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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谁是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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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总管宋哲办的这事,其实很油滑。一方面他看上去尊重花舒,通知了红袖安排相应事宜,另一边,他亲自去了春草苑,将花舒的动向告诉了誉王妃。毕竟她才是誉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香炉又添了一勺熏香,气味浓郁的让人睁不开眼。
誉王妃许氏微微蹙眉,用帕子掩住口鼻。
“这个花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半晌,她问道。
这个问题问的实在太难揣测,宋哲不知道是要回答花舒的来历还是要回答花舒怎么就客居誉王府成了主子,但不管是哪个问题,宋哲发现,他都回答不上来。但作为大总管,他怎么可能答不上来!于是把花舒入府时的那番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誉王殿下有要事离京,托这位大人在京中策应。”
誉王妃眉头皱的更紧,宋哲善解人意的问替她开了一扇窗,屋外值班的侍婢瞧见总管露出半个脑袋,便要进来问有什么吩咐,宋哲挥了挥手,让她们都远离了。
人都撤下之后,许氏让他上前:“誉王的书房里,到底有什么?”
这个问题她不该问,但是她不能不问。
宋哲犹豫了一下道:“小的不知。”
“连你都不知道?”许氏也不是不信,毕竟书房已经好些年没有用过了,估计知道书房里有什么的,只有每日去打扫的下人。
宋哲之所以是大总管,自然有不知道也能不知道出的道理,现下,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还要装作一番自责般道:“小的一直留意过,但实在是,插不进手,那位大人只用女婢,书房也只有红袖一个人进得去。如今书房使用频繁,往日打扫的下人已是不够用,小的无能,愿主子能腾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借去书房打扫一二。”
誉王妃打量了一眼宋哲,他这看似忠心示好,实则一手油滑的表现,让她略有诧异,嫁到誉王府这些年,誉王无争,诸事平静,宋哲一颗忠心自然挂在她这个当家一把手上,没想到这总管,还是个想观望的。
那个花舒,真打算替她做誉王府的主了?
本想示好的宋哲,如今,示出了危机感。他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正主大人,在怀疑的打量他。但没人会告诉他为什么,他决定亲自去书房跑跑,回来再表一次忠心。
听到宋哲亲自请命去书房,誉王妃许氏的眉头就伸不开了。
“这事你不要管了。”她挥了挥手,支开他。
看着宋哲退下去,许氏气上心头,这誉王府,是要易主了?当她是死的?
誉王妃许氏出自安泉许家,家中出过三代国相,朝中根基自是坚如磐石,许氏嫁入皇家那年,大皇子还是太子,年仅十三,她长太子两岁,出嫁的时候,她阿娘就告诉她:“你需记得,你比太子年长,年岁长得快,人就老的快,莫要妄想拴着他的心,把孩子握在手里才是关键。”她父亲管着官员录入的冬宫御守就更白话了:“你就是去当皇后的。别的就别多想了。”
但是天意弄人,她嫁到誉王府的第二年,大皇子从玉阶上滚下来,太医说脚跛,按照绀碧的历法,残废不能做皇帝,于是许氏的皇后梦碎了。皇上为了安慰誉王送了很多美人来,许氏一边安顿美人一边觉得,还是她娘的话有道理,她要向生孩子那方面努力努力。但自美人来了之后,誉王就没再留宿过。
她是正室,她不生别的妃子也不能生,这是祖宗规矩,誉王要是真想让哪个狐狸精怀了孩子,那也必须是等她产下长子之后。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焦虑的熬着,好在誉王待她不错,持家的事,一直都是她说了算,任是他再宠的女人,只要是家事,誉王总是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这边。
许氏的母亲来看她的时候,见到府里上下都对她极为恭敬,可怜她的心思都变成了酸酸的妒忌。这样宁静的后院,便是她母亲,也未曾见过的。她母亲离开的时候说:“我儿是有福气的。”
现在她的福气是要被书房那个女人夺走了么?
