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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百零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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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 [诉别过依伤迫允誓灭狮吼深水擒逃蛟]
回到房间,展昭从玉堂的手中接过御龙,然后同巨阙一起放在了床头。回身看向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的人,叹了口气。“玉堂,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我必须先看看你的伤。”
看着展昭来到自己身边,低下头皱紧眉头的模样,五爷深吸了口气,将还压在胸口的恶气咽了几咽,这才站起身将展昭拉到床边,一边解腰带,一边忍不住埋怨:“方才你何必拦着我去追那欠揍的老东西!那种自诩身正,却只是顾著脸面的伪君子,真真是让五爷看了就想吐!”
就冲着玉堂现在这一骂,展昭就知道他肯定是在自己方才的话里听出了些许门道。也是。这天下少有的人精,又怎么会没有察觉。伸手接过玉堂脱下的外氅挂在一边的架上,不能附和,只好摇了摇头:“为了旁人的闲言闲语而气,不值得。”
五爷哼了一声:“即便是不相干之人说的废话,该气的一样会气。五爷可不比圣人,也不想做圣人!更何况我的心尖宝贝被人辱骂,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让五爷火大的?!”
抬头看到玉堂的目光,展昭顿了一下。这句话虽说是发泄那老鼠心中的不满,却一样让让自己从心往外觉得暖和。只是那不合时宜地丝丝酸涩也跟着钻了出来。“玉堂……其实我……并非不气。只是人言可畏之时,我只需想着无畏之人,便已足够。”即便被刺得心神皆伤,玉堂也会带着笑,亲手替自己拭去那些疼痛。如此,那些不相干之人的中伤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好一个人言可畏之时只想着无畏之人!没有理会脱掉一半的里衣,五爷伸出左胳膊将身旁的人抱紧:“猫儿,五爷可是真能让你无惧?”并非没有自信,而是天下间莫名其妙的蜚短流长太多。自己究竟能拦得了多少,听得见几回?这猫……终究是喜欢把难受藏在心里的性子。
靠在玉堂的身上,展昭回答的声音很轻:“生死皆许,又何所畏惧。”抬起眼,四目相对。难得如此靠近的距离也没有让自己觉得脸面发烫。怕是只因这些出自真心的话语,根本无需羞口难言吧……
落在唇上的吻没有深入,没有停留。心中明了的,远不如亲耳听到的让人心中悸动。并非第一次听展昭说出生死相许,只是如果展昭愿意,再听上无数次,五爷也会如第一次听到般欢喜得紧!更别说如展昭这般性子的人,这种话若没有恰当的时机,是绝不会脱口而出的。“方才的事儿暂且就罢了,反正那老不死的跑也跑了,有账白爷爷也不怕日后跟他算!不过猫儿,莫為了那种混蛋心里憋屈。你委屈,还得是五爷疼。”
展昭叹了口气。委屈二字……早就在方才的对话中化了。况且一直计较这些,还岂能有安生日子可过。如今就只是幸亏这老鼠没在继续纠缠着要去报复。至于这个梁子如何结开,还解不解得开……那便是后话了。
“我看看你的伤。”将挂在玉堂肩头的里衣脱下,展昭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红肿一片的胳膊。“都这样了你还说无事?!”伤在眼中,方才所听到的辱骂和玉堂的呵护统统被抛到了脑后。立刻想要直起腰身,却一时间不敢用力挣脱。
丝毫没有放松左臂的力量,五爷抬起右胳膊活动了几下。“看起来是挺吓人,不过没什么碍处。看把你急的。”再一次轻快地在展昭的脸颊点了一吻,却肯定知道那猫儿不会就此罢休。
最终展昭还是用手掰开玉堂不肯放松的胳膊,然后转到另一边,眉头越来越紧。梅花针虽细,却在玉堂的胳膊上留下了六个清晰可见的痕迹。针眼处发黑微凸,四周围又红有肿,只是轻碰就能感到略烫的温度。这怎么可能只是一句“没事儿”就能行的?“这一阵你怎么胜的?”
拉着展昭坐到床边,五爷抬手挠了挠头,然后才道:“说实话,那疯子真难对付,若是以前,怕是几个白玉堂都死了。虽然我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跟他战个平手。我若是不豁出一头去让他放松警惕,怕是这一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能有个怎么样的结果。”拉起展昭攥紧的手,五爷一边继续说着,一边不时给展昭一个宽慰似的微笑。
静静地听着玉堂述说经过,展昭没有打断。这种伤口如果没毒根本无需处理。针尖带着内力钉进皮肉,细小的伤口涌不出皮下的淤血,因此周遭才会红肿起来。实则,只需在红肿的地方擦些活血散瘀的药膏即可。如玉堂这般的身体,怕是用不了两日就能痊愈,但展昭却并不是因为这表面上看起来的情况而担心。
说完经过之后,見展昭依然没有言语,五爷将头靠近,然后轻声说道:“猫儿,真的没事儿。无非就是淤血而已。别担心,也别气。”
“针针都在穴道之上,你让我怎么不担心?难道我不知在动武之时调经脉移穴会有多危险吗?!”因为习得了峨眉心诀,所以这种移穴的功夫他二人也曾在司马真的指导下粗略的练过几次。平常之时使用尚且需要不少内力,更何况是在消耗了那么多体力之后的决斗当中运功!万一一个不小心,不死也得卸掉全身的力气。在两方交战之时,那样的情况又岂有生还的道理!
