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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五章:双刃剑 ...

  •   I

      克里斯特尔帝国少帝亚历克萨.克里斯特尔踏入会议室时,面前呈现的是点点繁星。占据了会议室整整一面墙的是一个巨大的屏幕,现在投影其上的是帝国卫星监测到科萨尔所在星域的环境,球状屏幕忠实地再现了宇宙的无限感,处身室内就如亲身漂浮在永恒的宇宙当中。

      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星光是永恒的,黑暗也是永恒的,在短短的百十年当中,人为的所有努力就像沙滩上的一颗小石子,无论曾经如何洁白美观,最后也会被历史的洪流冲到不知哪里去,然后磨去棱角,碎裂,化为飞沙,尘埃。

      亚历克萨.克里斯特尔摇着头,拂去突然袭入心底的感慨。他走到马蹄型会议桌的顶端,背向屏幕面对门口坐了下来,这样广阔的宇宙就成为了他的背景,他红色的头发看上去就像无边黑暗中的一把火焰。他伸手按下了会议室上的讯息按钮。

      鱼贯而入的是四位帝国高级军官,梅尔肯上将、赫拉威尔中将、莱诺少将、马奎斯少将,守护在门外的近侍官埃拉.李正准备关上会议室的门,室内传出少帝的声音,“埃拉.李,你也进来吧。”

      四名高级军官分坐在马蹄型会议桌的两端,埃拉.李坐在最末席,五个人就像被磁铁吸引的铁钉,被吸附坐在顶端的少帝的下首。

      “今日请卿等前来特为商讨即日收复科萨尔此事。”少帝以刻意压低的声线缓缓道来:“现在我身后的是科萨尔所在星域的卫星实地拍摄情况,从昨天下午四时起,我们的卫星就探测到有异样的热源从科萨尔的东南方迅速逼近,按目前的方向和速度推算,到达科萨尔的大约是在三十四个小时后。据精密的监测统计,这支兵力大约有大型战舰三艘,中小型战舰五百艘。”

      少帝的话在众位高级将官的心里投下了小小的冲击。久经沙场的战将都具有两项共同的特质,一是对战况的准确估计,二是高出一筹的运气和勇气,如此才能立下赫赫战功而又能活着提升自己的阶级。由少帝亲口宣布的数字和他背后不断闪烁而且微妙变化的宇宙背景中,众人都立刻在自己心里进行了一个准确的估算:五百艘中小型战舰,已经可以粗略地散布出一张封锁网,包围住以科萨尔为圆心外围1000光秒的圆形区域。

      由于战舰的高速和能量密集,高度的热能外露使战舰之间不能过分密集,战舰担任的主要任务是以强大的火力作焦点突破,或者如打下木桩一样,在重要的战略点驻下,担任出战战机的回收、补给和支援。五百艘战舰,刚好足够在一个中型包围圈的圆周立下恰到好处的战略点,对于封锁同等或以下战力来说,这个计算刚好保证在略占上风之余不至浪费更多的战力,当然对于想封锁更高的战力,这个包围圈则稍嫌稀薄。而那三艘大型战舰应该是充当司令官的旗舰或命令舰所用,基本不参予实际战斗,只作为领导者和坚强后盾而存在。这可以说是一个精密而又狡猾的布阵方式了。

      “对方是我们的真正对手星际联盟吧,他们是想抢在我们之前以科萨尔为饵先布下埋伏,他们以为我们为了保存基地就会投鼠忌器了吗?我们大可以以十倍的军力进行毁灭性的攻击!”说话的是莱诺少将,他身形消瘦,有一张苍白的长脸,擅长战斗理论,是一个学者型的军人,但予人更深刻的印象则是他那稍带神经质的诗人性格。

      “不行喔,我们的确投鼠忌器。”亚历克萨.克里斯特尔淡淡说:“收复基地比不上夺回中央处理电脑要紧,那台电脑的数据库存放着我军最近十年关于新武器研制的所有数据,颜面固然重要,但是实质性的资料才是此战的真正目的。”

      “那样!”莱诺少将叫道:“我们抢在他们形成保卫网之前先赶到我们的基地就行了!”

      亚历克萨.克里斯特尔琥珀色的眼眸缓缓从四位将官面上拂过:“难道……这是你们一致的意见?”

      “没错!”体格粗壮,声如洪钟的马奎斯少将很快地回应,他也有一头红色的头发,就像永远不肯服贴的野草,即使受到军帽的压迫,还是出尽法子从帽沿四周冒出来。“制敌之先,我们洞释了对方的意图,就要抢在他们行动之前予以解决,迅速而有效的制动,是制胜的法门!”

