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箫呤》梅三有语

19、第十九章

　　“阿——阿康——”
　　本以为梅凌欢依然会执拗着性子，不肯叫他，突听他轻声唤出他的名字，一时间竟以为是错觉。
　　“凌欢——”
　　“阿康——”
　　赵康抓着梅凌欢的手，满目欣喜，他抱着梅凌欢在他脸上疯狂地亲吻。
　　“凌欢，我赵康发誓，我要护你一生平安无忧，我要给你一世荣华。无论多大的风雨，多大的灾难，都让我赵康来替你挡，替你扛吧！”，
　　“你——”
　　梅凌欢眼波闪烁，内心深处因赵康的一席话，而波涛汹涌荡漾着。细细品味却又发觉此些话中好像另有别的意思，他猛然顿悟，“难道你已经知道我是——”
　　“嘘！”赵康以指抵住他的唇，“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我知道一切，可从今天起你只是我的凌欢！任谁都无法伤害你，为此，就算是让我赵康倾了这天下，又当如何。”
　　骇然地盯着那一双犀利的眼睛，梅凌欢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从赵康嘴里说出来的事，即便是再轻松的决定，其身后也定是一场惊天动地，轩然大波。
　　“你要怎样做？”
　　“我要永除了这后患！”
　　“不，你不可以这样做——”梅凌欢隐隐地已经猜出了赵康的决定，他拼命摇头，“天山第一宫承传百年，独立塞外，自成一系，根基深固非你能相像，而今你要与它对立，背后的凶险无人可预测。”
　　“你要相信我，凌欢！”知道梅凌欢担忧他的安危，赵康心内一阵狂喜，他深情地望着梅凌欢，将这个人音容印满他整颗心。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般好，梅凌欢不过是一个悠闲的山野之人，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不值得你堂堂平安侯为了这样一个人扰了天下之安。”
　　赵康轻轻一笑，“凌欢，你可知——那梅之高贵，就在于明知寒冷，还要毅然地在雪漫纷飞的冬天里傲然绽放。而你，就在长在我心头上的那枝梅！”
　　凌欢，你可知，为了守住你的一抹淡笑，为了守住你的悠悠一瞥，我可以为你荡尽天下。
　　只要你安好，即便是要我赵康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甘之若饴！
　　四目相对，眼波里彼此层叠，千番话语，万般柔情，都化成一摊流淌不绝的春水。
　　梅凌欢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手指沿着他英挺的眉划过，他直挺的鼻，他薄薄的唇。
　　他的唇凉凉的，可是他的吻却是那样的火热，让人窒息，让人陷入在其中，不想醒来——

　　夜幕已降，星空繁目，紫薇星辰在辽原遥远的上空耀眼闪烁，好似在为行人指引。
　　母亲常说，那是紫薇仙子在为迷了方向的孩子们指引回家的路，看见那束光，便不再彷徨。
　　梅凌欢依在软铺里，想起了母亲的话，于是抬起眼透出卷帘，去找那颗星。
　　今夜风清，广阔的平原上空，繁星犹似散落墨盘的宝石。
　　风吹入帐，撩动墨发，长长的三千情丝，缕缕皆如一条锁，牵引着世间的痴。
　　他从自己凌乱的衣物中寻到了碧箫，随手翻过，一颗墨色玉石滚落了出来。
　　梅凌欢将那玉石握在手心里，感受到了一股温热暖流，缓缓地输入进了他的体内。
　　这是南宫卓临别之前赠与他的，确实是个神奇之物。
　　他将那玉石放在胸口，顿时觉得舒畅。
　　自从幼年时中了天宫的天山六阳掌，这些年便一直在用天宫内功压制着，以至体质寒凉，而这玉石却洽洽可以时常为他暖身。
　　他闭上眼，享受着这份温暖。
　　赵康由帐外轻轻地走了进来，走到床边时，梅凌欢才霍然睁眼，恍觉刚刚因为太多舒适，已浅浅地入睡了。
　　赵康坐在床上，握住了他的手，那玉石也自然被他包在了掌内。
　　“这是什么？”
　　“是一块天然温玉。”
　　赵康连同梅凌欢的玉手一道握住，在那块玉上来回地摩擦。
　　“果然会感觉到有一股温热之气，看来傲梅山庄之内，藏宝不少。”
　　“不——”梅凌欢轻轻摇头，“这是南宫公子送的——”