就知道瞒不过展昭,五爷也只好咧了下嘴,说话的底气都不如方才那般十足。“打到中途的时候,我就已经下了这个用心。所以自然也不会贸然行事。况且我答应过要为你惜命,又怎会拿生死开玩笑。”说完他又向展昭挪了挪,本就贴近的兩人,如今靠在了一起没了缝隙。“五爷我什么都不怕,就独怕我这宝贝猫儿生气难过。”耍赖般的将头靠在展昭的脸边,然后在其耳边轻声道:“猫儿,看在我有伤在身的份儿上,就别再计较了。”
兩方对阵,要取胜就得豁出命去。展昭又何尝不知道玉堂的做法根本没错。如今不但為开封府得了两阵出了口恶气,且还挫败了莫说。赢得如此意外,将来必然会在江湖中扬出声名。实则,这其实本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却又实在不能忽略掉心里的担心和后怕。听着玉堂带着讨好似的腔调,他也最终叹了口气:“你坐好别动,我去拿祛瘀的药膏。”本是想再埋怨几句的,却又突然不想多说。许是因为累了多日才懒得言语计较了吧!更何况,玉堂……不会不清楚。
看着展昭在包袱里翻东西的背影,五爷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傻猫在自己面前,还真是不会掩饰得紧。“不用擦那些玩意儿也不妨事,活动两天就能自然消肿。倒是这两日恐怕不能帮你运功了。”
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拿在手中,转身回到床边,展昭瞪了玉堂一眼:“又不是没有药,哪儿有不上的道理!”说完,打开盒子用食指挖出一块黄色的药膏,然后抹在自己的掌心,放下盒子,双掌合十轻轻地揉搓了片刻,这才将两只带着药的手掌抚上玉堂的患处。“忍著点。”
推拿过血自然会疼,不过五爷还是不得不怀疑这只臭猫是不是故意惩罚自己,手下的劲儿可真不小!“猫儿,五爷的事儿交代完了,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说厉传风和于月人的事儿了?”
问到这个,展昭无奈地打了个唉声。有些话也只能私下里对玉堂言讲,所以没有保留的将自己见到于月人和厉传风之时的所听所見述说了一遍。说完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叹道:“方才我看得出四哥和沈兄的疑惑,可这等事实在不好对他人言讲。”
五爷边听边皱着眉头。虽然他人之事于自己无忧,可事情既然让猫儿知道了碰見了,也好像跟自己二人脱不了干系。“你可信他们所言是真?”
展昭苦笑:“无论真假,现在你我都无从知晓。不过当时的情况,我没有阻拦的理由。”更何况厉传风又怎会谎称自己跟于月人有关?
五爷并非不信,而是太过意外。人世间这喜欢二字本就是无法让人理解之事。于月人在自己眼里是个无耻下贱的臭贼,自己却不能阻止旁人对其是何等心思。听了展昭讲述的过往,那于月人的身世也的确可怜,然五爷却并未对那些有太多感触。“一人有一人的活法,咱们管不了也无需过问。更何况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这般,可见老天对于月人也算是够意思了。倒是那个厉传风最后作此选择不得不让五爷佩服。也活该司徒辉那个老东西有如此报应!”不知情為何物的人,自然不不会知道情不可囚。
展昭无奈地晃了下头。这老鼠的记恨怕是不知道又要延续到何年何月了。“厉传风这一走怕是日后也再没有回去的机会了。若没有碰到于月人,他将来必然也会有一番作为。而且我始终觉得他选择弃师远走,并非上策。”
看着展昭替自己擦好了药揉罢了伤,五爷突然抓住猫儿的腕子,道:“旁人之事,你也无需如此上心。不过猫儿,你说厉传风将来会不会后悔为了于月人放弃大好前程?”
展昭被这突然的一问弄愣了,但見玉堂丝毫不带戏谑的目光,他淡淡地笑了笑:“旁人之事展某不知。展某只知……自己无悔。”甩开玉堂的手,展昭转过身走到水盆边将手放入了已经变凉的水中。
玉堂为何问出这个问题展昭心里明白。不是不信任彼此,而是在叹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有彼此间的勇气和信心。而自己所能道的,终究只有自己而已。
站起身走到展昭身后将人抱紧,四天的分离加之方才的种种,让两人间的温度有些发热,却无法升至烫人。“即便你想悔也无用。五爷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这小猫儿的心肝。若哪一日你想逃离,我便什么都不顾,只将你我二人栓在一处,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贴在脸边的发丝弄得自己有些发痒,展昭缩了下脖子,阻止了玉堂凑过来的亲吻:“少要胡说八道。光着身子着凉了怎么办?”说着拿起手巾擦干手,艰难地转回身,推着玉堂回到了床边。
熄了灯,月光照进窗子,房间中依然有可见人面的光亮。
只是这样的夜,似乎并不适合山中隐藏的那些兵士们。
展昭躺在床里,眼神越过玉堂的肩头看向窗口。“玉堂,明日我二人一起上山吧。擂台之前有良子他们足矣。”上到山寨,也许能够发现一些跟刘道通有关的线索。
将胳膊搭在展昭的身上,收拢手臂,将那猫儿的腰身揽到自己的身上。“成。这样还更稳妥一些。不过猫儿,你可还没说你为何看五爷打擂看到半道就跑过了河去?”
收回目光看着玉堂,展昭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蹊跷,我到现在也摸不到头脑。那会儿到了擂台前,人实在太多,我根本没法挤到前面。又正好看到你上台对付莫说,心中担心就放弃了往西看台上赶。本想着在台下观看,万一不得已也能出手相助,可没想到突然身后就有人拍我的肩膀。”
見展昭一边诉说经过,一边将上身往自己这边靠得更近,五爷就明白,这臭猫是怕自己发火,才故意如此动作。既然这傻猫投怀送抱,自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这火发不发,可还在两可之间。
“我本来没打算上船,但‘幕后主谋’这四个字实在让我按捺不住。”说到这里,展昭抬眼看了一下玉堂的神色,却正好对上带怒的目光。
“所以你就贸然一个人上了船?!”就算猫儿正在自己怀中讲述经过,五爷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就像自己明明好端端的下来了擂台,那猫儿却依然為自己后怕一样。
“我只是想着,若是你在,也准不会管那许多,先看过再说。更何况船上的确没有埋伏,只是也没有什么幕后主谋的线索。等我发觉上当的时候,船已经离了岸。”
“哼!你这臭猫!真是少看一日都不行!!”的确如此,若是当时换成自己,自己也得登上船看个一二。只是事儿是那么回事儿,话却不可能那么说。“船上虽无线索,那人就没留下其他东西?”