      “傻瓜!”年龄最长的梅尔肯上将,也就是在座官阶最高的军官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但是他什么意见都没有表达,笑容也是稍现即逝,立刻回复他那扑克牌一样的刻板脸。

      赫拉威尔中将自刚才听到少帝宣读数据时就一直在搅手指,他是个外貌平凡的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和和气气的面包店老板,从他白白净净的脸上根本找不出军人的一丝霸气和锐气,然而他却是在座诸位当中排第二阶级的帝国高等军官。

      终于缓缓开口:“以我认为,即便我军立刻在一个小时内出发赶往科萨尔区域,全速前进的话,需要经过三十小时左右,而这需要最有效率的调配和统率才能办到,侥幸的话,我军保持基本队型到达科萨尔……”

      “中将,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军自然可以平安到达,假如是我领队的话!”马奎斯少将大大咧咧地说。

      赫拉威尔中将只是抬起灰色的眼眸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丝毫的不快,继续不徐不疾说下去:“我的意思是说,即使我军赶在联盟军到达之前先赶到,但也需要先收复基地。重整队型,组织攻势,收复基地,并且不能损坏中央处理电脑,这一切,我们都需要在五个小时内完成,假如不能完成的话,我们将迎来联盟军队的攻击,腹背受敌!”

      “你也觉察到了吗,不愧是稳健派的代表赫拉威尔中将啊!”亚历克萨脸上露出微笑,从心里给这个外貌温和的中年人打了个80分。

      “理论上来说比较冒险,但是我方拥有压倒性的战力,这并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马奎斯少将的大嗓门并没有因为对方提出的不理条件稍损锐气。

      “不仅是冒险而已,依我认为,这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但是……”依然延续一贯的平静语气,没有一点争吵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提出自己的看法而已,赫拉威尔中将继续说道:“虽然等联盟军布好阵势后我军再赶到会比较保险,但也是一场硬仗,而且,基地叛乱军的幕后主使者不知是谁,这点我们不能不防,如果我们的武器资料落入联盟军手里那就麻烦了。”

      “没错,所以为了最主要的目的,我们需要小小的冒险,只要经过精密的计算就可以了。三十个小时,需要那么久吗?假如是我马奎斯来带领的话,全速前进,应该不用二十八小时吧!”

      “小小的冒险……假如是陛下的话,诸位也这样的认为吗?”一直安静呆在席末的埃拉.李忽然静静开口了。

      “你是说,陛下御驾亲征?”众人的目光愕然地投射在少帝脸上时,亚历克萨泛起一个自信的微笑,避重就轻道:“为此,我已经拟好初步作战计划,请诸位指教。”

      “如诸位适才所说,赶在联盟军和基地叛乱者形成合击之前或之后赶到,我们都处于被动,但如若我们正赶在合击正在形成尚未完善的时间点赶到呢?据我方情报称,叛军不可能是联盟势力分子渗入,所以我们需要着力防止他们联结起来,这也许需要一段时间沟通呢,我们就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如何?”

      “我打算将我方队型排成箭矢形,尖头插向叛乱基地中心,两侧利刃协助削开联盟的合围,这种布阵需要将最精锐的部队包围在队型外沿,需要毫不迟疑和停顿的指挥,一鼓作气,同时攻击叛乱中心和切开保卫网。与此同时,因为全面开战,我们的两个敌人应该还没有达到心意相同的地步吧,这时候全面封锁通讯线路,尽量让战况显得混乱,这样的话,对方想联手怕也力所不及吧。”

      火红头发的君主缓缓道:“这就是我所设想的‘双刃剑’作战方式!”

      室内的气温似乎随着君主在瞬间展露的气魄而急遽升高,这名为“双刃剑”的新式作战方式一如少帝所言,需要毫不迟疑停顿的指挥,更需要的是不留余地的锐气和勇气,以及不能有一丝一毫差错的精密计算。

      室内顿时寂静无声,除了神色镇定敬陪末席的埃拉.李,即便沉稳如梅尔肯上将也不免双眉微皱,少许神经质的莱诺少将脸色煞白,马奎斯少将却是瞪大双眼,满脸兴奋之色。

      “作战时机和到达的时间一点也不能错啊,还有作战时各部队的行动指挥也丝毫不能出差错!”稳重的赫拉威尔中将不由抹着额头上淌下的汗,打破了室内压抑的寂静。

      “陛下,风险过大了!”莱诺少将尖声道。

      “是吗?”亚历克萨淡淡说:“假如是我领队的话,我不认为!”

      “陛下,请三思!这个计划过于冒险,且将揣测敌将心理放在战斗首位,这种没有先例可循的战斗方式……”

      战斗的时候所有的因素都可以予以计算,唯有战将的人心才是最难以估计,瞬息万变的,这难道不值得放在首位吗?顿时,亚历克萨从心里彻底否定了因循守旧的莱诺少将,他的保守精神显然与自己的格格不入。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只要忠实地遵从我的指挥,是没有问题的。莱诺少将,你似乎非常担心呢,这样吧,你跟梅尔肯上将就留在凯普特等我的好消息吧。”

      并没有留给机会大家反对,少帝一口气说出调配,令在座众人都感觉这决定早有计划且不容置疑:“赫拉威尔中将,你也留下吧,留在后方更能精密地估算形势,什么时候看见我有危险了,你就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拉回来吧。”

      “马奎斯少将,作战需要勇者,舰队的指挥工作我希望可以交给你。”

      马奎斯少将满脸惊喜和感激,但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誓死效忠之类的话,少帝随后的一句往他心里泼了一盆冷水。

      “本次作战我担任总指挥,但战斗方面具体事宜交由埃拉.李负责。埃拉.李,你打胜了这一仗,我就升你为上校吧,自从军官学校毕业取得中尉阶级以来,这些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似乎早就忘记计算官阶了,就借这次机会把军部欠你的都计算清楚吧。”

      “什么,那小子?”“从中尉到上校……”在众人在肚里窃窃私语,马奎斯因为不服气满脸涨红之时,少帝已经站起,作出一个散会手势:“我们军队十二小时后出发,请诸位各自努力,拜托了!”

