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妃要趁好》白茶霁夜

9、船裂了

　　江好和方圆走出，月阳湖格外明亮。

　　容越早已不见踪影。

　　眼前是那只最大的花船，临近看，繁花似锦，宝珠贵气，一盏盏琉璃灯点亮四方，处处是美酒佳肴伶人唱晚。

　　江好看得瞠目结舌，待瞧见船头那只硕大无比的鸡头，差点笑岔气，“鸡头！”

　　怎么会是个鸡头！

　　“你竟然不知道‘金鸡’？”方圆用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看她，一旁的身着华贵的小厮也觉得不可思议。

　　江好捂着肚子，笑出眼泪来，“金鸡是哪种鸡？好吃不？”

　　“大胆！”突然蹿出数名黑衣人，说着要把江好拿下，方圆甩了几锭银子给负责迎客的管事的，不好意思的道：“她脑子不太好使，你们莫要见怪啊。”

　　管事的是个肚肥溜圆的中年人。他的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眼睛小小的，眼珠在眼眶里转得飞快，看起来就是个精明人。

　　“呦，这不是江公子和方公子么？”他显然认识江好和方圆，说起话来像大内总管，尖声尖气的。

　　方圆道：“金总管好久不见。”

　　金总管收下那几锭银子，客气了许多，对江好二人说道：“前个葛小二送来的那批货，我们主人很是满意。不知今个这批货是何等姿色。”说完舔了舔嘴唇，额头泛着油光，眼睛更小了。

　　江好问：“葛小二呢？”

　　“刚走不久。”

　　江好想，若是直接要他放人，他定是不肯的，且自己和方圆还在船上，强龙不压地头蛇，想要脱身可就难了。只好道：“带我们去验货吧。”

　　随手又给了几锭银子。

　　金总管满脸堆笑，眉飞色舞的让人带江好二人过去。

　　一路上看到不少熟人。有那日在金殿上道江好‘霍乱荣国百年盛誉’的大学士们，有那日以死明志想要治江好罪的朝廷重臣，有……这些人一脱下官服，纷纷从道貌岸然的模样变成了骄奢淫逸的嘴脸，看得江好直冷笑。

　　这就是荣国的栋梁们！这就是百姓依赖的父母官！这就是说她江好‘罔顾人伦，理应问罪’的忠贞之士！见鬼去吧！

　　江好拂了拂袖子，生怕沾到什么恶心的东西。

　　引路的小厮将江好和方圆带到花船的底层，底层大得出奇，足足有几个篮球场这么大，里面有很多造型雅致的厢房，房门上依次写着‘金枝玉叶’‘金玉满堂’‘金风玉露’‘金碧辉煌’等等。

　　厢房里欢声笑语，宛如银铃般。

　　待走到一间名为‘金玉良缘’的雅间，小厮敲敲门，得到回应后，方才对江好二人摆出‘请’的手势。

　　江好快步走入，一看，当即愣住。

　　厢房里轻纱软塌，香风浮动，一个个娇俏的少女或坐或站，面色红润，莺声燕语，连半点不情愿都没有。

　　“春桃，秋月。”方圆唤道。

　　一堆人中钻出两个粉嫩嫩的小姑娘。一个穿着花笼裙，模样机灵，面容俏丽。一个穿着百鸟群，恬淡安静，步履沉稳。

　　春桃抱怨道：“爷，奴婢可累死了！”她从早上忙到现在，好不容易把姑娘们的妆都画好，江好二人再不来，她都要寻过去了。

　　秋月对江好二人淡淡点头，不像春桃那样爱撒娇。

　　江好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奴婢负责给姑娘们上妆，秋月负责训练姑娘们的仪态。”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卖个好价钱啦！”

　　江好想翻白眼，她当然知道要卖个好价钱，可是这些姑娘都不对劲啊，怎么一个二个不悲反喜。秋月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等春桃说完，她才道：“爷有些醉了，奴婢扶您躺躺。”

　　“不用了。”江好想起自己来的初衷，不敢再耽搁，拉起秋月就往外走，“我们快点离开这儿。”

　　方圆知道江好的意思，原本也没想阻止，倒是春桃慌了手脚，死死的抱住江好，不让她走。

　　秋月没有挣脱，只是平静的道：“爷要去哪儿？”

　　江好道：“出去啊。去哪儿随你们，你们可以回家啊。”

　　秋月摇头，“奴婢不能走。不光奴婢不能走，这里的姑娘也不会跟爷走。”

　　“为什么？”

　　“爷，姑娘们若是离开这儿，荣国几万里，哪有归处？”

　　江好被问住，“你们的家呢？”