展昭尴尬地咧了下嘴:“船上有一坛子好酒,酒坛子下面还压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两行字:安坐船中莫回头,莫忘欠某一坛酒。”
听了这话,五爷当时就挑了下眉梢。“此人可是旧识?”若非如此,猫儿何时欠过他人东西?更何况还是白爷最喜的酒!
展昭回道:“看模样并没见过,听声音也很陌生。可是我总是觉得似曾相识。对方未道名姓,虽然口口生生说与我们兩边都没有关系,我却能感觉到他并无恶意。”若有恶意,自己怕是几条命都得葬身河中喂了鱼虾了。
五爷哼了一声:“这种偷偷摸摸的鬼祟行径,哪怕他帮了大忙,也不招人待见!不过这事儿说到我这儿也就罢了,除了四哥,无需再对他人言讲。我料定将来此人还会露面,等到那时,咱们再看分晓。”事有蹊跷不假,可听到这里也已经能够肯定,那个引展昭上船渡河之人并非敌对。只是是什么人不肯透露名姓,并且如此怪异行事?这的确让人很是费解。
轻点了下头当是应了玉堂的话。却发觉那老鼠的胳膊越收越紧,逐渐地让自己有些吃疼。不敢用力挣脱怕碰到玉堂的患处,展昭只能小声道:“你有伤在身,做什么如此用力!”
稍微松了些力气,五爷忿忿道:“不用足力气把你这臭猫抱紧,万一哪次又上了别人的圈套,你是要让五爷急死不成?”
无奈地叹了口气,展昭借着松缓的机会弓了下腰,然后将额头靠在了玉堂的颈窝处。“你这老鼠忒是霸道。不让我气,你却恼我不该。”
“就属你这贼猫会堵五爷的口!罢了!今天的事就当是你我扯平。不过日后再有这种事,绝不许再孤身犯险!”伸手将彼此肩头的被子上拉,盖至那猫儿的耳下。怕怀中之人觉出一丝夜凉,五爷的手就这么护在展昭的颈后,似已成了习惯。
贴在胳膊上那过烫的温度让展昭不那么舒服安心。听着玉堂的话,难免带着不平地回了一句:“别只顾说我不讲你自己!”
“这臭猫!”瞄到展昭的嘴角勾出一抹微笑,五爷也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且那会儿憋在心头的恶气也随之松下下来。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想前情后事,于是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抬手轻拍了几下猫儿的后背。
这一天下来,没有人比自己更累。想了四天的爱猫如今就在怀里,虽然是一句亏都不肯吃,却是在全心的替自己着想。想着这些,五爷脸上的笑意便更甚。“天也不早了,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说。睡吧。”
听着玉堂的低语,感觉着背上的轻抚,展昭也终于安心地合上了双眼。
次日天明之时,白玉堂才不得不在展昭的怒视下露出心虚的笑容。
淤血事小,移穴后被伤,并持续用力的后症却让白五爷的右胳膊如今难以持力。尽管明知道用不了多少个时辰之后经脉通畅了症状就会消失,展昭却不得不再一次為玉堂的不管不顾心中有气。
“猫儿,你昨晚可都答应五爷咱们兩清了!咱可不带说了不算的!”看着面前替自己系紧腰带的展昭,五爷满心里都是暖的、甜的。因此脸上的笑变了模样,倒有一丝占了便宜的意味在里面。
“今日无论如何不许你伸手!就跟在后面看着便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玉堂。只是这老鼠一次次说着要改掉毛躁莽撞的性子,却到如今还是上来那股劲儿就不管不顾!真真就是江山易改,这鼠性……忒是难移!
五爷皱了下眉,要让自己干瞪眼看着旁人伸手动家伙,那可比上刑还难受。只不过活动了一下右膀子,怕是今天想动手也没那么大气力了。索性就应了那猫儿的吩咐,最少还能捞点好处。想到这里五爷伸出左手捧起展昭的脸,然后眯起眼睛勾起了嘴角:“猫大人下了吩咐,五爷从命便是。不过未免不公,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一看玉堂这般嘴脸,就知道那老鼠的肚子里肯定又转了什么轴子,于是抬手拨开脸上的老鼠爪子,抬眼问道:“什么事儿?”
“待今日抄山灭寨之后,你得听五爷的安排。把什么人犯、清点之类的麻烦事全都留给旁人。我们明早就离开柳家庄,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玩个痛快。”反手抓住拨开自己的手,五爷边说边用手指在展昭的掌心划来划去。
手心处发痒的触碰让展昭立刻想缩回胳膊,却怎奈何那老鼠实在是太过了解自己,这边刚一用力,那边就顺著自己的力气帖了过来。好好的对话就让他给弄岔了气氛。“即便今日可以灭掉狮岩峰,那也得有许多的琐事需要忙活。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要让哥哥们听见,岂不怪罪!”
五爷一笑:“那话可得看怎么说了。你我现在本就是奉旨休假,来白沙滩帮兵助阵也是个人的心意。哥哥们要是知道这些,准会同意我的主意。再说了,你要不应,我一会儿上到山上就抽刀动手。那时候看你这猫儿能不能拦得住我!”若不用誓约他,这傻猫准不会弃事不顾。可天知道那些琐碎的事儿要处理几日。要是再帮忙跟回开封府,包大人只要有一句话,自己和猫儿这百日的假期也就彻底的报销了。
“你!”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要是这白耗子上来耍无赖的劲儿,自己就真拿他没辙!
