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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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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人一身白衣倚窗而立,修长的身段、冷峻的面容在无形中凝出一股冷傲孤寒的气势,正是西门吹雪。
见得他们两人进来,西门吹雪的脸色柔和了下来,陆小凤眼尖,瞄到窗外的槐树上似乎挂着什么,待仔细看清楚后忍不住笑道【妙,妙,鬼爪手上抓两鬼,做出这件事的人简直是妙不可言。】
西门吹雪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冷冷道【既然不想做人,那就做鬼。】
槐树又称‘鬼爪手’,窗外老槐树上挂着的两人正是刚刚才交过手的阎王岛的朴捍和吴纤,只是现在的他们的的确确是做了鬼了。
半夜想躲在花满楼房中伺机害人的人本该做鬼,何况又恰巧被西门吹雪撞见!
所以朴捍再也不用担心他的眼睛会被自己瞪出来,吴纤也永远无法再来‘拜访’花满楼了。
听到这里,花满楼已经完全明白了,虽然心下仍有一丝不忍,但他什么也没说。
如果吴纤活着,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断肠流’下,若不是他心存歹意,也不会在花满楼的房里撞见西门吹雪,更不会作茧自缚的送了性命。
常年河边走,岂会不湿鞋……存心害人的人即使被人害了又怨的了谁呢?!
【嘿,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祝那两位鬼兄早日得归冥府!】陆小凤大笑着拍开一坛酒,赞了一声【好!二十年陈的竹叶青,好酒!来,来,来,花满楼,西门吹雪,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说罢自己先干了一杯,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息,花满楼不语,也浅笑着喝了一口,感到一股暖流由胃里向全身散开。
酒过三巡,陆小凤敲着手里的酒杯打量犹自浅笑的花满楼和不发一语的西门吹雪,知道自己比耐性一定赢不了他们,所以率先开口道【不问问我吗?】
花满楼静默了一会,柔声道【你想说吗?】
【说!】陆小凤一拍桌子,大声道【为什么不说,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现在就说,霍红颜她什么也没跟我说!】
他很清楚,换了任何一个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拿看疯子的眼光来看他,甚至拿充满讥讽的眼光来看他,所以当他看见表情丝毫不变的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时忍不住更大声的嚷道【我说霍红颜什么都没跟我说!】
花满楼听着陆小凤闹别扭般的语气,忍不住有些好笑,道【来,润润嗓子,我们听到了。】
听到了?
陆小凤傻傻的道【听到什么了?】
【听到你说的话了,霍红颜什么都没和你说。】
陆小凤沮丧的差点滑进桌子底下,不抱希望的问【你们相信?】
他们真的相信霍红颜特意把他叫出去,两人离群共处了一个多时辰却什么都没说?非但连最基本的问候也没有,简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这样呆坐了一个多时辰!
这两人,女的是主动来找陆小凤的兵谱山庄的绝色美人,男的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招女人喜欢的风流浪子,要说这样的两个人单独相处一个多时辰却一句话没说,这种鬼话连陆小凤自己都不相信!
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他又怎敢指望别人相信?!
【相信。】花满楼的声音平和低柔,语气是理所当然般的肯定,【首先你愿意说,而你说的是你们什么也没说,所以结论当然是你们什么也没说。为什么不能相信?】
陆小凤呆呆的看着花满楼温柔的笑脸,又转头去看西门吹雪,正碰上西门吹雪也以一脸‘你废话怎么那么多’的表情看着他,不由渐渐的笑出声来。
是啊,别人会觉得陆小凤的这句话荒唐且不可相信,但他眼前的人又怎么是‘别人’呢?他眼前的人是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是两个完全不同但都最得陆小凤信任的人!
