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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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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足坐了两个小时的电车,又换乘了几次,我才来到我从没去过的远郊,那是当初最早的电热厂,如今由于外迁而废弃,斑驳的墙壁与几乎是半死不活的路灯,紧锁的大门和长满了杂草的水泥路,我也忍不住要赞叹,这里真是藏尸体的好地方。

      翻过围墙,走进工厂内,我顺着有灯光的地方往里走,林磬并没有先来,工厂太过静谧,除了几盏路灯发出兹拉兹拉的电流声,只剩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反倒越发有不好的预感。四周都是高大的墙体与烟囱,夹杂着不少几十年前的红色标语,我软软的运动鞋踏在水泥地上,漫无目的的先逛着。隐隐的我甚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林磬让我愈发感觉到提防。他是提前来了,在某处等着我想要杀我……亦或是真的晚到了,想让我自己找到苏爱纪的尸体?

      我不断环绕四周,这一片寂静的工厂只有风吹过那些摇摇欲坠的铁架的声音。

      林磬……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我能代入别人却没法想他的所想。

      一直走到了工厂内被钢筋水泥围绕的一块小小空地,我远远的就看到了月光下摆在地面上的方块。

      那是……?我稍微加快了步伐走过去。

      它们等距离的排列着,切割的十分整齐。月光在这些形状各异的方块上投下静谧的光辉,那深红甚至发黑的凝固痕迹带着油腻而温润的光芒,那柔软的材质如今微微发着绿色,那是死亡的颜色,是基督教的壁画中被极度的美学与愚昧围绕的画家最爱的颜色。

      我放清了脚步越走越近。

      那是十六块,摆成了四乘以四的矩形结构。五官与结构依稀可见,我认得出来,那是一只少女的脚、那是少女惊恐的右脸。此刻就在地面上躺着,卑微的落在尘埃里。

      对……这就是我幻想中的场景,我迈入了这方阵。看向那凝固的尸块。

      对……这就是我一次次不能体会的心境的再现!

      月光与日光,排列与整齐,血肉与方块,一切滋生了这极端残酷的破坏□□却又体现了另一种‘美感’的死!让我感觉到极端反胃的死!这是——连唯的再现!少女身体的美妙被刀刃强行分割,不论曾经又怎样笑容的脸,握过怎样花朵的手都倒在了地里。

      曾经与我笑嘻嘻在一起的连唯,温柔细声细气与我说话的连唯是这样的死法!仿佛噩梦疯狂回响在我脑内重放,我的神经痛的仿佛是什么要从身体里钻出来,我知道我到死也永远不能体会这个凶手的心情!连唯……连唯也是这样被分割,她细瘦的骨架被拆分,柔软的肌肉被切割,所做下这一切的人无视所有的痛楚,所有肢体应有的原本的美丽,无视那受害者的卑微与柔弱!

      这一地更像是将食物拆分入肚的鹰隼,无聊的将尸骸骨渣排列个形状而已。

      此刻我仿佛大脑被撞开,瞬间碎裂飞洒的不止是令人作呕到极度的厌恶情绪,甚至还有那我与连唯一同长大的全部记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走入这样尸块摆成的方阵,我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发出了怎样喜悦而嫌恶的疯狂笑容。

      终于!我终于……找到了……不,是凶手终于让我找到他了!

      连唯,我终于能从那夹缝中出来,只要杀死了他!只要将他的尸体如同这般一样分割,用脚碾入尘土里!不这都远远不够!这都——远远不够!我要让他拥有比你更惨的惨状!

      是他故意要用这种手法,要让所有见过连唯你惨状的人拼命想把你从记忆里删除,是他故意的,为了蔑视你的无力与卑微!

      尸体死去的时间被长期的日晒风化所干扰,但仍然能看得出来就是八月十二号左右的。在苏爱纪杀死她父亲没多久,他就下手带她来这里了么?这距离真川车站还是够远啊。

      我好开心又好恶心,林磬既然这是你做的,那么一切也能说得通了。我从未将他代入过凶手的身份,甚至也从来没怀疑过他!两年多以前林磬已经从渡岛转学来到了这所城市,这一切就是他犯下的吧!为何我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凶手,因为对手是他啊——!

      林磬——我一直也无法理解的人不就是你么!那样看着我为了连唯的死疯狂的恶趣味!

      你到底有怎样的观念,那张看着平静无波的脸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情!我只想剥开你的皮肉看看你究竟和我的不一样在哪里!