　　那来回摩擦的掌倏然停了下来，梅凌欢心里不由一惊，觉察出了赵康的异样，可手在他掌中，却是不敢冒然收回来。
　　低垂着眼帘，也不知头顶上方沉默的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收紧的手劲告知他，那个人在发怒——
　　“此物世间罕见，没想到南宫卓竟会如此大方，也对，对于你，有些人可是连命都不要，更何况一个身外之物，哼——”
　　“我与南宫公子只是萍水之交，他赠与我此物只是好意，并无其他意思——”
　　“萍水之交？”赵康立起了剑眉，“我倒觉得那南宫卓对你可是情深意重的很！”
　　赵康甩开了他的手，拂袖转身离开了床铺。
　　本来已走到了帐帘前，打算出去，可还是在离开之前驻了步，等了片刻后，含着怒气回到床边。
　　“梅凌欢，是不是只要施以恩情的，你全然一视对待，在你心里，这些人是不是全部都可以占有一席之地？”
　　“你指的是什么意思？”梅凌欢不明白。
　　“那一晚，你们在院子里做了什么？”
　　“那一晚？”
　　梅凌欢回忆，那日南宫卓来向他辞行，所说所做并无逾越，若说有何接触，也仅是他险些跌倒时南宫卓扶了他一把。
　　可赵康又怎会知道？难道他那时便已派了人，在暗中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一时气起，梅凌欢也执起了性子，冷冷说道，“南宫公子是凌欢的朋友，若是有何不妥的举动碍了侯爷的眼，还请见谅，倒是侯爷对凌欢如此的煞费苦心，反叫凌欢心怀惴惴十分不安了。”
　　听到梅凌欢这一番话，本就熊起的心火继而又在上面浇了一桶油，赵康狠狠地盯着梅凌欢，见他冷漠地低垂着眼，心里更恨了那南宫卓。
　　一想到那白面书生怀中抱着梅凌欢的样子，便是怒由心中起，何止是这个人他看得碍眼，就连他送的东西，赵康都觉得应当碾碎了，连个影子都不剩，自梅凌欢手中一把夺下那块温玉。
　　“侯爷——你要做什么？”
　　“你——叫我什么？”
　　梅凌欢捂住自己的胸口，不安自心中涌出，显然一不小心又触到了赵康的逆鳞。
　　只见赵康毫不犹豫地将那玉石抛向头顶上方，回身抽出墨龙剑，凌空斩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自床上闪出，洽在赵康要落剑之时，拦住了他的手臂。
　　那玉石便安然地由空中落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一点损伤都没有。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赵康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神情，那白色的身影已然支持不住，顺着他垂下的手臂滑坐在地上。
　　当啷一声，墨龙落地，坐在地上的人随后被一双有力的臂膀重抱回到床上，小心翼翼之态足见疼惜。
　　“你——可还好，是不是伤又疼了？”无论怎么气，就是见不得他有一丝痛苦的模样。
　　赵康伸出手去支起梅凌欢的下颌，却被他一别头躲了开。
　　与此时门外声起，是琉碧送来了梅凌欢的药。
　　赵康起身到门外取来了药汁，再回到床前。
　　梅凌欢正伏卧在床上，身上只着半件亵衣，长长地掩住了臀下的春色，可那一双白脂如玉修长的双腿却足以引人垂涎，想叫人顺势想要窥探下去了。
　　赵康自认定立向来在自己掌控之中，却在梅凌欢面前一再崩溃。
　　长长嘘出一口气，取来软布，俯身要为梅凌欢上药。
　　发觉到赵康朝自己走来，梅凌欢猛然抖动了一下身子。
　　“不劳烦侯爷，凌欢可以自己上药。”
　　“你——”赵康手中端着药，碗中的药汁微微荡漾。
　　“侯爷何等身分，怎能为凌欢做这等屈尊降贵扫了颜面的事。”他咬着牙，低头不去看赵康已经变得极端难看的脸色。
　　即使是支着身体地手在不停地发抖，也要硬撑着，因为这是他为自己争到地最后的一点尊严。
　　赵康放下手中的药，上身却是僵的笔直，他拾起了地上墨龙剑，无声地走出了营帐。
　　再也支持不住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梅凌欢只觉得无力。
　　为什么不信他，为什么到了此时此刻还要来凌迟他的心。
