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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一百三十四回 ...

  •   一百三十四 [审众僧惜日绘前阵解楼图年日赠平安]

      再无他事可讲,未免事情生变,柏天林不得不选择立即就带法光离开。临走之前道爷扭身形对展昭淡然一笑:“展护卫,多谢你能成全二圣心意。贫道感激。”
      展昭连忙拱手:“前辈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也并不想把事情弄得如此麻烦,更不愿意老罗汉一世英明和摩勒寺这座百年古刹的名誉毁于一旦。实则这也是您帮了我们的大忙。”
      客套话谁都会说,只不过从每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味道就会大有不同。别看说这些话的时候展昭也并非全然出自内心,但至少那声谢是真的。如果没有柏天林帮忙,就算白一子来了,徐良的师父和师叔都来了,事情也得弄个两败俱伤,难保没人挂彩。
      柏天林点了点头:“展护卫果然不负江湖传闻,贫道就此告辞了!”言罢看了一眼白一子,又朝商昀等三人拱了下手,这才转回身对着法光伸手搭一请势。
      法光的脸上一直挂着冷笑,见那些人客套完了,他也不加微词,大踏步走到了前面。虽然心中不舍自己那宝贝徒弟,可说到底他心里对王顺也有一半恨意。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再计较什么都多余了。将来的事……那就只能将来依形势再说了。
      看着二人逐渐走远,身影消失在松林之中。展昭有些诧异:“怎么奔了北面?”
      五爷也颇为意外:“那边出了山就是海了吧?”
      白一子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靠着北面的山崖下有条船,我们俩就是从那边来的。”
      听出话中的意思,展昭更加惊讶:“难不成您几位不是一路来的?”
      商昀看了一眼白老,摸着腰间的宝刀咧嘴带笑:“哪儿能一路来的啊!这是在前山门碰巧遇到的。也搭着你们几个小子运气好,法光那老秃驴捡了个便宜!”
      自己心里边再傲都成,白一子却不是太喜欢听别人的狂妄言词。跟商昀相识了将近十来年,虽然不像同司马真和江尧等人那般亲近,却也是不错的朋友。所以他只是略微紧了下眉心,没说什么。“展昭,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展昭回道:“本是该立刻就近五关,赶到天外楼去救艾虎和柯姑娘。但现在摩勒寺的事情还未平定,我担心会徒增是非。另外……”话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已经被沈良“定”在一旁不能动弹的三名武僧,叹了口气,“法光老罗汉如今被带往二圣崖,摩勒寺也不能一日无主。我想还是等两日,咱们议过再说。”
      虽然展昭说得极其隐晦,白一子还是能多少明白他的用意。法光一走留下了摩勒寺这些和尚。再坚固的团体也得有一两个易攻的弱点,从他们身上下手,的确对破五关和闯天外楼救人有极大的好处。
      而此时在一旁的五爷白玉堂却在思虑旁的东西。“只有柏道爷一个人押着法光,我怎么就是觉得不放心?”不是不信任柏天林的能为,也不是太高估法光的本事。五爷只是见红发道人过于客套,一直对法光没有强硬的言语,所以不得不担心中途生变。
      说到这一点,展昭和徐良也有同感。“老叔说得对,我也觉得就让柏道爷一个人跟法光同行,实在不稳妥。师父,您老人家是不是……”说完老西儿呲牙看向一旁的恩师,已经准备好了要挨一顿臭骂。
      果不其然,商昀听完徐良的说辞,立刻瞪大了眼睛:“你小子什么意思?是不想让我留在这儿,觉得我给你们添乱?还是瞧不起我这两下子?”
      显然习惯了这种腔调,徐良丝毫都没有表现出窘迫:“我的本事都是您教出来的,您要没本事我不就是骂自己饭桶了?”
      只是觉得这位碧眼麒麟的脾气火爆是个直肠子,却不知道此人犯起性子是个什么收场。所以展昭可没有徐良那么镇定。“若不是信任您的能为能镇住法光,良子哪儿能提出这个要求?只是展某也觉得,您大老远特意来帮我们的忙,结果却要中途监管法光离开,实在有些遗憾。”
      展昭话一说完,商昀就立刻摇了头:“那话可不能这么说。反正那些机关埋伏之类的东西我也不明白,跟着去也无非是卖苦力。与其那样,还不如跟着柏老道押解那老秃驴去二圣崖。至少能保证他不中途找个缝就溜回来捣乱!”
      万没想到猫儿的“挽留”这么管用,五爷心里边发笑,脸上却带着遗憾之意。“大哥,咱们兄弟才刚见面您就要走,我这还没处够呢!”
      白玉堂的话可比展昭的更让商昀爱听,老爷子伸手拍上兄弟的肩膀,大笑了两声:“好兄弟!咱们哥们儿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今天我先帮你们把那老秃驴给关进二圣崖,将来若是再有事,只要你二指宽一个小纸条送到鹿云舖,哥哥我随叫随到!”

      “打发”走商昀,老少众人突然都觉得松了口气。
      徐良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突然咧嘴发笑。“说真的,我这师父能耐挺大,就是脾气忒差,动不动就犯小孩子脾气。要是让他跟咱们破机关……”
      之所以跟展昭和徐良一样想把商昀弄走,五爷也是担心这老爷子的脾气。性子越是暴躁的人就越不适合跟着去干那精细的活计。像他这种没有耐心,不可能听他人调遣的主儿,就更加不妥。更尤其有商昀跟在柏天林边上,两位剑客一同押送法光,这才能保险得多。至于那边路上是不是争吵不断……就不是他们该在乎的事儿了。
      有再多话也不能留在这个地方述说,展昭同厉传风解下那三名武僧的腰带并将他们捆紧,这才替他们解开穴道。押着这些贼人回到了摩勒寺内。
      此时的寺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法光已经离开的事根本还没有人知道。众武僧见三名师兄被展昭和白玉堂等人绳捆索绑押了回来,一个个全都瞪圆了眼睛,攥紧了拳头。要不是不见方丈法光,他们恐怕早就要伸手了。
      将手中的武僧交给玉堂看管,展昭迈步来到众人前面,看着那些围在四仪堂东侧的和尚们正颜道:“诸位师傅,法光罗汉已经被二圣请去了二圣崖,老罗汉也亲口保证再不干预开封府和王顺之间的恩怨。所以只要你们不再多做是非,官府就绝对不会追究。”
      虽然不曾上前,五爷一样将话接了回来:“但你们要是还想从中捣乱,阻挠我们抓差办案……那就得想想是你们这几个和尚厉害,还是官府的兵马有本事了!反正折腾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服人亦要压人,不管是为官之道还是江湖手段,展昭和白玉堂的这两段话都无疑必要之极。然见到其中有几名武僧的眼中还有不忿之意,白老开口:“这件事不单是官府办案,也属上三门内事。如今事态已平,若是你们哪个还想搅和,我白一子只好当场替总门长清理门户!”
