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做琴头听音律》闇月森林

2、第 2 章

　　被送回丞相府的小龟趴在冰块上降温，终于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龟丞相寻了一个灯罩把它和冰块一起罩住，才安心与贵客聊起来。
　　迷迷糊糊的，小龟只听见龟丞相与那武士时而唏嘘，时而窃窃私语，怎么都些听不懂的话。
　　待它清醒了，那武士又要走了，龟丞相连忙挽留。
　　“这便走了？不再坐会儿？”
　　“唔，御令不知何时下来，家中还有事未了，这就先行一步。”
　　“这是……那请吧。”
　　听闻那武士远去，小龟急了，往前滑了一下，从冰块上掉下来，撞了一下灯罩。撞痛了，才软软的喊了一声：“老祖宗。”
　　“唉，小祖宗哟……”龟丞相揭开灯罩，把小龟滴溜下来，用袖子擦一擦，再拍一拍，然后搁在椅子上。
　　小龟动了动，艰难翻了个身，变成了个三四岁的小娃模样，立刻揪着龟丞相的袖子，哭丧着脸伊伊呀呀的告状：“老祖宗，漂亮姐姐欺负我，差点……就见不到你老人家啦。”
　　看到小宝贝恢复精神，龟丞相安下心，又心痛的不得了：“哎哟我的小祖宗哟真是受了苦了，乖，这阵子好好在呆着，别出门乱跑了，这几天让丫头们陪着你玩几天，啥东西都有。”
　　唉？不是帮它寻机报复么？
　　小龟看着絮絮叨叨转移话题的龟丞相，绿豆小眼眯起来。
　　“老祖宗，那个姐姐说要拿我炖汤。”
　　“炖汤，这个好，汤是大补，让你娘帮你炖点补补。”
　　明显是在应付人嘛！小龟勃然大怒，以前老祖宗从来不这样的，放眼龙宫上下，除了那些龙子龙孙，有几个敢惹它？挨了骂骂回去，挨了打抽回去，有龟丞相撑腰，它比螃蟹还要横行。
　　这回老祖宗如此推托，莫非是那个漂亮姐姐有更厉害的后台不成？
　　寻思了半天，也被喂半天补品。
　　小龟拍着吃撑鼓起的小肚皮，不服气的想道：不成，差点被炖汤是奇耻大辱！这场子找不回来它还有啥脸面在龙宫混下去？老祖宗不帮就不帮，它小爷不靠别人一样能成事。

　　冷清的院落，各屋里都没有动静，只有前厅里传来隐约的声响，时而像水声，时而又像人语。在自已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武士郁闷的坐起身，那了剑跑到了前面，掀开泛黄的门帘一看，只见那乐师正披了件单衣，坐在矮凳上调音。
　　削瘦的膝上架着一把二胡，小心的调着弦，不时拉几下试音，偶尔几个长音，就像女子低语一般，让人心生戚戚焉。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劝道：“晚上凉，早点休息吧。”
　　“你我又非凡体，大晚上的，这是说笑么？”乐师回嘴，手上却不停下。
　　“……你拉这个我睡不着。”武士道：“前几天你惹了事，我帮你陪了一路的罪，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你就不兴让我好好歇歇。”
　　乐师竖起琴弓：“谁让你去多事的，轻易我还不替人奏乐呢。”
　　“得了吧，你奏的什么天魔音，那些小龙都被你迷的痴傻，特别是那个娇贵的公主，躲着不见人都好几天了。”
　　“为何不能见人？”
　　“大约是觉得出丑了。”
　　“不会啊，她跳的很美，笑起来更是漂亮，远胜那些蚌壳精数倍。”
　　武士撇了他一眼：“也就你会将堂堂龙女与蚌精相提并论。”
　　乐师悠然一笑，拔动琴弦：“龙王的老婆里还有蚌精呢，你怎么不讲他将堂堂龙女与下等妖精相提并论。”
　　“这是两回事。”
　　“一回事。”
　　“两回事。”
　　“一……回……事。”拉长声音讲完，乐师又用琴弓戳戳他：“离远点，你在我没心思拉琴。”
　　武士相当不悦：“成天不是风花雪月就是惹事生非，还连累我们替你善后，看日后我们不在一处了，谁来摆平那些烂摊子。”
　　乐师充耳不闻，调完音干脆拉了起来。
　　脉脉琴音如泣如诉，仿佛即将分离的情侣，情如莲藕，断之丝连；又仿佛离人一再回首，频频回眸的眼波；还有那些洒落风中的情泪与花尘……凄凉之美令人不忍再视……
　　武士抽了抽鼻子，扯着乐师的衣袖哀戚道：“其实你也舍不得我们，我懂，不过天命难为……你还是要早做打算，你定不下来，我们怎么放心。”
　　乐师被拉的走了音，不悦的拍开沉浸在丝丝离愁里的武士，正要继续，却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音。
　　轻盈，但又小心翼翼的步子，丝绢擦过海草，忽而渐远，忽而渐近，大约是在犹豫，所以到了近前反而止步，又想要回头……
　　唔，还有发上珠钗的声音，大约只是简单梳妆，只有一串珍珠碰撞的声音，但是那悦耳的音色，非极圆的上品不可，所以来人是身份不低的女子。
　　奇怪，今夜，会有谁来寻访？
　　乐师撇下武士，走到院中，闭目倾听着水波流动的声音，不远处的暗流激荡，若非体型极大的生物游过不会令它如此杂乱。
　　原来，如此……
　　心中有了计较，乐师走到院门前，略侧过身子，轻轻的推开一点。
　　顺着布满青苔的小径看过去，果然瞧见不远处那抹躲在珊瑚丛后的窈窕身姿。这次到不是绚丽霓裳，而是一袭鹅黄泛金的镂花罩衫，站在桃红色的珊瑚后客外煞是好看。乐师看了半天，直到对方心生怯意，才推门出去，故作不知道：“是谁在哪里？