      目送着这些高级将官们陆续离去,埃拉.李不禁道:“陛下,这样好吗?”

      “埃拉,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整个计划?”

      “我……没什么关系,他们再不满意,主要矛头也只会针对我个人而已。但是借此机会鼓励剩余贵族的反对势力,同时在战斗中秉持一意孤行的领导方式,我觉得……陛下会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麦色头发忠心耿耿的侍卫官担心的神色自然流露。

      “与其等他们在背后偷偷处心积虑地作准备,倒不如我自己丢给他们一个大好机会。知道我离开帝都御驾亲征,他们一定开心得要命吧,准备好或正在准备的计划都会提前举行,正好被我抓个措手不及呢!而且趁此机会知道军部里头还有谁真心站在我这边的,那不是很好吗?”始作俑者倒是漫不在乎的,甚至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神情。

      “可是……陛下你独自留在凯普特的话,就连暂时最支持你的马奎斯少将也派给了我,陛下你……”

      “放心,只要我留在这里,他们的势力不能动摇我的,顶多就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做一场滑稽戏而已。何况,有李维.冯夏在,他可是绝对忠于我的。”

      少帝的话让年轻的侍卫官心里泛起不愉快的感觉,原因在于这个李维.冯夏实在不是一个能让人喜欢的人,有在他的场合,往往就像在兴致如波涛汹涌的场合投下万年坚冰,不仅让人因异物排斥感到不快的同时还被其自然散发的冷辣气氛所伤害。

      “实权还是掌握在军官们手里的,我感觉莱诺少将并不是容易把握的人,他的情绪太不稳定了,至于梅尔肯上将,恕我直言,他一直跟式微的贵族们保持联系……”

      埃拉.李试图进行最后的劝谏,这让少帝有点扫兴,心里兴起了一点轻微的不快。但他明白也只有这个一直在身边的人敢坚持己见到现在,只有他一人,能够让少帝完全信任地透露全盘计划,而以他的性格立场来说,这个反对的意见是一定会提出的。

      “埃拉,你过虑了,不是还有赫拉威尔中将吗?我感觉他是一个好人……即使他们都决定要叛变我,我还有费雷德利卡,他也快完成任务回来了吧!”

      埃拉那双棕色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少帝,他比亚历克萨略高半头,稍稍俯下头才能与他的目光相对:“陛下,我有一言。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些老将官,反而是费雷德利卡上校,他掌握了最新锐的武器,背景跟敌对贵族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假如他……”

      “哎哟,埃拉,你不要一再打击我好不好!我答应你,解决好面前的事情,我们就从平民军官中大量提拔跟贵族没有一点联系的优秀军官好不好。但是现在,我选择相信费雷德利卡,他是我依仗的最强大的一股武力。我相信他,因为我从他的眼睛里面看见了善良,我了解他,甚至可能比他自己还更了解呢。”
      亚历克萨转过头,避开对方的目光,转而专心研究面前屏幕上的星路图。

      “陛下……”

      “埃拉,反倒是你,虽然战力凌驾于对方,但是马奎斯是匹不易驾驭的烈马,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他知道其实我并不在军中,所有的命令只是你一个人发布的,现在的他绝不会接受这个现实。假如平乱军队知道这次战斗其实只是假借我的名义,真正的指挥者是你的话……埃拉,不能有这个可能,你就像在走钢丝一样危险呢。”

      少帝突然回转身来,迎上了埃拉.李的目光,琥珀眼眸里面波澜微涌:“你得答应我,即使任务不能完成,基地全部毁灭,你也得活着回来见我才行,我唯一的朋友!”

      一股热浪迅速冲入埃拉.李的眼眸,他知道对方主意已定,自己再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事实。最后他只是低下了头,温和地说:“那就让我们彼此为对方保重吧。”随后,麦子头发的近侍官提出了一个请求:“陛下,我想请半天假。”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现在亚历克萨心间,他点了点头。

      II

      帝国首都凯普特郊外附属的卫星城市,是远近闻名的富人聚集区。城郊的一带,林立各式类型官邸别墅。隔着特制的树篱笆墙,庭院里面树木葱郁而修剪得整齐有致。在这区的东南边缘,有几个铺满绿草和阳光的低矮山坡,从那里可以眺望到蔚蓝绵延的海岸线。

      山坡用地球特产的高级红松木制成围栏,而漆成黑金二色极尽肃穆奢华的雕花钢铁大门则是在帝国最高等的锻造工场以一次成型的高超模具技术造成的。通往大门的中间车道宽敞得可以并行两辆地面专用气垫车。两侧的小道以整块重达半吨的巨大白石铺成,道旁飒竹丛生,郁翠挺秀,地面不见落叶。

