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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一百二十四回 ...

  •   一百二十四 [大头鬼宿观探贼匪三忠义突陷刑部牢]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去叫来了公孙先生,白云瑞只是觉得展昭手里的几丝血红很是碍眼。
      分明从那个人的身上没有传来任何热度,怎么自己就觉得突然少了凉意?一直以来,这个抢走了自己父亲全部关爱的人都让自己觉得很是讨厌,可偏偏当他抱住自己替自己挨了爹的那一巴掌时,自己竟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气去推开他。
      再一次看到爹将那个人抱在怀里,心里却没有找到任何厌恶的情绪。只有震惊和心慌。
      他说:“云瑞想家的时候,却连你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本来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的心思,却被他一语道破。
      他说:“那里要是连自己的孩子都容不下,还怎么称其为家!”没有将自己排除在外,也没有责怪自己的掠夺之举。他为什么会说……自己的孩子?
      他说:“只要你安心就好。”其实从任性地挂上那块匾开始,安心这个字眼儿就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心里出现过。所以每当跟那个人的目光相对,自己就控制不住地想要躲闪。虽然每次都会大骂自己没有出息,却就是没有底气去理直气壮。很想知道,那个人看到匾额之后,究竟会是个什么表情。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后悔跟自己说那些话!
      可是现在后悔的人居然变成了自己,如果自己没有做这件蠢事,自己还可以心安理得的跟他对视,根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觉得内疚。
      焦急地看着公孙先生坐在床前为那个人诊脉。白云瑞甚至没有去留意父亲是不是依然在暴怒的神情,自然也就丝毫没有注意身旁的一切。后脑勺子突然被人一巴掌击过,紧跟着就有一双手将自己拎出了房间。
      冷风一吹,白云瑞的脑筋这才转过弯来。“四伯,智大伯,你们干嘛?”
      四爷被气得两手直抖,指着白云瑞的鼻子,老半天才骂出一句:“真是好样的!不愧是你爹的好儿子!!展昭被你气死了,你爹就得陪死!那样就如你的意了是不是?!!”
      听到“死”字,云瑞立刻吓得一哆嗦。“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跟他一争高下而已!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挣脱掉智化的钳制。“四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从来都没过想要那个人消失的恶毒心思,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事情搞成这样!
      四爷一阵冷笑:“什么意思?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意思!”说罢朝智化一努嘴,二人一同将白云瑞拽离院子,拖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被按坐在床上,云瑞的脸上除了紧张和焦虑,还有茫然。但不肖多问,只看两位伯父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接下来准得挨一顿臭骂。
      灌了口茶水,四爷压了压了火气。“我问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白云瑞被问得有些发愣:“什么……怎么样?”
      “你少跟我来这套!你这么折腾,无非就是想把展昭气走,让你爹跟他分开是不是?!”本来四爷也没想过白云瑞这小子会干出这么离谱的事儿。虽然府里有很多人并不知道展昭和白玉堂已经在京城安了家。可还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他翻江鼠。况且这么多年的生死交锋,他也经历过,眼看过。那个家,是两个兄弟用命换来的承诺!五弟为什么会怒他明白,展昭会有多难受,他也能想象的到。
      从一开始知道爹跟那个人在一起,从来都是提到爹就会说到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即便自己心里再别扭,看着他们在一起再难受,也没有想过要把他们分开的念头。“我没有!”所以否定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讨厌被这么质问。
      四爷皱眉,面前这娃子的表情很是坦诚,不管是厌恶还是担心,哪怕是做错事后不想认输的懊恼都一览无余。“那你是吃饱了撑的?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很想反驳,但是又觉得无言以对。说得也是,自己连最终想要什么样的结果都没有想过,穷折腾些什么呢?所以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看着脚面,一言不发。
      智化叹了口气,展昭原本就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受那些零伤。眼见着在岷凉的时候第一次咳出血来,今天就又见了第二次。不是想自责,却也没有办法不自责。白云瑞这个德行,实在是让他骂不得当,恨却也恨不起来。“云瑞,你可知道那个宅子的来历?”
      云瑞低着的头晃了晃,除了知道那是爹置办的宅产地业之外,就只知道那是给那个人的家。至于来历……却没有听白福说过。当然,在之前自己也根本就不想听。
      四爷捂着胃,狠狠地翻了云瑞一眼,虽然这臭小子低着头看不到。“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那宅子是你爹和展昭用命换来的安身之地!”
      “不过是一处宅子。”他白家有的是钱,别说在京城买下那么一处隐蔽的小门小院儿,就是盘下半个京城都轻而易举。四伯的话不是不信,而是想不出为什么会跟命扯上关系。
      四爷的好脾气今天也算是用到头了。本来积攒了三个来月的火气就一点儿都没出去,那么多麻烦事儿还等着大伙儿去处理,这小子非在这时候生出这种是非!
      见四哥那几根胡须都被气得直翘,智化赶紧伸手按了按哥哥的肩膀。“云瑞。我问你,假如有贼人对着你爹发了一支袖箭,而且距离太近你爹没办法完全躲开,你当时若在你爹身边,会如何化解?”
      不知道智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云瑞略微抬起头看了看两位伯父,见伯父的表情认真,他才低声回道:“若是我在,肯定用刀将那袖箭搪开,护我爹爹不至受伤。”
      四爷哼了一声:“若是你没有搪开呢?你就能有十足十的把握?”
      云瑞的表情智化看得清楚。想要反驳却不敢打这种保票,以至于微张开嘴想要说话,又皱着眉头努力地想着。而其实,他想也是白费。所以智爷跟着道:“就是当时那种情况,展昭甚至没有像你这样去琢磨怎么才能保险,就直接就扑到你爹身上替他挨了那一箭。而且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那袖箭上有毒,而且是来自苗疆的蛊毒。展昭被你爹抱回开封府之后没多久,气就已经断了。若没有你司马师爷把毕生的元气都输给了他,你今天根本就不用在这儿看着别扭了。”
      想起往事,四爷的心也跟着缩了起来。“当时展昭的命虽然保住了,可是却一直没有苏醒。你爹守在他身边,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说他还要给他曾经承诺的家。说他们还要看着儿孙满堂,一起过百岁的大寿。不管你相不相信,就是凭着这份对家的信念,展昭才醒了过来。可是因为蛊毒缠身,他整整半年都没有过过正常人的日子。时不时就得忍受冻僵之痛,当时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他随时都会离开人世的准备。后来是你爹和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去了趟大理,才死里逃生的得到了解蛊的法子,彻底活了性命。展昭为了你爹,可以连命都不要,你爹又怎么能容忍你在那个宅子的门口挂上那种东西?!”