“怎么?”料定展昭肯定得妥协,五爷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等到的答案。
咬了咬牙,最终也只能自认窝火。要是自己不应,这耗子精一准能说到做到。即便有这么多朋友哥们儿在也伤不了,这胳膊都成这样了,哪儿还能容他用力胡来!“你这胡搅蛮缠的臭老鼠!”用力地抻了一下对面的衣襟,見那身锦衣没了打横的褶皱,这才推开面前的玉堂:“这次应你,下不为例。若是再胡来受伤,就休想近我三步之内!”不过这件事儿……实在不好开口。看来非得硬着头皮先跟四哥做个交代,绝不能等到灭山之后再去添乱。
出了房间,刚走到院儿門,迎面就见到了蒋平。四爷的手里拎了个茶壶正往通向前院的拐角走。
見四哥耷拉着脑袋,不停晃动脖子的模样,就知道四哥这一宿准没睡上个把时辰。展昭有些惭愧地走向前,然后问道:“四哥。你怎么起这么早?”望望天,依然星月皆在,东方未白。
见到五弟和展昭,四爷一笑:“我这一天天的也没动胳膊没动腿儿的,再不动动脑子那还得了?昨儿跟沈中元,宇文将军商讨了许久。等把他们送到了河边,我再回来也就睡不着了。这不,喝了半宿茶也没了,正想着自己去打点热水。”
虽也心疼四哥这么大岁数还得熬夜想计,五爷却还是瞥了下嘴:“这等事叫小二一声不就得了,你怎么还自己动手?”
四爷看了看天:“你瞅瞅。现在鸡还没叫,人家小二又不是你我这般惯了五更起床的人。何必寻那麻烦。对了,你这胳膊怎么样了?”虽是问得五弟,四爷的眼光去看向了展昭。
展昭斜了一眼玉堂,然后回道:“中了那几针倒不妨事。虽然血淤在皮下红肿一片,擦了药过不了两天也就好了。”
听了展昭的话,蒋平点了点头:“没事儿就好。不过老五,你中了莫说的银针怎么还能活动?”
五爷笑回:“四哥不记得我和猫儿练过峨眉心诀了?那里面就有移穴转位的法子。”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四爷转脸问展昭:“展弟,这法子没有后症?”问老五那是白扯。甭管是怕自己担心还是逞能,他都准得说没事儿。
展昭微微地笑了笑:“这能为不好练,我二人只是在师父的指点下粗略地试练过几次,还没到能随意使用的地步。这功夫若是到了境界那便无事。不过昨天玉堂那是临时起的主意,之前又耗费了太大体力,所以现在这右膀子暂时没法用力。”
四爷听后立刻瞪大了眼睛:“都不能用力了你们俩还在这儿跟我嬉皮笑脸的!展弟,老五这脾气秉性我也管说不了,你怎么也不跟他急?”
展昭苦笑:“四哥。你也知他是个常有理的……”有些话还真就说不出口。俩人在房里怎么论都成,却不是当着哥哥能说出来的事儿。
“行了。”見猫儿一副想解释又有些为难的模样,五爷赶紧拽了展昭的胳膊自己向前迈了一步。“四哥,您哪儿知道这臭猫的脾气!昨儿个我是哄了好久才让他露了笑模样。可不带您这样,一大早就再给加码的啊!”
这个围解的忒是讨打。可见到四哥也露了笑模样,展昭便偷瞪了那老鼠一眼,罢了。“四哥,您方才说沈兄和宇文将军已经回了山?那这今日的行动是如何安排的?”
四爷拎起手里的茶壶,笑了笑:“你四哥我这嗓子都可冒烟了。”
展昭赶紧接过茶壶,伸手往里面让:“四哥快到小弟房中,边喝茶边讲。另外小弟也正好有事要跟四哥说。”
当展昭把昨日发生的事都讲说了一遍之后,四爷这才叹出一口气。“这事儿按说就真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他司徒辉的徒弟找什么样的媳妇咱们哥们儿也没责任给他看着。不过展弟,毕竟是你放走了厉传风,我想那司徒辉的账肯定得记你身上一笔。日后怕是也少不了是非。”
展昭叹了口气:“这小弟倒并未担心。虽然司徒前辈的脾气秉性过于强横,可终究是个心正之人。厉少侠这么一走,他也难免心中气大。只是对欧阳老哥哥的面子上……实在说不过去。”若不是欧阳春的人情,司徒辉断不会收到开封府的邀请,自然,人家也不会前来帮忙。本来就是请人家来帮兵助阵,现在却意外地弄成这幅模样。这才是叫祸从天降!而且这种事……还就真真是不好跟欧阳春交代!
五爷哼道:“甭说那些让自个儿闹心的话!这事儿日后准有机会扯平!再说了。欧阳老哥哥还能不了解你的为人?担心那个都多余。倒是那个不肯道出姓名的家伙让人想不透。四哥,你觉得这事儿是好是坏?”
蒋平摇头:“不好说。毕竟这件事的起因是刘道通这个老杂毛。就看他这一跑,我们就难猜他到底想搞什么鬼。但我总觉得那个人不是歹人。他引展弟过河,应该是料定展弟会碰上于月人和厉传风。而且他之前说的‘幕后主谋’的线索,也真的让展弟给找到了。依我看这个人绝不是刘道通一党,若不然那老道都偷偷地跑了,又怎么会找人给他泄底?”
四哥这么一说,展昭才算是觉察出自己为何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原来是巧合到了这等地步,便不太可能仅是种巧合。“那照四哥你的意思,此人该是非常了解山上的情形,甚至連厉传风和于月人的事他都是一清二楚的。可世上真有如此神通广大之人?”