      官府的容让或镇压许不能让所有人动容及惧怕。但白老的话却把在场所有人都镇住了。身为上三门的弟子,有哪一个不敬畏紫霄宫?更何况站在他们面前的人还是那传说中历来杀人不眨眼,从无人情可讲的小剑魔!
      所以那些武僧面面相窥,片刻之后,一个个都松开了拳头。不能向前,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后,接下来要怎么样才能自保,才是他们现在最该考虑的事。
      展昭长出了一口气,倘若这些人真要反抗到底,他们多少还得多费周章。能兵不血刃自然最好不过。“既然各位都明白事理,展某也话复前言。既然老罗汉如今不在,摩勒寺的当家人自然就是慧海大师。至于具体如何处置,我们不会干预。”
      说是不会干预,却人人都心中有数。慧海也好,开封府也罢,结局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同。那些武僧虽然有几个心中不服,更多的则有那种树倒猢狲散的心情。法光不知道王顺的那些勾当不表示他们不知道。不开口只是不敢说罢了。法光历来溺爱王顺,大家都心中有数。别看只是在寺庙里出家做和尚,也得懂得如何处世的道理。
      既然多数人不反抗,那么少数跟王顺私交不错的人也就没有办法挑事。只是他们心里的算盘打得不错,眼神却一个都没有逃过展昭的眼睛。
      带着这些僧人奔向摩勒寺的前寺,展昭一边走一遍算计着他的念头。直到众人站在了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之上,将擒拿住的人犯松手看押在一旁,五爷这才凑到猫儿身边,低声询问:“方才见你眼珠子乱转,琢磨什么呢?”
      “若是能从这些武僧的嘴里探听出五关的破解之法,应该不是难事。而且之前闻兄不是说过,法光曾经让他手下的武僧拿楼图去修理过天外楼的机关。我想……”
      不等展昭说完,五爷立刻笑道:“就猜到你准是核计这个!你放心吧,审人这件事不用你亲自动口,自然有人愿意代劳。你不也说经验这东西光是坐在家里是无论如何都涨不了的吗?”
      不知道用什么词儿来形容这只老鼠才好,展昭只是觉得玉堂的这个主意虽然听起来别扭,却也有些道理。不管是行走江湖还是在官府抓差办案,察言观色用语技巧都十分重要。翼儿的言行和心思展昭并不担心,毕竟上峨眉山之前他已经有十岁的年纪。在大哥身边被教导了那么久,就算跟着这位性格过傲的小剑魔,也绝对不会变到哪里去。
      倒是云瑞的脾气秉性让他很不放心。不同于玉堂江湖历练之时连带着养成的霸道和狠厉,云瑞现在完全只是家族师门,乃至于一身本领给他带来的戾气。
      看得出这孩子本性的纯善,却是没有过可以历练养性的机会。或许把要事放在他们肩上给予足够的信任,不但可以缓和自己和云瑞的关系,也能让他增些阅历,多看些人世冷暖吧。
      见猫儿没有反对,而是皱起眉头陷入深思,五爷突然有些不快:“猫儿!又想什么呢!”为免给那些人看到自己的举动让展昭难堪,他转过身将自己挡在了爱猫的身前,这才抬手揉了揉对面拧着的眉心。
      伸手拉下玉堂的腕子,展昭微微一笑:“瞎担心,我就是在想只是两个孩子肯定不行。你要不想让我动口,就跟厉兄做个榜样吧。”
      五爷撇嘴:“这有何难!总之一会儿的事都交给五爷,你赶紧找个暖和的屋子休息一会儿,刚才都听你咳了好几次了!”
      丝毫都不诧异玉堂的说辞,尽管方才自己只是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轻咳两声而已。那老鼠历来仔细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听不见。只是从来都不知道忍着嗓子眼儿的刺痒劲儿居然如此辛苦。想咳而不能咳的滋味儿一点都不比大战一场来得逊色。忍着不咳不光是不希望旁人担心,也是因为若是咳得过厉,胸口就会丝丝作痛。总之是怎么样都不会舒服。
      知道是自己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又急又担心的缘故,才会导致病情反复。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对玉堂所说不准自己去审问一事如此顺从。“不知道闻兄和书安那边如何了。”
      重新转过身,五爷看了一眼那些站在大殿右侧的和尚。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心情此时越看越觉得憋气:“他若是能识趣一点儿自然最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当展昭想让展翼去打探一下情况的时候,大殿正对着的院门外走进来四个人。二僧二俗。
      见到闻天海和房书安,开封府这些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尤其是他们身后跟着两个和尚,就猜到事情应该有些眉目了。
      而在一旁的那些武僧看到慧海身旁跟着无同,而他们身前站着那个大脑袋房书安。就知道慧海这边肯定不会站到法光的一方。想想也是,慧海其人一直不沾是非,纵然后寺有再多事不和佛门规矩,他都没有开口劝说过法光一句。这样的人与其说是懦弱怕事,不如说是懂得审时度势。至少能保住摩勒寺的百年基业,和古刹的名声。
      将慧海和无同带到白玉堂和展昭面前,闻天海赶紧介绍。
      慧海只是抬眼打量了一下展昭和白玉堂的容貌,便双掌合十,口年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慧海见过诸位老爷。”
      展昭赶紧还礼:“大师不必多礼。想必摩勒寺发生了什么事大师已经明了。法光罗汉如今离开摩勒寺去了二圣崖,也答应不再过问王顺和开封府恩怨一事。如今摩勒寺全由慧海大师您当家做主,我们答应不追究寺中的僧人,护住摩勒寺的名声。所以这些师傅就交给慧海大师您了。”
      扭头看了看一旁的那十几位的武僧,慧海叹了口气,无奈地晃了晃头:“不知方丈走前是否说过经楼一事?”
      猜测到慧海口中的经楼就是天外楼,展昭苦笑着晃了下头:“这件事稍后还得跟大师详谈。只是大家都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慧海点头,扭身在无同耳边低语了几句。无同点头之后,转身奔了那十几个武僧。
      没听见那和尚的话,五爷可不那么放心。他认得这个和尚是方才法光派去山门,打算堵劫荆月梅等人的武僧。所以难免追问:“大师,不知道那些武僧你打算作何处置?”
      慧海叹了口气:“方丈在时对手下的那些武僧要求甚严。稍有差错就要被关进思过房思过。我方才让无同带他们去思过房暂住,在经楼之事没有解决之前,我想他们也不方便自由活动。”
      展昭问道:“那位无同师父方才不是奉了法光罗汉之命?”
