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末世]》维尔彻尼

37、【37.放弃】

　　肚子好饿。

　　棱墨无力的抬起手按压着自己的腹部，似乎这样就可以缓解腹中因为饥饿而带来的不适似的。他闭着眼睛感受着目前的状况。

　　浑身无力、胃部抽搐、鼻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头脑昏沉、耳边甚至还在嗡嗡作响。这是几乎饥饿到了极点才会发生在身体上的状况。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者说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棱墨不知道。凌乱的思绪几乎将头部炸裂，棱墨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肺部传来的不适感还是使得他急促的喘息起来。

　　眼皮像是黏在了一起，打开的时候还有些困难，干涩而又无力，然而这样闭着眼睛躺在这里也不是一个办法，棱墨需要确定现在他所处的位置。

　　深吸一口气，棱墨睁开了乌黑的眸子。

　　天空……

　　但是并不是蓝色，而是被云层掩盖着的灰绿色天空。

　　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天空，也就是说他现在是躺在地上的状态。感觉有点不妙，棱墨喘了几口气，撑着身体坐起来，手掌触及的地方感觉很是干燥，还有着细小的略微咯人的颗粒，棱墨撑着坐起来靠在墙边。

　　细微的灰尘被他的举动扬起，背后的墙壁则传来了粗糙的质感。棱墨缓了缓神，开始打量着周边的环境。他是在一个昏暗的小巷子内，地面和背后的墙壁看来都是十分的干燥，从地上裂缝中的苔藓的枯黄程度来看，这儿的水分也很少，而从天空的颜色看是处于傍晚。

　　棱墨最后的记忆是一个声音在和他说话，说是要给他看个什么东西？至于还说了什么棱墨就记不清楚了，他就连看到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要一想就头疼，棱墨也就不再去想，只是有一个猜想慢慢的在心底成型。舔舔干裂的嘴唇，棱墨只管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寂静的空气中连风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自己浅弱到几乎感受不到的呼吸声。

　　听着听着，棱墨的思绪也越发的模糊。

　　棱墨靠着墙壁垂着头，细软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惨白的脸，棱墨张开泛白的唇瓣勉力的呼吸，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表示了他还活着的这个信息。

　　——棱墨。

　　（……啊。）

　　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这把声音就像是清清泉水，让棱墨昏昏沉沉的头脑在一瞬间冷静下来，眼珠子转了转，但是棱墨眼皮也没有抬。

　　——你好像没有意外。

　　（是你搞的鬼？）

　　早就在心底有了猜测，只是棱墨无法确定，此刻听到的这个声音却让他彻底确信了自己的这个猜想。能够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除了那未曾谋面——或许有过惊鸿一瞥的异能所裁决部大佬和研究部神神秘秘的所谓“教授”之外，棱墨所能想到了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系统，你想做什么？）

　　所幸在脑海中的对话并不需要棱墨蠕动嘴唇耗费太多的体力。棱墨没有问这是幻觉还是什么，如果要说的话对方自然会说。是幻觉亦或是其他对于棱墨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那样也没有办法让棱墨的难受感减轻哪怕是一分一毫。

　　——我想做什么你已经有推测了不是吗？

　　若是可以看见系统的表情，那么她只怕是微笑着吧。

　　——棱墨，你觉得我想做什么？你以为我把你拖入这个世界来是要做什么的？

　　面对系统的反问，棱墨保持了沉默。就算对方是系统，他的猜测也无可避免的滑向了最坏的方面。

　　这么些年来时不时的相处，棱墨已经摸清楚了对于系统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系统多次强调她的一切都是为了迩维，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迩维，而她也真的将迩维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就像棱墨将迩维当做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一般，系统是将迩维当做自己存在的理由的。那么，她会为迩维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棱墨都不会感到奇怪。

　　脾气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说变就变，稚嫩和成熟并重，机械和母□□杂，虽说矛盾，可是这就是系统。也是棱墨不想惹的存在之一。

　　——好了，收起你的猜测吧。
　　——我简单的说明一下好了。
　　——你现在所处的，是过去。

　　（……过……去？）棱墨抬了抬眼皮。

　　——对。你回到了过去。我想你已经知道目前你处于什么时间点了。现在，你，棱墨，你有了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当一切重来的时候，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站在命运的分叉点上，你会走向哪边？我可是拭目以待呐。

　　——来，做出选择吧。你的选择。我期待着。

　　说着说着，系统的声音冷硬起来，到了最后甚至变成了平板无波的、机械般的声音。每次当系统这么说话的时候就会让他想到幼时系统发布强制任务时的模样，双眼闪过绿色的数据流，状如神明般高傲不可违抗的那副模样。

　　棱墨想着，眼神渐渐晦暗。

　　（……我的……选择吗？）

　　系统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再出声，棱墨依旧靠在墙边喘着气恢复体力，现在他仍然觉得头晕眼花，只得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然后再试着睁开。只可惜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有些困难。

　　也没有让棱墨等多久，看似是系统所说的“命运的分叉点”就来了。风不安的波动着，虽然轻微但是对于这一片寂静来说也算清晰的脚步声渐渐的朝着棱墨这边过来了。

　　伴随着略有些急促、却又在竭力压低的呼吸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靠近了棱墨。

　　棱墨不需要去看都能够猜得到这个人是谁。

　　棕色的长发凌乱不堪，臂弯中护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同样棕色的眼眸亮闪闪的镶嵌在她细看就会发现不俗的脸上，让即使是风尘仆仆也依旧闪耀的她看上去更加的耀眼，就连灰尘和血迹也无法掩盖。