蒋平一笑:“我的傻兄弟。有时候知道的事多并不一定有多大能耐。江湖上且还有专门卖消息过日子的人呢。行了。这些事儿咱们哥儿仨知道了就成。还有,五弟说的事儿我看也没什么不对。山破完了,你们俩就该到处散散心了。在辽西那麽长时间的囚禁,你必须得用时间缓缓精神,调养好身子骨。至于那些琐碎的后事,那些小辈儿的也该接手去理了。难不成还要你我做一辈子主不成?”
展昭脸一红。“只是让哥哥们和那些孩子忙活,我和玉堂独走,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自己和玉堂也只是快近而立之年,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到了……这种时候吧?
“过得去过不去这事儿也定了!你呀,就是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从不知道操心自己。”五爷边说边伸手拍了一下展昭的后背,見那猫儿朝自己瞪眼,这才轻缓地将手顺下,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四哥,既然计策这么定下了,我和猫儿就即刻启程过河。”
懒得跟那老鼠去计较说话怎么才算得当,展昭扭头对四哥道:“昨天狮岩峰挫败了两阵,又死了三寨主。我想今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山上能打的准会多数下山。依我们的计划来看,攻山并不费劲,倒是前面擂台上可多加小心。”
五爷点头:“昨天上台之后我也留意了一下台面和擂台左右,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到现在两位老侠客怎么受得伤还没弄明白,可千万别让那些臭贼有可乘之机。”
“这事儿我明白。良子和芸生他们几个都是人精子,吃什么都不带吃亏的。更何况你们别忘了,那山上的擂主可是我们的人!倒是你们两个,上了渡船需得多加小心。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走了之后我也即可安排那些上山的人水下渡河。你们到了对岸让江欣马上联络沈中元。等到山上送人打擂台的船只一离岸。就吩咐军兵围山,埋火药。至于之后的事,就靠你们和宇文将军了。”
从厨房带出几个包子上了船。俩人这还是头一次在河面上用早饭。
在水中晃荡来晃荡去,展昭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可是没法子,一会儿就得大仗一场,不吃东西是不行的。所有人都潜水渡河,就独自己和玉堂不识水性。为了怕山上人发现,不这样趁天还没大亮,河面上有雾之时早些过河,也没有其他好法子想。
从自己的包子上揪下一块塞到猫儿的嘴里,五爷撩帘看了看船外的茫茫水雾,咋了咋舌头:“猫儿,一会儿到了山下,你我最好带着几人从上次的密路偷偷上山。那个什么烟火计咱们不用参合。”
咽下嘴里的东西,展昭也看了一眼水面。眼晕的感觉实在没法抵挡,于是赶紧坐直腰板,把目光放到了玉堂脸上。“这倒也是个法子。正山门硬攻实不好开。只不过不知道那密路有没有被人发现。”
五爷放下帘子倒了两杯茶:“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密路不是被人封了就得有人搜索过的迹象。若是没有异常,我们再上也不迟晚。”
“不过玉堂,你这情况最好还是别跟著上山。留在沈兄边上指挥攻山也好。”拿起一杯茶递到玉堂的唇边,展昭明知道自己得到的一定是个否决的答案,他却还是想试试。毕竟上山和攻山那是兩回事。
没有张嘴喝茶,而是瞪著眼睛看向面前的猫儿:“臭猫!你这什么意思?是嫌五爷如今这模样累赘不成?”
展昭赶紧晃头:“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先行山上的必然现行动手,你这人我还不知?看到人人都动手的时候,你就该忍不住了。”
五爷叹了口气,喝下半杯茶,这才抬起右胳膊,伸手拍了拍展昭的脸:“不过就是恢复经脉时暂且无力而已,又不是什么伤病,你何必这么担心。再说了,右手不用五爷这左手也不是摆设。打不了大仗,那些围过来的喽啰兵还能近得了五爷的身?”
“我就知道你准这么说。”放回茶杯,展昭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算是挣扎无望,纯粹浪费唇舌。
集合众人并见到沈中元的时候,密林之中已经见了暖色的晨光。
白玉堂提出带几个人先行上山的说法,沈中元思虑了片刻,然后点了头:“如此也好。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五弟,你手中可还有信号烟花?”
五爷点头:“我弟兄手中一直备著这些东西。沈兄何意?”
沈中元道:“如此最好。你们平安上上之后,点燃烟花给我们信号,我们紧跟着就燃霹雳弹炸山。然后再里应外合,打开山门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商议好行计的先后之后,展昭和白玉堂挑选了五人上山,其余的人便全都留在山下。一部分跟随沈中元和宇文来正面攻山,一部分分散到各个已经知晓的密道堵那些不怕死的逃贼。
上山的路因为夜半时的雾水而变得比上一次白展二人上山之时更加湿滑。
展昭拨开挡住入口的树枝头一个钻了进去。五爷紧随其后,虽然心中担心却也不好再拧那猫儿的意思。回头朝后面的几人招了招手,“诸位脚底下可得小心。”
行到半山腰之时,展昭这才算是放下心来。这一路上散落的树枝可鉴,此地自从上次自己和玉堂来过之后,便再无第二人出入。看来那山上的人也并不知道开封府的人早就在计划了围山剿寨的行动。想到这里本该放松的心却丝毫没有缓口气的意思。刘道通,他会没想到开封府能抄山?
