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坛野兽]谁杀死了知更鸟》林之书

1、01 麻雀

　　乔伊斯第一个见到的是道格拉斯。
　　他平静地坐在会客室的办公桌后，用默数来控制自己的心跳，努力让呼吸平缓、更平缓，显得平静而堪称漫不经心。
　　“乔伊斯·考尔德。”道格拉斯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心里默默评估，棕短发，厚刘海，黑框眼镜，下巴整洁，衣服品牌中档、搭配合理、不新不旧干净整洁，从服装价位和搭配到发型与面部清洁度再到举止气质，都与介绍人的描述吻合，也正是他们需要的人，“戒毒中心向我推荐了你，你虽然资历不够深厚，但前两任雇主都评价很高。”
　　乔伊斯耸耸肩：“老实说我也没想到，这并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他的本职工作简历上有写：“网络小说家，是吗？”
　　道格拉斯扫了一眼乔伊斯右手上的婚戒，他下意识缩紧手指，随即意识到无用而放松，态度却更严肃端正了些。
　　这让道格拉斯满意，乔伊斯·考尔德的家庭状况在简历上并没有说，介绍人提到过他和妻子在分居，妻子抚养独子而他支付赡养费，他原本坚持的事业只能让他自己勉强度日，这是他做这份高薪工作的原因。
　　道格拉斯心里已经差不多有数了，虽然他并不是不相信父亲的老朋友，但鉴于乔伊斯·考尔德接下来要担任的重任，他还是自己看过才放心。
　　有决定之后道格拉斯就放松下来，问道：“你还不知道你要服务的是谁对吗？”
　　乔伊斯点点头：“只有戒毒中心跟我谈过，我猜肯定是什么大人物。你是哪位大明星的经纪人吗？不过这年头明星吸毒好像不算新闻了……”
　　虽然介绍人特别说明了乔伊斯肯定不认识T.J而且消息闭塞得不像个美国人，道格拉斯还是为他的无知程度吃惊：“你不知道我是谁？”
　　乔伊斯皱眉：“难道你本身就是大人物吗？”他摊手道，“抱歉，我不看电视，报纸和网页不看政治版、不看娱乐版、不看体育版，只看经济版和社会版。如果我告诉你我不知道总统的全名是什么，你相信吗？”
　　道格拉斯告诉他：“保罗·加尔塞蒂总统。”
　　乔伊斯的口吻平静而相当漠然：“总统不是姓特纳吗？”
　　在加尔塞蒂当选两年后，道格拉斯真没想到还会有人犯这种错误：“他是前总统。”
　　乔伊斯点一下头，以一种丝毫不关心的态度说：“哦，原来已经换届了。”
　　顿了顿，他说：“说起来，哈蒙德先生，我记得有一届总统和你同姓。”说出这句话时乔伊斯很谨慎，努力不放进丝毫在意和刻意。
　　道格拉斯用完全不自豪的表情说：“巴德·哈蒙德，那是我父亲。”
　　乔伊斯适当地露出意外的神色，好像终于明白了他面对以及接来下会面对的是什么人。
　　道格拉斯接下去说：“以及我母亲是现任国务卿伊莱恩·巴瑞仕。你的康戒陪护对象是我的双胞胎哥哥，托马斯·詹姆斯·哈蒙德。”
　　乔伊斯的内心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得到这份工作了。
　　此刻他却没有预料中的激动，甚至用不着再控制自己的心跳，另一种力量主宰了他的身体，越过理智和感情控制他的一举一动，是他每一次面对目标时那种令他无视得失甚至生死的全身心投入的力量。
　　他只要专心做一件事，就没有失败过。