      一直在玩弄戏耍一般看着我吧,看着我的掩饰与痛苦。所谓的输赢根本不重要,林磬你一直都是那个赢了的。我只是那个盲目追逐着的!明明连唯死的事情报纸上都没有说过多少,你却轻易的查出来,根本现在看来就是一场笑话。

      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一幕吧。

      他如今又躲在什么地方看着我的表情呢?看着我的痛苦与疯狂的笑,我该谢谢他还是怎样呢?谢谢他主动让我找到,谢谢他让我解脱。不过这么看来,林磬故意让我来这里,是想杀我吧。是想让我拥有和连唯一样的死法吧。

      以林磬的能耐,犯案后掩盖痕迹也绝对不是完全不可能啊,看我脚边散落一地的尸体的状态,他根本不想掩饰。这跟连唯死去的时候一样,都是在城市远郊的工厂里……

      他杀死苏爱纪的时候,或许说有一种杀死犯案凶手的感觉,那么连唯死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不知道自己愣愣的站在月光下的方阵之中有多久,我只知道那被我藏在袖口中贴着皮肤的水果刀,刀刃已经被我的肌肤暖得发烫。

      我听着沉稳的脚步声,那一听就知道属于林磬,笑着偏头看过去:“你说……连唯死的时候痛苦么?”

      我第一次思维转的这么快,我该如何才能让一切了无痕迹呢。我不能沾上血,我要全身而退。我要用怎样的方法下手才合适呢?要如何嫁祸如何让法医无法辨认死亡时间呢?

      “应该没你想象的那么痛苦。”他轻声说道:“连唯是死了之后再被分尸的。”我回头看过去,他的脸在月光下有微微的光辉,还穿着校服,他面容上隐隐有几分疲惫。呵,疲惫?你在忙着布置现场,思考怎样才不被警察抓住么。

      如今说连唯死后才被分解,是为了安慰我么?

      “是嘛……”我垂下了眼睛,笑起来:“我输啦。输的心服口服,你比我聪明那么一点。”

      “你就是太主观的想要一个故事而已,很多事情只要细节去查证,就很容易得到正确的答案。对你来说,这些应该不过是普通的数学题而已。”林磬的脚步走近了我,站在我十步以内的位置,他这时候还不忘说教着。我却仿佛看得见,他身上趴伏着的如同巨形蜗牛一般的怪物,张着嘴浑身滴下黏液,有着不是人类的恶臭。

      “你在跟我说教么?”我冷冷一笑。

      “也不算。我们不一样的。”

      我猛地高声笑起来,笑的声音尖锐的我自己都觉得刺耳:“当然不一样!当然不一样——我怎么会跟你这种怪物是一样的!怎么可能——!”一瞬间,我自己的大脑仿佛都没有反应过来我的举动!我猛地后退一步,脚下蹬在沙地上,骤然拔出袖中中的刀朝林磬而去!

      刀柄是那么坚实而温热,我仿佛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只要、只要杀了他——!林磬反正你这种人活着也毫无所谓,只要杀了你便是连唯的快乐,便是我的解脱!

      沙土扬起的瞬间,我仿佛感觉周遭的时间骤然减慢,我连自己面容上欣喜的表情也能感受的到,连手腕瞬间发力而微微鼓起的青筋也看得见,甚至将那刀刃反射的冷冷月光与林磬一瞬间的楞尽数收入眼底!

      刀刃刺破这工厂内仿佛沉寂了几十年的浑浊空气,刀光划破了那满是铁锈与斑驳的案发幕布!林磬!说到底你也不过是这么柔弱!

      那一刻平日里在家切开柠檬与苹果的刀尖刺入了林磬白皙柔软的脖颈!划开了细密的血肉肌肤,刺入了他这般可怜的脖颈之中!这般柔软而脆弱的血肉,在你切割他人的□□时,是否也有和我一样的感受!是否有一种掌控他人为所欲为的快感!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已经欢笑出声,手腕一拧,就在这刀刃扭转直接划开他气管的瞬间,我低下了身子,在这一刻躲避开从脖颈喷射而出的血液。

      我看着林磬那张永远平淡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这样痛苦挣扎而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跪倒下去,血液在老工厂的铁水管上留下了喷射的痕迹。

      他抽搐着颤抖着,想要发出声音却更多血液倒灌进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不论是怎样的人啊,临死前都会这样如同家畜一般在地上挣扎,林磬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腕,攥住的力度却小的可笑,他面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惊恐与复杂。

      “对,我们当然不一样。”我笑着猛然抬手斩向他的手腕,却发现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直接砍断,只得恼怒的挣扎开来。

      “如果不能让你享受和连唯一样的待遇,那么你就来承受更大的痛苦吧!”我猛地将刀刃刺入他腰腹,刺穿了他白色的衬衫和沾着猫毛的黑色罩衫,用力一拧,此刻他声带被斩断连一丝痛呼也发不出来!我却认真地观察他那张曾经对我露出嘲笑与戏谑的脸,那张曾经直视我与我讨论的脸!