　　红红的枸杞在白瓷杯中沉沉浮浮，泡的圆滚滚的，就像是一整串散落的玛瑙珠一样。
　　乐师瞅了瞅别人，又看了看自己杯里那些茶梗，暗自不平，素日里这里陆上的新奇玩样只有来了贵客才会取出招待，今天又算是什么回事？
　　突然间，背后被什么戳了一下，乐师回神，正对上面前眉目含情的美丽女子，便温柔一笑。
　　好吧，谁说这不是贵客呢？龙女驾到，就是把那几个不肖兄弟炖了来待客也是不为过的。
　　“公主深夜来此，有何贵干？”依身后一众兄弟的授意问完，乐师啜了口茶，润润嗓子。
　　“我这般荒唐的行径，是否打扰到你？”
　　比之前更为娇柔悦耳的音色，令乐师松开眉头，不过嘴上到没有退让。
　　“既是荒唐的，自然会有妨碍。”
　　女子闻言愕然，半晌之后才惊讶道：“从未有人敢如此对我讲话。”
　　反应好慢呢……乐师有点厌倦，开始觉得夜色深沉，不好好安眠应该不应当。无奈帘后还有一众兄弟，盯着他不许告退。
　　勉强展颜一笑，乐师道：“是在下失礼，不知公主是否为宴席之事而存有心结，当时实在是一时忘乎所以才……？”
　　“你……”女子打断了他，又像是觉得打断别人不好，片刻后才道：“想听你奏乐，好不容易才打听这处居所，也未多想，这才冒昧前来”
　　“召我入宫不是更好？”乐师瞧了眼她杯中的枸杞，道：“天寒地冻，公主孤身前来何其不便。”
　　“那样你便不会为奏出那日宴席上的乐声了吧。”女子侧过头，不看他而是望向门外，以衣袖罩去姣好的面庞与修长的脖颈，隐隐有些妩媚风情。
　　“……”美人当前，乐师略有失神，随即道：“若只是以乐会友，又有何不可呢？”说罢取过一边的琴与弓，缓缓的拉过琴弦。

　　传说，那一夜，有一处通往深海的寒潭有神龙显身，美丽的龙身映着照在寒潭上的月影，是专属仙境的美丽。
　　那神龙围着水中月影盘旋不去，似是极度的眷恋不舍与爱恋。
　　摆动的肢体是远胜凡间舞者的优美，不时带起一道泛着银光的水痕，在漆黑的夜晚绘下画作，又转瞬即逝。
　　神龙与月的嬉戏，从最初的好奇，欢乐，转成沉迷与痴狂，直至日出东方，明月退成天幕一角的薄冰，神龙方才落寞沉入水脉之中，再不曾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