      慧海点头:“无同是我同乡,也算是远房的一个侄子。当年为学艺上摩勒寺追随方丈出家为僧,也是走了我的门路。我们俩的私交甚厚,所以方才他觉得事情有变,必然会对摩勒寺声名有染,这才找借口离开山门找到我。正巧赶上闻施主和房施主在我禅房之中。”
      听了这个简单的经过,展昭就放了心。现在事关摩勒寺的名声和这么多僧人将来的饭门,既然无同能暂放法光的命令去找慧海,就说明这个人至少不认同法光的固执和王顺的所作所为。而这个和尚又是跟在法光身边,想必也是心腹。要从他身上问事情,应该会更有把握一些。
      见那猫儿嘴角稍微一翘,五爷就心中有数。瞧着无同带着那些武僧离开,立刻朝云瑞和展翼使了个眼色。而后扭身对慧海道:“大师,既然那些武僧你有了处理,关于其他事,我们最好找一个暖和的地方仔细详谈。”
      慧海点头:“这是应当。请诸位跟贫僧来。”
      一路跟随来到东跨院。将荆月梅手下的两名贼人和被拿的三名武僧交给厉传风和沈良看管。其他人便跟着慧海进了知客室。
      进到屋内,虽然鼻息间闻着过浓的檀香味儿,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气却让展昭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只可惜冷热交替得过快,还是没有例外的咳了起来。
      五爷也没等谁让,伸手就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多半杯温水,塞到展昭手里。“赶紧喝口水压压。”说完挨着展昭坐到一边,伸手在猫儿的后背上轻拍了两下。
      平日里最为习惯的举动在这个场合却显得十分尴尬。展昭赶紧喝下一口水,深吸了口气将难忍的劲头压下。而后笑着搭了一下玉堂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将背后的大手带了下来。“没事儿。慧海大师,不知您能否帮忙拿到天外楼的楼图?”
      开门见山不光是因为想要缓解方才的气氛,展昭也是真心着急。之前倒还好说,那四宝如果没坏,就算放上几十年也没所谓。但是现在是两个大活人,谁知道他们能在那布满机关的楼里坚持几天?
      “贫僧只能说竭尽全力帮忙。只因我从不过问后寺之事,所以方丈将楼图放在什么地方我并不知情。而且当年方丈说要在东北面的小岛上修建一个经楼,建成之后到如今已有十年之久,我也只是在刚刚建成之时看过一次。好在无同确定他曾经见过一次那个楼图,我想如果没有被人毁了,应该可以找到。”
      展昭为人从不强人所难,慧海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再要逼迫人家说出“一定”二字,就显得太过分了。“那就有劳慧海大师帮忙了。”

      白五爷和厉传风带着展翼和白云瑞去盘问那些武僧不提。展昭此时被五爷勒令留在知客室内,甚至跟着去后寺翻找楼图的活计也被徐良和白一子拦了下来。别看是得了休息,但展昭最受不了的就是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独自己一个人不能动弹只能养着。所以坐了还不到两盏茶的工夫,展昭的脸上就显得有些焦躁。
      方才跟慧海的“谈判”的确没费多大力气,却还得多亏老房的软硬兼施。现在被留下来陪着展昭,房书安自然乐得清闲。“展爷爷,您根本没必要担心。就我五爷爷那手段,两个小叔叔那能为,保准连那些秃驴小时候偷旁人家尿布的事儿都能说出来!”
      一句话将展昭逗得忍不住发笑,放下手中已经开始转凉的第三杯茶,轻叹了一声:“这一点我自然不会担心。”
      “那就是担心找不到楼图?”
      展昭点头:“既然法光不可能亲自去修整天外楼,那楼图就自然大有用处,他本人是绝对不会毁掉的。毕竟在王顺没犯案之前,那里必然是存放着他们寺中的珍贵物件。但王顺这个人会不会私下将楼图毁了可就说不准了。更尤其他之前还跟刘道通走得极近。我觉得把四宝放进天外楼的主意八成就是那老贼出的。所以……”
      “所以您就担心刘道通那个老王八蛋会让王顺想办法毁了楼图,好让咱们进不去天外楼,请不回四宝?”
      展昭苦笑:“本来这也无所谓,只是现在平白多了两条人命。”
      老房鲜少愁眉苦脸,这一次却也皱了眉头:“我这当晚辈的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我想既然法光能将人关押到天外楼,并说让我们自己去救。他就应该不会放任他们不管。否则以上次咱们闯关所计的天数来看,到天外楼少说也要五六日,再能扛的人也得渴饿而死。不管怎么说也是出家几十年的和尚,除了护犊子这件事儿上不是个东西,之前也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应该不会如此恶毒吧?”
      说到这些,展昭就不自觉地用手掌扶了一下胸口,而后长叹了一声。“能够如此自然最好。”心口似窝了一股火般憋闷,本来要是能撬开王顺的嘴,就算问不出来如何破解五关和天外楼,至少能知道艾虎和柯希乐在天外楼上有没有人送饭送水。但现在王顺能否保住性命还在两可,还怎么问?
      看来眼下除了那些武僧之外,再无线索可寻。但连无同方才都无奈地晃了头,看来也就只能寄希望于玉堂那边了。本想自己过去一趟,又不想让玉堂在云瑞面前表现的过于担心,所以拧着眉考虑了片刻,展昭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书安,你现在就去思过房那边,让他们切记不要忘了询问艾虎和柯姑娘的事。”
      老房起身点头:“那展爷爷您就自己先歇会儿,小孙孙去去就回!”

