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之末》白羊小九

5、五、满头小辫谁调皮

　　锦煞看上一块玉，一块好玉。
　　玉温润而华美，晶莹剔透而不染尘埃，淡紫的光晕流动。一旦握在手上，竟然还有暖暖的感觉。这玉，不用说，自是江州苏泷所产的上等好玉“紫暖”，三年不过一块而已。
　　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且流落自今，锦煞便无视那丝丝罪恶感，跳出众大汉的围成的“人墙”，一把扑在那晕死过去的蓝衣少年身上，大声嚎啕：“公子，公子，你怎么抛下我独自来此呢？唉，这下好了，你昏迷不醒，小锦只好带你去医馆救命了，不过这荒郊野外的......”她的手在顾天洛腰间悄悄地扯了两下，手腕灵活地转动着，将一件物什藏入袖中，手中竟然还余有另一件物什！
　　原先还有些许疑惑的众人顿时明白了缘由，原来锦煞是这锦衣公子的小厮。
　　锦煞“哭哭啼啼”地想要将顾天洛拉起来，却发现这厮沉得跟灌了铅的石头一样，人没拉起来，差点把她自己给扯到地上去了。
　　锦煞心中苦笑连连，只得跑到酒肆的老板——也就是一位古稀之年的长寿老者处，摆了一个天真无邪充满希冀的笑脸问道：“爷爷，我家公子如今昏迷不醒，需要休息。然，这荒僻之处，人家难寻，不知可否借助您的农舍，小住几日。你看，这便当做是住宿的费用吧。”
　　老者听她唤一声“爷爷”，言行在情在理，心中已有几分好感。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锦煞将那一袋沉甸甸银子交到他手中。那少说也有五六两白银，且那装着银子的袋子精美贵重，想来也能卖个好价钱。当下便连呼：“客气客气，老朽寒舍简陋，只要二位公子不嫌弃便是。老朽有辆板车，稍后，只需将那位公子放在上面，便可简单行事......哈哈！”
　　锦煞见眼前大事解决，心下放松，却又有所思袭上心头，她问道：“爷爷，您可知宁州城在何方？”
　　“宁州城？”老者的白胡子一抖，疑惑地道：“这里是宣州城外，小哥说宁州城嘛，喏，就在那个方向，马不停蹄可要赶一天一夜的路呢！”
　　一天一夜？锦煞的舌头抖抖索索，到底是她睡得太沉了，还是那两人赶路太快？反正，不管是什么，就是那两人的错！锦煞心中充满了恨意，真恨不得那两人再也起不来身才好！
　　殊不知，二人呆在那灌木丛中，饱受蚊蚁之痛与那阵阵恶臭，肚皮早已塌瘪至极，面色青白，根本一动都不能动，甚至是连想恨都没有了力气。
　　在太阳完全落入地平线的前一秒，锦煞不负重任地拉着马车、马车上的老头、昏迷不醒的顾天洛、三张木方桌和十二张残缺的凳子赶到“寒舍”。
　　锦煞在凉风习习中仍旧满头大汗，她以手为扇，不停的为自己扇风，粗喘着气。
　　“公子，你还行吧？”
　　“爷爷，我......我当然行了，我......体力很好的来着，再说.....这是我自己要......要求的嘛！能不能.....喝口水？我.....”锦煞想说的是：我不行了，我要死啦！不过，她没力气了，也没勇气说下去。
　　“哈哈，公子真是勇气可嘉呀，水？当然有了，不过.....”老者有些赫然，“不过今日水缸中已没有水了，公子恐怕要到不远处的小溪自己取水了。不远，真的不远，只要顺着这条小路走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了，哈哈......”老者笑着笑着，飞快的走进了茅草屋顶的“寒舍”，躲过了锦煞彪悍而又哀怨的眼神。
　　晚饭，吃了老者家一小碗面和一碟泡过的黄豆，便回到了“寒舍”简陋的房间。
　　在这个贫穷简陋的家里，能腾出一间屋子给两个外来的客人，已然不易。再者，锦煞现在是蓝衣公子的贴身小厮，需要贴身照顾她的公子，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蓝衣公子安静且整齐地躺在只能勉强容一人平躺的木板床上，锦煞欲哭无泪且凌乱地趴在板床边缘。
　　这样寂静的夜里，偶有一两声虫鸣鸟叫，幽幽地荡入心房，只令人觉得安逸而空明得不染尘埃，有些幸福，她——却叹了气。
　　她想，要是爹爹在，二娘四娘在，阿浸在，在这样简单的房屋里笑语晏晏，那才叫幸福呢！
　　可惜，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着心事，又看着睡得如同死人一样的顾天洛，嘴角忽然斜斜挑起，黑乌乌的眼眸中闪动着青春的调皮。她扯了一缕长发凑到顾天洛的鼻孔处，轻轻地挠啊挠啊，看着这比她的鼻子略显挺拔的鼻子微微耸动着，而人又未醒，觉得像是偷了爹爹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来喝了一样的快乐，锦煞的眼笑得弯起来。