展昭心中暗自思量,五爷跟在其后自然无从知晓。但見快到山顶出口之时,他伸手拉了一下前面的袖子:“猫儿,这冲天花你拿著。”
待展昭接过烟花之时,五爷一个箭步先行蹿到了山顶。被展昭上次摆回的树枝依然还在,只是出口附近被摆放了一些废旧的杂物。不知是随手扔的还是什么人有心留的记号。
此时多大的火气也发不得,身后还有五位朋友,自己怕是連埋怨的话都不能说。尽管如此,脸上的怒容却是难以隐藏。两步也出了山路,一把拽过玉堂的左胳膊狠狠地瞪了一眼。
五爷扭头一笑,丝毫不在意这猫儿想要咬自己一口泄愤的目光。“诸位,前面有围寨的高墙,咱们先隐到墙下,然后放信号。”
一路的潜行没有受到丝毫阻挠。一是山上的人根本没有想过开封府会在打擂的途中带领官兵围山,因此也没加防范。二是这一年来主事的神秘军师突然失踪,連大寨主卢佩都有些失了心神,就更不用说那些完全没有危机感的小喽罗。三是对岸白沙滩正在比武打擂,今天这可是最重要的两阵。所以山上的人,无论大小寨主还是喽啰兵,心思也全都不在护山上。几下連在一起,正给了官府抄山灭寨的绝佳时机。
烟花在天空炸开,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少見火花四溅,却仍有一团白色的烟雾在空中停留,许久才算散入周遭。
信号放出,六人并没有看向天空。见玉堂想要往山门赶,展昭伸手拦了一下:“依我看,我们最好兵分两路。一路往寨门离迎外合,一路偷偷到中庭寨,最好能抓住卢佩。”
五爷皱了下眉:“你这意思是我们七个人要分开两拨?”这可不比打擂。山上究竟有没有特殊的埋伏谁也不知道。尽管计策想得天衣无缝,可无缝也不是不能插针!
展昭点头:“我带着董兄,李兄,张大侠三人前去。在沈兄带人杀到正山门之前,应该可以打开寨门。玉堂,你和戚兄,邵兄弟去捉拿卢佩,记得要小心行事,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如此安排旁人是来帮忙的自然无话可说。只是白玉堂听完把眼睛一瞪,一副绝不同意的架势:“你也知道五爷我向来不是心细之人。说是潜进寨子抓人还得不露声色这种活不适合我!既然你要分兵两路,那五爷就带着这三位奔前边,你就带着这二位拿人。”
“玉……”打开寨门最少也得有几阵子撕杀,不过是想着玉堂的胳膊不方便行动,如此行事颇为妥当。却不知道为何那老鼠会突然不乐意了起来。
只是当展昭想要开口解释之时,白玉堂就已经带着那三人跳上了墙头,一跃就入了墙内。这下一来,展昭饶是有再大的火气,再多的担心也全都白扯了。道儿是自己划的,那就只好这么走下去了!
不说展昭一边带着戚舜和邵程赶往分金厅一边心中有多恼那老鼠的举动。单说当三人来到中庭大寨并仔细观察了片刻之后,竟发觉到除了偶尔巡逻的喽啰兵之外,再无其他状况。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实在不清楚这狮岩峰是真对今日擂台取胜有信心,还是对这地势的天险有信心。不过无论如何,既有喽罗兵在院儿内巡逻,那地面上就绝不可能有机关埋伏。所以三人放心地跳下墙头,然后几个箭步就来到分金厅外的廊下。
没有在下面多做停留,三人再一纵身,全都悄无声息地跳上了屋顶。
展昭扭头朝邵程点了下头,示意他留在屋顶上守候。然后自己和戚舜跳到屋后,寻了个隐蔽的所在藏了起来。伸手指点破窗棂纸,展昭单眼往里观看。果然不出意料,卢佩等人如今正在分金厅里坐侯擂台的消息。此时的大厅里坐着的人不少,却没有太多熟悉的脸孔。看意思,应该是山上的偏副小寨主,如今都陪在卢佩身边等着山下擂台的消息。
大厅里十分安静,没有一个人交谈。人人的目光都看着大厅的门口。只不过擂台许是刚才打上,谁都知道不可能这么快有结果报回。
而此时,山下的沈中元和宇文来早就吩咐下去军兵行动,后半夜就开始分拨围山的兵将们,見信号一发,立刻开始挖坑埋火药。
突然间一声炸雷响彻山谷。这震耳欲聋的声响在这山峰之中回荡起来,让脚下的地皮都跟着颤上三颤。
展昭眼看着大厅里的人听到这声惊天动地的声响之后个个面带惊吓之色,然后紧跟着就有一个报事的喽啰兵跑进大厅,连跪带爬的吵嚷著山下出现了大批官兵。方才那一声动静,是官兵架炮轰山了!
听到这个消息,卢佩当时就吓掉了手中的茶杯。原本从痛失独女,几个兄弟惨死,到主心骨的军事失踪,这一系列的以外就够让他受的了。如今再听到官兵架炮轰山,一时间他是什么咒都没得念了。心里一急,当时就脖子一挺,好悬背过气去。
也亏得山上的偏副寨主中有几个能压事的主儿,听完这个消息虽说是惊讶,却也不至于像卢佩这般德行。因此一边吩咐喽啰兵送大寨主下去休息,一边吩咐死守寨门,然后让各寨弟兄分批从密路下山,一定要保存实力!
至于那些人究竟能否守住山门,那些喽啰兵是否能逃出山去,自然没什么悬念。
五爷带人前去开门,那大门自然是绝无守紧的道理。虽然只能左手挥刀,没法跟高手对战,却绝没有无法战胜这些看家护院之辈的道理。更何况另外三位,那也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侠士。当那些喽罗兵和守门的寨主一门心思抵挡门外的官兵之时,这四位煞神突然杀入人群,就跟那虎狼入了羊群一般,没用多会儿就杀出了一条血路,门,自然开得顺当。
再说那些想从秘路遣散逃走的人群。本是一批批选好了出路,却在狮岩峰四周各处不时传来的隆隆炸裂之声后,彻底没了下山的勇气。尽管有一些不信各个路口都有官兵把守的贼人,也自然没有逃过山下安排的兵马人手。
自然,是网就有漏,只不过漏出的那些虾米,并与大局无意。
一时间狮岩峰上空浓烟四起,整个山寨都被一股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儿所笼罩。
山下的炸雷声一起,展昭就知道这场大仗开始了。
眼见着卢佩被人扶出分金厅,他带着戚邵二人也一路跟随卢佩奔了后寨休息的地方。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大寨主在手,这山寨也就算完了。即便有个把个寨主不服抵抗,大多喽啰兵也得缴枪投降。更何况展昭还想从卢佩的嘴里问出刘道通的线索,当然,还包括那老道究竟在这里都密谋了些什么!