      询问那些武僧并不太费劲,一来已经免了这些人的罪过,询问的过程不能太过激烈,二来这些人明白现在的情形,在盘问的过程中也都没有人起刺儿。一个个单独地“审问”,五爷他们得知在法光身边最为心腹的只有四无僧,如今除了无同之外,另外三个已经被自己人押了起来。而且这些人一致都说在七八个月之前,五关曾经大动过一次。而那次之后,他们也就再也没有在里面接受过训练。所以究竟有没有变化,有多少变化实在是不得而知。
      凭借着这么多年抓差办案和行走江湖的经验,以及对刘道通的了解。五爷相信这些和尚并没有说谎。而且也相信这修改五关,一定是王顺的主意,法光并不知道其中的用意。
      挑选了两个看上去老实一些的武僧分别让云瑞和展翼带画出五关的地图。至于房书安过来要自己问的事,五爷当然不会含糊。只可惜这些人全都摇头,表示并不知道详情。已经问了那么多事,既然前面的都说了,这件事若是知道当然没有隐瞒的道理。
      昨夜捉拿住艾虎和柯希乐之后,是王顺亲自将人押去的天外楼,其他人当然不敢多嘴一问。只是听其中一名僧人说天外楼边上有一间小屋,里面住了一个长年负责打扫的老僧人。至于会不会给艾虎和柯希乐送饭……那就不知道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过未时,想起大家伙儿还没有用过午饭,五爷就心中起急。旁人倒还好说,唯独展昭让他实在担心。所以让房书安去找小和尚做些斋饭,一会儿好让大家伙儿先填填肚子。吩咐完之后,便同厉传风一起往回走。
      来到知客室门边,并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看来房间里不是没人就是只有展昭一个。所以五爷放慢脚步没有敲门,而是直接轻手推门走了进去。
      许是身累心累了太久,加上好几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展昭方才坐在暖炉旁,一边想着如何才能尽快将人救出来搬师回京,一边计算着究竟能有几个人一同进五关破阵。不曾想想着想着一阵乏困袭来,坚持不住竟然睡了过去。
      见到猫儿拧着眉心的睡脸,五爷心头一紧。赶紧跟厉传风进屋,而后轻轻地将房門关严。二人互相看了一样,苦笑过后五爷解下自己的外氅在暖炉边烤了两下,这才披盖在展昭的身上。
      看来这傻猫真的是累坏了,否则以他这样性格的人怎么可能在大事当前,旁人都在忙活的时候不加警觉地在这个地方沉睡。用炭火暖过自己的双手,才在猫儿的眉心轻轻地揉了两下。不忍心叫醒熟睡之人,这里却实在不是休息的地方。而且坐在硬邦邦的木椅上,哪里能舒服得了。
      虽然扛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展昭却还没有忘记自己身处的环境。本能地警惕让他在感觉到周围有动静靠近的时候逐渐从睡梦中转醒。微微睁开一丝眼缝,模糊间看到了熟悉的轮廓。知道是玉堂在身边,立刻又将眼睛闭了起来,嘴角还不自觉地向上微微一翘。
      展昭脸上细微的表情并没有逃脱五爷的眼睛。知道猫儿已经醒了,却是在浑噩之中懒得睁眼,他也跟着笑了一下。“厉兄,依你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白玉堂没有压低声音,就证明展昭已在似睡非睡之间,厉传风也就无需在刻意憋着嗓子。“既然那些和尚都没有进过天外楼,我想咱们要破楼救人也就只能靠慧海大师他们找到楼图了。而且那四无僧只有无同跟咱们站在同一阵线,其他三人都与王顺交往深厚,尤其是无元和无东,他们现在也是要犯,估计不会轻易招供。就算是说出些什么也难让人放心。”
      五爷点了点头:“所以我也没打算去问他们浪费时间。好在现在白老也在,闯五关破楼应该不会太难。唯一让人一点谱都没有的就是艾虎他们那俩人。万一没吃没喝,恐怕挺不过七天。”
      厉传风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丧气话,咱们现在就是急破了头也没有用。必得先过了五关才能到天外楼,究竟咱们要几日才能过去实在没谱。而且闯机关不是儿戏,绝不能因为救人就把更多人的命不当回事儿。”
      “厉兄说得对,可咱们总不能坐视不理……”终于在那俩人的对话中清醒了过来并捋清了头绪。展昭扶着扶手坐直身子说道。
      五爷扭头:“一个是咱们侄子,一个是咱们师父救命恩人的重孙女儿。无论如何他们的命都不能让大风给刮没了。可是别忘了,五关之中应该还有个刘道通要拿!”
      将玉堂的外氅抱在手中,展昭边揉了下太阳穴,边道:“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弄清楚五关的机关布置。这样才能节约时间。”
      厉传风苦笑:“我们也希望这样,但问题在于五关的后四关在八个月前重调过一次。虽然不太可能跟以前的彻底不一样,但细微的不同也很危险吧?”
      五爷点头:“没错。只要布置稍有差距,机关和埋伏就会差之千里。不过好在这么大面积的阵法要想改动太多也不容易。所以我已经让云瑞和翼儿一人带一个武僧分别去画之前的阵图了。就算不详细,也肯定比咱们瞎闯有谱。”
      兄弟三人话刚说到这里,就听门外脚步声响,紧跟着房門一开,慧海和白一子,沈良,闻天海及无同四人先后走了进来。
      不等屋中的三人开口询问,慧海迈步来到展昭面前,将手中的木盒双手递过:“展大人,这是在方丈禅房的暗格里找到的楼图。”
      此时展昭等三人已经站起身,同样双手将盒子接过。而此时,展昭的心不但没有落地,反而又提了提。看了一眼玉堂,又瞧了一下厉传风,却并没有将盒盖打开。不是担心木盒内有埋伏,而是本能地觉得惴惴。
      白一子道:“我们搜遍了所有地方,也不见有五关的阵图,不过这个图我看过了,应该不是假的。”
      正因为有白老跟着,所以展昭才丝毫不担心里面的东西有危险。唯一不放心的不过是这楼图的真假而已。如今白一子说出这句话,展昭便笑着将木盒转交到玉堂手中。“有劳诸位帮忙!无同师傅,展某有一事相求。”
      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也算是戴罪之身,展昭竟然对自己用一“求”字,实在让无同有些受宠若惊。“展大人有事只管吩咐!”
      “据说那五关就是为了训练你们这些武僧所建,想必你对那里面的机关一定熟悉。不知能否绘制阵图一张,并在我等破阵闯关之时助一臂之力?”既然法光手下的四无僧同他最为亲近,那无同所知道的事情及本领一定要比其他那些武僧强得多。
      无同听后颇为为难。“展大人,并非贫僧推搪,而是大约八个月前,王顺曾经突发奇想怂恿老方丈重新调改过五关的机关和阵法布置。而那时候恰巧我老母病故,我请假回家奔丧,所以对那里面的改动一点儿都不清楚。要我陪同各位闯关自然没有问题,至少我对那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但若是绘制阵眼或机关的具体破法……”
      展昭点头一笑:“无妨。只绘之前的阵图既可。那么大的地方要改也有个限度,我们这些人做个心中有数也是好的。”
      不怪五爷一向多疑,从不随意信任陌生人。无同本来就是法光手下的亲信,虽说跟慧海的关系也不错,看面像也比无元等那三人和善稳重得多,但人心隔肚皮,谁又能打百分百保票?所以思虑了片刻,白五爷言道:“现在天色已晚,不如你就跟我们回去客栈,也好安心绘图。至于摩勒寺中的事既然已经交给慧海大师,我们也就不再插手。只是在我们离开七星岛之前,白某不希望有人从中生事。”
      慧海领意,赶紧施礼:“贫僧一定看好那些僧人,绝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而且我也相信,他们之前不过是形势所迫,并没有歹心。”说完看了一眼无同,却没有对其说话。

      本来是想将那三无僧和荆月梅手下的贼人暂押到摩勒寺内。但展昭和白玉堂权衡了半天,还是觉得先将这五人送回兰坪镇交给官府押入大牢来得好。五爷合计了一下日子,决定只让厉传风和闻天海兄弟,雇佣四个本地的渔夫押送这五人。然后务必在三天内赶回七星岛。
      让展翼和白云瑞送厉传风等人上船。白展二人带着白老,沈良,房书安及无同先回了客栈。
      此时日已垂西。大家伙儿早就饥肠辘辘,方才在摩勒寺到底也没吃上斋饭,所以一进前厅,老房就赶紧唤来小二,命他让后厨赶紧做一桌子好酒好菜。越快越快!