      这里是全城地价最昂贵的地方,贵族墓园。为了寄托哀思,在生的人选择了风景最优美的地方用以播撒希望。在这里下葬的人,不仅需要徼付贵得足可支付中等家庭十年开支的金额以作年租金,更需要的是高贵的身份和显赫的地位。换言之,即使你能付出昂贵的年金,假如是暴发户的话,恐怕也不具备在此安眠的资格。

      墓园圈用了这片土地,巧妙地利用起返的低矮山坡作为一个个墓地的间隔,围绕着山坡的是几条蜿蜒的小道,道旁植满朴素而又异香扑鼻的花朵。

      在小道交接处的小花园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俯在饮水器上饮水。他解决了口渴抬起头时,右前方不远处的墓地前多了一个男子。

      那个年轻的男子,身材硕长,铁灰色的衣料低调而气质非凡,火红头发修剪得一丝不苟,鬓角整洁美观,配上英俊的脸。男孩子一怔,那是一张几乎完美无瑕疵的脸,容光迫人的秀丽却没有丝毫柔弱感。

      “是个年轻贵族吗?”男孩喃喃地说:“好漂亮的人!”这个平民男孩最近一直呆在这个贵族墓园,就是为了要向到这里来的有钱人讨一点生活费,他固执地认为,到此寄托哀思的人一定有着恰如其分的同情心才对。

      “这个人……好年轻,他会给我钱吗?”男孩喃喃说道。

      突然之间,那个年轻男人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往这边扫来,那是怎样的眼神,就像一把尖刀直插心底。正面相对,才发现他嘴角线条很硬,带着凌厉的霸气,有种武士般的肃杀气概。但是他的眼睛,却像一块沉寂千年的茶色琥珀,里面蕴藏着无数的故事和历史却又保持澄澈透明。他看过来的时候似乎满怀期待,跟着一愣,随即席卷而起的是失望的浪潮,但是最后,他朝男孩微微一笑,笑容如阳光璀璨,隐约有来不及驱散的忧郁灰尘凌空飞舞。

      “对我这个陌生人友好的微笑……好寂寞的笑容……”男孩瞪着他,他却转过头,继续凝视面前的白玉石十字架墓碑。男孩知道这块墓碑是处在墓园最高的一处向阳山坡,是整个墓园中做工最精良材料最昂贵的,但是却造得非常朴素,人名他倒是忘了,只隐约记得上面只刻了某人的名字和生卒年而已。当时看到墓碑的自己还以为是哪个没有真心诚意的人只单纯地建立了一个悲伤的象征品而已。对了,相对其他墓碑前常年不断供着的鲜花,今天还是头一次看见这墓碑前面放上了一束紫色的花朵,不过这墓碑好像有人专门管理,总是抹拭得一尘不染就是了。

      轻轻的脚步声在白石径上响起,男孩看见另一个年轻人正沿路而上,他麦黄色的头发在风中飘扬,手里同样一束紫色的花朵,他也是向着相同的墓碑而来。

      麦黄发色的年轻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墓碑前站立着的红发男子缓缓转身,凝视着他,绽放出笑容:“你来了!”

      麦黄发色的年轻人站在低他两三阶的地势上往上凝视,神情有少许愕然,随即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但最后也是绽现了笑容。这个年轻人的长相本仅止于英俊而已,予人留下的印象不深,但这一笑,温顺的麦色头发和略深的棕色眼眸倒是映满了跳跃明朗的阳光,令人眼前一亮。他的笑容如冬日阳光一样温暖亲切且具有极大感染力,令有稍许阴霾的天气也突然显得神清气爽,棱角分明的嘴角微咧,露出雪白而整齐的牙齿,略显黝黑的肤色显得健康而充满活力。

      “原来也是一个帅哥!”一旁的男孩还是头次看见如此精彩的人物,目不转睛地盯着,根本没有留意到那处在低位的年轻人嘴里吐露的敬语:“你先我而到了,陛下!”

      “埃拉,没有旁人的时候,你就叫我的名字好了,我还是喜欢我们在学校那时的称呼。”

      “遵命,亚历克萨,阁下。”

      不伦不类的称呼让少帝不自觉微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敛了“上午你跟我请假的时候,我就猜到你要到这里来了,所以先在这里等你。”

      “是的。”埃拉静静说,俯身献上自己手里的花束,跟旁边的并排在一起。

      少帝看着埃拉动作优美而庄重的鞠躬,而后站直,他缓缓说:“维拉,他如果现在还在的话,个子应该跟你差不多吧,也是比我高。”

      “阁下,亚历克萨,在我们心里,他长得多高都没所谓的对吗?”

      “说得也是,如果当日不是他奋力挡在我面前替我挡住射击的话,今日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了。”

      “保护阁下是我们的责任,维拉完成得比我出色。”

      “有什么责任可言呢,那时的我只不过是个血统略为纯正的贵族子弟而已,没有出色的本事,却有着贵族们一切的恶习和坏脾气,对于我这样的一个人,值得牺牲你们的生命来保护吗?”

