一场。

      这些事,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于是我学着他那破样,也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啊木,以前你认识我吗?”

      他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看着我,然后我和他就一起笑开了,特有默契,感觉就像真认识一样。

      “以前?我不认识你。”这小子冲着我露齿一笑,我觉得有些意味深长。

      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明明没有见过他的脸,但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肯定没那么简单。起码,是认识的。

      啊木最后一笑看起来挺贼的,有些坏,但是很好看。

      我一摆脸,严肃道:“少他妈扯。我们肯定认识。”

      “我说,是不是你太久没见人了,才逮着个人就觉得认识啊?”啊木似乎很无奈,刚刚那种肆意的笑容也不见了,两个肩膀半耸后直接耷拉了下去,看上去就像是小狗。

      “我和我朋友一起来的,他就在外面呢。”他朝着门口的方向一努嘴,示意我跟着他走出去。

      我斜睨他:“爷要睡午觉。”

      不等他反应,我就蹭蹭地上了树,阳光已经把枝干烤得暖烘烘的了,就连那些有些刺人的小凸起现在都显得格外亲切舒适。

      美妙的午后。

      我的余光瞥见啊木挑挑眉,也坐下靠在槐树上闭了眼,觉得这次的午觉可以睡得比往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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