      为保险起见,无同不能单独一个房间,沈良自荐说是同大师傅做个伴儿。无同心中明白,所以淡笑无语,只是点了点头。
      五爷本想让展昭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展昭却摇头未允。虽然折腾了几天几夜早就已经困乏得不行,但若是真的现在就回房休息,睡不着倒还其次,万一真的睡下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起床可就更难受了。而且白老前辈才刚赶到帮忙,哪儿有身为晚辈的先去睡觉的道理?
      知道拗不过这傻猫的倔脾气,索性也就随他去了。“白前辈,您这次上岛之前可曾见过我师父?”
      白一子放下茶杯,略微皱了下眉头:“因为知道你们要来七星岛摩勒寺对付法光,所以我才去了趟二圣崖请来了柏天林。我俩是从海上直接上的岛,所以没到兰坪镇。不过听你们话里的意思,司马真似乎是受了伤?”想来也是如此,若不然破机关这种事儿那老家伙怎么可能不亲自伸手?
      展昭叹了口气,眼神也跟着黯了下来:“之前我们几人试闯过一次迷仙谷,本来一切顺利,结果在返回的途中遇上了埋伏。师父他老人家为了护我中了弩箭中的毒烟,第二日晨起才犯劲儿。刚开始两眼红肿,到后来整个脸都胀得不像话,连话都说不了了。幸亏云瑞和厉兄去德州请来了不老翁,这才在前日救回了师父的命。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你们放心吧,只要是柯古要救的人,就没有救不活的时候。更何况要是司马真死在荆月梅的毒药之下,我看他做鬼也不会甘心。”说把,白一子又将茶杯端起,虽然没有露出笑模样,说出的话也不怎么好听,却就是让人觉得心中敞亮。
      不知道若是师父在场,听到白老的这句话会驳出什么词儿来,只是这么想着,五爷就觉得有些好笑。“对了,不知道这么多年云瑞和翼儿在山上如何?”
      “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偶尔争吵罢了。至于艺业如何……自己的徒弟徒侄,我自然不会说出不好二字,否则不就白费我和师兄这麽多年的心血?只不过究竟将来闯荡江湖之时能到什么程度,就得看他们俩自己的了。”
      这倒的确是实话,自家的孩子自己看着当然比旁人的好。展昭又何尝没有白老的心思。别看天柱山之时对云瑞下手的狠辣有些微词,却从没否认过那孩子的能为本领。“听他们说他们这次只是奉命下山历练,但不知何时才能艺满出师?”
      白老晃了晃头:“这个我可不能下准。一切都得听我师兄的吩咐。不过学无止境,他们要想继续留在山上,总是有学不完的东西。”
      “一味就知道学,却不能学以致用还有什么意思?”五爷可不希望儿子们一辈子呆在那峨眉山上不下来。这偌大的江湖要是不趁年轻事去闯荡闯荡,到上了岁数心境可就变了!
      “说的好,说得对!就不知道你们俩那宝贝儿子是不是跟你一样心思了。对了展昭,我看你脸色发白,又一会儿一咳,是不是之前落下的毛病还没好?”几个月前刚听司马真说过展昭在辽西之时的遭遇,白一子便对这看起来文静的年轻人多了几分欣赏。更别说他还是自己宝贝徒弟的爹了。
      根本没给展昭说话的机会,五爷立刻回道:“那个还是其次,主要是天柱山的时候他在擂台上被暴雨淋了半天,之后又为捉拿刘道通劳碌拼命,紧跟着被霹雳弹的碎片炸伤,连带着中了那老杂毛的迷药。再加上自从知道小翔被贼人抓走之后到现在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他连一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您说,能好得了吗?”
      听着那老鼠的“控诉”,展昭苦笑着暗自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又被白一子给堵了回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你是三头六臂铜铁所造,也得需要休息。法光那天外楼一动不动都还需要时不常的检修一下,何况你还是个凡人。我知道白云瑞那小子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不过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便插嘴。但我知道云瑞除了脾气差点之外没有其他的毛病,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徒惹自己心病更深。”
      算起来自从那次挂匾的事情过去之后,自己和云瑞就再也没有过什么冲突。虽然就算碰面也鲜少有说话的时候,展昭却能感觉到彼此间的气氛比之前缓和了不少。也搭着最近的麻烦事儿一件接上一件,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去考虑孩子的态度。“这一点前辈放心,我知道云瑞秉性纯善,只是自小就没有亲人在身旁,没受过父母疼爱,所以有些小孩子脾气罢了。我又怎能跟孩子去计较这些,何况他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儿。”
      见白玉堂听完展昭的话撇嘴的模样,白一子就知道展昭方才那最后一句话肯定是假的。不过就像他所说,那是他们家的家务事,该怎么处理也轮不到自己。“既然这样我和师兄也就放心了。”

      酒饭摆好的时候,正好白云瑞和展翼也赶回了客栈。小哥儿俩先见过几位长辈,然后一边一个,挨着坐到了白一子身边。
      这顿饭吃的不算快,众人却都吃了不少。就连胃口不怎么好的展昭也饿得吃下了两碗饭,就更别说旁人了。只有无同将面前的斋饭吃的仔细,一碗饭直跟这众人吃到了碗筷撤下。实则,他现在比展昭还要没有胃口。
      知道要赶时间去救人,所以无同决定即刻就绘制阵图。但因为五关的范围太大,机关的数目也太多,所以最快也得两天才能彻底画完,并写清楚每一处机关破解的方法。两天的时间对现在来说实在过长,只是展昭明白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强人所难。玉堂上一次只画了半张迷仙谷的地图就用了小半天的时间,就更别说无同要画整个五关了。
      跟沈良道了辛苦,白展二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精力去泡热水澡,展昭只是擦了把脸就上床钻进了被窝。看到玉堂脱光上衣将手探进被子够自己的衣服,展昭本能地有点反抗。“你干嘛?”
      五爷边扯展昭里衣的带子,边呲牙带笑:“这么抱着不是暖和嘛。怎么,你还以为五爷我能在这时候要你不成?”