      “阁下,并不是那样的……”

      “埃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以前的我只是一个又自大又无知全身缺点就像乞丐身上的虱子数也数不过来的纨绔子弟而已,但是维拉居然,居然为了什么放狗屁的责任牺牲自己的宝贵生命……”

      “阁下……”

      “埃拉,请让我说完。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维拉的缘故,我想你会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因为维拉,我今天仍然是那个一辈子也无甚作为的浪荡子而已,但是为了维拉,为了维拉的牺牲有价值,我需要站在宇宙的最高点,俯视众人,宣布我的性命是由躺在坟墓的这个人而救的。没错,我是为了肯定维拉所做的而创造的自身价值,我不能让别人说,维拉.李,他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提早结束了自己前途无限的一生就是换取了又一个在腐朽奢靡中不能站立的废物的性命。”

      稍稍平复一下心里的激动,亚历克萨俯着头,凝视着墓碑:“过去的十六年当中,我都没有感受到存在的价值,而维拉,你的兄弟以生命告诉我,我也有需要履行的职责,我需要将宇宙掌握在手里,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我以为……”埃拉凝视着少帝,眼内的神情很复杂,这种为难神情在这外和内刚的男子身上真是难得一见:“亚历克萨,你不必为了任何人而活,更不必负上什么责任,这只是你自己套给自己的枷锁。维拉……”

      他把手放在雪白的墓碑上,有意无意间隔断亚历克萨的目光:“他在梦里告诉我,这只是他的选择而已,他在那时作出忠于自己的选择,他感受到幸福……亚历克萨,请不要给自己任何负担,这并不是维拉所祈求的。”

      亚历克萨惊愕地抬头看着埃拉,漂亮的琥珀眼睛里面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明白,这并不是君主之间的对话,只有是真正的朋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把目光放远,让远处碧蓝的海浪把眼睛里的热意带走:“只是,抛弃了这个目标的话,我不知道我需要争取什么呢。”语气悠远而又迷惑。

      “为自己而活,说起来简单,但是对于什么都垂手可得的我来说,还有什么需要努力争取的呢?只有我够不着的目标而已!”他脸上慢慢泛起一丝嘲讽的微笑。

      “亚历克萨……”

      “哈哈,我说了太伤感的话了。埃拉,你还是不肯告诉我维拉最后对你说的话吗?”转过目光,红发男子似乎已经把烦恼抛诸脑后,瞬息万变的表情转换速度远远胜过三日一改的天气。

      “……”

      “我问你问了有几百次了吧,等了快十年,你还是不要告诉我吗?”

      “……”

      “唉,空虚的人生啊,连你这个唯一的朋友都刻意瞒着我要紧的事情。”

      “我会连维拉的忠诚一起活下去的。”埃拉的话等于间接回答了少帝的问题。

      III

      两个外形出色的年轻人在洁白的墓碑前站了很久,然后联袂离开。经过一直呆视的男孩身前,红发男子锐利如刀的眼神忽然盯了他一眼:“你从刚才就一直瞪着我做什么?”语气冷淡而霸道。

      “我……”所有积蓄至今打算迎上前讨钱的勇气在逼人气势下飞快泄光,男孩往后缩去。

      “是需要这个吧?”红发男子忽然笑了起来,从自己衣袋里掏出一迭纸币,走前来,一把塞进了男孩的衣领:“都给你!想要就得鼓起勇气啊,萎萎缩缩的像个男子汉么?”

      男孩目瞪口呆,看着红发男子大笑着走掉,跟在他身后的麦黄发色男子莞尔一笑:“小弟弟,吓着你了,其实他是个心地很好的人。”他的笑容某种场合可以起救火剂的作用,但他表示友好的称呼……

      “小弟弟?”男孩直瞪眼。

      “呵呵,不好意思,算是小男子汉好了!请别介意。”麦黄发色男子微笑着转身而去,追随着红发男子的脚步。

      男孩瞪着两人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三步两步地奔上刚才一直在遥望的山坡,洁白无瑕的十字架墓碑上刻着这样简单的字样--“我永远的朋友 维拉.李,生于662年七月,卒于680年六月”落款是一个同样简单的小名--“亚历克萨”。

      “那个男孩,自墓园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

      “别管他,跟着跟着自然就会走了。”

      初夏的风扬起了人们的衣襟,空气中有树木和海洋的味道,多年以前的记忆象刚开盖的啤酒泡沫一样涌冒了出来:午后炎热的操场上操练时汗水不断淌下又蒸发的气息,空气调节训练场内训练枪支冰凉而强硬的触感,还在发育中尚未完全变声的男同学呼啸而过席卷一切的叫喊,跨越墙头眺望贵族女校学生露出短裙外的白皙长腿和各色云彩似的长发……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遥远,两人并肩而行,就似渐渐走进往事!

      街角处突然传来清脆悦耳的电铃乐曲声,亚历克萨停住脚步,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我没有听错吧,好多年没有听见了!”