      听着两位伯父的叙述,白云瑞的眼中顷刻间闪过无数种变化,可是低着头的他,没有给人看到这些的机会。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感动?或许。在听到那个人什么都没想直接扑过去护住爹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蹦出了方才他护在自己身前的情形。
      难道他就觉得,凭他那单薄的身子,能替旁人挡得住一切吗?
      可是他就是护住了爹的命。也挡住了自己即将面临的绝望。
      所以抬起手狠狠地擦了擦眼睛,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控制不住想哭的表情。
      早就知道面前的孩子不是无可救药的心毒之人,四爷也不是不能理解云瑞的别扭和被娇惯出来的小孩子脾气。既然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分开那俩人,再折腾也不会有太大的恶意。只不过现在是选择了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和一个最错误的方式而不自知罢了。或许没有人告诉他父辈的经历是个错误。
      此时智化又一次叹道:“云瑞,你也不用觉得展昭方才咳出血来是为了你。他那是旧病复发才致如此。打听到展翔被掳之后,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原本一年多之前他在辽西就被生生灌了一个月的毒药落下了病根。后来在太平擂上又突淋暴雨把病给勾了上来。加上追赶刘道通的时候他为了护我和拿人弄得全身都是伤,后背和两腿几乎没有一块能着眼的地方。再能挺的人也有挺不住的时候。本来他还跟你爹别扭不肯回家养伤,现在被你们爷儿俩合伙一气倒好,不想养都不行了。”
      虽然也看到了展昭脸上的伤口,也听大家叙述了破山事的战况。可他却不知道展昭的情况居然是这么糟糕。暗自咬了咬牙,也不知道是在气些什么东西。“那……那他会不会……有事?”
      四爷险些被云瑞鼓起腮帮子瞪圆眼睛的模样给逗乐。“那你是希望他有事啊,还是希望他没事啊?”
      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把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无果,徒自又缓了下来。整个人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了方才紧绷的底气。
      智化摇着头,实在是不敢恭维四哥挤兑孩子的法子。自然,这小子也着实是欠挤兑。“有没有事也得等公孙先生看完了才能知道。你要担心,就跟我们回去一看究竟。”

      此时展昭已经从迷迷糊糊中清醒了过来。即便是方才脑袋昏沉睁不开双眼,他也不是全然对外面没有感知。不知道这样一来玉堂又得担心成什么样,所以在他缓足了力气睁开双眼之后,没顾公孙先生在旁,第一件事就是伸出胳膊去够玉堂的手。
      五爷赶紧将猫儿的手攥在掌心。过凉的温度让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痛。“猫儿,你觉得怎么样?”
      展昭笑着晃了晃头:“就是有点累。咳完了倒是觉得舒服了不少。”
      “又在胡说八道!”担心地看向公孙先生,五爷赶紧问:“先生,猫儿现在怎么样?要不要紧?”
      公孙策晃了晃头:“要不要紧这可得看展护卫自己的。他要是能保证天天按时喝药,肯躺在床上七天不下地乱动。休养半个月后,再咳也咳不出血丝来。那就是没事了。”其实不过是气急攻心引起了内患,倒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原本这积出来的病就得靠养,没办法在短时间治愈。只是这一次病发得忒是恰当,聪明如此的公孙策,当然不可能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不但能借此逼着展昭休息,也能顺便缓一缓那白家父子顶在一起的脾气。反正那些案子现在也没有丝毫头绪,再者人命可远比其他更要紧得多。
      展昭听后顿时脑袋发晕,不为旁的,只因为从自己的角度看去,公孙先生的脸上明显带着轻松地笑意,却因为是背对着玉堂,那老鼠根本看不见!“先生,我看就……”
      见展昭还要讨价还价,五爷立刻瞪大了双眼:“你看?!你看也没有用!”
      公孙策扭头看向白玉堂,方才脸上的笑容当然不再可见。“白护卫,咱们开封府不比旁的地方。凶犯恶徒皆是在大堂当场被铡断而死,而且来往的百姓个个都身带冤怨。阴气太重。你还是赶紧带着展护卫回家去休养,也免得留在府中让所有人分心。”
      这是哪门子的理由啊!!可展昭根本就没有开口的余地,见玉堂急得两眼通红,再思及方才那父子二人的冲突,现在回家,怕是也不算是件坏事。反正只要自己觉得无恙了,那老鼠也不能每日十二个时辰不离的看着自己。
      正待此时,房门一响,从外面走进来三人。正是蒋平,智化和白云瑞。
      兄弟二人把白云瑞推到前面,一边用手在后面搡着,一边低声道:“小子,男子汉大丈夫可别敢做不敢认!”
      被推到床边,白云瑞一眼就看到了展昭少见血色的脸。眉头一皱,实在是不想开口。可已经被逼到了这份儿上,怎么着也不能被人说没有担当!所以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蹦出四个字:“对……对不起。”
      孩子的声音虽然小得可以,可展昭还是听得真切。“傻孩子,我这是旧病复发,本就不能怪你。倒是你爹那暴躁的脾气,火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了。你……”本来还想再说一句,手突然就被玉堂狠狠地捏了一下。吃疼地住了口,也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处境哪儿有分量说这些啊!索性就真的闭了嘴,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容。
      原本还别扭着一万个不想道歉。只是想着知道那个人没有大碍,自己也就不用这么内疚了。没想到一声“对不起”出口,再见到那张温柔的笑脸,脑袋里突然就蹦出了“安心”这两个字。又惊又惑,脸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突然觉得疼痛发热。“我……我……我肚子疼,要去茅房!”说完片刻都没有再停留,跑到门口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白云瑞的突然举动把屋里的人都弄愣了。片刻之后,公孙策第一个大笑了起来。“真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紧跟着四爷蒋平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捂起了肚子。“老五!这小子真,真是跟你当年一个德行!!”
      五爷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半是被气的,另一半是被四哥笑的。扭头看向床上的展昭,发现那猫儿也抿着嘴忍笑,不由得心头豁然开朗。还想揍那臭小子一顿的心思突然就这么不见了踪迹。“臭猫!把我吓成这样你还有脸笑!”