      担心倒是不担心,只是习惯性的躲避而已。但那老鼠的话说得忒是难听,偏偏自己现在浑身酸疼不想动弹。索性就由着那耗子动手动脚,只还他一句罢了:“反正有人一向不知分寸。”
      “好你只牙尖嘴利的臭猫!”脱掉展昭的上衣,五爷钻进被窝将人搂紧之后,张嘴就在爱猫的鼻尖儿上咬了一口。“听意思你也不反对五爷不知分寸啊!”
      “玉堂,我真的没力气跟你胡闹。”闭上眼睛把头往身前的颈窝处靠了靠。玉堂的怀抱果然暖得很。只是过久没有这样毫无阻隔的肌肤相贴,再加上那老鼠嘴里直白的话,难免让他有些心悸。
      “傻猫,五爷心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做伤你的事儿!最近这几天你根本就没睡好,今天王顺也抓,楼图也拿到了,你就暂且把其他的事儿都放到一边,乖乖的什么都不想,睡一觉。”疼惜地在爱人的背后顺抚着,那一块块尚未平复的疤痕还在其次,这猫儿……又瘦了几分。
      听着玉堂的话,感受着暖人的掌温,展昭突然觉得两眼发酸。“不知怎的,这两日天一黑我就无法安心。总感觉像要有什么事发生,生怕晚一步就酿成大祸。玉堂,我实在是放不下,若是艾虎和柯姑娘被渴饿而死,我们要如何向柯老前辈和智大哥,欧阳老哥哥交代?”
      “我也急,也放不下心。但是你就算不睡觉也没有用不是?就算王顺和法光过于阴损没有给艾虎他们俩留下吃喝支撑。以他们俩身上的功夫来看,至少能比旁人多坚持几日。咱们可以利用无同绘阵图的时间将天外楼的楼图解了,也不算是浪费时间。最晚大后天厉兄就会带人上岛,那时咱们的人手够了,才好进五关不是。”
      “这些我都明白。就是……”不知道再找什么理由去平静自己的心绪,好让脑海中一个接一个的念头主意散去,睡个安稳觉。展昭只好话说一半,将眼睛闭得更紧,眉头自然跟着纠在了一处。
      若不是这几天师父中毒的事让这傻猫的神经一下子绷到极紧,他又怎么能落到如今这样不能安寝的地步。心疼,自然不用多说。更让五爷难受的则是这一次,自己根本没有法子能让展昭放下心中的包袱。所以不能再去添乱,甭管自己心里有多少按不住的想法,也都得抛在脑后,先让这傻猫缓一缓再说了。
      伸手扶住展昭的左肩将人按躺在床上,五爷轻伏到爱人身上,趁那猫儿还不曾醒过味儿来,低下头就将嘴唇落到了纠结的眉心。
      心头一颤,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推玉堂,可展昭的动作却被这轻柔地亲吻给止住了。只是突然间,这老鼠要做什么?不是刚刚才保证过?“玉堂?”
      “猫儿,我知道现在劝你什么都没有用,眼下的事儿你比我明白得多。可是我也不能看着你越来越难受,病情日渐严重。过两天咱们就得进五关了,你就当养精蓄锐,替我好好歇歇还不成?”这般没有气势,无可奈何的规劝可还是第一次从他白玉堂的嘴里说出来。以至于效果如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略抬起头将嘴唇在玉堂的脸边蹭了一下,随后展昭立刻闭上了眼睛,同时也舒展了浑身所有的神经,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似有瘫软之意。只是这样一来,却周身都觉得舒适无比,覆在身上的温暖加上筋骨的酸乏劲儿,让他的困意一下子就钻了出来。就像那会儿在摩勒寺中的感觉一样,虽然脑海中依然混沌一片,却什么都想不下去,只想沉沉地入睡。
      意外地轻吻过后,却没有听到展昭的回应。本想好好亲亲那猫儿好分散他多余的心思,可身下之人好像已经浑身放松,一副即将入睡的模样。五爷一时诧异不知该如何继续,所以不免唤了一声:“猫儿?”
      歪过头往玉堂的臂弯里靠去,没有回答,展昭只是慵懒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应了方才的呼唤,还是回了之前的问题。

      睁眼之时,天光已经大亮。护在周身的温暖依然尤在,展昭微微勾起一抹微笑。“玉堂,都什么时辰了?”放松精神在玉堂的怀中睡去,竟错过了晨起练功的时辰。恐怕这老鼠又是不舍得让自己早起,想让自己多睡会儿吧!
      “还早得很。你现在这样,加上这天气,也就别惦记着到外面活动拳脚了。至少今天和明天先停两日。一会儿我陪你运功。渴了?”细心地见猫儿舔了下嘴唇,五爷赶紧松开胳膊坐起身,这就想要下地去倒茶水。
      展昭拉住玉堂的胳膊,轻轻地晃了下头:“一会儿再喝不迟,玉堂,是不是先看看楼图?”要不是昨天折腾得够呛,知道玉堂绝对不会答应自己先看楼图再休息,昨夜也就没有找不痛快。所以早上一醒,他就赶紧询问。
      五爷伸手摸了摸就放在御龙和巨阙边上的木盒,先是微皱了下眉,而后又无奈地笑了。“我说猫儿,你难道还想光着身子去解楼图不成?若是这样,五爷怕来日破楼之时容易分心啊!”
      用力地扯了一下那老鼠的胳膊,展昭实在没心思同那向来皮厚的家伙计较。借力坐起身刚要去够衣服,身旁之人就已经把里衣披到了他的身上。心里方才的轻斥变成了嘴边一抹微笑。快速地穿好衣服,外层的棉衣又递了过来。
      “赶紧穿好,别着凉。”递过衣服之后,没有像以往一样动手去给猫儿“添乱”,而是从盒中取出了那张楼图,仔细地着眼细看。
      看了一眼玉堂依然光着的上身,展昭一皱眉。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不能就这么冻。一股脑将里衣外衣一并塞到玉堂的怀里,伸手将那张楼图接到了自己手中。“别说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会着凉一样。我先看看。”
      就知道这臭猫不会让自己如意,五爷边穿衣服,边撇了下嘴,却在见到展昭脸上的暖红时,笑着凑前吻了一口爱猫的脸颊。“还是爷的猫儿贴心!怎么样,看出什么门道了没有?”
