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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59局:凑趣的和碰巧的 ...

  •   “凤林棋院可是我家开的,小墨容兄,你们两位来兄弟的棋院踢场子也不提前说一声,不地道啊不地道。”林拾锦林胖子的眼睛迷成一条缝儿,故作委屈地瞄过来,手上不住地扇动着小扇子,衣袖上绣着的细小花朵也跟着晃来晃去。

      “你是……”容蓝手足无措。允墨嘴角弯了弯,转头。

      林胖子摇扇子的手不由得一顿,满头黑线,还是挤出笑容,道,“南翎棋会上,小墨,容兄,还有我的一帮朋友一起去酒楼,不记得了?”看对方的表情没什么反应,林胖子有点无奈,只好转向允墨求证,“对啦,还遇见小墨的兄长,小墨也记得吧?”

      允墨点点头。

      第一次见他,是在南翎棋院的一间棋室,他和半柳先生正研究自己的棋谱。半柳先生,全名司徒半柳,是个容蓝父亲一辈的风云人物,和北僧南农齐名,曾经多次参加过两国的棋圣赛,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再和人对局,现在是《弈林杂谈》主笔写些棋局评论。允墨对这个半柳先生不太感冒,听二哥允季邶说过,最近关于允墨是谢采微传人的流言有一很大部分就是《弈林杂谈》在背后推波助澜。至于林胖子林拾锦,允墨的印象最深的是他手上那把精致得过份的小扇子。

      第二次见他,是和容蓝对局后遇见林胖子被拉去酒楼一聚,见识一局用来作弄人的同生共死局。虽然后来二哥说是上了谢家某派的长老谢从易老狐狸的当,还怀疑林胖子在其中担当某种角色,不过允墨倒没在意,反而觉得林胖子的个性很好玩,夸张而随意,是个难得真性情的人。

      “原来这样啊,抱歉,容蓝实在是失礼。”容蓝连忙道歉,想起传闻中关于对方的某些事情,期期艾艾地问道,“林兄,你拜师了没有?”

      林拾锦,江南第一富豪的独生子嘛?

      传闻中,林拾锦林胖子从小就有才名,可偏偏个性暴躁嘴上不饶人,因此得罪的那些世家子弟说他自恃过高云云。好不容易遇见个传说级别的高段棋手,和北僧南农齐名的司徒半柳,可别人根本不愿意收徒,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去棋院系统学习过,只靠自己看棋谱钻研棋艺。

      容蓝出身围棋大家,推崇的是传统教育,自然知道基础的重要性,心里自然对林胖子的想法不以为然。实力,应该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上,林胖子现在最需要的是找家好的棋院从基础学起,而不是拜个好的老师就可以的。

      至于林胖子是否拜师,拜哪个为师,容蓝都没考虑,他想的不多,只因为自己之前居然忘记对方的失礼行为而带着讨好的歉意,笨拙地表示自己的善意而已。

      林胖子顿时扇子也不摇了,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眯着细眼睛,磨牙,一字一顿道,“亲爱的容兄,你脑子有问题?”

      “咳咳。”林院长一顿咳嗽声打断林拾锦的话,“小宝,不能怠慢客人。”

      “……”林胖子委屈地瞄了瞄容蓝,又瞄了瞄自己的父亲,再瞄了瞄大厅里似笑非笑的众人,蹲一边纠结去了。

      梁子结大了,竟敢让自己这么狼狈!虽然知道容蓝心性耿直,不通人情事故,说的话也不留余地,倒不是特意为难自己。但,也不能朝自己伤口上抹盐啊!第九十九次被拒绝了,那个该死的老头,三年到头来还是无动于衷……

      “呃,抱歉。”见林胖子眼睛里精光闪烁死盯着自己,就算容蓝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话得罪人了。

      林院长似乎没看见自家宝贝儿子的纠结,也没看见别人听见他叫唤“小宝”时的异样,他经商多年经验老道,早看出容蓝的个性单纯,弥勒佛般笑咪咪地引开话题,介绍棋院里几个干事,还有数个同样高段位的棋手。

      允墨看见平台上管守航还坐在棋盘前动也不动,嘴里恼怒着低声自言自语,显然根本没理会和谐融洽的棋院这一帮人,心中好奇,凑过去刚好听见对方嘀咕着,“这手应该先下两子接照应中腹棋子,再这里接一子断其势……不对啊,《棋经十三篇》里说‘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法,黑子之利十有八九在边角,为何能……”

      “《棋经十三篇》所说的就一定对吗?”

      “胡说,怎么可能不对?”管守航突然听见一个清脆轻柔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去,却是那个少年面无表情地看来,只是眼睛里,似乎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波动。

      “夫弈棋者,凡下一子,皆有定名。棋之形势,生死、存亡,因名而可见……用棋之名,三十有二,围棋之人,意在万周。临局变化,远近纵横,吾不得而知也。用行取胜,难逃此名。”允墨张嘴一下子背了一大段文字,顿了一下,似乎思索到什么深有感叹,淡淡的说道,“古来棋理文章数不胜数,不过再好的棋理也只是教人到达一品境界,那么一品之上呢?”

