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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三年 之二 ...


  •   赤露五年。

      这个秋天,如花时常一个人去后山山顶看望一头狼。初次遭遇这只狼的眼神时,她的心头一凛!
      “我们,是同类。”
      那是一头刚刚丧失伴侣的年轻白狼,终日徘徊在山巅那郁郁葱葱的古老柏树下。那里的天空蔚蓝静谧,它的爱人永远长眠在这片天空下。白天,狼寂寞的伫在山巅的巨石上,安静地看着天上的流云。夜里,它在清寂的月下独自长啸,啸声苍凉悲怆,呼唤着遥远星空的爱人。
      如花几乎每天都走很远的路,爬到那块巨石上,搂着它的脖子,和它一同仰望苍穹浩荡无垠,人生虚渺莫测。
      每当这时,她心里总会涌起同类间惺惺相惜的感慨: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人孤独地同命运搏斗着。
      如果如花会狼语的话,一定会告诉它,#$@^#&#(%&@!$^*@+|%*#……(以上为狼语)。

      这一天,如花又继续搂着她的爱狼小白,在萧索的秋风里发呆。

      “妙妙。”
      她稍微动了下僵硬到块抽筋的眼珠,看到小倦站在巨石下,脸色煞白。
      “妙妙。你下来。”声音很轻,像怕惊吓到谁似的。
      嘁,真没用,一只狼就怕成这样啦。心里哼一声,还有,虽然妙妙这个名字很符合我现在的心境,但是——
      “别叫我妙妙。”愈加搂紧小白,把脸深深埋到它柔软的颈毛里。
      “好。我不叫。如花,你先下来。”
      “也别叫我如花。”越哄越心安理得的使小性子。
      “……今天,”小倦顿了一下,背上黏腻湿冷。“……早上家里,嗯,似乎少了十文钱。”
      “什么?!”如花立马跳起来,把小白踢飞到一边,从巨石上滑下。

      脚一踩空,直接跌下来,被小倦稳稳接到怀里。
      如花撞得胸腔里的气全没了,顾不得喊痛,忙抓着小倦的衣襟,一迭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会没了?啊?”
      他把吵吵嚷嚷的她拉到身后,眼睛未离开过巨岩上的狼。
      白狼依然望着天上的云,根本不理会底下人的打情骂俏。
      奇怪的雪狼。他想。竟然没有杀气。
      奇怪的人类。它想。竟然把杀气隐藏的这么好。

      “钱!钱!小倦!”如花直跳脚,“钱呢?钱呢?”
      “啊。后来中午时又找到了。”小倦拉着她下山。
      “真的?”
      “啊。”
      “……”
      “……”
      很可疑。“你骗我。”眯起眼,“骗我离开小白。”
      “你知道那只狼的来历么?”
      “知道。从山下面来的。”理直气壮。
      “……”小倦有些头疼,平时连只松鼠都怕的人,怎么会招惹上那么危险的东西。“那是西域昆仑的雪狼。”
      “好的,是雪狼。”雪狼是什么?
      “雪狼生性残忍,嗜血凶暴,吃人时不留一根骨头。”小倦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知道你自己刚才多危险么。
      “胡说。我觉得它还蛮通人性的。”
      “雪狼是有灵性,”小倦顿了顿,“那是因为它们极爱吸食人脑髓的缘故。”
      如花一阵腿软,半跪在地上。怎么跟《星际XX》里那些变异的昆虫似的,好恶心。
      小倦微微叹口气,俯下身子将她背到背上。

      “可是,它身上没有一丝血腥气,还有它那么干净……”尽管牙齿打颤,还是不忘为小白辩解两句。
      “雪狼刚出生时本是蔚蓝色,后来吸食的脑髓越多。皮毛便越发洁白。”
      “……”她无语。神啊,这究竟是个什么怪异的时空。
      “知道后怕了?”
      “嗯,”如花稍稍搂紧他,贴在他背上,“有点。”
      感觉到背后人细微的颤抖,小倦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你这个混蛋,你吓到她了。你刚才真该被雪狼撕碎!
      “以后别自己上山了。”
      “哦。”如花难得乖巧一回,“那你不怕么?”
      我?小倦自嘲地苦笑一下,或许,我是比雪狼更凶残可怕的东西也说不定。
      那时,你再也不会想见到我了。
      等到那个时候……

