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驸马》莫城学徒

3、Chapter03

　　德庆十八年秋，临近边塞的渔阳郡，朔风烈烈，白日渐短。这个比往年更加萧索、枯槁的秋日不光带走了树木花草的生命，也带走了人们心中残存的一点寄托。它——在冬天未至的时候便提前送来了荒凉与死寂。

　　“大夫，我的儿子怎么样？”何中一手握起眼前背起药箱白须医者的肩膀。

　　老者吃痛地同时也有怒气：“令公子怕是染上了疫疾，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况且这疫疾极易传染，应当赶快移居别处才好，否则——”

　　这白衣老者话未说完，何中便大发雷霆，一手拨开这大夫，怒道：“滚！滚！你这些无用的庸医，滚出去！”

　　屋内的大夫们被这个发狂的男子，唬地没了魂，皆颠颠倒倒地跑将出去。

　　何中心神一损，身子栽在地上，捶着地道：“将军啊！属下无能，属下无能。”言罢，痛哭，只觉得死了才好，正要起身撞柱，却被一个赶来的小厮拦住，“老爷！老爷你可万万使不得。”

　　何中哪里听得进去，将那小厮一手扔了开去，却待撞柱，但闻身后传来一人狂笑。何中一时凛住了心神，又听后人道：“施主何须去寻死，你这儿子还是没死。”

　　何中听完连忙转过身子，只见是一位身着袈裟地和尚，这和尚满目笑颜，那袍子也在风中轻飘飘地抖着，真个仙人一般。

　　何中赶紧将这和尚请进屋子，一头便跪下，“求大师救救我的儿子，我定当日日供奉香火，礼尊佛上。”说罢又重重磕了几个头。

　　那和尚扶起何中道：“施主不必担忧，此乃天命，你我且去里屋商讨。”

　　何中闻言挥退下人，又领着和尚进了里屋，那和尚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八岁孩童道：“这也是他命里阖该有的死结。”

　　何中一听死结二字，又要跪下，却被和尚拦住：“不过我说此子有救仍是作数。”

　　“万望大师指点。”

　　“此子若生男命则年至八岁，必死无疑。不过若是女命却将百岁长存。”

　　何中闻言，疑惑满腹，又听和尚问：“不知施主预选哪方？”

　　“大师恕弟子愚钝，不解天机。”

　　“我可做场法事，让这孩童男身变女身，如此这孩童也将安然渡过此劫，必得拥有百年福泽，可得功成名就，富贵此生。”

　　何中听完道：“竟有这等事？可我儿如何变得女儿身，莫不是要——这，这实在荒唐。”何中实在无法想象，也不敢将他敬重的将军的子嗣断绝。若将军之子成了将军之女，那他岂不是辜负了将军的重托？“大师可有别的法子，实不相瞒，此子非我子，乃是我一故人生死所托，委实不敢让他的子嗣断在我的手上，否则，否则我真是千古一罪人啊。”

　　那和尚又道：“子嗣一事不必担忧，你可知司甫国西边有一国家名唤楚燕国？那里有使女子怀孕的泉水，这孩童将来若想要子嗣，大可讨喝去也。”

　　“可，大师，那楚燕国我也是听过的，不过楚燕国内尽是女子，想来生的的孩子亦然也是女子，如此岂不要生生世世就着楚燕国的泉水过日子嘞？况且，此子若成女子将来必然要同男子婚配，这，这，哪里能使我那故人的子嗣绵延？”

　　“我何曾说过他要同男子婚配？”

　　何中闻言大惊，“大师，自古以来阴阳相谐，男女交、合，方得万物顺然，天地相调，大师此为可是枉顾天地伦常，万万使不得呀。”

　　那和尚闻言道：“痴人，实在痴人。我且问你，谁与你说道那阴阳便是男子与女子？”

　　“这——这天下除了男子便也只剩下女子。”

　　“尔等痴人——”那大师闻言长叹，“阴阳非这天地间的有形物，而是一种无形言。”

　　“无形言？”

　　“正是，无形言便是万物相生的法则，即是约束。”

　　“约束？”

　　“诚然！阴阳相调，乃是阴与阳相互约束，方得万物相生，这万物既是相生也是相克。阴阳约束乃成宇宙，乃得广阔空间，乃得万物生生不息。”

　　“大师，若这阴阳换成男女有何不可？男女俨然也是相生相克，相互束约，如此也得人间烟火生生不息，代代长存。”

　　那和尚闻言心中只在嗟叹这世人心神俱迷，痴想一箩筐，那大道之路为期尚远，又似晨光熹微，前途渺茫，思罢恻恻然。但又想到自己佛光加身，奉承旨意点化世人，便又换了个口气道“那楚燕国又当如何？”

　　“这——楚燕国虽尽是女子，也得长存，不过也只靠了泉水，而且楚燕国的皇室贵子却又来晋齐国司甫国寻男子婚配，这难道不是顺应伦常。”

　　“这毕竟少数，否则焉有那泱泱楚燕？”

　　何中刚要反驳，却听到何以咳嗽几声，后来竟然喷出血来，急然趋前，跪在地上握住何以露在被外的手道：“是爹的错，是爹的错，爹不该，不该答应让你养那白兔，不该不让你进学堂，否则，否则你怎会与那白兔整日戏耍，以至于白兔突死，你也染上疫疾来？”

　　何以眯着半只眼，气息不稳地道：“阿爹，阿爹，不要伤心。这不怪阿爹，阿爹是疼爱我才会这样。”

　　何中听了，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也渗出泪来。毕竟何以与他相伴五年，他被何以喊了五年的阿爹，哪里能没有感情？

　　于是他跪着到那和尚面前，仍是哭泣，却言：“大师，大师，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救救我的儿子。”边说边将自己的头往地上砸，砸出血来。

　　和尚只道：“只有那法子可救他。”

　　“那，那你容我想想。”

　　“想不得了，今天是十月十五，他今日是挨不过去的。”

　　何中一下子软在地上，耳边让他心纠的咳嗽声愈演愈烈，又觉那何以神志越发恍惚，口中却只喊着：“阿爹，阿爹。”五年来相处的一点一滴，瞬时都涌到眼前，最后化作似乎流也流不完的泪，他心中痛苦不堪，什么嘱托，什么子嗣，什么伦常，此刻在他面前都——比不上，他自己的孩子的生命重要，是的，相处了五年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是他自己的孩子！他怎么能亲眼看着他自己的孩子去死呢？

　　想罢，直起身，又弯下，磕了一个头：“大师，救他，救救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