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9【三只乌鸦】 ...
-
没开口之前根本没让瑞雪儿意识到他存在的这位天使并不如何英俊，肤色深黑五官平平，个头也不算很高，但那种洒脱适意的气质让他显得格外有魅力——这一点就足以弥补所有外貌上的不足之处。
在瑞雪儿看来，这比因为容貌出众而魅力十足更有意思。毕竟，神族中从来不缺各种各样的美貌。她今晚明明是又累又倦心情极糟，死里逃生之后的侥幸里又因为法罗尔的病情糅杂了更多的灰暗情绪，但不知不觉，很快与这位素未平生的天使有说有笑起来。
再一杯温热的蔓越莓酒饮尽，她才想起自己有些失礼，“抱歉，我到现在还未问过你名字。”
“没关系，美丽的女性总是有特权的，何况我们现在处于战争之中”，对面的天使笑着抬起半空的酒杯，“我是罗恩。很高兴认识你。”他淘气地眨了眨左眼。
她咯咯笑了出来，“好吧……我也该说，很高兴认识你才对。罗恩，你对耶路撒冷很熟悉吗？”
“还好吧，我对天界的各个主城熟悉程度差不多。怎么，你想夜游吗？”罗恩笑着说，“我也想啊，不过耶路撒冷早几天就宵禁了。据说，再过几天还会禁酒呢！”
“啊……真的？”邻桌听到这个消息的天使不由扭过身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喝得太多，他口齿都有些含混了，“耶路撒冷……从来没有禁过酒啊，哪怕是圣祭……呃……”
罗恩一摊手，“没办法，谁叫现在的局势居然变成这样呢！还有哦，据说城门要关了。”
“啊——不会吧？”
“嗯，我也听说了。”
“城门不是昨天就关了吗？对了，你们说的是哪个城门？”
酒吧没坐满，可并不冷清，这种消息一出，她耳边立刻多了好几个声音。金色褐色灰色栗色的头纷纷凑过来，瑞雪儿倒完全没意识到这等热切也与酒吧中根本没几个女性天使有关。说来也是她离群索居太久，以及身边的参照物经常不对，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容貌出众，更不用提以此作为资本了。
她蘸着酒在吧台上划了好几个圈，是啊，哪个城门呢？她支着头想，侧门不算，耶路撒冷有七扇大门，东西南北东北西北东南，有一扇只在仪式的时候开，有一扇常年不开，一扇据说从来不开……
她觉得有些昏昏沉沉，在听到有谁说到“今天城门就没开的时候”很不客气地反驳了一句，“谁说没开？我就是今天才进来的啊……”
罗恩蓝眼睛里尽是纵容，他身体微微前倾，“从哪来呢，可别说是阿卡亚！我会害怕的哦！”
瑞雪儿几乎笑倒在吧台上，栗色眼睛微微眯起，“不是，”或许是因为酒精作用，她放松了许多，“不是，是……银月要塞哦。第二天的银月要塞，你有听说过？”
“还真……没有。”罗恩对她笑得更柔和了些，身体微微前倾过来，握住她肩膀的那只手格外温暖，像是保护，又带着理所当然的掌控欲。“要不，多向我说一说，这座要塞的事？还有，你不会是独自前来的吧？也说一说那些与你同行的天使们吧……”
“说什么……”瑞雪儿凝视着近处的这张面孔，近到她可以嗅到他身上罗勒和海水的气息，皮革与松香的味道，还有……一点不知是久经战火还是长途跋涉的疲惫。
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容貌和性格，但不知为何，他却令她想起……想起杨。绷紧的心弦一点点松懈下去，只除了……
“你想听吗？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里的天使？从哪里来？”手指在他黝黑的手背上用力点了点，“可别骗我说是阿卡亚。口音没错，可你不像是……不像是阿卡亚长大的天使。”
罗恩真正笑了出声，笑意染得那双蓝眼睛异常深邃。他一边殷勤地替她挥开身边凑过来想搭讪的天使，一边自然而然地将她引到角落里的小圆桌坐下，那声线仿佛带了磁性，听上去舒适悦耳，“这么明显？是啊，我是第六天出生长大的天使，后来去了红海，后来又回了天界……我想想，大概是在帕西法尔呆得久一点，其他城市都差不多……我过往都没听过银月要塞，更没去过。那是什么样的要塞？竟然……竟然值得劳动大天使亲自前往？”
她半倚在那只坚实手臂上，栗色眼瞳渐渐变得迷蒙，声音变得更轻，轻得仿佛情人之间的耳语——在旁观者的眼中，他们如今这样亲密偎依的姿态原本就如同一对情人，“那是一座……很古老……很壮观的要塞啊……可是我告诉你哦……审判天使殿下不是，不是为了那座要塞而来的……”
偌大的酒吧里少说也有二十多位天使，但似乎没有谁觉出异样来。除了另一个角落里不动声色扫过来的两双眼睛。
“是高等魅惑术……？” 用得真熟练。
“啧，什么眼光？明明是心灵术士。”原来这个偏到极点的职业在天界还没绝迹。
“你该庆幸，那一位没来。”
“……她从来不会来这种地方的，阁下。还有，你真的不去阻止吗？那位天真的小姑娘大概会把自己给几位天使送过花都告诉他吧。”
“……他并无恶意。”