　　她是个灵动的女子，尤其她的眼眸是她的灵魂。像是一轮蓝色夜幕上的明月，纵然天空上闪着明星千万，可我们看到的，仍旧只是明月光，捧在手心，端在心间的明月光——皎洁而夺人心魄。
　　锦煞本性调皮，面对这样一个“死人”，她并不打算讲究什么男女大防。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总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才对。
　　锦煞将顾天洛的长发散下来，一绺一绺地辫成小辫子，她手艺不错，将这一头长发弄成三十多条的小辫子，尚且可观。她拍拍手，站起身来，忽然俯身下去，一把抓住七八根小辫子，嘻嘻地笑道：“哈，我抓住你的小辫子啦！”
　　“嗯。”一声低低的单音节传来，在这静谧的夜里尤其刺耳，锦煞悚然一惊地放开了手里的辫子，却不料，原来是刚才抓得太紧，现在手一松，顾天洛的头往板床边歪去，窄窄的板床并不能容忍这样的动静，于是，歪了的头落到空处，忽然“噗通”一声，如同地震一般，“寒舍”屋顶的茅草簌簌地往下落起来......原来，头落到了空处，扯着身体重重地翻落到凹凸不平的地上。
　　“啊——”锦煞已经被这“怪力乱神”之力吓得目瞪口呆，听到这样一声嘶哑的低呼，连忙低下头去，眼眸撞入那幽幽睁开、仍带着迷离的眼眸，她内心忽然升起小小的内疚感。 “你......你醒了？没事了？”锦煞蹲下身子，关切地望着他。
　　顾天洛的眼神仍旧迷离，嗓子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以肘支地，缓缓坐起来，摇了摇头，似乎要把冒出来的金星给甩掉。“你是谁？这是哪？”
　　“噢，我救了你，我跟人家说我是你身边的小厮，叫做小锦——锦绣的锦，又拿了你身上的一些财物给了一个老爷爷，才能找到这个栖身之地的——因为我身无分文，真是不好意思。这是那个老爷爷家的屋子，我们可以在这里放心的住一段时间。”
　　看着顾天洛微皱的眉头，锦煞又笑盈盈地解释道：“放心，这里很隐蔽的，很隐蔽，你的仇家肯定追不来。”顾天洛本是在琢磨着谢尘的话，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解释，只是对着锦煞极其友好的一笑。
　　锦煞得意起来，咧着嘴笑，眼眸弯弯而晶亮。
　　仿佛白月光盈盈的光彩一样披洒在他的脸庞、眼里、心间......
　　“小......小锦？小锦，我为何会躺在地上？好似摔下来一般。”
　　锦煞笑得很温柔，温柔中有夹着腼腆与内疚，“你还好吧？不好意思，我见你昏迷不醒，怕你会出事，噢，或者你饿了想吃东西，你睡得很沉，我还怕你无法自己醒来......我很担心，就想试一下把你叫醒，但不小心......用力了一点......你，是不是闪了腰了？”
　　顾天洛看了看揉着腰的手，苦笑了一下道：“没事没事......”
　　月色入户，清幽。
　　这是个很奇怪的场景，俊俏的蓝衣公子左肘支地，右手揉腰，半躺于地。而灰色布衣的小厮蹲在地上，两人深情款款地对视......
　　良久......
　　三月夜风稍稍带着寒凉，仍有些冬天的气味。吹在两人身上，锦煞率先打了一个激灵。
　　“你要起来吗？我扶你......”
　　“不用了，地上挺舒服的，感觉凉凉的。”
　　“真的吗？”锦煞眼角瞟到他满头的小辫子，脸上笑得开出了花。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我陪你坐，嗯，是挺舒服的。”
　　两个初次相识的人这样呵呵笑着，仿佛是心无城府一般。也许，相对一些相交长久但心有旁骛的朋友来说，这简直是纯洁无暇、值得纪念的萍水相逢——虽简单却真挚的相处。
　　可是，锦煞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到现在，我还不知如何称呼你呢。”锦煞偏头笑问。
　　“我叫顾天洛，是沐风城的少主。”顾天洛加重了沐风城三个字的音调，得意而又希冀地望向锦煞。
　　“顾天洛？顾天洛......我其实叫锦煞，我家在宁州。”
　　见锦煞并未意识到沐风城，更不必说意识到他是沐风城少主，顾天洛郁闷了。他看看窗外，又看看锦煞，忽然诧异地叫道：“你叫锦煞？宁州城宋锦煞？”

作者有话说

　　慢慢更啊慢慢更，应该不会有人催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