　　“拜托你……这个孩子……”艾米向前几步走到棱墨的面前，蹲了下来，将怀中的婴儿递向棱墨，声音低柔还带着几分祈求。这一切都如同棱墨早已褪色了的记忆中一样。

　　“……”棱墨没有应声，实际上，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一个恐怕是不怎么好的荒谬选择。

　　见棱墨没有反应，艾米咬了咬牙，跪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干硬的面包，拉起他的手，就要将面包塞到棱墨的手上。

　　“你现在很需要这个东西吧？我把它给你，拜托你，帮我照顾这个孩子……”

　　已经做了打算的棱墨缩回了手不去接艾米塞过来的面包，他的这个动作让艾米一怔：“……小弟弟？”

　　“我、不收。”棱墨哑着嗓子拒绝了，他顿了顿，“我不会养，婴儿、麻烦。而且……面包给我……浪费。”

　　艾米的眼神下移到了被她放在膝盖上的婴儿，这个婴儿睁着一双宝蓝色的眸子，好奇的看着两人。这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是她基于某种理由从教授的研究所中盗出来的，这个孩子不能够落在教授的手里，不，如果可以的话，异能所都不要接近。

　　可是……

　　艾米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棱墨的脸上：“为什么……小弟弟，你很饿吧？大姐姐可以给你食物，你甚至还可以用大姐姐拜托给你的婴儿去换取面包喔。”

　　“我……”虚弱的吐出一个字后棱墨闭上嘴，垂下了头。棱墨的眼睛是闭着的，艾米伸手去碰他，他的身体反而倒了下来，也不顾摔得痛，棱墨甚至刻意的屏住了呼吸。

　　“小弟弟？”艾米有些惊讶，她探了探棱墨的鼻息，再侧头听了听追捕自己的人靠近的脚步声，一咬牙，抱着小婴儿转身离开了。而棱墨等的就是艾米的离开。只有艾米离开了，他才能抗拒接过迩维的冲动。

　　这次，他没有接过那个孩子。
　　这次，棱墨选择了拒绝艾米。

　　——棱墨，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系统。）

　　听着艾米远去的轻微声响，棱墨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什么叫没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接过这个孩子？为什么你不接过迩维？你在想什么？

　　（因为，我想看看。另外一个选择的结果。）

　　既然系统说了这是一个分叉点，既然这是棱墨和迩维的命运的起点，那么，棱墨想要看看，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相遇的话，迩维会怎么样。现在的迩维总是给棱墨一种奇怪的感觉，很不对劲。

　　色彩错乱的房间，拍卖会上奇怪的表现，还有遮遮掩掩的神态，面对他的时候某些不自然的举动，虽然面上不说，但是棱墨早就察觉到了迩维的不对。

　　从小一起长大，养大了迩维的棱墨，即使是分开了那么多年，迩维依旧瞒不过他。只是棱墨不去想，不愿意去深入思考，他的迩维——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个一切重来的机会，如果做出了不同的选择，那么以后的命运就真的会不同了。你想要和迩维变成两条不想交的平行线吗？而且，你想要拿不回自己的能力吗？你就不想要让你生活的更好的水系能力了吗？

　　（不同了……也好。异能所的人很重视迩维，迩维不会受苦。）

　　想到当初和迩维分开后在梦中看到的因为倔强而被教训的迩维，棱墨就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被异能所养大、比被我养大要好，我不会识字，也没办法保证什么，一开始和我在一起迩维也总是挨饿，异能所资源充足，迩维有能力，起码不会饿肚子。至于我的能力……无所谓。）

　　棱墨扶着墙站起来，他的左腿被打伤了，站起来的时候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不过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棱墨早就已经习惯了疼痛。所以他只是白着脸，一瘸一拐的顺着墙壁往外走。

　　——你想清楚了？

　　棱墨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想到系统大约是不能看到他的动作的，又浅浅的嗯了一声。

　　——好吧，如果后悔了你可别来找我！

　　系统也是无奈了，她发出了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然后也不等棱墨的回应，再也没有了声音。

　　艾米带着小婴儿的迩维离开了，也就是说他再也不会碰见他们了吧？棱墨并不认为艾米会逃脱追捕，也不认为她会抛下迩维，棱墨认为无论是艾米将迩维托付给别人还是迩维被带回了异能所，都比要呆在他这个家伙——他的身边生活的要好。

　　虽然——他很不舍。但是，这是棱墨思考过后做出的选择。或许他只是没有了那种，养育迩维却又被活生生的分开那么多年的心理准备了吧，他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强大的人，再来一次他会崩溃的，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相依为命过。那样，他才不会觉得难受，才不会寝食难安。

　　现在棱墨打算去一个地方。不然的话呆在这里等着真的会饿死的，没有接过迩维，棱墨自然也就不可能得到艾米的面包，而他现在的肚子很饿、很饿。身体传来的虚弱感让棱墨每走一步都废了很大的气力，如果不是靠在不想死的意志力强撑着，他几乎双腿一软就要坐到地上。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棱墨……不想死。最起码，不是饿死这种憋屈的死法。

　　“呼……”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棱墨抬眼看了看灰绿色的天空，埋头，迈开了虚软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