待五爷带着董国和李耀宗,张浚四人杀开一条血路,打开城门之时。山下守候的四百多军兵以及几位老少英雄已经杀到了山门口。这下子里外一合,即便人少也占了绝对的优势。
更别说宇文来这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要指挥人马杀些个喽啰兵实在是小菜一碟。天时已去,地利也无,就连本来该有的人和,也因为山上接连不断的闹腾而交代了个彻底。
留在山上的人,并不见得是想一心保护狮岩峰。除了能耐不济,没有资格在擂前台凑合的那些之外,更有甚者就是只想着图个吃喝,过个安生日子的主儿。
所以上下连军兵带侠客们一起动了手,这些人见势不好,就全都眯的眯,藏的藏,投降的巴不得立刻投降。一时间,全山上下除了死了的,就是没被翻出来的,再有就是那些宁可吃官司坐牢,也不想脑袋搬家的投降派。
虽说有那么多人投降服软,可这一仗还是死了不少人。不管是山上的喽罗兵,还是宇文来手下的官兵。所以看着轻松的仗,并不一定没有损失。只是庆幸刘道通就真的是弃山不顾,根本没有在山上留下任何埋伏。
而展昭在捉拿到卢佩之后,也一时间没有办法逼问出关于刘道通的有用线索。索性人抓到了,就不怕没有问出结果的那一天。于是亲自押着人,一边同另两人往前面边打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后寨的情形。
前后两支人马在中庭寨汇合。这座多少年苦心经营起来的狮岩峰也就彻底成了官府占领的地界。
不管是这么多年永州的官府无用,还是因为这一次他们惹来了这么多绿林众人。总之见到大势已去,卢佩也不得不低下头,认罪等死。
山上打得轻松。山下也并不太难。
昨天回到山寨之后,所有人都把胜算寄托在了苍九公的身上。苍二爷心中好笑,表面上却把胸脯子拍的“啪啪”直响。左一句开封府那些都是些不上了台面的小辈,右一句明日两阵全包在我身上了。直哄得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而其实那种情形,也就无所谓信与不信。卢佩从死了女儿开始就变得六神无主两眼发直。高彦翔又是个性情耿直不懂得藏弯弯绕的主儿。时下主事儿且还有些心眼的六寨主萧顺也被三哥的惨死气得血灌瞳仁,一脑门子都是找白玉堂报仇血恨。
实则,这狮岩峰的败像也不是现了一天兩天了。
擂台一开,两方都没有多说废话。徐良和苍九公一起跳上擂台。虽说一开始做了个仇人见面的架势,却还是把钱华的事儿摊开讲在了当面。徐良当众要求狮岩峰的人把钱华叫到擂前,否则这一仗打得也没有丝毫意义。而苍九公自然得附和徐良的说法,马上命人把那倒霉的钱华提到了看台下的空地。由六寨主萧顺提刀看管着。只说是徐良一胜,钱华立刻交到开封府手中。反之,人就被他们带回狮岩峰。
犯人看定,紧跟下来这老少的动手,那便是十足的做戏了。你说他是真打也好,你说那是假斗也罢,总之旁人是少有能看出端倪来的。
这俩人一打起来就没完没了。东看台的群贼尽管焦急,可是急也没用。本来就觉得苍九公打了这么半天都不胜有点心中没底儿,这会儿忽然间听到远处“轰隆隆”地炸雷声响起不断,循着方向和看向天空冒烟的地方,立刻知道是狮岩峰除了事。
再傻的人在这时候也能感觉到这擂台有蹊跷,因此有不少山上的人就开始下看台,往河边的船只赶。倒是真有不少人想赶回去救山。
而此时,四爷也早就让人开始疏散台下的百姓离开。西看台上的众位英雄,也应着轰隆声一起跳下了看台,冲到了擂台下面。
台上的一老一少听到声音。立刻停下来招数,随手转身跳下擂台就朝东看台而去。
东看台上的那些人到了此时,对苍九公再也没有了一丝幻想。不跑?那就只能等着挨擂的份儿!所以一时间台下的百姓在散,看台上的贼人在逃。整个白沙滩一片混乱。
开封府的目的只是平了狮岩峰,捉拿入水蛟钱华。其余那些乌合之众,跑也就跑了。即便抓住,结果也不过是打上几板子然后放走而已。于现在来说,那都是多此一举。
按照蒋平的吩咐,大家伙只要捉拿住山上的几位寨主和对付那些殊死顽抗的贼人。然后最重要的,就是盯紧钱华,不能让这小子趁乱跑了!
要说这钱华可真是比贼的还贼,他一看大伙把自己推到了前面,就知道今儿一准得玩完!再加上苍九公跟徐良打起来没完没了,他就已经看透了事实。因此山上炮声刚刚传到耳边,他当时就甩开了身边看押他的萧顺,手中的匕首不偏不倚地刺中萧顺的右胳膊,然后撒腿就跑。
萧顺也当时心中有气,正盯着台上磨蹭的两个人,没想到钱华这小子如此忘恩负义能对自己出手。所以一不留神,就挨了一下,顿时袖子就被血染红了半条。想要上前追拿下那小子泄愤,想想在这种时候纯粹多此一举。索性趁乱之际,逃命为先!看意思山寨已然不保,那留下条命,就还有复仇的那一天!至于钱华……他倒是不担心开封府的人捉不住他!