　　与哈蒙德家签署的工作合同相当繁琐，虽然通常康戒陪护的工作合同中就有保密协定，这份合同中的关于保密的款项则格外严密详细，薪酬也相当可观。
　　康戒陪护的工资一般介于九百到一千八百美金每天，前两次由于资历不足，乔伊斯都拿的是一千出头，哈蒙德家给他翻了一倍，日薪三千。
　　乔伊斯的公寓很简陋，行李就更加简单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再加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就是全部，被褥之类的还用不着他准备，哈蒙德家已经布置好房间，就在T.J隔壁。
　　乔伊斯比他的陪护对象还早半天搬进国务卿的府邸，并且与哈蒙德家的人挨个见过面，看起来没人对他能起多大作用抱有期待。
　　这倒理所当然，托马斯·詹姆斯·哈蒙德，通称T.J的前总统与现国务卿之子，已经是第二次进戒毒所了，上一次他的担保人也没能管住他。
　　国务卿家从那么多资历深厚经验丰富的康戒陪护中选中乔伊斯这个新手，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对政治圈和娱乐圈的无知。
　　但事实上，他当然知道。
　　无论是外面流传的所有正式新闻小道消息，还是没有流传出去的真相，他统统知道。
　　这次T.J被送进戒毒所之前，还在医院呆了一个月，他爱上一个完全配不上他的混蛋，欺骗了他又抛弃了他，于是他在圣诞节自杀未遂。
　　消息递到乔伊斯手里时，他感觉像那个生死不明的青年的血流到他手上，他不停地发抖，什么也拿不住。
　　乔伊斯已经等待了很久，犹豫了很久，即使现在也没有任何一个决定。
　　至少他明白到一点，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他或许真的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最早乔伊斯在戒毒中心找了份护工兼职，只是想了解吸毒和戒毒者的状况和心态，成为康戒陪护更加阴差阳错，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缺钱。
　　直到这次事件之后，他才想起还有这么个身份可用，迅速补完了身份信息，然后稍微动用人脉暗中活动，把他的资料递到哈蒙德家面前。
　　在这段雇佣时间里，他想弄明白自己究竟能做什么，T.J又想要什么。
　　乔伊斯得去见他，得去帮助他，在自己还有机会的时候。

　　把衣服放进衣柜时，乔伊斯听到了半掩的门外传来的声音，道格拉斯带着他双胞胎哥哥回来了，乔伊斯努力装作自己不为所动，继续整理行李。
　　他隐隐听到道格拉斯说：“考尔德先生已经到了，住我的房间。”
　　更详细的介绍看来之前道格拉斯就已经说过，T.J没发出声音，显而易见的并不欢迎，乔伊斯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停在门口的位置。
　　T.J用又像撒娇又像不耐烦的口吻说：“所以就是你了。”
　　乔伊斯转身，看着一手抵着腰一手支着门框的T.J，这是个相当有表现欲的姿势，又显得他脸帅又显得他身段漂亮。
　　乔伊斯的目光从镜片后直视着他的眼睛，对他伸出手：“乔伊斯·考尔德。你好，哈蒙德先生。”
　　T.J没有和他握手，而是审视地打量着他，突然大步上前，捧住他的脸，几乎用啃的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乔伊斯完全懵掉了。
　　T.J笑的很灿烂，一歪头，觉得这个他的反应很有意思，立刻就想再来一次。他身体一向前倾，乔伊斯就慌忙后退，脚后跟踢到身后的床，被一绊，仰面摔在床上。
　　T.J故意睁大眼睛，惊叹并挑逗地说：“没想到你比我还热情，这是在邀请我吗？”
　　乔伊斯几乎跳起来，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继续往后退，直接从床另一头摔了下去。
　　T.J完全被娱乐到了，靠着门板笑个不停。
　　乔伊斯坐在地板上，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不由苦笑，他知道自己在见到他时不可能保持平静，没想到会笨拙到这个地步。
　　通常他可不会这么慌张失措，真要这样他或许早就连命都丢了。
　　T.J觉得坏心眼在蠢蠢欲动，但这才是他搬回家的第一天，他还想表现好点呢。最终T.J放弃进一步压迫这个可怜的男人，欣然地说：“我现在觉得有个保姆也不是想象的那么无趣了。”他飞了个吻，转身走出这间卧房。
　　乔伊斯默不作声的凝视他的背影。
　　这是他要陪伴和照顾的瘾君子，这样活泼热情轻快。
　　乔伊斯知道他小时候多么阳光活力，知道去年整个下半年他多么快乐，所以他完全没想到他会自杀。
　　哪怕他看着T.J这么多年承受多少压力，都完全没想到。
　　那些记忆突然变得如此沉重，让乔伊斯被压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