　　秋月暗了眸子，声音略带嘶哑，“我们早就没有家了。边关在打战，亲人们死的死，散的散，连女人们也要拿起砍刀上阵杀敌，只剩下年幼的孩子在家嗷嗷待哺。男孩子还好，若是能碰到好人家，还能混口饭吃。可女孩们……就只能卖身。”

　　“我们也想过要逃走，然而各国战事不断，哪里才是家。好在只要卖身，我们还能活。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如果连这副身子都没人要了，那我们的命也没了。”

　　“爷您今天带姑娘们出去，明天照样会被人逮进来。一来二回，我们会被鞭打，会挨饿，会受尽耻辱，倒不如在这儿给自己挣条出路。”

　　江好被这些话震惊了，在她的印象里，每个卖身的姑娘都该是哭哭啼啼的。

　　厢房里安静下来，少女们拿出手绢抹抹眼泪，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有些许伤痕，看来没少折腾。秋月缓缓跪下，姿态优雅，根本不像个风尘女子。

　　“这些话都是爷之前说的。爷的好意，秋月记在心上。”

　　春桃呜咽道：“爷每次都这样，干一些出格的事。都说丞相府的千金十恶不赦，可他们哪知道您……”

　　“春桃！”秋月呵道。

　　江好站在门口，环顾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她都突然意识到，若秋月说的是真的，那之前的江好根本不是世人认识的江好。她聪慧、机敏、隐忍、独特，她用渣女的伪装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方圆挠挠头，问江好：“你还说过这些？”

　　“……”她哪知道！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金总管略带讨好的声音响起，“太子爷您怎么来了！”

　　太子？

　　又是太子！

　　春桃和秋月齐齐变色，要是被太子看到江好在这儿，那不出大事啊！

　　厢房里的姑娘们一听太子的名号，争先恐后的描眉补妆，能被太子看上，她们就不用忍受四处卖身的命运了。太子哎，那可是未来的储君！

　　秋月趁乱，将方圆往桌子底下塞，江好再想找桌子，发现这间厢房大虽大，但有且只有一张桌子！江好瞟见厢房里有张软榻。软榻被层层叠叠的红鸾帐围住，青烟袅袅，看不清里面。

　　江好一咬牙，晃晃悠悠的往软榻上扑去，一股脑钻进被子里。

　　秋月刚想提醒，脚步声已寻到门外，不等她犹豫，一道明晃晃的身影踹门而入！

　　“江好！”

　　江好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她的死对头。

　　太子！

　　江好只觉得自己扑倒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好像是个人！

　　那人喘着气，好像是被吓蒙了，软榻上的被子都盖在江好身上，黑暗中，江好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清澈到极点，仿佛是不染尘无的宝玉，泛着温润的光，让人看呆了。

　　“呜……”

　　“什么声音？”

　　太子巡视一圈，发现没有江好的身影，气得要杀了报信之人。报信之人跪地求饶，不一会儿被太子的爪牙拖走。太子没能捉到江好，转身欲走。春桃和秋月刚要放下心。

　　没想到床榻上传出动静，太子猛地回头，眼神阴沉的望向床榻。

　　“床榻上有谁？”

　　“回太子殿下，是奴婢的主人醉酒。奴婢扶她去榻上休息。”秋月慌忙上前，答道。

　　太子眯起眼，将秋月上下打量个遍。

　　论身形，秋月是上上之资，窈窕秀美，腰身不盈一握，如轻薄拂柳，真真惹人怜爱。论长相，秋月虽不如春桃娇俏秀丽，倒也十分的美貌，娥眉凤目，婉约从容。她的个子高挑，一双玉腿浑圆而修长，在紫烟色的白鸟裙下时隐时现。

　　太子伸出手，捏着秋月的下巴，微微抬起。

　　秋月哪敢不从，在对上太子一双色欲熏心的眼睛后，明镜般的心瞬间裂成数片，仿佛有寒风来回穿梭，将她冻结在原地。

　　太子沉溺美色，世人无人不知。然而太子府里的美人能活过三个月的，更是少之又少。

　　太子揉捏着秋月的下巴，儒雅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残忍，他肆意把玩着秋月小巧的下巴，另一只手划向她令人垂涎三尺的玉腿。秋月浑身颤抖，贝齿咬着朱唇，渐渐现出猩红的血珠。她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甚至不敢动一动。

　　床榻上又传出‘吱呀’的动静。

　　太子冷眼看过去，眼里的浴火还未褪去，何人敢打扰他的好事！找死呢！

　　太子刚要命人掀开红鸾帐，怀里的秋月动了，她死死抱紧太子的手臂，娇笑着，“太子殿下。”

