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已是千年》司徒幽女

5、金屋藏娇

　　我叫阿娇，陈阿娇，是整个大汉最尊贵的女子。
　　我的祖母是全天下最有权利的女人——窦太后，我的舅舅是这天下的主人——皇帝，我的母亲是皇帝的姐姐馆陶长公主刘嫖，父亲是世袭堂邑侯陈午。我集天下宠爱为一身，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皇后，那个更能显示身份尊贵的位置，一定会是我的。
　　第一次见刘彘，便是我为了荣哥哥爬树而摔了下来。从他接到掉落的我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他就是芈熊赀，只是还未恢复记忆罢了。
　　母亲想把我许配给荣哥哥，那时的荣哥哥还是太子。
　　可是我拒绝了，我向他推荐了刘彘，再加上栗姬的无礼拒绝，母亲在震怒之下，起了废太子之心，不过，她还是决定先考验考验彘儿。
　　一日，母亲抱着刘彘问：“彘儿长大了要讨媳妇吗？”
　　那时还是胶东王的刘彘说：“要啊。”
　　母亲于是指着左右宫女侍女百多人问刘彘想要哪个，刘彘都说不要。
　　最后母亲指着自己的女儿，我，问：“那阿娇好不好呢？”
　　刘彘暖暖的冲我一笑，回答说：“好啊！如果能娶阿娇做妻子，彘儿一定造一座金屋子给她住。”
　　若得阿娇为妻，愿以金屋藏之。
　　多么美好的金屋藏娇之诺，那一刻，我再次被他打动，全然忘了曾经的我，是如何伤害了他。
　　母亲见我婚约已定，转而全面支持刘彘上位。经其一番刻意经营，汉景帝震怒，厌恶栗姬，贬栗姬入冷宫,废皇太子刘荣，贬为临江王。不久，册封王娡为皇后，立嫡子刘彻为皇太子。
　　舅舅去世之后，彘儿，哦，不对，他现在叫刘彻了，彻儿即位，是为汉武帝，立册我为皇后。
　　彻儿当政初期在政见上与我的祖母太皇太后窦太后发生分歧，建元新政更触犯了当权派的既得利益，引起强烈反弹。
　　赖于我极受太皇太后喜爱，以及我母亲馆陶公主与堂邑侯府的全力支持与周旋，彻儿才有惊无险保住帝位。
　　此时，“金屋藏娇”就象当时人们所希望的那样，是令人津津乐道又羡慕不已的婚姻传奇——年轻的皇帝与皇后琴瑟和谐、患难与共。
　　但是啊，在祖母去世之后，彻儿亲政，逐步坐稳帝位，终于大权独揽。
　　可叹的是：“苦尽”之后未有“甘来”，能够“同患难”的夫妻却不能“共富贵”。
　　彻儿终究怕了外戚。
　　我嫁给彻儿十年，可是十一年里，我却没有一个孩子。
　　那一久，我老是在做梦，梦中熊赀和我说：
　　“翟翟，我不会原谅你的。”
　　每每这时，我都会从梦中惊醒，看着身旁熟睡的彻儿，那段被尘封的记忆终于埋藏不住了。
　　我是阿娇，陈阿娇，有着妫翟记忆的陈阿娇。
　　那天，彻儿的姐姐，从小便和我不和的平阳公主向彻儿进献了一个美人，名曰，卫子夫。
　　彻儿本是因为我，将卫子夫冷落了一年，却在派遣宫女出宫时，看到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后，心软宠幸。当我看到那一幕时，暗叫不好，那时的卫子夫，像极了当年的桃花夫人。
　　果然，彻儿渐渐恢复了记忆，也将我冷落了起来。我不怨他，我知道，这是我欠他的。
　　后来，卫子夫嫁祸给我一场巫蛊，彻儿乘机废了我，将我贬至长门宫。彻儿还是不够狠心，废我的理由不是卫子夫栽赃给我的巫蛊，而是无子。
　　彻儿还是对我心软了，我的衣食住穿，仍是皇后的等级。
　　可是彻儿，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心软，我才以为你会原谅我，于是我苦苦的等待在长门宫，等待着你。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的生命仿佛只剩下了等待。就连母亲为我安排好的离开，我都没有去。
　　我以为是他找不到来看我的借口，于是求母亲找司马相如千金为我买下《长门赋》，然而，《长门赋》虽然为司马相如带来了官运，却未为我带来彻儿。
　　我一遍又一遍的在长门宫跳着我们初识的《忆桃花》，我一如往昔，仍然穿着一袭白衣，不停的旋转，脑后没有束缚的青丝也散乱的飘扬……
　　后来，我听说卫子夫成了皇后，然后他有了新的宠妃，李夫人、王夫人、赵婕妤、尹夫人、邢夫人……可是不管他有多少夫人，卫子夫仍然是皇后。
　　那时候，民间流传着一句话：
　　“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渐渐地，我终于明白，他不会来看我了，当年他许下要金屋藏娇的陈阿娇早已被他遗忘……
　　在被囚禁的第二十年，因为冬夜跳舞，我感染了风寒，再加上心中抑郁长久，太医说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叫我的侍女肖肖进宫向他禀告这件事，告诉他我时日不多了，我想最后见他一面，可是最终他没有来，他以为我骗他。
　　当我得知他的回答后，笑得花枝乱颤，拼命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叫肖肖拿来我嫁给刘彻时的嫁衣，服侍着我换上。
　　我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那张绝色容颜，感慨万端。
　　谁说阿娇不美的？这个曾经荣宠天下的女子，其实也是大汉最美的女子。
　　只是，她学不来卫子夫的温良恭谦，学不来做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学不来做一个水一样的女人。
　　她骄傲，她张扬，她以为只要他爱她，她就能永远欢笑，却忘了男人，特别是像他这样有着雄才大略，说出“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男人，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能与他比肩，一直高傲的不服输的女人，他要的，是一个能在他面前低头，永远只能在他身后的女子。
　　阿娇不是这种女子，她也做不到，所以她被贬长门，废去皇后。
　　卫子夫是这种女子，柔得似水，所以就算刘彻有再多的美人，她依然能稳坐后位，当了三十八年的皇后。
　　待肖肖为我梳好妆，我浅浅一笑，脸上是我从未有过的妩媚。我问肖肖：
　　“我美吗？”
　　肖肖看的有点痴了，她说：“美。”
　　“娘娘是整个大汉最美的女子，真不知道皇上为何忍心这样对你？”
　　我笑笑，没有说话，走出了我的寝殿。殿外，放好了一切我叫他们准备的东西。
　　我让肖肖替我告诉彻儿，我死后，把我和我的母亲馆陶大长公主刘嫖一起葬于窦太后陵墓侧，即陪葬于祖父的霸陵。
　　天可怜见，让我最后的最后是和真正疼爱自己的母亲、外婆和外公埋葬在一起，而不是屈辱地和其他嫔妃一起埋在‘妃园’。
　　肖肖有些惊恐，不知道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待长门宫所有人走出宫殿，我叫人放火烧了它。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我疯狂的大笑，笑着笑着，我就哭了。
　　我再次叮嘱肖肖，一定要告诉彻儿我所说的话，然后，轻轻一跃，跳进了火海。
　　我微笑着转身，像一只飞舞的红蝶，我看着肖肖哭得泣不成声却无能为力。
　　至此，和凤求凰一起被称为历史上最大的两个笑话的金屋藏娇就此落幕，金屋“崩塌”了。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