她看着长廊的灯烛一直延伸,那一头是不是书房?许氏下意识的要寻个究竟,径自向前走着。
花舒要在书房支张床榻,纯属是因为白羽飞不能总趴梁上,看着也挺心酸的。红袖因白日失言,现下恭敬顺遂了许多,指挥着旁人安榻铺床,根本没看到白羽飞在梁上指手画脚。
花舒被这一上一下两个人晃的眼花,冷笑了一声,上面的人动作顿住了,下面的红袖起了一身冷汗,她不知道,她哪里又做错了。
书房的气氛一下就凝固了下来。花舒见状走出了书房,今晚的月亮很大,月下进进出出的奴才里,跟着一个小少年,玄色的袍子格格不入。她歪着头,看着人群里穿梭的他,笑了。
少年感觉到她在笑,停下步子不动了。
“其实这样就很好了。”她似是自言自语,仰头赏月,月光清晰的勾勒出她的笑,清浅却足够令人沉沦。
“我……”
“你什么?”那么轻的一个犹豫,都被她准确的捕捉,少年别过头去。
“我见过你。”他目光笃定,抿紧的唇泄露了他的不确定。
他不记得这张脸,但他记得这个笑。他没底的是花舒会不会反问他在哪里见过她。他不知道,他看着她收起笑意,那种脸变得那么陌生,他突然又不确定了。
花舒歪着头看着他,想了会儿道:“你自然见过我,你若是没见过我,那日为何抓着我的衣角不放。”
“我……”他那时只是看她女扮男装,一身华贵,一张素净的脸上,却有一极为纯净的眸子,她手很白净,想来是出身极好不谙世事的大户人家。他那时以为她那样面相的姑娘是很心软的,心软的会带他走。
花舒一脸悻悻的叹了口气:“早知世间男儿多会说‘我见过你’,‘我识得你’这般勾引姑娘的话,更何况是这样一副长相,便是阅人无数,也会把持不住的。”
“我是真的觉得你很眼熟。”少年觉得他好像被调戏了。
“哦?”她勾了勾手指,让他靠过来,他倔强的站在原地,她依靠在长廊朱红的木柱上,灯火都随着她的笑魅惑了起来,“漂亮姑娘你都熟。”
少年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看他的长相就知道,他母亲一定也是十分好看的。花舒这样只是看上去很舒服纯净的姑娘,在他眼里,实在算不上漂亮。也不知道花舒说这话的时候照没照镜子,就是没照镜子,看着眼前的他,难道不知道自惭形秽一点。
少年觉得跟她没法交流了,甩了袖子转头就走,月色那么好,二人的影子有一瞬的交叠,少年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下午雨淋多了,竟然会觉得这个笑起来妖孽的女人长得纯净?不谙世事?
安置好床榻,花舒屏退了所有人,白羽飞看着自己的被窝,滚了滚几圈舒展筋骨,被子都被他团城一个球,他压在这团球上,看着花舒道,“师姐你这是金屋藏娇?小雏鸟啊。”他向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怎么看着这小子这么眼熟?”
他一双好看的凤眼一挑,似是要抛出个话头给花舒,谁知道花舒根本没理他,径自取了个杯子继续喝茶去了,他支开窗棂一角,不住的打量着越走越远的少年。
“这小子长得跟云州奉家那个有点像啊。”他眼神又飘回到花舒身上,“师姐啊,不是我说,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我这样风流倜傥的,大师兄那般雄壮英气的,绀碧皇室那群心黑的调墨里都分不出来的皇子,各个长得也是不错的,要文弱要英气要洒脱要霸气,什么样的人师姐你没见过,怎么就恋童了……”
那个尾音还没出来,花舒就冷哼了一声,白羽飞立刻就闭了嘴。
“这不会,真是云州奉家那个吧?”白羽飞压低了声音,确认道。
白羽飞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他目光扫到八扇屏上,找到了屏风下的落款:“言泽”。
这是奉家在大皇子弱冠之年送上的礼物。八扇屏画的是云州好风光,出自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奉言泽。
未及弱冠,尚未有表字。因云州天高皇帝远,那边民风与京都不同,那边的文人弱冠也不见得会有父辈起表字,要说表字还有别号,那都是文人中的文人,从京都派过去做官的人才带去的风气。
奉言泽的父辈到底是赞成这种风气还是遵循云州民俗,现下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因为云州奉家,被人灭门了。
起因没人说的清楚,有人说是因为奉言泽的娘亲长得太过耀眼,被皇帝惦记,所以派去戍边的大将军随手灭了奉家,结果将军对奉夫人一见钟情,抢了美人跑路了。也有人说,奉言泽十三岁那年有人个女子向奉家提亲被奚落,那女子卖身青楼雇凶杀人,定要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传言还有许多版本,但大多是和奉家出众的容貌脱不了干系的。
传闻里,那个在奉言泽十三岁登门求嫁的姑娘,眼下正坐在八扇屏前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