      纵然展昭一千个不愿一万个不肯,可眼下全身脱力的他还是只能任由白玉堂将自己抱出了开封府,并一步步地往家走。
      看着猫儿把脑袋缩进斗篷里的模样,五爷又气又笑。“大半夜又没有人,你挡个什么劲儿啊!”真怕这傻猫憋出个好歹,可也怕掀开斗篷后冷热气一换,他再咳起来。所以干脆就任他去了。
      “哼!”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把脸露出来。打被这老鼠抱起来开始,自己的心跳就一直没有正常过。向公孙先生和两位哥哥求救无果,他甚至觉得现在府里的所有人都成了这白耗子的帮凶。现在自己势单力薄,唯有这样才能以做抵抗!
      加快脚步赶紧回到家门口,看着门口依然乱七八糟的模样,五爷抬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瓦片。喊道:“醉李!出来!”
      听到声音,醉李赶紧拎着酒壶从门房里跑了出来。见到主子怀里抱着个人,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心里边好笑脸上就一点都没掩饰地露了出来。“呦,五爷,您咋把三爷给抱回来了?可是三爷不乐意跟您回家,您绑的?”
      展昭差点没被气死!可眼下唯一能看似保住脸面的法子就是自己一言不发,装晕比较得当。五爷当然没心情听醉李调侃。因此瞪大眼睛斥道:“少说废话!赶紧让人烧洗澡水。然后明天早上让白福找人赶紧把大门修好!”
      醉李之后又叨咕了些什么东西展昭一概不得而知。此时此刻,他脑袋里想的就只有一会儿怎么跟这老鼠算账!就算自己没有多少力气,可也不至于连走回家的力气都没有吧?即便他不想让自己费劲,后院儿也还有辆马车啊!所以当回到卧房被玉堂放到床上之后,展昭一动没动,就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连一个音儿都没有出。
      五爷当然知道自家猫儿向来要强且脸皮奇薄。所以抱他这一路除了因为展昭实在没有力气之外,也是存心要让他吃吃瘪。可眼下见人一言不发而且连动都不动,心里登时起急。不知道这傻猫是生气还是不舒服。所以赶紧跟着坐到床边俯身询问:“猫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是方才五爷那巴掌打得重了?”想到自己失手,心里的懊恼劲儿就甭提了。
      看着满眼担心的老鼠,展昭撇了下嘴,然后扭头不理。
      “猫儿!你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倒是说话啊!”捞起展昭的身子将压在身下的斗篷扯下来。拽过锦被盖在猫儿身上,生怕自己的宝贝受一点凉寒。
      “方才你那火气不是还大得很?哪里还用管我舒不舒服!”埋怨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方才当着旁人他也不好多言,可被这么抱了一路,挣脱不过也就只好作罢。只是这会儿功夫,他心里想了不少东西。记起方才的种种,若是自己没能来得及上前阻拦,那巴掌真的落在了云瑞的脸上,那还得了?!
      立刻明白这傻猫是在跟自己发脾气,五爷气不是笑更不能。无奈之下只好叹了一声:“那你还想怎么着?眼看着他小子胡作非为,我当老子的还不能训他了?”
      瞪了那老鼠一眼,展昭气问:“这点小事也能被你当成是胡作非为?”
      只这一句话,五爷就立刻不乐意地瞪大了眼睛:“小事?他干的这叫小事?!难道在你心里,这地方只是随时能供来歇脚的不成?”
      “你心里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见玉堂突然立起了眉眼,展昭的目光跟着柔了下来。哪儿能那么不知好歹的曲解玉堂对自己的真心?只是家务事,不见得处处都得讲理。“可是云瑞毕竟什么都不知道,你拿什么让他明白你的心情?”
      伸手抚上猫儿的脸颊,拇指起落,轻轻地在爱人的唇边抚摸着。“好!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那我问你,看到那匾额之后,你就一点都不生气?”见展昭立刻就要回答,五爷不自觉地瞪又了一眼,并附:“说实话!”
      在玉堂带着逼问意味儿的注视下,展昭不得以只能垂下眼睑,低声地说了两个字。“有点。”要说一点都不难受不生气又怎么可能。自己不仙不佛是断然做不到圣人境界的。可就是那点气,也不足以让他记在心里想着去计较。
      得了真心的答案,五爷方才还绷在心头的火气随之放松了下来。这猫儿今天,也够受的了。低头在展昭的眉心吻了一口,后道:“既然气,就得让气你的人知道!你倒好,还护起他来了。你就不怕将来把他惯得无法无天?”说完把手伸向展昭的腰带,很顺手地扯了下来。
      知道玉堂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不当之举,回到家中展昭就自然没在阻拦。“你又没有惯过他,哪里来的无法无天!”脱掉衣服趴在柔软的床铺之上,放松下全部精神,当真是比什么都让人觉得舒坦。“再者,这两天云瑞也不好过。”
      看着展昭肩头微微泛红的印记,五爷实在是觉得心疼。自从初次见面打的那一镖之外,这么多年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失手打到了猫儿身上。“他有什么不好过的!又没打着他!猫儿,疼不疼?你确定没事儿?”
      “自己用没用力你还能不知道?我又不是纸糊的,自然不会有事。”翻过身看向玉堂,展昭还是决定再说一句实话。“其实我回来那天跟云瑞见面之后,他这两天就没敢正眼瞧过我。本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会儿看到牌匾才明白。若他是那种善于心计一心看我不顺的孩子,又怎可能自己觉得心虚?他本身就没有亏欠过我什么。”
      展昭的话的确让五爷对儿子的怨气减了不少,却还没到彻底熄火的地步。“知道亏心他还干!就冲这个,就是欠揍!猫儿,你也不能老是让着他不是!”
      展昭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就像当初万岁赐你将军府时一样,其实云瑞的想法我很明白。这个家是你我的承诺,绝不会因为那一块牌匾就将我们之间的一切抹除。只是孩子觉得他被我们隔在了外面,原也是我们的过错。当年你不是也说过,别人家有的我们家也会有,我们还要一起看儿孙满堂吗?”