逃到船上打算回山寨的那些贼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水底下会有伏兵。所以一个个不是掉下水中被擒拿归案,就是被几口水呛去了性命。
流金河怕是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惨烈过。虽算不上鲜血染红了江面,却也能见到不少尸体随水漂下,根本没有人去捞起。
而那些事自然并不重要。徐良,苍九公,蒋平等人只是关注了一下周遭,那钱华就遁了一般不见了踪影。左右寻找不见,一个个都气得脸色发青。蒋四爷这边刚要发火,要众人无论死活一定要把钱华捉到。卢珍就从老远的地方拎来一个大脑袋瓜子。然后往地上一摔,大声道:“这小子鬼鬼祟祟地躲在擂台后面的林子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问他,没准就能知道钱华的下落!”
被摔在地上的人一见到徐良,也没等旁人逼问,二话没说就滚爬起来,跪到了徐良面前。“爹爹在上,儿给爹爹磕头!”
徐良本来就在气头上,一看房书安的德行,那火就更不打一出来!“房书安!你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问你,你可知道钱华在什么地方?”
房书安擦了把汗水,尽管用手这么一抹,这没鼻子的大脸蛋子上是比花的还花,难看上又加了三分的寒碜。“孩儿就是来给爹爹报信。方才我逃跑之时正碰到钱华那小子,我谎称要带他去我大哥的綹子,那地方地处边塞没有人能找得到。他就信以为真。我让他在前面不远的土地庙等我查探一下消息,他现在应该还没挪地方。马上去抓还来得及!”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没等徐良问话,蒋平一把抓住房书安的衣领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给我们报信?”
房书安这边哼了半天憋足了气儿,这才道:“我的诸位叔叔爷爷们!抓人事大,这些话咱们抓到人再说也不迟晚不是!”
蒋平听后,立刻撒开了手。他自然不认识房书安是谁,更不可能知道房书安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他从徐良嘴里听过给这小子拉鼻子的经过.所以四爷相信,就这么个见面就磕头的臭贼,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而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前来送信,这消息绝不会有假。想到这里四爷朝艾虎一努嘴:“艾虎,我就把这大脑袋交给你看着!若是他胆敢报假消息……”
艾虎冷笑了一声:“四叔放心。若是那样,我准保让这小子的脑袋分成八瓣!”
房书安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尽管他方才犹豫不决,不知道究竟是一个人跑了,还是给徐良送个信儿。如今事情已经有了定局,他也不怕大伙根据他的线索来拿人而没有收获。因此当徐良和蒋平等人来到土地庙的时候。还真就发现地上有人待过的痕迹。
不用问,这小子准时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所以逃了。可人在慌忙之中逃跑就难以做到不留痕迹。所以众人跟着地上的只留前半掌的脚印,一步步地来到了河边。
见到了水面,徐良就皱了眉头。饶是再大的英雄也有能力不济的时候。展昭和白玉堂不识水性,徐良也跟他们一般不二!眼見着茫茫水面没有半分水纹波动,他这心里就甭提多难受了。“四叔,这可怎么办才好?”
蒋平看了看四周,断定房书安没有说谎,而且钱华这小子绝对就在水下。所以立刻道:“这小子号叫入水蛟,必然是水下功夫了得,也没有有水不入,却撒腿跑的道理。依我看咱们也甭往别处追。就在这儿堵着他。芸生,卢珍,你们俩跟我下水!今儿个我翻江鼠也露两手让你们瞧瞧!”
没有水衣在身,爷儿三个只是脱掉了外面长大的衣衫,便先后跳进了水中。
到了水里,四爷就跟进了家門一样自在。这么多年在开封府抓差办案,处处事事都是旁人动手。虽说自己出出谋划也是唱主角的,但那可不比亲自动手抓贼这么痛快。更何况这还是捉拿朝廷要犯!要是拿住,少不得在五弟面前得意一番。
水面上的人看不见水中的情形,因此钱华的踪迹无处得见。可一旦进了水里,水下的情况便再无一处阻挡。蒋四爷刚进到水中没多一会儿,就发现了有一人贴着水底,正在往河中缓慢地游去。
此人如此小心慢游,无非就是怕动作过大搅出水纹让上面的人看见。由此四爷肯定,那人必定是钱华无疑。水下无法说话,四爷动了动手,召唤两个侄子跟上自己。然后一条水线朝着那人游了过去。
要说岸上的人不担心那是假的。徐良一边搓手,一边焦急地往河面上看。人人都紧绷著表情,就唯独三爷苗九西面带微笑,一点都不担心。
不多时,就見离河边六七丈远的水面一翻花,紧跟着就钻出两个人的脑袋。不用仔细辨认,人们一眼就能认得出是卢珍和白芸生。人们刚想再看个究竟,紧接著二人再一次潜入水中。河面上的水纹也跟着逐渐了淡了下来。
如此这般反复折腾了四五次,众人这才见到白芸生一边挥动胳膊,一边跟卢珍托着一个人朝岸边游。而四爷此时才从水中露出脑袋,离老远就能见他一副得意地笑模样。用时不多,爷儿三个游回了岸边。自然,那钱华也被拖上了岸,只是肚腹鼓涨昏迷不醒。
一见此人真是钱华,众人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毕竟擂台上这么折腾,起因就是这个小子。如今人犯到手,事情也算是有了个圆满的结局。徐良上前用刀鞘拨了拨钱华死灰一般的脸,然后问:“四叔,这小子可还有气?”
蒋平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回道:“没事儿!就是让我们爷儿仨挨个灌,给灌晕了。向他这样熟悉水性的,死不了!”况且死不死也无所谓。就算大堂未过,如此大罪的人死見尸骨也能了案。拿他个活口,不过是替永州的百姓出口恶气,也没准还能问出点其他的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