　　赵康，你到底还要梅凌欢为你做到何种地步才甘心。
　　难道非要把他圈在笼子里，做一只笼中鸟——
　　任他摆步，没了自己，到那时他才肯罢休吗？
　　墨色的温玉躺在紫色的地毯上，赫然醒目，梅凌欢的眼却是模糊了，恍恍觉得那玉石早已在赵康的剑下成了碎块，凌乱得犹如他的心。

　　一夜清风冷，便知秋时凉。
　　赵康站在空旷的辽原上，眼望天边。
　　他手中拿着一串鲜红的珊瑚珠子，一颗一颗地抚摸，如那玉人的手，怎样也抚不够。
　　昨夜五更回帐，发现那人已睡下，眼角边上依稀还挂着泪。
　　赵康坐在床边，用手撩去他贴在脸上的长发。
　　心叹，梅凌欢，你当真是天生来克我的吗！
　　我为你可颠覆这天下，却独见不得你落一滴泪。
　　哪怕你心里当真还容了他人——
　　手中的红珊瑚珠子不知不觉收了紧，硌得手心发疼。
　　赵康叹着气，心一阵阵地拧着。
　　“侯爷，一切已准备妥当，梅三公子的马车——也准备好了。”
　　张卫站在离赵康身后一丈远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发觉到赵康的肩微微地有些抖动。
　　“多派些人，好生送三公子回去。“赵康的声音依然浓厚，却是透着些许无力。
　　张卫瞧着赵康，那墨色的大袍随风荡起，透着王者霸气，是何等的威严。
　　可自古英雄多孤冷，处在顶端的人更是如此。
　　多年追随，从未觉得赵康会有轻易倒下的那一天，怎么山庄这一行，竟让人惊觉那个不败的战神，也是个怀着一颗柔软心肠的人。
　　见不得这神一般的人物，因为儿女情长露出患得患失的表情，见不得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男人也会因为要割舍，而痛苦不堪，张卫咬咬牙还是没能忍住。
　　“侯爷为何不留下三公子——”
　　赵康侧身回视他，一双鹰眼炯炯，犀利地投了过来。
　　张卫立即单膝下跪，朝赵康一扣手，“侯爷恕罪，属下逾越了，但见侯爷为了三公子如此劳神，属下实在不忍。”
　　赵康默默地看着张卫，将那串红色珠子揣回到怀里。
　　风起衣袂，墨色长袍经过张卫的身，飘飘扬扬已朝着营帐走去。
　　回到营中时，一辆墨绿篷顶马车已停在了紫色营帐外，却不见那抹白色身影。
　　赵康挑帘而入，床边坐着一人，依然是一袭白色不染尘，粉面似桃，红唇如血，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让人猜不透他此时到底在想什么。
　　闻声有人进来，他略略地偏了下头，却是并没朝着那人看去。
　　缓缓移步，赵康坐在床边，与梅凌欢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
　　本想走过去拥着那人入怀的，可不知怎地，那人的清冷第一次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幽幽暗梅香，丝丝沁骨来。
　　赵康定了定心神，轻声说道，“我着人备了马车，等一下派人送你回去。”
　　身侧的人听了他的话，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唯有那睫毛颤颤地抖动了两下，以示他的动容。
　　他把手中的碧箫移挂至腰间，悠悠回道，“不劳侯爷，凌欢可以独自骑马回去。”
　　“可你的伤——”
　　“无碍——”梅凌欢轻咬着下唇，明知自己这般倔强定要吃些苦头，可还是不想领赵康的情，哪怕这都是他的过错。
　　赵康的眉头皱了一皱，“你这是何苦，用作践自己的身子来罚我，非要闹得两边都不安生，你才解气？”
　　“侯爷言重了，凌欢并没生气，更何来的罚您之说——”
　　“够了，梅凌欢，你最好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前，顺了我的意，否则即便是被你记恨一辈子，你也休想再离开我半步。”
　　梅凌欢的身子顿了一下，再没有说话。
　　赵康双拳紧握，一扬袖便起身朝着帐外走去。
　　“张卫，送三公子回去——”
　　帐外吼声施令，数十人中除了半数人回应外，再没人敢发出一声。
　　梅凌欢便在这肃然的气氛中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