      原本怒气满胸的心情被展昭一番话说得愧疚心疼。“可他老这么对你,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见玉堂终于褪下了眼中的火气,展昭撇了下嘴:“只要你白五爷今后能看在展某的面子上,别当着孩子的面穷搅和,这就已经是万幸了!”
      “这臭猫!”低头在展昭的鼻尖上咬了一口,五爷被他这突来的口气弄得哭笑不得。看来今后哪怕是为了不让猫儿难做,自己也必须得收敛些火气才好。“行了。这些事你就不用再想了,从现在开始专心养病!我去厨房让他们做点吃喝,你先躺会儿。”

      接下来的三天里,展昭当真就过上了公孙策给他安排的生活。白玉堂不准他下地练功,所以除了每天在院子里透透气之外,只能坐在床上盘膝打坐。虽说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调息的确好过活动筋骨,可这样一来,那老鼠便有了仰仗似的,处处都把自己管得死死的。哪时候吃饭喝药倒也罢了,就连吃多少他都能啰嗦上几句。
      幸亏府里的案子谁也放心不下,白玉堂在坚持了这三天之后,终于耐不住性子,第四天早上就跑去了开封府。自然,他这时候也没忘记让自家的猫儿能够彻底“休息”。不但把展昭的所有衣裤全都收起来送到了别的院子,还命令醉李在门口守着,展昭有什么吩咐他必须得随叫随到。
      日照中天进了晌午,展昭实在是躺不住了,又听到醉李在门口的呼噜声,此时就是想休息也已经没了可能。只穿了身里衣不能出门,好在那老鼠并没有“无情”到彻底的地步。柜子上放着的狐皮斗篷没有收走,想必也是怕自己实在憋闷才留下的吧?
      推开房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今年的冬凉来的特别早,可也难怪,还有一个多月就快大年了。记起临去岷凉之前,自己和玉堂还商量着今年重阳回陷空岛跟哥哥们聚聚。结果到了今日,竟成了这种结果。悲从中起,长长的叹了口气。风吹过一片落叶飘到自己身前,伸出胳膊抓在手心,看着这分明未退绿意却已离枝的叶子,心里好一阵难受。
      几声轻咳把醉李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就见到披了件白色毛皮斗篷的展昭站在树下不知道抬头看着什么。赶紧起身把酒葫芦掖到腰带上。拍了拍屁股凑到主子身后:“三爷,您这是看什么呢?”说完也跟着抬头瞧了瞧,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什么。就是屋里边太闷,所以出来透透气。”身后传来的酒气让展昭不自觉地揉了揉鼻子。玉堂身上虽然也常带着酒味儿,却都是甘香醇厚的。最近有段日子没有过痛饮的机会,那股子味道也就逐渐淡了。而醉李身上的,却是日日烂醉留下的酒糟味儿。展昭甚至觉得,若是个从未饮过酒的人跟他呆上一天,不倒也得醉上三醉。“醉李,我这里没事儿,你回去休息吧。”
      醉李摇头:“这可不成。五爷吩咐我留在门口等您的吩咐,他不回来我可不敢走。否则扣了我下个月的酒钱,我哭都找不到地方。”
      真是句句都不离个酒字!突然想起夜渡流金之时见到的那个醉汉,展昭的眼前突然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头。“原来是他!难怪他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发现,可这对无事可做的展昭来说,无疑能引来一阵难得的兴奋。
      没有听懂展昭的话,醉李打了个哈欠:“您说谁?”
      展昭扭身一笑:“我是说你若是还想多喝几年酒,就要每日少饮,免得伤了五脏到时候给你钱你都没得喝!”
      醉李听后咧嘴憨笑:“三爷,您这就不懂个中滋味儿了不是?就我这五脏六腑,早就惯了每天泡酒澡,哪一日要是少了它们的,那才叫要我的老命呢!这个呀,就像五爷当初魔障了似地追着您一样。这尝到了对口的滋味儿,就是打死都甭想戒掉了!所以我这酒啊,是万不可能少的!”
      好个仗醉胡言的东西!“醉李!少要胡说八道!”真真是他白玉堂身边的好奴才!就没有一个不跟那臭老鼠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蹦出几句让自己下不了台的话。可对着这路醉时醒醒时醉的货,就是把自己气死也说不出理去!
      “嘿嘿!您看您又不乐意了不是?我呀,这也是羡慕您和五爷的感情好不是!”见展昭真的瞪了眼,接下去的话醉李也就自己咽了回去。“得!我不说了还不成嘛!您可千万别怒,五爷可都跟我们说了,咱这家中大小事宜都得听您的吩咐,我可还指望着您赏酒钱呢!”说着又打了个哈欠,也没劝展昭回屋,耷拉着脑袋回到方才坐着的地方。拽下酒葫芦抱在怀里,眼睛一闭还真就没心没肺的睡上了。
      展昭被弄的气笑不得,索性也就不再理他。只着着里衣终究差着太多。斗篷再厚也还没到能遮挡小腿的长度。刚想转身回屋,就听到脚步声响。扭头之时,白玉堂已经拎着个食盒进了院儿。“玉堂?你怎么这会儿工夫就回来了?”
      见展昭站在院子里而醉李坐在房门口打盹。五爷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伸手揽过展昭的肩膀往屋门走,两步来到醉李边上,直接给了他一脚。“我让你在门口守着随时听吩咐,你倒好,自己睡起来了!你是不是找打!?”
      醉李向来是那个喝多醉都不耽误事儿的主儿。展昭刚一开口他就已经睁开了眼睛,所以五爷踢这一脚的时候,他马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还不是三爷不乐意听我说话,我才闭嘴的么!反正只要您不扣酒钱,打就打吧!”说完之后也不知道又在嘴里叨咕了些什么,根本没有办法听清。
      “你小子又说什么不着调的话了?”虽然问着醉李,可眼睛却看向了展昭。
      展昭未免醉李再把方才那听不得的话再说一遍。到那时这老鼠还指不定怎么变本加厉呢!“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今天回府可有什么大事?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在白五爷的心里,自然是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猫儿重要。所以展昭一开口,他立即就把醉李的茬放到了一边。“进里边再说。”说罢单手将展昭推进房门,回头给了醉李一句:“大门口守着去!别在这儿碍眼!”
      “得嘞!给您二位腾地方!”说着醉李晃着身子边掏了掏耳朵边走,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

      看着玉堂将食盒内的盘子碗拿出来放到桌上,展昭摸了摸肚子,的确有些饿了。不过方才的问题自己还没有得到回答。“玉堂,府里边到底怎么样了?”