“哦，我明白了。是的，我也很想知道那座要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只乌鸦】作为耶路撒冷最古老（很可能也是最破旧）的酒吧之一，梵许达曾经一度好奇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以及，居然在漫长岁月中毫无变化地保留到了现在。他绝不相信某人告诉他的那个说法：乌鸦是命运的象征，三只乌鸦代表……命运的眷顾，即最上等的运气。
身为父神创造的天使，相信这种话还不如把自己翅尖上的羽毛剪下三根装布囊挂在胸口当吉祥物！
他将手上那杯装饰着枫叶的琴酒一饮而尽，金黄色的酒液刹那间几从他喉咙里烧起来。
秩序天使从不是多话的性格，过往亦是极少饮酒。只是，避居千年万载，如今的天界真是……让他彻底看不明白了……
他离开自己的隐居地才不到十天，然而那种悠闲清冷节奏分明的生活想起来……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这种巨大的变化，一味推给时间似乎也不太公正……
来到耶路撒冷之后，他无意卷进如今天界的汹涌暗流里去，自然也就婉拒了犹费勒的邀请。他试图联络上过往为数不多的友人们，然而局面并不乐观，尤其是久无音讯的好友萨塔莉……
寻找好友下落的过程中他意外地……与几名灰翼天使熟识了起来。说来可笑，不管他们过往之间是多么疏远，在同样面对这个“奇妙混乱”的时代的时候，他们之间反而更容易有共同语言与共同感受。
即使如此，梵许达也没想过在酒吧里频频遇到汉鲁凡戴尔。拉贵尔殿下麾下黑松军团的团长。
在他淡薄的印象里，所有的灰翼都是类似的形象：冷静、严肃、沉默、言语刻薄、战斗力出众、魔法抗性高，以及，性格乖戾……
很快，这个印象就被他自己默默砸得粉碎了……
显然比他更加熟悉耶路撒冷以及耶路撒冷各处酒吧的汉鲁凡戴尔告诉他，他受同伴嘱托，在寻找一名六翼天使，伊森。当然，梵许达作为老师自然记得作为分族时代末期基路伯中的三位魔法天才之一伊森：女性天使中选择骑士一职的不多，选择刑狱天使的更少，何况她还有一个性格极其活泼欢乐与她形成绝妙对比的孪生弟弟费拉。
非常巧合的是，他们得到的消息其实是同一个：萨塔莉与伊森是一起失踪的。神使时代第16纪她们为了执行某项“绝密”的任务去了魔界，然后……从此下落不明。
——天界所有词里，大概没有哪个比“下落不明”这个词的含义更加丰富了。
令梵许达头痛的是，他全然不知该从何找起。
当前天界各处联络信件传递受阻，短时间内能收集到的信息很少。萨塔莉作为半途改行（他真心不想计算这位改行改过多少次）的神圣牧师，她能去的地方……作为一个不太合格的吟游者，有很多他是不能去的。乐意与否，他都得和汉鲁凡戴尔多多交涉。
性格不论，起码他对黑松军团团长的实力还有点信心，尤其和当前耶路撒冷里一群“战争天使”的状况作为对比。
不过，梵许达从未想过，他会以这样的方式了解……在银月萨维亚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审判天使尤利耶儿，地狱君主亚巴顿，和睦天使亚纳尔的双生天使汉尼勒，还有七十多年前挑起那场最离奇动乱的四翼天使……法罗尔亚列！
自分族时代起，哪一位叛乱天使会在被天界通缉时还带着神的赐名？！
梵许达不知该说是自己太愚蠢，还是这世界太混乱。
相比之下，这位心灵术士发挥专长只为套口供这件事……
真的不算什么。
汉鲁凡戴尔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空玻璃杯，他凌乱的金发在灯下熠熠生辉，便是灰暗的羽翼也遮挡不住那种黄金般纯粹的色泽。
像是松弛的弓弦，他斜靠在舒适的沙发深处，眼帘半垂，可注意力半分也未离开过暗处的那个角落。
这还真是一个……超出他想象的精彩故事……
如果其中有七八分是真的话。
不过，如果其中有九分以上是事实的话，他就要怀疑当前地之天使即审判天使的智商了。还有，身为现任的地之天使——哪怕名不副实——尤利耶儿他竟能坐视阿卡亚主城沦陷？！
伊森迄今为止依然失踪，或许也不是件坏事……起码他此刻不用担心以公正与正义为毕生追求的伊森听到这样乱七八糟的审判天使事迹之后会有什么过激反应。
相比于当前天界明面上的溃败，这几天打听到的，连林中阴影古里格利都能一并崩了大半才是最让他惊讶的。他觉得自己进城时按着伊戈尔和唐娜坚决拒绝去中央神殿应征再明智不过了。
有件事他没提，不知梵许达看出来没有，这位笑嘻嘻的天使……是个纯粹的黑翼啊……
这样的堕落天使……也敢混进耶路撒冷的旧城区来？以为术士真的死不掉吗？
不过，若是哪个堕天使觉得以这点手腕就敢来打耶路撒冷的主意，日后他不介意慷慨地送一程。
他扫了一眼近处吊篮里的那盆圆滚滚的沙漠珍珠，再看一眼手边那瓶所谓的蓝莓苦艾辣冰酒，只觉得这个时代处处都充斥着……不可理喻……
只是，战争终究是战争。
不知道那些自视甚高的大天使们，光辉至不可一世的撒拉芬们……如今是不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39【三只乌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