      “啊,是那种卖廉价冰淇淋的小车子。”

      “已经夏天了吗?好久没有尝过那种清凉的味道了。”红发青年流露出小孩一样的神情。

      埃拉.李笑道:“亚历克萨,我去买好了,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怕冰淇淋会化了而已。”

      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小快步离开,亚历克萨微眯着眼睛,这样看上去,他的身影就好像慢慢缩小了,回到八年前,八年前的那个少年的身影慢慢与他重叠,重叠,他悄悄跟上去。

      忽然,他停住脚步。城市街头,行人穿梭,他不慌不忙忽然转身,将身后的人一把抓个正着。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吗?”恶狠狠地发问。

      给一把拎在手里的男孩看上去总有十四五岁年纪,就是瘦弱苍白得像个小孩,拎在手里轻得像猫,睁着一双圆圆的杏仁眼沉默不语。

      “给过你钱了,别再跟着我!还不够?那可没办法了,我的钱都给你了,只有等我的朋友回来才有钱。”

      小孩子还是瞪着两个圆圆的眼睛不出声。

      看着他纯真的目光,亚历克萨忽地诡异一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没有钱,我也正在傍有钱人呢!告诉你,别再跟着我,我没空照顾你!”看着小孩脸发青的样子,他越发得意,“怎样,我的情人还长得不错吧?虽然没有我帅,但也是不可多得的……”

      街角处埃拉.李叫停了那辆冰淇淋车,忽然想起忘了问亚历克萨要吃什么口味。“他喜欢耀眼的东西,把颜色鲜艳的都买下来就好了。”

      结果转回来的埃拉手里拿着四五个小火炬似的冰淇淋,红色、橙色、绿色、黄色、紫色……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全副心神贯注于手里的食物,百米的距离,举步维艰。

      突然,从横巷处传来一阵骤急的脚步声,七八人往这边快步奔来,还夹着着喘气和叫骂声。埃拉.李连忙侧身避让,那群人风一般掠过他的身侧,往他前进的方向奔去。

      前方,红发男子正俯身向一个棕发男孩说着什么。

      蓦地,埃拉的第六感告诉他,危险袭来。手一颤,一直小心呵护的五颜六色全摔地上,他举步冲前,大叫:“亚历克萨,小心!”

      红发男子闻声抬起头来,与此同时,当先一名被追男子正好经过他身侧,突地收住脚步转身扑来,动作十分彪悍迅捷,一把勾住亚历克萨的脖子,把他挟提起来。

      追踪而至的六人止住脚步,形成半包围阵势,那被追男子遽然喝道:“不要追过来!不然我拧断他的脖子!”亚历克萨被他的胳膊紧紧勒住脖子,背部贴在他胸口,感觉到对方正在紧张地喘气,全身提劲,将全部力量都提到左肩,紧紧抓勒住自己,右手却极为稳定地架在自己脖子上,冰冷的寒气表示那是一柄利器,幸好这男子手腕坚如磐石,不动分毫。

      老天!疾冲而来的埃拉.李未待奔到已经拔枪在手,但那男子冰冷的目光越过包围的众人盯在他脸上,那冷冷的黑色眼睛竟似即将爆发的活火山迸射出威慑众生的神采,让人心生凛冽,埃拉不由止步,同时清楚看见,这体格健壮的男子手里持着一柄锋利的折柄匕首,正架在亚历克萨颈动脉处。

      “放开他!”埃拉.李怒喝!他负责调教宫廷万计的侍卫亲兵,这声大喝威严并具。但他此刻重汗淋漓,额上汗水在空中乱溅,担心狼狈的样子与平时的稳重内敛形成鲜明对比,声音中的威胁意味大减,取而代之的是烦躁的杀机。

      挟持住亚历克萨的年轻男子一头中长乱发,脸颊下颌长满泛青的须茬,样子憔悴不羁,但一双眼睛却像冰下的火焰,丝毫不为埃拉.李威严所动。他冷冷说:“借一下你的朋友,你获准佩枪……你们是贵族吧?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他看向追着他的六名军装加身的军官:“不要追过来,我一定要离开,我不想伤害你们!”

      “阿莱士.埃尔弗雷德,你还在禁闭期间,如果你擅自离开会受到军部严重处理!”

      “而且你还打了上司,无论如何你得先跟我们回去了结才能离开!”

      “阿莱士.埃尔弗雷德,你就这样把自己的前程都丢掉吗?”

      “闭嘴!”被称为阿莱士.埃尔弗雷德的男子冷然说:“一定要拦阻我马上去办的事情,什么军部、前程,都是他妈的臭狗屎!”

      此话说得他手下的亚历克萨心里一震,在他的国家,竟而有人如此漫不在乎地视军方前程为粪土!

      在六名军官后面的埃拉.李这时看见这男子说话的时候神色有异,趁他分神的时候大约可以一击即中,打穿他拿匕首的手掌。行动瞬间决定,他食指缓缓扣下,突地,一股从旁袭来的大力将他手里的枪踢飞,同时侧身一人飞身扑来。

      还有同伙?埃拉.李涌起一股怒气,侧身让过攻击,抬腿往那人蹴去,同时抬手便是一拳。攻击的人没有料到埃拉如此迅捷,让过来腿,却冷不防正中面颊,来袭男子随即双手抚面,应声倒地。

      “艾德里安!”亚历克萨感觉到劫持自己的男子大叫,同时身体一震,原来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男孩突然冲过来,一头撞在男子的侧腹。趁着这刹那对方手下松懈,亚历克萨随即反手抓住他匝住自己脖项的手臂,用力蹬地弯身,“啪!”的一声大响,那男子飞越他头顶,被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你这人,竟然敢对……”埃拉.李打倒袭击他的男子,随即像豹子一样冲过来,但他所有的动作突然静止,整个人似乎突然变成了化石。