      管守航猛地一顿,死死盯着允墨,似乎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透露出来。

      “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以象周天之数。由此可知,弈者无一相同之局。”如果有相同类似的棋局,那么只能说明是类似的棋理观念下的产物。死执之前所学的观念,再怎么突破,也不可能突破一品入神的境界。

      “墨的办法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不知前辈又是如何?”允墨的棋道是混沌,从“有”到“无”,把之前所学全部忘记,而管守航,他的棋道应该由他自己创出来。

      管守航神情复杂地看着允墨,长叹一声,站起郑重鞠躬行礼,“请允小公子再和老夫一战。”

      “呃?”允墨不由得摸摸头,“前辈刚输了一局,气势已衰,现在下墨有便宜之利,不如过两天等前辈状态恢复。”其实允墨心中也很想一战,九段的高手啊,可不是容易遇见的。

      “那就说定了!”管守航哈哈大笑,刚才失败后懊恼的情绪已经收敛起来。

      大厅里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凤林棋院的人多是业余时间来下下棋的富商,和正统的棋手观念完全不同,没所谓的派系纠纷,只要有能力就能得到他们的推崇,现在见允墨一行看上去和林拾锦林胖子关系融洽,最后一丝敌意也消失了,纷纷涌上前要求允墨讲解讲解刚才的五盘棋。

      允墨想了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自己的棋道是在一品入神境界之后所走出另外一条迥然不同的道路,对棋道的理解也发生了本质上的差别,在场的人中,只有九段的管守航能与之讨论交流。允墨看了看神情郑重的容蓝,或者,容蓝也能理解其中的一小部分,

      中国传统的棋道,讲求的是“势”,如何把握“势”的走向,如孩童学步般先学站,再学走,然后跑,最后研究怎么跑得快。这过程是身体培养技巧,然后去熟练掌握其技巧的运用,最顶端,也就是说怎么掌握规则的使用。而允墨的棋道,说的是打乱原有的规则,创造自己的规则,也就是自己的“道”。

      当然,允墨目前的境界是“混沌”,也就是注重打乱原有的规则,还原成最原始的道,以允墨的棋力也只是算是下层刚刚进阶。至于再进一步境界创造出自己的规则,允墨还远远没有达到。

      一个是注重“掌握”,一个却是注重“创造”,两种截然不同的角度,两种相差悬殊的棋道,两个境界没有对话的空间,这使各自理解和体悟的真理产生了差异,探讨各自的棋道是没意义的,外人也是无法理解。

      “呵呵,允小公子的棋力高深,要详细讲解可能在场的很多人都不容易明白。要不这样,管某先说说自己的想法,在场的棋友也提提意见。至于其中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允小公子到时候补充就是了。”管守航毕竟身经百战,见允墨沉默,便出来解围。

      说是解围其实也不太恰当,管守航暗地里自有想法。刚才的一局输得不明不白的,最难堪的是,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输在哪里?他自己有小心思,以为允墨肯定不愿意说明其中关键的奥妙,就决定抛砖引玉先说说自己的想法,顺便也为两天后的一战探探底。

      他想知道,眼前这个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少年,棋力和自己相差多少。

      至于什么“很多人都不容易明白”,什么“在场的棋友也提提意见”云云,管守航根本不在意。管守航出身正统的派系,因为某些原因才勉强呆在凤林棋院,身为九段高手的高傲,平时也就和其他四个供奉说上两句,至于棋院里的那些业余的富商,他从来不去理会。

      管守航觉得所谓的讲解很无聊。和一般的棋手相比,那些富商不过有几个钱,空闲的时候下上一两盘上不了台面的棋,根本不能称之为棋手。对方所认知的肤浅而幼稚,连基本功都不过关,说什么都是废话,他可没兴趣和平常人探讨什么是“势”什么是“道”。

      在管守航看来,允墨则完全不同。

      那些奇怪的黑子究竟是怎么下的?最后自己是怎么会输的?千年来围棋的发展形成四大家族,注重防御的允家,注重攻击的谢家,注重布局的饶家,注重虚实的苍家,其实也代表了围棋的四个规则,可允墨诡异的黑子似乎跳出这四大类的范围,把自己以前的认知全部推翻。少年所说的“退一步”是怎么做到的?完全摒除之前所有认知的棋理?