      抬头瞥了展昭一眼,五爷哼声道:“你瞧你这臭猫的嘴脸!一提到开封府,眼睛都圆了!现在是包大人命令你回家休假养病,你知道不知道?!”将空了的食盒放到一旁的躺柜上。回身把展昭刚脱下来的斗篷又拽了下来,也不管对方愿意不愿意,直接给盖在了腿上。
      方才发凉的小腿被捂了个严实,的确是舒服了很多。可是玉堂的话又着实让他恨得牙疼。偏偏这一次所有人都站到了那老鼠的一边。否则这话听起来也不会这么扎耳朵。“不说算了!”嘴里说着,心里也在盘算着。等明日想什么法子也要回府一趟,就不信等自己真回去了,他们还能把自己赶出来!
      见展昭微撅起嘴巴,眼珠子乱转。五爷就把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告诉你,明天我不回府。所以想溜?门儿都没有!赶紧吃饭!”
      计划还未来得及想全就被宣告全盘失败。展昭顿时气得咬牙:“白玉堂,你这样有意思吗?!”
      五爷拉过椅子挨着猫儿坐下,伸手夹过一口菜递到展昭嘴边:“当然有意思!你这臭猫忒是不了解五爷。在你家五爷眼里,天下什么都没有我这宝贝猫儿有意思。你气也罢笑也罢我都喜欢!来,尝尝这菜怎么样?”
      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了,今生老天要派来这么个祸害来“惩罚”自己!张嘴接下那口菜,狠狠地咬了起来。“反正……咳……咳……你也不……不能……咳……”
      见展昭吃的忒急,五爷赶紧拍打他的后背。“好好好!不逗你了,你慢点吃,边吃边听我说!”急忙舀过半碗汤递到猫儿的唇边,看着爱人涨红起来的脸,好一阵心疼。“早上我回府之后,没多会儿房书安就回来了。”
      “哦?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两口汤咽下,压住了嗓子眼儿的难受。自然也就不想再咳了。
      “不许问!只管边吃边听就是!”瞪了展昭一眼,五爷实在是觉得把这臭猫带回家来养伤是个万分明确的抉择。可转念又想到了当前的情形猫儿的处境,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谁也没想到房书安能回来得这么快。不过有些事不服气还真不行。所谓贼有贼道,咱们这些人有多大本事注定都跟那些贼走不了一条路。别看房书安这几天没有离开京城太远,也没有进什么匪寨贼窑。他却在清河县外的东石观摸到了线索。”
      拿起酒壶给玉堂满了杯酒,本想开口询问,却又想到方才那老鼠的呵斥,撇了下嘴没有开口。然而不说不问也不表示心里边就不琢磨。那东石观自己是去过的。连三清殿在内前后只有三层院子,且还不分东西两厢。实在是想不出在那个只有不足十个道士的地方能有什么线索可寻。
      拿过酒杯喝下半口,看着展昭欲言又止满脸不甘的模样,实在是舒心得紧。“咱们其实一直都没留意过,那个道观虽然不大,确是归属莲花门的。所以房书安以同为下五门为名借宿在那里,从小道士嘴里打听出来的消息。说是将近两个月前,有两个人也跟房书安一样借宿在他们的道观。其中一个就是你和于月人描述的那个德行。叫什么火眼鱼梁科。另一个人他们不知道名姓,也并不是他们门户里的人。只是隐约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听到了金刚两个字。而且从身量个头上来判断,应该就是咱们要找的贼人无疑。”
      咽下嘴里的饭菜,展昭实在是忍不住开了口:“既然如此,房书安可有打听到那个人现在何处?”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也总算是比之前什么头绪都没有的日子来得好。
      五爷这一次只是摇头:“听那些小老道说,那臭贼一个月前就离开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他们自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也就没问。不过现在对那个贼人的模样倒是有了些眉目。咱们再找人之时,只要看着那身量脸色跟良子差不了多少,看起来二十五六年纪的人就没准是他。”
      “这种模样的人可多了去了!不过那金刚二字必然不是名字,如果从绰号这边着手,许也不至于渺无音信。玉堂,能不能……”
      五爷即刻摆手:“不能!再者,你回去之后又能顶什么?茫茫人海靠着这点线索追查一个人的下落,根本就不是一人两人能办得了的事。也不是留在府里就能猜得出来的。你呀,就赶紧收好心思专心养病。等好了,你就是要上九天揽月五爷都随你!”
      话被堵了个结实,展昭狠狠地剜了身旁的人一眼。“我是说能不能让邬兄帮忙!他家的茶庄在十八个路府之内都有分号,他又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商侠。这寻人一事比起咱们动用官府之力,烦他让手下人帮忙查探总要得当有用得多。”他当然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就算回府也不过是多个人着急。而且就冲白玉堂这副得势的嘴脸,他才懒得招惹那老鼠多数落两句!怎奈偏偏是自己嘴慢抢不过他的,好话都被他给听拐了弯。
      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五爷即刻换了张讨好的笑脸。伸手搂住展昭的腰身,跟着把脸也贴了过去。“还是猫大人心思细,虑事周全。我白玉堂得此贤猫,简直是九生有幸!来,五爷喂你!等明天早上回府,我就把这个跟四哥和邬兄说说。”说罢在那盘鱼中夹了块肉递到了展昭唇边。
      来不及反抗被塞了一口,嚼了两口咽下之后,立刻拍掉那老鼠从腰间向下滑的爪子。“不行!这些事不比其他,上连着皇上下接着百姓。三哥和二哥的仇一日不报,大家谁也不能安心。一会儿吃了饭你就回去!”说到这里感觉到嘴里的味道有些不对,虽然尝得出鱼肉的鲜甜,却没有丝毫腥腻之感“不是说喝这药得忌鱼腥?”玉堂由来都比自己精心这些吃喝,更有其现在日日都看管这自己,怎会忘了这个?