      “我会等到你死了再将刀拔出来。否则我身上会沾上血迹的。”我笑道:“你快点死去吧,快点。就当是咱们一起熟悉了这么久的谢礼。我只想快点解脱,所以也求你快点去死吧。”

      林磬黑的无星无月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我,远远的路灯闪烁着橘红色的微光,在他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我后退一步,躲避开从他身下失去拘束而四处流淌的血液,避免弄脏崭新的运动鞋。

      只要你死了连唯的事情就不会一直困着我了。

      只要你死了连唯也能快乐了。

      “快一点快一点。”

      “快一点——快一点!”

      空旷的老工厂,除了那个女孩儿的一地尸体,陪我的只有我自己不断催促的声音以及倒在地上还在扭曲挣扎的林磬,发出的嘶哑挣扎的微弱呼声。

      “快一点,你快点死去吧。”

      我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不耐烦的看着表,原来一个人这样完全死去,要有这么久。我拿起书包,书本都放在了学校的抽屉里,如今里面装着一件雨衣、口罩、鞋套与塑胶手套。我没有猜到林磬就是杀死连唯的凶手,但我总有林磬会对我下手的预感,我是绝不会被杀死的。

      所以这些东西不过是提前的预防,若是真的我杀死了林磬,我也要做到完美的处理现场。

      如果这些事没有发生,那么我自然也不会说,就好好地与林磬坐电车回市区,再把这些东西扔掉就好。

      穿好了雨衣,带上所有的东西,我酝酿好情绪后,带上通话耳机拨通了高煜辰的电话,他接到电话明显十分开心,却没想到听见了我低声啜泣的声音。

      “哎,是连夏么?你怎么、怎么哭了!”他慌张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我用刀刃划开林磬的衣袖,看着他裸露的手臂,看着那几处苏爱纪死前留下的淤青,我认真地寻找着一个能让我更快砍下他双臂的方法,一边哭泣道:“高煜辰、我……我和爸爸妈妈生气了,自己跑出来了!就让我哭一下吧……就让我哭一下吧,呜呜,我……”眼泪阻挡了我的视线,但这是必须的。

      电话中我的声音那么无助与痛楚:“我不想要回家了……爸爸竟然这么凶我呜呜,我也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翻手机就翻到了你的电话……呜……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太任性了……”

      电话这一段,空旷的工厂里,回荡着我的哭声、电话里高煜辰慌忙安慰的声音,以及我费力的砍下林磬的手臂时,血肉剥离骨头碎裂的细微声音。

      “我好怕……你就让我哭一哭吧,在家里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是我的不对……”我无意识的已经伪装出了话语与哭声,可所有的思维都凝聚在眼前,都在欣赏的看着林磬已经失去一个手臂的羸弱模样,他的校服被刀刃划开,他曾经思索的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若是说杀人是一瞬间决堤的情绪与冲动,那么如今便是绝对的理智与思考。

      一边面上满是眼泪的哭诉着,我已经卸下了他的双臂,如今要做的就是模仿孙琪杀死前夫时候的手法了。

      站在尸体旁边,我手中拿着准备要去焚烧的两条手臂,看着林磬的尸体,忽的觉得……他是真的死了。如果说连唯是我的朋友,那么让我厌恶的林磬就在这一刻之前,也曾是我的半个‘交心’的朋友吧。他也死了。

      “怎么了?”电话里响起了高煜辰的声音:“你在外面吧,要我去接你么?自己一个人在外很危险的。”

      我忽的感觉我真正的眼泪流了下来,轻声对电话里说道:“我可以不说话么……我可以哭一会儿么?……我突然好伤心,感觉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一样。你让我……好好哭一场吧,我求你了……让我哭一场吧。”

      我缓缓跪倒在地,电话那头的高煜辰轻声安慰中,我松开了手,任凭那杀死过连唯也摩挲过我手指的双手掉在地上,跪在林磬身边,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

      嚎啕大哭的声音响起来,远的不像是我的。手机亮起的屏幕照亮了我的眼泪,落下来滴在了林磬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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