      被摔在地上的男人着地翻滚,一手抢到了刚才埃拉被踢飞的枪。男人单手持枪,对准亚历克萨,一手按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刚才那一下他被撞又被摔,伤得不轻,他伸手抹了抹自己被粗糙路面刮出血丝的脸,“啐”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

      在帝国街头,没有一定阶级的军官是不被获准带枪出来的,现在现场的六名军官显然是低等阶层,而唯一的枪支,则执在被称为阿莱士.埃尔弗雷德的最危险者手里。本来嘈杂热闹的大街突然一静,随即路人中爆发出尖叫。

      “砰!”一声巨响,街旁一个垃圾筒被男人手里的光束枪射飞了盖子,钢铁材质的垃圾筒盖在石板路上磕碰出恐怖的声响。“呵,是有能源的。”男人脸上泛起满不在乎的笑容。

      尖叫的女高音嘎然而止,吓呆的路人随即如被洪水冲激下身不由己的碎石,四下奔逃,围捕他的众人定在路中央就像无法冲走礁石,脸色煞白。

      “你竟然敢对……”埃拉.李狠狠把“陛下”二字咽回肚里,此刻万万不能让对方知道陛下的身份。同时一种耻辱感在心头升起,居然有人敢在凯普特的街头持枪要挟着最至高无上的君王!而且还是当着自己的面!但随即被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掩盖,一股寒意从脚趾直达头脑。就似八年前的那一幕再度重演,无声的光束闪烁下,自己血脉相连心灵相同的同胞兄弟就淹没在血海之中,至亲的人,至近的朋友……无边无际的红,无边无际的悲伤,噩梦,艰难,无助,和痛苦。

      “不,不要!”埃拉狂叫!惊醒了四周沉落在噩梦中无法反应的众人。

      叫阿莱士.埃尔弗雷德的男人缓缓将枪移动过来,对着埃拉,他读懂了埃拉的眼神,那个黄毛小子在乞求他不要开枪,但是,最后还是对准了亚历克萨,他眯起眼打量着亚历克萨,尽占上风的时候他露出一丝笑容,不羁的嘴角在拂面乱发后若隐若现。

      “红毛小子,看上去你是个要紧的人物,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要去完成一件事情,如果我赶不及了这一生都会后悔,这是我无论如何都要马上去办的一件事情,所以,请你们不要再阻止我,绝对不要!”

      说毕这一句,男人收起枪,顺手插入自己的裤兜,快步离去,黑得泛蓝的头发迅速消失在人群中。遗留下如同木桩的众人,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跟为了帮他被打倒在地的另一个男人说一句话,以致在场众人都怀疑在他被打倒那一瞬间,他并没有喊出那人的名字。

      IV

      “艾德里安.杰弗森,你居然帮这疯子逃走,你也不怕受处罚吗?”

      从地上爬起来的年轻男人有着中等稍嫌孱弱的身材,长着一张斯文秀气的脸,却在刚才被埃拉的一拳打得肿了起来,嘴唇咬破了,正在泛血。他揉着脸苦笑着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这疯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军纪,根本就不是适合当军人的人嘛,那样兽性难驯,早跑了也是福气。倒是你,艾德里安.杰弗森,还真没想到你这好好先生会跟他一起疯……”

      “陛下,你没事吧?”埃拉.李走向少帝,惊魂甫定。

      “当然没事了,我是个有福气的人嘛!”亚历克萨给他一个笑容,对着正在离开的一群军人喊道:“那个谁,刚才帮别人逃跑的,我有事情问你!”

      军人们停住脚步。

      亚历克萨走近去,打量着那个被打的男人,看着他肩上的徽章:“上尉是吧?可以告诉我那个男人为什么要逃跑吗?”

      年轻男人打量着亚历克萨,作出是个贵族子弟的结论之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对不起,阁下,请原谅我朋友的一时冲动。你需要知道,他并不会有意去伤害任何人的……”

      “现在并不是道歉的时候,我只是忽然对他急着离去的原因抱持兴趣而已。”

      “那个……虽然说出来并不好,但是阿莱士也并没有要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样的,他的母亲病得快死了,他要赶去见她最后一面……”

      “什么?那家伙不是最恨他的母亲的吗?”

      “对啊,不是说宁愿去讨饭吃也不要他母亲不清不白的一分钱,阿莱士是这样对我们说的呀!”

      “他的母亲为了钱改嫁给毫无感情基础的贵族,还嫌儿子是拖油瓶,从小就把他当狗一样养,不是这样吗?听说还要阿莱士改姓那个下等贵族的姓呢!”

      旁边的军官被引起了好奇,七嘴八舌地提出疑问。

      “艾德里安,这是你编出来的是吧?而且真是为了见母亲最后一面,他完全可以提出来的呀,军部也不见得不近人情。”

      被唤作艾德里安的年轻男人苦笑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苦一定要挖人家的伤疤呢,诸位?”
      远处再次传来繁杂的声音,硬底军靴奔跑在石板地面发出的“咯咯”声夹杂着与钢铁的机械钢管枪支与裤管的磨擦碰撞声,响彻了街道。

      横巷出现了一群带着枪支的士兵,领头的军官阶级是中校。正要离去的七名军官立刻立正敬礼。

      “阿莱士.埃尔弗雷德呢?”