      五爷嘿嘿一笑:“好,一切都听猫大人吩咐。一会儿吃过饭我就去找四哥先商议一下。至于这桌子菜嘛,是早上从八王府送来的。王妃和公主听说你为拿贼染了病,所以特意命御厨做了这些素鱼素肉。瞧你这臭猫多好的人缘,五爷这可是沾了你的光才能有此口服!”说完不忘夹进自己嘴里一口,故意做出了如品仙肴的模样。
      被这老鼠连哄带气的弄得忍不住发笑。再看这几盘精致的菜点,就知道准是耶律靖元想出的心思。偏偏是玉堂时到今日还不肯唤人家一声表兄,再想到云瑞对自己的别扭劲儿,真不愧是嫡嫡亲的两父子!“玉堂,方才跟醉李在院子里闲聊,我突然想起来。那日你我夜探狮岩峰,不是有个嗜酒如命的醉汉使船?”
      五爷点头:“那个东西五爷自然不会忘记!他那一下子差点把五爷的魂儿给吓出来。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挪了下身子面对玉堂,展昭笑道:“原本我还没怎么留意,那天在河面上月色并不太亮,而且那醉汉满脸都是泥渍也辨不出模样。但后来在白沙滩擂前我被沈良引到河边,当时就觉得他有些面熟。不过情急之下也没仔细琢磨。现在想来,那渡你我过河的人肯定是沈良所扮!”
      已经听智化和展昭数次说过沈良的的事。虽然跟这个人没有过正面接触,却也没什么太大的反感。只是对他是刘道通师弟这件事没有办法彻底释怀,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他没有跟回开封府。
      不过为了帮忙救人,人家也没少出力。若是没有沈良,小翔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的被救下山。如今听展昭说完这个,五爷先是一愣。随后就不知怎的大笑了起来。“有意思!看来五爷必得抽空去一趟皇宫了!若是偷不出酒来,将来可没脸招待客人啊!”

      整整过了七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展昭今日实在是忍无可忍,见玉堂端着药碗进屋督促自己喝药,他赶紧接到手中一饮而尽。不凉不热本是正好,可今日的药苦的特殊,喝罢之后立刻吐了下舌头。“玉堂,怎么换药了?”
      “头五副药喝完了,昨天先生问了你的情况重开了五副。说是这几副喝完之后就能解去你胸口的憋闷,至少再咳也不会带血了。怎么,这么苦?”虽然展昭吃起药来不算费劲,可那玩意儿谁都不乐意喝。连自己都不忍心看他一天灌两碗黑汤子,又何况是喝药的本人。
      如实点头,展昭接过玉堂递来的温水灌了一大口。嘴里吃苦还差着一些,可他就是存了个疑问:公孙先生莫不是故意的?“玉堂,我这几天好得多了。一会儿咱们回府一趟好不好?我就给大人和先生问个安,跟哥哥们说几句话。整天待在家里,我都快闷傻了。”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想说小话,可眼下的形势偏偏与自己太不利。前天跑到后院儿去寻衣服,不料那老鼠真是做得忒绝。柜子上锁不提,门口还守着两个家人!
      五爷心中好笑,脸上却依然绷得严肃:“咱可说好了。别一回去就问个没完没了。不然几天前我怎么把你带回来的,今天就还怎么办!我去给你拿套新衣服,老老实实在屋里等着!”
      分明见那老鼠眼中闪过的一抹笑意,可还没等让自己拆穿,人就已经离开了房间。不管心里多怄,好歹今天是不用再憋闷了。回身把巨阙拿到手里,想了几想又重新放了回去。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想起了急切的脚步声。还不等展昭诧异,门就已经被“咣”的一声推开了。“云瑞?”
      白云瑞看到展昭只着了身里衣正靠在床边,不知怎的原本发白的脸色突然涨得通红。然后就见其用力地晃了晃头,焦急地说道:“展……我四伯被刑部来人给抓起来了!”
      听完这句话,展昭立刻站起身,脑袋瞬间“嗡”地响了一声。连忙走到云瑞身边,一把抓住孩子的肩膀:“你再说一遍!你四伯怎么了?!”
      顾不得去思考自己要怎么去称呼面前的人才合适,白云瑞喘了口气儿,赶紧回道:“方才刑部来人,说是四伯犯了什么案子。把人抓回了刑部衙。智大伯让我赶紧过来找你和我爹。我爹呢?”
      云瑞话音刚落,五爷刚好抱着衣服从后角门拐进院子。一眼看到展昭单手握着儿子的肩膀眼睛立着,心里“咯噔”一响,赶紧上前:“你们俩怎么回事儿?!”
      展昭赶紧从玉堂手中拽过衣服,边穿边道:“四哥被刑部衙门的人抓起来了!云瑞过来送信让咱们俩赶紧过去!”
      这句话真好比晴空霹雳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且头疼得厉害!扳过儿子的肩膀,五爷赶紧问:“刑部衙门的人为什么抓你四伯?”
      云瑞摇头:“这我不知道。好像是说四伯犯了什么大不赦的罪名,方才是被捆出的开封府!”
      五爷听后立刻以拳击墙,震得窗棂直响。“这又是哪里来的无妄之灾!!”脑袋里面混乱至极,却把近年来的所有经过都极快地滤了一遍。莫说开封府本身就是维法持律的地方,就说他们这每年每月不停地为抓差办案四处奔波,四哥怎么可能犯那让刑部来拿的案子?
      展昭穿好衣服,见玉堂仍旧紧攥着云瑞的肩膀瞪着眼珠子。连忙上前拽了一把:“别想了!咱们赶紧回府看个究竟!”

      此时的开封府,早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蒋平被这么糊里糊涂地带走之后,老少爷们儿就像是少了主心骨一样。若没有公孙先生站在门口堵着众人,怕是这些位早就冲去刑部衙门闹事了。
      父子三人回到府中,正见公孙策站在门口一个劲儿的搓手。展昭赶紧上前问道:“先生,到底怎么回事儿?!”
      见白展二人急得双眼发红,公孙策口打唉声:“这件事来得突然且也蹊跷。大人方才已经进宫去了。我也让李贵和娄青二人随去了刑部衙,估计一会儿就能有消息回报。屋外风凉,快进屋!”
      进到屋内,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去询问展昭这几日的状况。所以众人只是互相打了声招呼,便都继续沉默了下去。眼下的情形着实难猜难想,每个人都急得六神无主,大冷的天里愣是各个满头大汗。
      这几年大家伙儿都是在一块儿出生入死,纵然分开行事也都是各破各的案子。谁都知道蒋平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办案不和官规,却从没有过大的纰漏。而且就连皇上都多次称赞其智谋过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犯什么大不赦的罪过?
