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天墉奇谭》蒙莎

1、【壹】

　　禁地的山洞方圆不过数丈，加之入口在山峰的背阴处，洞内长年阴湿晦暗。陵越每每跨过紫胤真人在洞口布下的结界，便会觉得全身仿佛都浸在了寒冬腊月的雪水里。
　　他通常只会悄无声息地进去，把食盒放在百里屠苏身边，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百里屠苏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打坐运功，抵御煞气的侵袭。陵越时时提醒自己不要惊扰他，免得他分了心神，再出意外。
　　即使偶尔下山，陵越也会提前准备好足够的干粮和水，怕的就是屠苏忍饥挨饿。不管在山下遇到了何等棘手的事，他都会全力以赴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好赶在月圆之夜回到天墉城。
　　然后，整夜不眠不休地守在禁地的洞口。
　　每当月圆之夜是紫胤真人在屠苏体内留下的封印力量最弱的时候，屠苏体内煞气便会趁机发作。
　　“屠苏煞气发作的时候，你只可静观其变，让他自行抵御，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可出手帮他。万万不可因为一时的关切，反而害了他。”
　　紫胤真人闭关之前，如是交代。
　　起初的几个月，屠苏几乎根本无法控制体内的煞气。被冤受罚的冤屈，他既无法看淡，更无法遗忘。每每他想起自己为千夫所指的情形，焚寂便趁虚而入用煞气刺激着他，令他发疯发狂，痛不欲生。
　　陵越不忍靠的太近，因为屠苏的哀嚎和肉身与山岩撞击的声音总会令他五内俱焚，却也不敢走得太远，因为害怕来不及冲进去保护屠苏。他守在洞外十步之内，掌心的汗与热度几乎可将那块寒铁融化。
　　看着被煞气折腾得伤痕累累的屠苏，陵越时时疑惑。
　　长剑在手，却毫无办法去保护身后的那个人，那么执剑又是为了什么？
　　那是一种深陷泥潭般的无力。
　　转眼间，屠苏在禁地里已经呆了将近两年。
　　这两年过得异常艰难，却也总算是熬过来了。煞气依然会每月发作，但屠苏渐渐地能自己控制，在发作的时候勉强保留着一丝微弱的神智。他依然会狠狠地撞向冷硬的石壁，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要用肉身的痛，去缓解灵魂深处那魂魄撕裂烧灼的痛。
　　“师兄……我……这次……没……没有……失神……”
　　又一次发作之后，全身布满了淤青和伤口的屠苏勉力微笑着说罢这句话，在陵越怀中昏睡过去。
　　陵越怔怔地笑，眼中却滑下泪来。
　　小时候他私下问过紫胤：“师尊，屠苏师弟以后能好起来吗？”
　　紫胤并不避讳，坦白地告诉他：“为师在他体内留下的封印会慢慢减弱，他终究会被焚寂煞气吞噬，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陵越：“那到时候我们要怎么办？”
　　紫胤缓缓地合上眼，没有再说话。陵越急急追问：“如果师弟的力量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控制焚寂呢？”
　　紫胤长叹：“但愿如此。但是……他要控制焚寂，谈何容易？”
　　此时，陵越将脸颊贴在屠苏淌着血与汗珠的额上。
　　“师尊，他可以的，他真的可以的，总有一天，他能控制焚寂……”
　　“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了陵越的喃喃自语。陵越猛然抬头。
　　那笑声听起来阴险奸诈，恶意满满。这小小的禁地里只有陵越和屠苏两个人，而且屠苏还在昏迷之中——那么这笑声，只能是来自焚寂。
　　“就凭他，也胆敢妄想控制本座吗？”
　　陵越大怒：“我师弟立身清正，胸怀浩然之气，你一介恶灵，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哈哈哈哈哈……无知小子，你当真以为你那师弟能留有些许神智是件好事吗？错了，大大地错了。既然他的神智还在，那么他的恨，他的怒，他的冤屈，他的不忿……也就都还在，而且比平日还要强烈不知多少倍！本座正好全数吸纳，化为己用。你以为他凭自己控制的本座，本座的力量却因此比往常又更强了！哈哈哈哈——”
　　“你——”
　　陵越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焚寂大笑：“他若清静无为，迟早会被本座控制。他若妄想控制本座，却又只会令本座更强。看来，本座冲破封印之时，指日可待！”
　　陵越静静地盯着插在山岩上的焚寂，两眼发红。
　　“你做错了一件事，”他平静地说，一字一句间却似有千钧的力量。“你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我。既然你告诉了我，我就会彻底解决。”
　　“哈哈哈哈……你要一个身在痛苦中的人不去想那些令他痛苦的事，可能吗？！”
　　“当然可能！因为，他是百里屠苏！”
　　也许是因为被陵越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屠苏突然在昏睡中发出一丝□□。陵越当即噤声，为他解下衣衫处理身上的伤口。不管焚寂再怎么撩拨，他只是禁咬双唇，不发一言。
　　不知不觉间，一线天光从洞口悄然泄了进来。陵越小心翼翼地替屠苏拢上薄被，转身便要离开。
　　“小子。”焚寂叫他。
　　陵越顿住脚步，却不回头。
　　“我要去找能帮师弟抑制煞气的法子了，没空陪你聊天。”
　　“呵呵呵哈哈哈……”焚寂爆出一声恶意满满的笑，“你尽管去。听说天墉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术，我也很想见识见识啊哈哈哈——”
　　陵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山洞。
　　屠苏茫然醒来。眼见周围一片空荡荡的，他不免有些失落。
　　“师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