他相信花满楼睿智的头脑与充满温柔的包容,这份才智与体贴总是在陆小凤最危难的时候点醒他、支持他。陆小凤敬重花满楼内敛的才华与坚强,因为花满楼对生活的热爱,陆小凤才会在经历了那么多黑暗且使人痛心的事情后依然相信人性的光明。
他相信西门吹雪天下无双的剑术与言出必行的人品,虽然西门吹雪孤寒冷傲,但只要是陆小凤开口的事西门吹雪就没拒绝过。陆小凤也敬佩西门吹雪对剑的执着,以及西门吹雪本身如剑般的锐利、高贵、森冷、刚正,因此有好几次陆小凤才敢把自己性命交在西门吹雪的手里。
面前的西门吹雪和花满楼都是从没使陆小凤失望过的人,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无法取代的朋友……
对着这样的朋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霍红颜把我叫出去后就到了她房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着头刺绣,嘿,真的是很笨拙的刺绣,与她的外表一点也不相称。】陆小凤嘿嘿的笑了,脸上是没有防备、没有掩饰的脆弱,他哑着声音低声道【没想到她非但长的像薛冰,连刺绣也是一般的笨拙。】
花满楼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给他的酒杯注满酒,陆小凤一口喝干了,直着一双眼睛愣愣的出神。
薛冰是陆小凤心里无法抹去的纠结,所以他有些怕霍红颜,甚至在刚才的一个多时辰里,他就只是那么呆呆的看着霍红颜,因为她与陆小凤曾经从心里爱过的薛冰很像。
同样的看起来无比羞涩……
同样的喜欢刺绣却那么笨拙……
薛冰是薛神针的孙女,只是她已经……永远不能再笑的那么羞答答的坐在陆小凤的对面笨拙的做着女红了……
陆小凤始终认为薛冰的死他难辞其咎,如果当年他在‘绣花大盗’的事情里能考虑的再周详些,那么薛冰这个总是笑的腼腆羞涩,其实泼辣无比的可爱姑娘或许不会死……
所以这是陆小凤心底的伤。
一碰就会隐隐作痛的伤……
三人坐在厢房里,静静的坐着,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西门吹雪不曾醉过,他从来不会喝过多的酒,他对于酒是品,是贵公子般的赏玩,所以从来不喝多,更不喝醉。
他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那女人不是薛冰。】
很肯定,很简洁很有力的一句话。
到是花满楼放开心性的陪陆小凤喝,从杯到盏,从盏到碗,最后干脆一人一坛的干着。
陆小凤始终笑的痛快,唯有眼角隐约闪过泪水,这样的安慰,他喜欢。
其实让陆小凤真正痛心的不是霍红颜长的和薛冰一样,也不是霍红颜和他爱过的那个姑娘一样拙于女红,而是霍红颜居然用这样的长相这样的习惯来害他!
霍红颜……居然用薛冰的长相,薛冰的心性来害他……来害陆小凤!
陆小凤不是傻子。
虽然他对姑娘们都很温柔,时不时的也会干些蠢事,但陆小凤不是傻子。
只要他有心,他能看懂很多事情。
这是离间,是对于陆小凤及他朋友之间关系的离间。
霍红颜在众人面前约他出去,与他单独相处一个小时却不说一句话,无疑只有一个目的:要众人误会陆小凤和霍红颜关系非浅后却认为陆小凤不信任他们,所以对朋友托推说霍红颜和他‘什么也没说’。
这条计策很狠,但也很成功,事实上如果今天陆小凤面对的不是花满楼及西门吹雪,这条反间计一定能够奏效。
这条计谋落空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对方是花满楼和西门吹雪。
这种不是原因的原因,却确实的救了陆小凤,如果不是他们,陆小凤自己也不敢说能否在面对已经死去的情人般的姑娘勾起他的伤心回忆后再去承受朋友的质疑!