      图纸上标画的点圈星叉星罗棋布,若是外行人看来,注定一无所获。实则对展昭而言,虽然在医谷里跟着师父和玉堂学过一些皮毛,却只是见过几张简单的图纸,并没有真正实践过。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图纸上楼体内的构造和机关的分布之外,对于如何去解去破,他是完全看不明白。否则,也就不用因为师父中毒不起而那么头疼了。
      见玉堂将衣服穿好,展昭又将图纸递了回去。“除了楼分八面,高有五层之外。其他的就得靠你了。”
      五爷右手拿过图纸,伸出左胳膊将展昭搂过来,让其靠在自己身上。“光靠五爷你要是放心的话,就不会这么担忧了吧?不过现在白老前辈和沈良都在,想这天外楼也不能出奇到什么地步。若是楼图在手,凭我们仨的能为还解不了,那五爷这锦毛鼠的名号也就甭叫了!”
      撇嘴“哼”了一声过后,展昭还是没法像玉堂一样放心。“话是这么说,可你别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更何况现在我们可不单是找四宝,还要救回两个大活人。你看,这楼共有五层之高,想必藏人藏物的地方绝对不在少数。若是一个一个寻找,必然危险极大。你看这个天外楼是否跟当年的冲霄楼一样有个总弦?”
      五爷先是点了下头,而后又晃了晃:“你说得对,楼越高,面积越大找人和寻物就越是困难。艾虎和柯希乐还好,只要不死,两个大活人肯定能弄出动静。难就难在那四宝上,你看那法光能否将四宝放在显眼的地方,真的等我们破楼之后就能拿到?”
      展昭苦笑:“若是按照法光一开始的说法,的确有可能。但如果是看昨天的情形……那就说不准了。可要是像当年刘道通将钦差的大印悬在冲霄楼顶一样,会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引我们上勾,也未可知。”
      听展昭一直提起冲霄楼,五爷就明白了那猫儿担忧的根源究竟来自何处。“猫儿,你就放心吧,这一次咱们俩并肩作战,还有儿子们也都在一起,加上几位前辈高人的帮忙,这天外楼就算不好破咱们也有势在必得的能为!”
      轻声地叹了口气,展昭歪过头:“正因为孩子们都在,所以我才更是担心。就像你一样,不是不信任他们的能为。只是在这种地方锻炼经验实在有些危险。玉堂,我不是非要想起之前的事,而是前车之鉴在先,我不得不多加谨慎罢了。”
      不等白玉堂开口解劝,展昭突然笑了笑:“不过这一次有白老前辈和沈兄连同你三个人一起破楼,情况的确比上一次好得多。”
      低头在猫儿的额头吻了一口,五爷微微一笑:“你知道这个就好。要是让白老前辈知道你不信他,那还得了?”
      “谁能像你似的那么无聊!”拍开搂在肩膀的手,展昭坐直腰身。“赶紧起来运功,别等一会儿让大伙儿等着咱们吃早饭。”

      次日。早饭用罢之后,沈良将无同昨夜画好的两关图纸递到了白玉堂的手中。
      五爷接过之后拿出昨日让摩勒寺另两名和尚简约画过的图纸比对了一下,见地势没有出入,迷仙谷前面的机关方位跟自己等人所见一样,就知道无同并没存其他心思。
      让云瑞和展翼去照看无同,好换下沈良去休息。白一子和白玉堂,展昭,徐良四人拿着那份楼图和已经绘制完的两阵阵图在前厅细看。至于房书安是如何安排完全不用谁去提醒。总要有人在房前屋后转悠着,谨防是不是有其他人暗中算计。
      楼图五爷早上已经仔细地看过一次,加上白一子在场,他只能同展昭和徐良叔侄三人分在白老左右,眼睛依然在图纸上不曾挪动。
      别看徐良看不明白,可他却一直没有言语询问。不单是明白要解这楼图需要静心和细心,也因为老西儿心里边有数。不管这天外楼和五关多么难破,他们这些人都没有躲避的可能性。既然如此,还急切的询问也就没了什么必要。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反正自己就去那个卖力气的角儿就对了!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辰,白一子的手指轻扣了两下桌面,而后抬起头:“白玉堂,你可看出什么门道?”
      早上展昭问过自己一样的问题,可五爷却不能像回答猫儿一样回答旁人。“楼内细节的埋伏机关尚未看全多少,不过这八面的楼门按照天干地支八卦方位来算,每个时辰只能有两个门可以进人。而且每个门都是直接进到二楼,这栋楼在一楼整个分成了八个独立的空间,每一个们进去都是不同的机关。看起来都是独立的。”
      白一子点头:“所以为保安全起见,咱们应该分兵两路,而不能在一条道上憋着。至于算出哪个时辰进什么门不是难事。”
      “只是我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这座楼的总弦在什么地方,前辈有没有头绪?”在这样的事上,五爷极少如此谦虚。虽然看出些门道,可这一次不光猫儿在自己身边,就连两个儿子都一起进楼,他可不敢再一意孤行,凭一己行事了。
      白一子指着三楼中心的位置:“你看这里同上下楼的机关皆有关联,如果将这里的弥勒像破坏掉,会毁了跟他相连大部分机关。”
      五爷点指二楼的某处:“只是这些分散的部位似乎跟那个没什么关系,即便要破坏那个弥勒像,也得先过去一二楼。而且四楼上的兽型也跟它没有关联。”
      “第一层的机关主要是在楼門和通道楼梯上,至于二楼上面的佛像就算不破坏他们的总弦,凭我们的身手也能轻松应对。只是四楼的兽型比较麻烦。这样吧,你们忙了这么多日子,尤其是展昭的身体不好,趁现在我先仔细研究研究楼图,你们下去多休息休息。等人回岛咱们就得进山了,无论如何身体都是本钱。”说着,白老将无同绘制的阵图交给五爷白玉堂:“这个你拿着,因为你曾经进去过,所以由你来看比较妥当。若是有什么疑议的地方,咱们晚上再论。”
      五爷接过阵图,点头道:“那既然如此就仰仗前辈了。”言罢不等展昭再说话,拉起人就往回走。
      白老也不怪罪,只是看着展昭颇为为难的表情,点了点头。
      拉着展昭回到房间,五爷连忙就将阵图摊平到桌面之上。“猫儿,我画的那半张图可有拿来?”
      本来还想说几句,可见玉堂那么专心办正经事,他也就把小小的堵心搁到了脑后。“就在包裹里,我给你拿。”
      将半张图纸递到玉堂手中,五爷也正好把一杯暖茶交到爱猫手边。“猫儿,五爷在这儿看图,你还是躺下休息一会儿,补补精气神。”
      摇了摇头坐到玉堂身旁,展昭喝了口茶压下有些想要咳嗽的滋味,用手指了一下迷仙谷的图纸。“上一次我们应该就走到这里吧?”
      五爷点头:“对。无同这小子看来挺老实,没有跟咱们藏心眼儿。”
      展昭一笑:“既然他能去找慧海大师,觉得法光的所作所为有违正道。他就自然不会心存他念。若不然不就跟其他三无僧一样,被送出七星岛押进大牢了?”