      “小倦,那个,”小心翼翼拨弄着他的头发。
      “嗯。”将她往上驮一驮。
      “就那个那啥,嗯,我还是想再来看看它。”
      “……”小倦分不清心里的滋味。“不行。”
      如花开始摇晃着两条腿抗议,毕竟把它当同类这么久了,“它刚失去恋人,现在需要安慰。再说动物弱肉强……”
      “不行。”没有寰转的余地。
      如花不吭声,大不了明天偷偷来。你还管我。
      “别想着自己偷跑出来。”
      “哇,小倦,”她惊奇地捂住他的眼睛,这孩子!“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
      “放手……看不见路了。”
      “不如来玩游戏吧,向左向右走!开始!左左——”
      “……”
      “左左!右边是湖你还往右!”
      小倦依然凭感觉向湖边走着,她对这种游戏还真是乐此不倦。
      “救命啊啊——啊——”如花惊叫起来,不得不投降,中指无名指间松开一条小细缝。

      透过她的手,世界的边缘被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 ***

      第二天,如花还是本着革命同志间的伟大友谊与互助互爱的高尚情操,去看望她的战友小白去了。
      只是,只能隔着小倦遥遥眺望小白的感觉真不好。
      大小姐开始向小白发送眼波加脑电波:小白~~不要再悲伤了~~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爱你的狼,还有我~~你猜我今天带了什么来?看,五花肉啊~~得意地摇摇手里的大肥肉。
      小白动动耳朵。
      终于有反应了,如花暗喜。
      远处山麓里隐隐传来兽的咆哮声。
      雪狼慵懒地站起来,抖抖全身雪白发亮的鬃毛。沉腰塌背,矫健的身躯绷直到极限,从胸腔深处迸出浑厚清绵的长啸声回应。
      兽之王者。那是奔涌在血液里最骄傲最孤独的呼唤。
      雪狼跃下高高的山崖,背影掠成优美的弧度,向遥远的同伴奔去。

      狼这种动物,勇敢,坚韧,敏捷,以及,忠贞。

      忠贞......

      如花拎着两块肉石化。

      忠贞??????????????

      冲上岩石狠狠踩着它刚才趴过的地方。
      天杀的!姑奶奶在风窟窿里无怨无悔地陪了你一个多月你这没良心的死狼一声不吭甩甩尾巴就跑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连个眼神都不给你还忠贞狗都比你强多了你还通人性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可恶~~啊~~”声音很快被风撕成碎片,抛扔在谷中。

      *** ***

      “妙妙……”
      “嗯。”有气无力地挂在他背上,手里的大肥肉在空气里一荡一荡,“还是小倦好。姐姐回去烧五花肉给你吃。”脑袋在他头发里缓缓蹭两下。
      小倦轻笑。没事便好。
      “对了,小倦,”她转过他的脸面对自己,表情严肃,“昨天……”昨天有一瞬间,感觉到他的心又沉入自己无法承受的深渊中。
      “什么。”小倦很快别过脸。
      “……昨天发现你有耳洞,”扯着他的耳朵对着光看,“还是通的,没长实,回去给你弄个耳钉戴上好不好,啊,好象家里没有那种东西,那拿茶叶梗好了,听说这样更好……”
      “不用了。”那个耳钉,早扔到湖里去了。
      “哎呀,刚刚才发现你的耳朵很漂亮嘛,”指尖轻描着他耳内的轮廓凹凸,温凉的触感,“啧啧,瞧这小耳轮长得,多福气!”
      “说什么……”他无奈的闪躲,可惜背了个毫无自知之明的色狼在身上。
      “对了,我们再来玩昨天的游戏吧!Go、Go!”狼爪盖上他的眼。
      “……”又来了。小倦背着她往湖边走去。

      橘红色的天空。

      真的很漂亮。

      *** ***

      或许是永远无法寄出的一封信

      致亲爱的小白:

      某人说你很通人性,所以我想人类的语言你也可以看懂的吧。其实这么多天我只想告诉你一些我的感受。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的。

      我们都曾被命运残酷地挑选出来,去面对挚爱的死亡。以前我认为这种痛苦是不能被抚慰的,他永远地离开了我,我自责为何不能留住他。和你一样,我消沉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想借助死亡来摆脱这种折磨,遗忘和他的那段记忆。

      但是现在,我更愿意这样想。每年春天,他的坟前会开出黄色的小雏菊,他死在人生的春天,留下的永远是他最纯净最美丽的模样,避免了时间的吞没和修改——葡萄死于成熟,而活于酒。你看,他其实一直都在我心里肆意活着。我想,现在我能做的,和我应该做的,是带着他好好活下去,在这个世界里。

      情长纸短,信更短。我还要赶着去烧饭,不然某人又该喊饿了。就这样吧,再见,我亲爱的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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