      “他逃脱了……”

      “你们这群废物!”中校雷霆大怒,领着一群持枪士兵追去阿莱士.埃尔弗雷德消失的方向。

      “长官,阿莱士……他去看母亲而已。”艾德里安忍不住说。

      “欧姆上尉十分钟前在军官医院断气了!”

      “啊,天啊,那疯子居然打死了老上尉!”

      “听说老上尉的心脏是有问题的,不肯退役就是要挨到领退休金而已……”

      “那疯子这回可闯祸了……”

      留下来的青年军官们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艾德里安脸色煞白,突然也拔脚追了过去,转眼消失在人群当中。

      “哎哟,艾德里安也跑了!”

      “啊……我们也追过去吧!”

      八卦又迟钝的军官们转眼也消失在街道,街头又恢复了繁华,似乎刚才的流血危机根本没有发生过,那个黑发泛蓝的凶悍男人也似从没有出现过。

      但是,“陛下,我需要谢罪,在陛下遇险的时候,我不但没有保卫在侧……”埃拉.李痛苦地说:“我还失去了自己的枪……”

      “不要紧,我感觉那个男人一定不会伤害我的,嗯,那个像狼一样的男人,他们叫他阿莱士,是叫这个名字吧……埃拉,他犯下了罪,你看他还会回来吗?”

      埃拉.李认真地想了想:“他会回来的,因为他的朋友在这里。我感觉这个男人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就会回来了断一切的。”

      “没错,刚才他走的时候都不回头,就是为了往后要回来处理的。这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年轻的君主远远望着人群,似乎在寻找着那湮没的身影。

      “要找他的话并不困难,只要发令让下面各队将违反军纪并外逃的军官名单交一份上来就可以了。”埃拉.李从少帝的神情揣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嗯,那倒不急,重要的是再过三小时,你就要出发了。”少帝回答得漫不经心。

      后期的野史编撰者们都喜欢浓墨重彩地渲染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认为其中蕴藏着历史的巧妙和玄机,使历史更富传奇性,即便是最重视客观性的历史学者们也无法忽略这一幕,因为这是少帝与两位日后将成为帝国一代名将的两位青年军官的第一次邂逅。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在往后的历史中也产生了不能忽视的影响。

      轻便的鞋子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带点心事,少年君主再次转身,叫道:“小子,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五分钟时间内,伟大的亚历克萨君主用了帝国语、联盟通用语、周边星球俚语不下七八种语言,充分展现语言天分,请尾随者去找当职警察,但是他就是不肯走。

      “不要以为你刚才帮了我,就可以跟在我身后,我给了你钱!嗯,埃拉,你身上还有没有钱,给他,都给他!我再说一遍,不要跟着我!”

      小孩只是顽固地用一双圆眼睛瞪着他。

      埃拉失笑,压低声音:“陛下,这小孩子似乎对你有好感!”

      “什么?我才年纪轻轻可不要当上谁的爸!”亚历克萨给气得牙痒痒,正想出手一把把小孩拎到垃圾筒去,突然心中一动,发现这小孩子长得相当不错,皮肤白皙,杏仁型的棕色眼睛长长蜷曲的眼睫毛,洋气美貌的不大似男孩。

      突然想起自己刚才一本正经跟他说的话来,“嗯,你干嘛跟着我呢?虽然你长得蛮漂亮,但不是女孩子,年龄也不对嘛,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纯正的帝国语。

      “不是哑巴呀,刚成年,长得只像十二岁……”嗯,十六岁,亚历克萨陷入了沉思,八年前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失去了毕生最好的朋友,而八年后遇到一个同样十六岁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为什么跟着我?”语气已经大为和缓。

      “我叫谢里尔.克洛里斯,是我的父亲抚养我和妹妹的,他是医生,可是半个月前死了。”

      “那样,真遗憾,你无家可归。”

      “不是,只是没有了生活来源而已,我跟妹妹的家在这里,父亲在科萨尔汇钱来。”

      “原来是科萨尔的军医……你想我收养你吗?”

      “不是,我想留在你身边,服侍你,让你快乐,我父亲说我最会逗人开心……你看上去很寂寞的样子。”

      这话登时让旁边的埃拉.李忍笑忍得脸发青,这个少年果然如他自己所言颇有幽默天分,此话若传在敌对贵族耳中,一直谣传的少帝同性恋的传闻怕还得加上恋童癖一条重罪。

      “居然有这样的人,又不是美女……”亚历克萨掩住脸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怎么听都觉得是在掩藏尴尬,笑到一半,转头向李说:“埃拉,我试试看收养他,你看会不会比养鹦鹉要容易一点?”

      “或许吧。”埃拉浮现出一个早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笑容。

      宇宙历687年六月十六日,少帝亚历克萨.克里斯特尔在失去毕生挚友的八年后,收名为谢里尔.克洛里斯的十六岁少年为近侍,两小时后,少年十三岁的妹妹乔拉.克洛里斯亦踏入宫廷,成为侍女。下午四时,埃拉.李中尉以少帝名义率平乱舰队出征叛乱基地科萨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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