但现在不用担心了,因为这些忧虑已经多余,陆小凤只需要想想霍红颜为什么要那么做,而不用担心还要面对自己人给予的压力。
不过这些都是明天的事,今夜的他只想和花满楼及西门吹雪一起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一直到深夜,西门吹雪才拎着完全醉倒,一声不响径自呼呼沉睡的陆小凤丢在司空摘星的门外。
这里或许不是可以放心喝醉的地方,但这里有可以放心喝醉的朋友。
司空摘星和老实和尚会照顾好陆小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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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回到房里的时候,花满楼正微红着双颊,浅浅的向着他笑。
花满楼没有醉,起码没有真正醉倒,他还是很清醒,只是二十年陈的竹叶青后劲不小,所以他的脸无法抑制的染上一层诱人的桃红。
西门吹雪走近,顺从自己的想法,俯身在花满楼的左颊上印上一吻,那因醉酒而分外柔滑滚烫的肌肤让他格外留恋不已。
如果不是知道花满楼会生气,在花满楼刚进屋时他就想那么做了。
那个阎王岛上的什么鬼虽然不足为惧,但他们的武功却不可小觑,而且让人担心的是他们不讲手段,再卑鄙无耻的做法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们一样会用。
如果不是他刚巧来找花满楼,等着花满楼和陆小凤的将是一场埋伏。
让花满楼置身这样的环境西门吹雪很不满意,但这是花满楼自己的选择,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花满楼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退却,西门吹雪了解这点,所以什么也不说。
【西门】花满楼轻喘着拉开两人的距离,西门吹雪已经吻到他的脖子了,再吻下去非出事不可,但不可以在这里,更不能是现在。
虽然花满楼也有那么一点冲动,但西门吹雪马上就会和雷火堂的宁戚游碰上,在那之前,西门吹雪必须保持良好的体力。
花满楼不希望西门吹雪出事,虽然他无法阻止西门吹雪心意已决的事,那从来不希望西门吹雪受伤。
这个人是西门吹雪……
他冷傲,他不近人情,他为了不认识的人可以策马三天前去报仇,他同样为了剑、为了自己所尊重的对手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但花满楼在乎这样的他……
只因为……他是西门吹雪!
【西门,我有些醉了,不如出去走走吧?】浅浅一笑,花满楼起身拉开房门,三月的扬州不算冷,只是晚上依然有丝寒气,和身边这人有些相似的寒气。
这种寒气,不会刺痛人,但无法忽略……
两人向着人烟稀少的后院走去,花满楼一路上绕有兴趣的摸着沿路的假山叠石,这些石头质地不一,细细摸来却会发现石块的大小与纹理组合的非常巧妙。
西门吹雪时不时的低声说几个字,多是将石头的颜色与纹理组成的图案说与花满楼听。
两人一边低声谈笑,一边缓步慢行,一小段路后,花满楼的酒意醒了不少。
【西门……你们约的是什么时候?】
【四天之后。】
花满楼惊讶的抬抬眉,浅笑道【真巧,是兵谱山庄老庄主大寿的前一天,今天初十,老庄主十五那日做寿。】
西门吹雪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皱眉,道【忘了沐浴。】
西门吹雪掌中无剑已经有段时间了,对他来说,剑在心里。
所以天下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是他的剑,对手手里的兵器就是他的剑。
但今晚事出突然,那两只鬼武功不弱,身上也没携带兵刃,所以西门吹雪动手的时候用的是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方法见的血,刚才因为陆小凤的事没在意,又被花满楼难得醉酒的风情所吸引,一时到忘了这事,现在想起来,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
花满楼浅浅一笑,道【我去烧水。】
虽然西门吹雪想到什么是什么,但现在已经子时,连丫鬟也都睡了,又有谁能为他准备洗澡用的水?
西门吹雪拉住了花满楼的手腕,轻轻一带,从身后环上他的腰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句【不用。】
随后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信号弹掷上天空。
信号弹特有的声响在夜里听来分外清晰,好在兵谱山庄够大,他们身处后院,离开给客人安排的厢院除了一大片竹林外还有一个湖,加上现在又是深夜,若不是有心人应该不会特别留意。
所以花满楼在最初的微微惊讶后就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的听着三批人近似无声无息的来了又去,每次来去都留下点东西,而且一定有满满一个浴桶的热水。
他是第一次听到西门吹雪用信号弹,所以也是第一次知道西门吹雪居然养了那么帮训练有素的人随时随地的待命,看来西门吹雪除了剑以外,的的确确在生活上更近似于一个富家公子。
西门吹雪依旧一脸淡漠,只是轻轻握了花满楼的手,心安理得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大半夜的在别人的后院里跳进跳出,一会后一顶素白的四周插着火把的大帐篷,一套从内到外都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衫及一桶水温恰好的浴桶都准备好了。
忙完后那些人一声不响的向他行了个礼就消失在黑夜里,仿佛从来没人来过一样,仿佛这些帐篷之类的东西都是自个从地底下长出来的一般。
进去沐浴前,西门吹雪紧了紧和花满楼互相扣着的手指,带点戏谑的道【七童,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