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离别 ...
-
一辆出租车停在一栋别墅前。
车门被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着被洗得发白了的蓝衬衫，款式老旧；一双被擦得锃亮的皮鞋也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他梳着整齐的头发，下巴被剃得干干净净。但是眼角的疲态和不经意流露出的心酸都让人有种莫名的沧桑感。但从他那张被岁月蹂躏的脸上，还是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较好容颜。
他绕过车门，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长期便秘般油光满面的脸。
“一共多少钱？”
“两百块。”司机头也不抬。余光瞄到后视镜，于是张开嘴露出一排排黑黄的牙齿，牙缝里还残留着不知何时的剩菜。一只粗黑的手伸进去，毫无形象地开始剔牙。让人看了忍不住作呕。
从烟城到金照台不过三十分钟的路程，明摆着坑钱。
男人指了指车内的计价牌，“那牌子上不是写着五十，你……”
他伸出那只还残留着唾液的手，猛的翻过牌子，面露怒色，凶神恶煞，“你个乡下人懂个屁？我说两百就两百。”
“可是，你这不是在坑我吗？做生意也不是这样做的啊……”
“我坑你？你他妈别给我瞎嚷嚷。你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老子叫人削了你？”
男人面色难堪，“司机大哥，你通融通融……”
“行价，没得商量。”他伸出手，在男人面前甩了两下，像个讨债鬼——而事实上，他也确实在要债，他拔高了音量，“快点——给钱！”
男人面色尴尬，眉头紧锁，长满老茧的大手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却也只摸出一堆皱巴巴的钱，送到司机手上，赔笑说，“就一百五十了，司机大哥……”
“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们这种乡下人了。”他语气不屑，从男人手里接过钱，在手上甩了两下——就像把他的自尊抛高，再狠狠摔下，他甚至都能听到，它碎裂的声音。
“不是我瞎说，现在这世道啊，会有人放着钱不赚去帮你啊？放屁。要不是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老子才不给你砍价呢。”他点了跟烟，狠狠地洗一口，又补充道，“现在啊，想我这么好心的也不多了。”
明明是一场贪婪的恶行，却被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这种情况要是放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忍耐，甚至刻意逢迎着他的鬼话，“谢谢，谢谢司机大哥。”
这只是因为，在现实面前，骄傲和尊严变得不堪一击。
“来，溪溪。和叔叔说再见。”
闻言，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挪着小屁股朝车门跑来，可是无奈腿太短，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爸爸，“爸爸，抱——”
她身上被洗得褪了色的红裙子因为被抱起的动作而有了一丝弧度。
她抬起圆圆的小手像司机道别，“叔叔，再见。”
“小美女，再见。”司机高兴地踩动了油门。
她留着齐肩的短发和细碎的刘海，一双眼睛是至纯的黑。她皮肤白皙，光滑透亮，看上去清秀而灵动。
“嗡。”的一声，车子驶出，留下一地烟尘。
这里是谢家的别墅。它坐落于蓊蓊郁郁的丛林中，周围零星的分布着几个同样的别墅。
整个建筑是仿中世纪哥特式风格的。头顶的尖端突破云雾，往下，是古老而神秘的洪钟，一下下，敲击着历史的回音。鸽子盘旋着，以凌空的姿态向上飞去，仿佛要飞向希望的彼岸。
它的前面是一个巨型喷泉，周围腾起云雾状的水珠，其中还夹杂着优美的乐曲，随着音调的变化，一排喇叭型水花也颤动着。而四周则是零星的分布着一些石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也绝不会相信，这样的建筑，竟然真的存在于世。单是望着它就能嗅到时光溯流的气息。
“是温齐先生吗？”一个年迈的穿着西服的男人问。
“是。”
“谢老先生正在里面等候，请跟我来。”
温溪看着爸爸的背影没由来的紧张，她抓了抓温齐的手，“爸爸……”
他低下头摩擦她冰凉的小手，声音温柔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乖，没事的。”
温溪被安排在接待室里，而爸爸却被带去了书房。
接待室里有许多水果和点心，但小朋友很乖，一直没有私自拿水果。
旁边坐着一个梳着精致贵妇头，画着淡妆，穿素色长裙的女人。
女人被她的可爱外表所吸引，忍不住来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小朋友，怎么不吃东西？”