      既然不是犯案,那便是有人陷害所致!可即便是陷害也要有个由头才对。而且蒋平为人圆滑世故,绝不可能在朝中得罪什么人。更何况开封府中的人跟朝廷大员接触的机会也并不太多。自从庞吉倒台之后,已经多少年没有跟哪家府邸起过冲突了。自然,贪官污吏奸臣佞党不会因为庞吉一走就消失彻底。但时下,哪一个都没有什么案子或把柄落到开封府的手中,就自然不会有人刻意跟他们过不去。即便是有人想故意找开封府的麻烦,又怎么会单单挑选蒋平?
      所以人人都清楚的事不肖多问,人人都不解的事说了也是白说。一屋子人面面相觑,越是沉默,气氛就越是压得人喘不过起来。正待白玉堂拍案而起,准备自己冲去刑部一问究竟之时,院门外走进来一人。
      见到杨宗保突然来访,公孙策就知道肯定跟蒋平的案子有关。于是再没阻拦白玉堂,伸手将杨将军让进了厅堂。
      杨宗保进到屋里,没有落座。只是皱着眉头对大家说道:“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担心蒋平的情况。可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结果,未免事情激化,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尤其是见白玉堂已经攥着刀柄一副立刻就能冲出去的架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一起被抓的还有镇边将军刘柏父子,想必事情的起因是为了什么,白贤弟肯定明白。”
      一时间提及这个名字,五爷的脑袋有些打结。倒是展昭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杨大哥,你可是说这件事是因为两年多前四哥伪造圣旨私调军队?”
      杨宗保点头:“正是。虽然我现在也不清楚为什么两年前的事会被翻出来旧事重提,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咱们能做的也就只是等待皇上的旨意。看看就近这个案子要怎么个审法。”
      五爷实在是恨得咬牙切齿。“皇上当年就免了四哥的处罚。怎么还带找后账的?再者,这件事也是事出有因。如果当时没有四哥伪造圣旨私调军队,公主怎能如此顺利的被救回来?”
      “不管当时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伪造圣旨都是事实。这等欺君罔上的大罪,没有皇上的特赦旨意,很难洗脱。但既然万岁当年就私下包庇,如今就不会让人枉死。依我看事情虽然紧急无措,却不见得太难解决。”说完之后杨宗保朝众人一拱手:“我与刘将军父子颇有交情,所以由我去一趟刑部衙更为妥当。若是问到原因,必定即刻派人告之诸位。所以在这之前,请切记不要雪上加霜。”
      展昭赶紧点头“那就有劳杨大哥了!”

      目送杨宗保走后,厅堂里就炸了锅。有不少根本就不知道当年蒋平伪造圣旨一事,所以方才听到,甚是惊诧。可这些人心里的想法当然跟白五爷一般模样。既然是为救公主的无奈之举,护回了金枝玉叶,又岂有降罪砍头的道理?
      尤其让展昭和公孙策都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多少年前的事偏偏要赶着开封府最需要人手的时候被挖出来。这一点实在是让人费解。
      众人从上午等到过晌,又从过晌等到掌灯。李贵和娄青空去白回,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直到包大人回府之后,带回的话也没办法让人放心。
      “这件事事出突然,连万岁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消息。刘将军因为明年即将退职还家,所以才赶着今年年底带着儿子回京述职。没想到刚回京不满五天,就出了这件事。原本此案连着当年公主被辽人要挟一事皇上不想再提。可兵部在刘将军带回的行军仗记上查到了那次私自调兵一事。如今案子已经由兵部直接交到了刑部,没有经过会审之前,连皇上也不好直接下旨特赦。”包拯边说边摇头。徐庆和韩彰一死一伤的阴影还没有过去,皇宫丢失四宝一案也没有什么进展,现在偏偏又出了这个案子将蒋平囚进了刑部大牢。而且这实实在在的罪行,就连他这太后的御儿干殿下也没了法子。毕竟兵部和刑部跟开封府实在所隔太远。
      听完大人的话,跟进书房的几人顿时更显急躁。展昭按住玉堂的肩头,拧眉言道:“按理说兵部即便查到刘将军私调军队一事,也应该先行禀报万岁得知。如今这般行事,实在有违常理!”
      公孙策听后也点了点头:“而且事情已经过了两年多,即便是查到用兵不妥,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知道到其中有伪造圣旨这么一环。依我看事出蹊跷,必有内情。”
      正待五爷想要恳求大人放自己去刑部探监之时,门外包兴带进来一人。
      此人进到书房,赶紧给包大人和白玉堂等人行了大礼。“包大人,诸位老爷。小的是奉我家杨将军所差,来送一封信。”说完从怀中掏出信封,双手递到包兴手中。
      包兴将信转交到包大人手中,然后转身退了回去。公孙策此时问道:“除了这封信,杨将军可还有其他话要你转达?”
      来人摇头:“回公孙先生,我家杨将军并未有其他吩咐。并嘱咐我将信送到既回。”
      包拯摆手让包兴将送信人带出,这才展开信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其他人全都盯着大人的书案,心里虽急,却都憋着难受不敢出声。半晌过后,包拯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示意公孙策将信拿给大家观看,而后紧皱双眉,似怒又似愁。
      在包拯看信的同时,公孙策也在旁边细读了一遍。结果果然不出所料,这件事之所以会在今时今日翻出来算旧账,皆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所致。而这个存心刁难之人,正事兵部尚书——孙岫。
      将信看完,白玉堂登时举起拳头砸向茶几。只听到“咔嚓、哗啦”一阵响动,实木的桌面登时碎裂,上面的茶壶茶碗也应声落到了地上。“这孙岫根本就是公报私仇!纯心报复!!”
      原以为当年唐家一案过去了一年有余,已经尘埃落定。那唐炎审完之后究竟有没有真的被发配到边地谁也没有过问。原也担心过孙岫会因此报复,所以一开始大家伙儿都加着小心。可那之后根本就没有丝毫动静,哪知道等大家把心放了下来,还有人曾赞过那孙岫也算是个大义灭亲的好官之后,他竟来了这么一手阴毒的招数!