　　春桃注意到秋月的脚还在发抖，只是脸上已经换了另一幅神情，与其说是受到太子赏识而不甚欢喜，不如说是逼着自己强颜欢笑。春桃突然想哭出声来，这样的情景似曾相似，她再明白不过了：秋月怕是要牺牲自己，保全江好二人。

　　尽管身子仍在颤抖，秋月依旧对太子谄媚道：“奴婢有样宝贝，太子想不想看呢？”

　　太子来了兴趣，“哦？什么宝贝？”

　　“这里人多，奴婢不敢拿出来。”秋月在太子耳边轻轻说道：“等找个没人的地方才行。”

　　太子被撩拨的火急火燎，也不管捉不捉江好了，双臂一弯，将秋月抱在怀里，大笑几声，这才带人出了厢房。

　　春桃看着秋月，秋月对她淡淡一笑，那破碎的笑容犹如秋尽后的荒凉，象征着死亡。

　　秋月最后望了望床榻的方向，她的眼里已没有了喜与悲。

　　她想起几年前她的爹爹站死沙场，她的娘被胡人轮J致死，她年幼的不足三岁的弟弟被人开膛破肚，她在胡人身下苦苦哀求，她想到了死。后来她从边关被卖到皇城，皇城的官老爷用尽手段折磨她，窑子里的妈妈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儿，她想到了死。如果不是遇到了江好，她这一生怕是就这么过去了。

　　君待我一时情，我还君一世恩。

　　江好，你要保重……

　　厢房突然安静下来，江好晕晕乎乎，胃里翻江倒海，她仿佛听到了秋月的声音。

　　秋月？

　　她挣扎着，要从床榻下来，不曾想脚下兀地踩空。她重重的跌在那人身上，那人轻哼一声，清澈的眸子忽闪忽闪的看着她。

　　太子等人走后，春桃含着眼泪把方圆从桌子下拉出来。

　　“江坏，你没事吧。”方圆揉着腰，扯开床榻上的帐幔，只见江好正衣衫不整的骑在一个男人身上。

　　众人瞪大了双眼，这、这是什么情况？

　　江好也要惊掉下巴，自己的两条藕臂搭在那人肩头，而她竟好死不活的坐在了他的腰部。那人平躺在她身下，睁着一对不受污染的眸子，领口大开，胸膛精瘦而结实，上衣顺着腹部优美的线条一直滑到腰际，三千青丝任意的散落在锦绣的缎面上，像一汪潺潺的流水。

　　他的皮肤异常的白，浑身仿佛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洁白无瑕，极尽诱|惑。

　　“你是谁啊？”江好分明感受到他身子的温度正慢慢上升，犹似一场燎原之火，冲向某个尴尬的部位。

　　那人眨眨眼，一幅纯良无害的样子。

　　江好迅速跳开，方圆绕着床榻来回打量，猛地一拍脑袋，对那人叫道。

　　“小玉儿？”

　　那人闻言，点点头，乖乖的坐起，也不开口。

　　见江好还是一脸不解，方圆道：“他可是个香饽饽啊。不但太子对他垂涎已久，就连这‘金鸡’之主也对他爱护有加，平日好吃好喝的供着，只用来招待一些皇亲国戚。没想到葛小二这么大胆，也敢将他掠到这来。若被太子和‘金鸡’之主知道，只怕葛小二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香饽饽不至于，烫手山芋还差不多。”江好看他，他也看江好，他的睫毛长得惊人，像一片轻柔而优雅的羽毛，“他现在落到我们手里，你以为太子他们不会找我们算账么？”

　　“对哦。”方圆恍然大悟，“那可怎么办？”

　　江好摆摆手，“别问我。我又不是女诸葛。”

　　方圆苦恼，“怎么做个好事那么难啊！”

　　江好不耐烦的道：“我在想办法呢，你别在我眼前转来转去行不？”

　　“我没转啊。”方圆无语。

　　江好抬头，眼前的方圆晃得更厉害了，还说没转。

　　江好正要怒，只听‘轰隆’一声的巨响，整个船都在剧烈的摇晃。满屋的姑娘吓得四处躲藏，方圆差点被甩飞，亏得她是将门之女，手上还有点真功夫。她一手攥着江好，另一手随便抓了个人，抱住屋里的一根柱子。

　　咔嚓！

　　方圆道：“什么声音？”

　　江好抽了抽嘴角。

　　“你听到没有？”方圆一个劲的问。

　　江好想抽她，她又不是瞎，那么大的裂缝她难道看不到么！

　　“船，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