      “那倒是。看来真的是花有百样美好,人有千般性情。五爷能在人海当中碰到你这猫儿,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侧脸在展昭的耳边细细地蹭了蹭,不等对方开口,他赶紧重新坐直身子,再一次将目光放到阵图之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展昭的性情,那傻猫是绝对不会影响自己办正经事的。

      大概是昨日一天都在研究那些图纸,所以五爷这一夜几乎没有睡踏实。以至于天才过五更人就已经醒了过来。扭脸见怀中的猫儿依然睡得安稳,也就打消了想要起身坐起来继续看图的打算。不能燃灯,所以只能在脑海里过那些琢磨了整整一天的东西。只是越想,他就觉得越是有气,要是当年能有办法将刘道通铲除,恐怕今天也就不用让猫儿带病还得领着这么多人到这等湿寒之地拼命了。
      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五爷那声轻微的叹息,还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展昭突然皱紧眉头,身体开始轻微地挣扎,像是极其努力地要从梦中苏醒。“玉堂……”
      房间里没有充足的光线,但凭借着五爷的功底,在夜间都能正常视物,自然不可能发现不了展昭突然变换的表情。赶紧收紧胳膊一边拍抚着爱猫的后背,一边去吻怀中人的额头。“猫儿,我在这儿,怎么了?”
      “玉堂……”只是轻唤了这两声,展昭就又在温暖的呵护下继续睡了过去。皱起的眉头已经舒展,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刚刚安然。
      知道猫儿一定是梦到了什么,所以五爷才会更加心疼。昨天虽然彼此一直在屋中没有离开过一步,但自己一旦专心起来看那些图纸,就没有太多时间去照看猫儿的情形。尽管劝说着展昭睡了半天,但那半日坐在自己身边跟着看图的人究竟心里在想着什么,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但能让他在梦里纠结的心情,必然不会跟之前的事没有关系。想自己这么多年来不也一样丝毫不能放心这猫儿的身体,想必他也对这破机关埋伏一事,一直在心里有个疙瘩吧。若不然这历来规矩的傻人也不会在之前就思考怎么能躲过不去破那天外楼。
      艾虎和柯希乐这俩人的莽撞,无疑让展昭的心里又铺上了一层阴影。说句不好听的,看到那楼图和两关的阵图,五爷也开始担心究竟那两个孩子能不能坚持到自己人前去搭救。现在看来,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展昭醒来的时候,天刚进辰时。
      睁眼瞧见玉堂正半只胳膊露在外面,拿着阵图细看,展昭心里边一阵愧疚。“玉堂,怎么不坐起来穿上衣服再看?你要是冻病了,接下来的事可就难办了。”
      五爷侧脸朝展昭一笑:“难得听你把五爷说的如此重要,看来这一次要是不马到成功,都对不起我这宝贝猫儿了。怎么样,昨晚睡得可好?”
      虽然不记得自己曾经梦到过什么,可醒来之后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发堵。连带着,也就觉得今早起来没有昨天早上舒服。“昨天白天又睡了半天,怎么可能不好。躺得太久,胳膊腿儿都觉得没有抻开。玉堂,我还是到外面活动活动的好。”
      就知道这臭猫一准不会说不好听的让自己担心,五爷心下哼了一声,表面上却并不带着。“也好。那就赶紧起身,我陪你走一趟拳。”
      二人穿好衣服来到院中,仰头抬望天空,见今日万里无云,心情也跟着豁亮了不少。
      一趟拳下来并不用太长时间,但五爷拗不过展昭,只好再陪着他又练了一趟刀剑。收招定式之后,见展昭额头渗出了细汗,五爷赶紧扯袖口替猫儿擦干。“不让你这么卖力,你偏不听。你还担心有力气没处使不成?”
      若是换做往常身体康健之时,只是比划这么一会儿,尤其还是在深冬展昭绝对不会冒汗。只是病尤在身,好像气力就被削弱了不少,再急自己也做不得数。“我估算着最迟明天厉兄他们就能上岛了,救人要紧,咱们也不能继续耽搁了不是。要是等到出发再抻练筋骨,岂不更耽误事儿。”至少现在活动过之后,整个身体都觉得顺畅了不少。
      “五爷历来都会说不过你,反正等到天外楼破了之后,你就甭想再由着性子来了!回到开封就算皇上不给假,我也把你带走。那怕是关,也得关你个把月!看你到时候还怎么不爱惜自己!”从展昭手中“抢”过巨阙,只要一想到最少还得在拼个六七日,五爷就揪心得很。所以一直在心里边痛骂刘道通,只要在五关里拿住那个贼妖道,不拆他的筋扒他的皮都不足以解五爷手心的刺痒!
      就在这时院儿门外脚步声响,展翼和白云瑞一同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爹,义父,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说完,展翼在背后偷偷拽了一下白云瑞的衣服。
      不管跟展昭相处了多少日子,云瑞就是觉得没有办法彻底放松那份别扭。而且他也看得出,展昭的身体一直没有丝毫好转,反倒因为日夜操劳有些转重的倾向,所以从本心来讲就不愿意对他开口说话。虽然现在知道自己对展昭的心情并非厌恶,却是不想再看到他因为自己而倒下了。
      “那个……无同昨晚也没有睡觉,所以已经将后面三关的图纸画好了。”说完,云瑞迈步上前,从怀中掏出图纸递到白玉堂面前。
      五爷接过图纸,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顶。“你们俩也一宿没睡吧?”
      云瑞点头:“不过是一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看起来那个无同是累得不轻。现在睡着了。房书安现在看着他呢。”
      果然见两个孩子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疲倦的意思,五爷放心地笑了笑。“翼儿你过来。爹有东西给你们俩。”
      展翼不明所以,迈步之时先看了一眼展昭。见爹也是一脸茫然,显然是并不知情。
      此时五爷从百宝囊中掏出那四块拴了红绳的桃符,然后一人递给一个。“今天是大年三十,在这个地方咱们也没法好好过节。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咱们一家四口头一次在一起过年。这桃符你们随身带好,咱们爷儿四个也沾沾过年的喜气!”
      竟然丝毫都不记得今天就是大年!展昭接过玉堂递来的桃符同时,眼圈突然有些发酸。“这两日咱们就得闯五关破天外楼救人了。大获全胜自然是志在必得,可你们俩也要听清楚,无论怎么样都好,我俩只希望你们兄弟平安无事。”
      兄弟二人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小小桃木牌,明明是毫不值钱的东西,现在却显得尤其珍贵。云瑞攥着手中的桃符,听着展昭的话。心里一阵难受,也觉得眼睛一酸,却被他用力瞪了回去。只是他没有抬头,而是承诺般地点了下头:“你们放心,所有人都会平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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