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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表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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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天黑得早,陆凡看宁宰恒睡着了才放心从原是他的卧房中走出来,濯濯月华下白雪皑皑,陆凡看得入了神。又是一阵敲门声才将他从银月冷辉中拉了回来。
会是谁呢?总是在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将门敲得铮铮作响,是他吗?心里隐隐的期待,不自觉加快了脚步,陆凡穿过那道长廊,拿下沉重的门闩,打开厚重的朱漆门。一身风霜,果然是他,镶银边的斗篷还泛着幽幽的光。急急让他进门。
“爱卿。”依旧是黑得发亮的眸子。
“先回屋再说。”这么冷的天,赶那么远的路,还不冻坏了。没有来客,连正厅都未生暖炉。陆凡将原来卧房让出给宁宰恒后就住西厢客房。田叔心细,日日记得添火加炭,甚是温暖。陆凡径直带着宁宰宇到了西厢房。
“陛下可是负了伤?”三分猜测七分肯定的语气。
“爱卿怎知?”宁宰宇惊讶。
“平日里陛下步行,一干臣子皆跟赶不上。今日不同。”
“爱卿真是心细。”宁宰宇心里生出一阵欢喜。这个人,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己。
“臣下对陛下心细,这是应该的。”语调冰冷。一袭红袍,修长的手指,递过一杯热茶,茶水清澈,一如那双碧色的眸子。宁宰宇刚刚才被一句关怀送上了九重天,现下又坠入了冰窖。终日君臣君臣,就不能出自其他的关心?
“陛下有伤在身,为何不多休养几日,等康复了再来?”
“爱卿可知朕为何而来?”
“陛下定是想念八殿下了。”
“朕更想念你啊。”
一语方出,僵住了那挑灯芯的手,骨节分明。
“陛下圣恩。”只是微微分神便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的模样。
“爱卿…”
“陛下有伤在身又赶了那么远的路,我已吩咐田叔准备晚饭,陛下用过之后还是早些休息。”
“爱卿得帮忙换换药。”宁宰宇泄了气一般轻声道。
“是。”
脱下宁宰宇外袍,解开层层交缠的绷带,触目惊心都是伤痕,有的旧,有的新,有的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最长的一道,顺着肋骨,足足十几公分的模样,透过药粉渗着血渍。
触感冰凉的手指,拧干毛巾,细心为宁宰宇擦拭没有伤痕的地方——脖颈,肩膀,锁骨,结实的胸膛……再一一给伤口消毒,上药,包扎好绷带。认真小心得似对着最珍贵的宝贝。
“陆凡,我喜欢你。”那双日日练剑挽弓显得粗糙有力的手握住了那双日日握笔写得天下第一书法的手。
刚挑过灯芯越发亮起来的烛光下四目相对。像一粒石子打破了那汪碧色湖泊的沉静,圈圈涟漪泛起。眼前这个人,贵为一国君,没有叫他爱卿,而是叫他陆凡,并且用那么笃定的语气告诉自己他喜欢自己。
“陆凡,出征时日日浴血奋战,朝不保夕,我便在心里立誓,我要能活着回来,就一定告诉你,我喜欢你。”
虽然那日宰恒想去逛庙会便将他那个秘密交换给了陆凡,年仅九岁的八殿下眨巴着眼睛告诉陆凡“先生,这个秘密就是我哥哥他喜欢你哦。嘻嘻嘻嘻”,但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却万般滋味交缠。是欣喜?是无奈?是恐惧?他陆凡最不相信的可就是爱情,他的母亲何等的风华绝代,那么的爱他的父王,却临死都没能见上他父王一面。就在日日思念等待之中抹去了灼灼光华。他不怨他的父王怎么不回来看望他的母亲,但是对于爱情,却永远的失去了信心。
“陛下为君我为臣,君臣有别。”
“陆凡,若有一日我舍了这家国天下呢?”
“陛下修要胡言乱语。”这满身的伤痕啊,哪一条不是为了大运家国天下。他陆凡,只不过是个袭了爵的庶出小王爷,怎么有资格跟大运江山相提并论了?惊觉温度从那人掌心传向自己的手背,自己自幼体寒,手足就算在夏天也是冰冷的,母妃去世后,再也没有谁像这样握过自己的手,是多么渴望的温度啊。
“这么暖和的屋子,我都暖过来了,怎的你双手还这么凉?”俊朗的脸上透着关切和心疼。
“习惯了。”急急挣开了双手。你贪恋那温度,你舍不得放开,然而想得而不能得,你奈人生何?