      展昭被玉堂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可这一次他非但没有喝斥玉堂在大人面前不该如此失态,反而也气得两眼圆睁,手里的信纸被攥得几乎成团。“大人,这件事该如何是好?”一旦事情牵连太多,就会伸不开手脚。眼下的事情不但是四哥被囚,连刘将军父子都被牵连在内。若说冤枉,那爷儿俩才真是不值!所以即便是火撞顶梁,接下来也得有个最妥帖的处理方式。而显然,这样的法子他们想不出来。
      包拯没有开口,而是看向身旁的师爷。公孙策会意,言道:“既然是兵部尚书亲提此案,我想他们就不会让我们轻易将人解脱出去。现在即便万岁想要阻拦,满朝皆知的事没个定论也不好解决。而且信中既然说伪造圣旨一事是有人举报,那么那个人就是事情解决的关键。不过恐怕也是我们最难见到的一个人。为了陷害,他甚至可以买通任意一个刘将军帐下的兵卒。我们根本无从着手。更尤其的是,他现在行事于情于理都无不当之处,在将刘将军父子和蒋护卫捉拿之后,他就即刻给皇上写了份奏折。如今皇上再管多不满他的径行,都没有错处可挑。究竟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实在需要仔细斟酌。”
      “我四哥和刘将军父子当年的所作所为可都是为了救公主活命,而且也是解了宋辽两国的边关战情。那孙岫即便能抓住伪造圣旨这一点做文章,也总得有那个圣旨才能作数啊!”公孙策的话在理。可越是听着在理,五爷就越是恨得两肋胀痛。不是后悔当年多事管了唐炎一案,而是恨为什么当时不直接将那祸害剁成肉泥扔进碧水潭喂鱼虾!也免去了公事公办的后症!
      “白护卫所言甚是。可不管是为了什么,蒋护卫他们毕竟有错在先。至于如何将这件案子完满解决,不是一日两日能想到妥善办法的。”
      一直沉默的徐良这时开口:“公孙先生,若不然……”
      迅速扭身朝徐良晃了晃头,公孙策示意他不要继续:“行了。今天大家都折腾了一天,大人也一日都没有休息。尤其是展护卫,病情还未好转,现在必须回房休息。一切事宜等明日再详细商议。即便是想要探监,也得等明日早朝过后。”
      本来还有一肚子话要说要问,公孙策这样一来大家就实在不好再坚持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攥紧拳头离开了包大人的书房。刚离开院儿们,大伙儿就听到后面紧跟而来的脚步声。定身转头,发现是公孙策。
      展昭诧异:“公孙先生,可是有事吩咐?”
      “的确有事。白护卫方才的话的确是个关键。既是以伪造圣旨为由头,就自然得有被伪造的物件。你们可知道当时蒋护卫是如何行事的?”当初回来之后这件事就及时禀报了万岁得知。所以就连自己和大人都没有过详细询问。以至于事情临时起变,谁都没了底。
      展昭摇头,只能看向玉堂。五爷思索了片刻,也不记得四哥有跟自己详细的说过这些。当时满脑袋都是想着怎么把展昭和公主救出辽西。本身应付地宫和夏重达就不容易,一时大意就连蒋平自己都没把这个当成了不得的大事。加上后来万岁也无意追究,所以过后就被抛到了脑后。“这倒不知道。可我想既能让刘将军相信的圣旨,就绝不可能只是张纸片子。”
      公孙策叹气:“既然咱们都不知道,那就只有靠徐良了。”
      方才被拦下话,徐良原本心里边发堵。现下一听这额,顿时眼睛一亮:“先生,您的意思是?”
      公孙策问道:“方才你不是就想夜探刑部衙,找寻那假圣旨的所在吗?”
      徐良点头:“属下正是此意!”
      公孙策苦笑:“所以我才拦了你的话。大人面前这等话不好直说。而且大人也不可能亲口允你去做这种事。所以若是你能保证行事安全不留后患,探一次刑部衙门也无不可。”
      其实方才要说之时也不是没想过包大人会不准。所以现在听公孙策如此吩咐,除了兴奋之外,多少也有些吃惊。“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将那假圣旨偷盗出来?”
      公孙策摇头:“并非。你只要查探到它的所在既可。自然,最好能看清楚是什么模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侧过身,“白护卫,明日烦请你去一趟驸马府,让驸马和公主出面请动八王和八王妃,事情多少会有所缓和。毕竟事情最终究竟如何处置还是万岁说了算,有些压力也没什么不好。”这等话在包大人面前他是万不能说的。与其说是不敢,不如说是不愿。开封府历来公正廉明,自己这番指派分明就不和规矩。于情,包大人自然不会阻止。可于理,他又不得不拦。拦住了,府里人心寒心堵。拦不住将来难免又是一番是非。
      “属下遵命!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徐良还没等挪地方,一旁的白云瑞就蹿了过来。“三哥,我跟你去!”
      五爷一瞪眼:“这件事关系重大,你跟着裹什么乱!”别看五爷也想同去夜探刑部,这件他却丝毫都信不过儿子。云瑞的能为他是见过的,但夜探这种事光有能为还不行。尤其是这刚刚离师下山的娃娃,以及连自己都担心的火爆脾气。万一在刑部衙门惹下是非,那就真真是他们老白家造孽了!
      生怕徐良转身就走,白云瑞一把拉过三哥的胳膊,然后急道:“爹!我也是想为救四伯出力啊!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保证跟在三哥后面听他吩咐就是!”
      偷偷在身后拽了一下玉堂的衣服,展昭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他们父子争论。云瑞的急切都写在了脸上,若是认死了不让他去,耽误事儿不说,谁心里也不好过。可若说让云瑞跟着去,他也不可能放心。事关重大,一个不留神就是连上开封府的把柄。所以这劝自己不能开口,拦自己也不能言语。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玉堂缓些口气,仅此而已。
      没有白玉堂的不信和展昭的担心,一旁的公孙策此时却点了头:“云瑞,只要你能保证一切行事都听徐良的分派,不会意气用事,我今日就准你前去。可你得想清楚了,如果你脑袋一热惹下了麻烦,倒霉的可不光是你四伯。就连你爹和你们白家都得跟着倒霉。”
      哪怕公孙先生的话说得再严重,对白云瑞来说,只要能跟着去,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总比处处事事都沾不了边,永远只是站在人群里看着旁人来得好!所以听完之后云瑞立刻一拍胸脯子:“先生放心,我们老白家的人,绝不会做那害人害己的买卖!三哥,咱们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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