      管守航有个很隐秘的心思,希望能借助允墨新的下法,能让自己停滞很久的境界有所突破。

      允墨稍微一思索便明白管守航的想法,不过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在意,因为两种棋道相差悬殊,就算管守航能明白也不可能做到。

      “有劳管前辈了。”允墨态度谦和。

      管守航大喜,拉着允墨又坐在自己的棋盘之前,一边点着棋盘一边朗声而说,“先说林棋友一局,开局林棋友就在星位……”

      身为九段的管守航出身正统,学识丰富,对局经验更是非比常人,根本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明白,从布局开始说起,旁征博引,侃侃而谈,说到兴起,更是手舞足蹈,把身边几个棋盘扫空棋面,摆上其它应对办法,再一一要求允墨解答。

      想不到管守航想得比自己更多更深,听到入迷之处,允墨顿时把所有的心思抛开,对照心里的想法一一重新认证,自然是受益匪浅。

      允墨暗自拍手叫绝。九段的高手可真厉害,因为异世界的平静,围棋得以大幅发展,从初段到高段经历的十几二十年,所遇到的是无数的比赛,还有应付无数人的挑战,其密度和强度让经历过不少世界级别大赛的允墨也暗暗咋舌,不佩服都不成。

      经管守航一说,允墨才明白,这世界里挑战赛就象一场文化交流会。

      越是高段的棋手,每年需要应付的挑战赛越多,如管守航身为御棋院九段的棋手,每年除了正常的比赛,还要经过十次以上的挑战,平均一个月就一次,挑战赛一局决胜负的还好说,有些三五七局决胜负的,往往从月头赛到月尾,刚比赛完又接着下一个的挑战。

      最多局数的挑战赛是棋宗称号的挑战赛,有十八局之多。说到棋宗,也就是允墨的师父允靖修允棋宗,管守航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允墨,战意凛然,似乎把允墨当成那老狐狸看待了。

      挑战赛的种类也多不胜数,除了最普通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花草锻器等,还有一些奇怪的比赛:如种瓜比赛,看谁种的冬瓜最大;登山比赛,看背着大石头谁最快上到山顶;编草鞋比赛,看谁在规定时间里编最多的草鞋……最吸引人的是每五年一界的珍宝会,和每三年一界的酿酒大赛。

      而每次挑战赛,平民百姓不管懂还是不懂,多是拖家带口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兴致勃勃来看热闹,象赶集一般。

      那边管守航和允墨径自讨论,旁若无人。这边容蓝站在两人的身后,越看越是心惊胆战,阻挡视线的大山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差一步他就能看清楚山后的秘密,正凝神思索中,突然手臂被触动了一下,转头看去。

      “容兄,小墨不在王府备战,跑出来四周踢场子作什么?”却是林大胖子悄悄靠近过来。

      “呃,听说小墨领悟新的境界,出来磨练磨练。”容蓝迟疑回答,心想怎么林胖子不生气了?

      “不是吧?”林大胖子诧异,眼珠子一转,掏出一块精致的手帕擦着汗,试探着问道,“就是那诡异的黑子?这新境界好诡异,我还以为是允家允棋宗新创的下法,或者是抱残里面记录的定式,小墨才多大啊,不可能是他领悟的吧?”

      “我也不清楚。开始时比现在还乱,风格也变来变去的。”

      “这么说,你们一路下来那些城市的棋院都赢了?”

      “唔,也不是啊,开始小墨是三局里胜一两局,最近好像又领悟了什么,多数是赢。唉,赢多了也不好,赢了棋谱就算了,如果赢的是彩金还是别的东西,马车里放不下,都派人先行一步送去杭州王府别院了。”容蓝也很无奈,似乎每个人都知道谢家的《抱残》棋谱在允墨手上。

      “咳咳,那个,那个……”林大胖子越听越是浑身直冒冷汗,浑身的肥肉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小蓝啊,你不觉得每次上门挑战,呃,是切磋棋艺,都会被人误解成踢场子,只有无礼粗俗的人才会的挑衅?对于出身谢家这种围棋世家的你来说,可影响很不好呢!”

      容蓝地目光闪动了两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林兄,你该不会起了什么坏心吧!”

      “没有没有,我们可是好朋友啊,你的师弟,也就是我的好友。我自然也不希望他出事儿啊。何况拾锦不过出身商贾,还没见识过厉害的人物吗?”林胖子连连摇头,手上的小扇子扇动得越急,面上的笑容也变得浓烈了起来,仿佛一朵花儿似的,语重心长地道,“只不过,几句话说听得拾锦热血沸腾,也和你们一道去见识见识,嗯好不好?”

      “怎么你笑得象隔壁的石大叔?”容蓝疑惑地看了林胖子一眼。石大叔,也就是前面所说的那个经常和别人赌棋骗财的石胖子。

      汗,想不到容蓝个性直可一点都不笨,“别那么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头毛毛的!”见容蓝还是死盯着自己,林胖子只得无奈地苦笑了起来,道,“我只是想去见识见识,顺便散散心,最近最近……啊,容兄不知道吧,我爹知道拾锦拜师无望,一直逼着拾锦去跟他学商……容兄,我想出去走走,好好想想。”他知道容蓝老实,也就不在兜圈子,直接说了出来,只是这表情,怎么看怎么委屈,怎么看怎么憔悴。

      老好人容蓝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迟疑了,“这,不能问我,你想去问小墨吧。”

      “……”林胖子没说话,转头看向大厅中央平台的某道身影,小眼睛闪烁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59局:凑趣的和碰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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