她一本正经，“因为妈妈说过，没有经过别人允许就拿东西就是小偷。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
“小朋友真是乖。”
“阿姨。我不叫小朋友，我叫温溪。”她义正言辞地说。
叶颖忍不住笑了起来，蹲下身拿起一个泡芙放到她嘴边，“那温溪小朋友，这个要不要吃？”
她一双眼睛圆溜溜的，作出吞咽的动作。明明想吃得不行，却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妈妈说，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施舍。”
“我这可不是施舍哦，这样吧。”叶颖从盘里拿出一个小香蕉递给她，“你帮阿姨剥了它，阿姨把泡芙给你吃。这样就不是施舍啦。”
温溪咬着唇看了一眼香蕉，又盯着泡芙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好吧。”
小丫头一定要坚持先剥了香蕉皮才肯吃泡芙。叶颖把泡芙送到她嘴边又被她拒绝了，她别开脸，嘟起嘴，“我已经七岁了。妈妈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不需要别人来喂我了。”
“好吧好吧，你自己来，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她笑着把泡芙塞到她小小圆圆的手上。顺带掐了下她的小脸。
她咬了一大口，里面的巧克力沾在了嘴上。她伸出小巧的舌头去舔它，却总只够到边。
叶颖伸出手想把她的小嘴擦干净。
“温溪。”男人立于门边冲她招手。
“爸爸！”小丫头看到是自己爸爸，立马迈着小短腿飞奔过去。
温齐把她抱起来，想亲亲她的小脸才发现上面沾上了巧克力。
“小馋猫。又吃什么了？弄的脸这么脏。”
“是泡芙。超好吃的。”她满足的咂咂嘴，好像还沉浸在美味中。看到爸爸质疑的眼神后，又补充，“是那个阿姨给我的。”
小丫头用一种，‘你瞧，你还诬陷我’的表情看着他。
“好吧。爸爸错了。我相信家丫头最乖了。来，给爸爸亲一口。”他凑过去，亲她软软糯糯的小脸。用下巴去蹭她。
可是，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也许是一种孩子的直觉。
“爸爸。”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你怎么哭了？”
她用手摸着他的脸，擦去那不小心滴落的泪珠。
“爸爸没事。爸爸没事。”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还带着哭腔。把脸埋在她的脖子处，汲取着她身上的奶香味。
她很乖的一动不动，伸出小手摸爸爸坚硬的头发。嘴里喃喃着，“爸爸乖。”
等到终于抱够了她，他才松开她。
“告诉爸爸，你喜不喜欢这里？”
“你凑过来，我告诉你。”温齐将信将疑地把耳朵凑过去，只听小丫头细声细语，“不喜欢。”
“为什么？”他也压低了声音配合她。
“因为这里虽然很漂亮，可是一点也不温馨，我还是更喜欢我们原来的房子。”她说的没半点含糊。
可是，爸爸，好像又要哭了。
她想伸出手再摸摸爸爸的脸。却已经被放在了地上。
“跟爸爸说再见好不好？”他声音染着哭腔。
“不好。我不要和爸爸说再见我要和爸爸一直在一起。”
这回，爸爸的眼眶彻底红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爸爸怎么会离开溪溪呢？爸爸只是要去给你买好吃的，告诉爸爸，你要吃什么？”
温溪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东西了，于是她只回答一个棒棒糖。
“温溪乖乖的呆在着，爸爸去买，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
他用尽全力地往前走，一只手按住暗暗作痛的胸腔。
眼泪，快要夺眶而出。他狠狠吸了一口气。
溪溪，对不起。爸爸不是不要你。只是你只有在这里，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爸爸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成为一个白点。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爸爸还是没回来。
温溪仍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站在门口。她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隐隐的不安，好像，就快要失去了什么。这种感觉让她想哭。
于是她回头问叶颖：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而这个问题，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