君臣二人再次同榻而眠,拥的也是同一床被,这一夜,总算能睡得安稳了,攻下了那许多座城,至于眼前这人呐,并不是真就拘泥于君臣阶级身份,也并不讨厌自己,只是他的心,被坚冰锁上了,既然急不来,就慢慢耗着磨着,温着暖着,怀揣着手捧着,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天下都是他宁宰宇的,不怕融化不了这人的心。
醒来后发现整个后院连个人影都没有。原来今日陆大人审案,宁宰宇来了兴致,想看看咱们陆大人是怎么愤怒的拍着惊堂木,怎么皱眉想着该如何决断,清冷的声音惜字如金的人怎么问案。看来今天可以看看他的另一种表情了。
听人群里议论纷纷,原来是前日东正街上首屈一指的富户王家的儿子派人闯进东庄张老汉家,强行下聘,要纳张老汉16岁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为妾,逼的张家小姐就要寻短见,幸亏救的及时,命是保住了,人却因为惊吓痴痴傻傻了。
陆凡接到状子,派人传唤王家儿子王世杰,王家非但不到公堂,还放出话来说京城里有人,为了以后各自方便,劝衙门还是不要管这种事的好。他王家有人,无非就是前朝皇帝后宫妃嫔的亲戚,其实打的就是天高皇帝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算盘。
陆凡岂是怕人挑捏的软柿子。衙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三分之一的人想看个公道,三分之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一看就是冲着堂上那位陆大人来的。
“杜南,你带人去王家,除去下人,不论老少,都带过来。拒不从者,就地杖责二十。”声音幽幽的,冷冷的。一支令签就落了地。
东正街与衙门本就隔的不远,杜南这一等一的高手,平日里跟着宁宰宇,听的都是死令。这些日子的差事,当真是清闲至极啊。只半柱香功夫,王家老爷啊太太啊一干人等就跪在了堂下。
“王公子,张家小姐既不喜欢你,你为何逼婚于她?”没有拍惊堂木,没有虚张声势,只悠悠的问。
“我喜欢她不就行了,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哪里比她种田的差?死贱人还就是矫情。”真真的纨绔子弟。陆凡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放肆。”声音没有怒气,却镇得全场皆寂。似心底里挨了冰冷的一记,全身都透出寒气。
“杜南,杖责二十。”
说打就打,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届县官,这可吓坏了王家老少,这王世杰可是他们王家单传的苗子,哭闹着求饶,连爬带跪了一地,哪还顾得平日里的姬指气使眼高于顶。县官大人丝毫不为所动,明镜高悬四个大字金光闪闪。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王世杰就真的挨了二十大板子。哭嚎一片。
“王员外身为人父,养子而不教,纵子劫掠,触犯大运律例第一百七十条,杖责三十。”
“其他妻妾老小,知王世杰有违犯法律行为而隐瞒不报。触犯大运律例第一百八十一条,杖责二十。”
“传而不到公堂,藐视朝廷命官。罪加一等。各再加二十杖。”
一条一条,不紧不慢。满堂鸦雀无声听陆凡说完。这说打就打的个性让王员外听完便昏了过去。
王世杰虽为酒色之徒,却也并非全无人性,看见自己的父亲不省人事,妻妾都花了妆容散了云鬓,终于看清自己惹错了人。趴在地上砰砰磕头认起罪来。
“王公子既然已经知错,本官命你赔偿张老汉家纹银千两,以供张家小姐治病静养,并亲自上门磕头认罪,除此之外,手抄妙法莲华经一千册于昭长寺散发,为张家小姐祈福。日后若再知法犯法,我大运国北边正需要像王公子一样的大好青年保卫,到时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案子起起落落,宁宰宇在人群中看得真真切切。卯足了天子的涵养才没乐出声来。这人比自己所了解到的,有意思多了。
“陆凡!陆凡!”
“……”眉毛一敛,那么重的伤,想来都疼,不好好养着又出来作甚。
“你生气了?”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