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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质子之交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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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遂人愿,这一天的天气在晌午过后,迅速地起了变化。
能观天象的星官忧道:“再过几个时辰,恐怕北地风雪就要来了。”
祁沈岩如今却还下落不明,一时间,诸人均紧紧地蹙起了眉,更加忧心忡忡。
“派人去把太子叫回来。”皇帝斟酌再三,下了命令,“搜查的人手减少三成。”
太子在得知祁沈岩被掳走的第一时间,就进山搜寻了。可现在风雪将至,他不能让太子冒险,也必须保证营地人手,不能让营地众人陷入围困。
“可六哥他该怎么办?”祁承佑问道。
皇帝眸光微闪,叹了口气,道:“老六他得天道庇佑……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的。”
营地中少了一个秦之戚,谁也不知道。
在祁沈岩被掳走的时候,他正为孙义戎中.毒的事情奔忙,而后事态好转,秦之戚回到营帐,却被陌生的胡人拦下。
得知事情始末后,他首先是心里一个咯噔——皇室居然悄无声息,谁也没让知道这件事,随后,他便毫不犹豫地同那胡人走了。
一路上,胡人向他解释着他的身份、他们的来意,秦之戚统统没有听进去,他的脑海中紧紧牵萦的只有那人!
他们避开禁卫军,直到进了山林深处,才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其余人,也看见了被牢牢看守在中间的祁沈岩。
“沈岩!”秦之戚不由一喊,急急冲了过去。
面对秦之戚小鸡入怀般的行为,祁沈岩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没什么大碍。”
秦之戚这才冷静下来,环顾众人:“你们是什么人?”
那领头的胡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少首领!我叫巴尔,是首领的近卫!首领特地派我们来找你的!”
秦之戚怀疑地看着他。
那叫巴尔的胡人好一通解释,又拿出了首领画的他母亲的画像和一枚狼牙信物,秦之戚才将信将疑地接受了他的说法。
“所以,你想要我跟你们走?”秦之戚问道。
巴尔大声道:“正是,少首领!”
秦之戚转头看向那人,“你想要我走吗?”
祁沈岩一默,随而道:“若是你能离开,总比在这儿做质子强。”
秦之戚心动,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走前了一步,有些犹豫,却还是问道:“那你……愿意和我走吗?”
在得知了他的真实处境之后,秦之戚就想这么做了——带他走。
祁沈岩只微微一笑,摇头道:“我走不了的。”
他说的是事实。
秦之戚默然,随而竟然转身对巴尔道:“不行。”
“少首领,别听这家伙的瞎话!你不走这怎么行?”巴尔明显不赞同,“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
“猎场的禁卫军数量我是见过的,凭着我们几个突出的胡人样貌,在祁襄抓们简直易如反掌。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可以,我会找到机会离开的,”秦之戚道,“但不是现在。”
祁沈岩补充道:“你们若是想走,在我们回到猎场之后,禁卫军自然会放松守备,如何来便如何去。”
“少首领想清楚了?”巴尔跺了跺脚,有些焦躁地说道。经秦之戚一分析,他对眼下境况,也到底明白了过来,知道这次是他们鲁莽了。
秦之戚点了点头。
巴尔咬着牙,最终决定道:“不论如何,我们都会等着少首领……将少首领带回去就是我们的使命,我们会在祁城等您回心转意!”他附到秦之戚耳畔,说了些什么,待秦之戚点头以后,便对祁沈岩道:“殿下,方才是我们唐突了!抱歉!”
祁沈岩道:“待我们回去了,你们再离开猎场吧。”
祁沈岩脚程不快,山中又没有马,二人走了不多久,天色便迅速地阴沉了下来,寒风凛冽,天空甚至还飘起了点点小雪。
祁沈岩一估路程,蹙眉道:“今天回不了营地了。”他四下看了看,道,“我们得尽快找个避风高地取暖。”
秦之戚点头,“好。”
雪越下越大,片片鹅毛般的雪落在肩上,迅速堆起了白花花的一片。
幸而,他们在被雪淹没以前,找到了一处洞穴。
或许是野兽曾经居住过,洞穴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臊味,但此时二人也顾不了许多了。
秦之戚将洞内的干草都聚在一处铺上,让祁沈岩坐下。
“你怎么办?”祁沈岩问道。
秦之戚道:“我身子好,坐地上就可以了。”
祁沈岩笑了,“身子好也不是这样糟蹋的。”他让秦之戚过去,分了一半干草给他坐。
秦之戚挨着他坐下,祁沈岩抱着双臂笑道:“这时候可真想我那厚绒绒的大氅啊。”
他明显冻得厉害,嘴唇都发着紫,面上却有点红。
秦之戚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声道:“得罪了。”便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果然有些烫。
“你在发热。”
祁沈岩玩笑道:“难怪我觉得脸上暖和了不少。”
秦之戚一默,解开外袍,将它披在了祁沈岩身上。
祁沈岩眉头微拧,欲将皮袍褪了,“不可……”
“你在发热。”秦之戚严肃着脸,盯着祁沈岩的眼睛,“我怕你……”他抿了抿唇,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祁沈岩有些愣怔,心中仿佛流进了一股热流,随而他有些释然的,对秦之戚伸出手,笑道:“那你抱抱我,抱抱我,身子就暖了。”
秦之戚面上骤然滚烫,却心知这绝对好过比起两个人挨着。
他小声道:“再得罪了……”说着,便抿着唇弓起手臂,将祁沈岩小心地放到了怀里,再将袍子披在他身上。
祁沈岩缩在他怀里,闷闷地笑道:“你看,这样不是两个人都盖住了?”
秦之戚“嗯”了一声,僵硬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只好搁在袍子外面摊着。
祁沈岩便吃吃地笑着,将他的手捉回来,拢在自己腰间。这样好一会儿,秦之戚整个人才渐渐放松下来,自发地将祁沈岩搂得紧紧的。
祁沈岩望着洞穴外昏乱的风雪,低低问道:“你们大漠的风雪,也像这儿一般吗?”
秦之戚摇摇头,道:“弋阳不常下雪,要下,也只是裹着砂石的小雪,有时甚至可以见到太阳,一轮又红又圆的、冷冰冰的太阳挂在天边……我师傅叫我‘阿奎’,意思就是‘太阳’。”
“阿奎、阿奎……”祁沈岩低低地念着,仿佛带着模糊的笑意,“那我以后……也唤你‘阿奎’可好……”
秦之戚情不自禁地笑了,道:“好。”
祁沈岩却不回话了。
他的额头贴在秦之戚的脖颈间,像块发烫的石头。他似乎渐渐地有些迷糊了,嘴唇干裂着,似乎在模糊不清地喊着“水”。
可这冰天雪地里,哪里去找水?
冰天雪地……雪……
秦之戚小心地将祁沈岩放了下来,走到洞穴外。地上的积雪他嫌脏,便直接摊开双手,用手盛着飘落的雪花。时间一点点过去,寒冷侵蚀着他的双手、他的全身,他却一点儿也不感到冷。
终于,手上盛了满满的雪水,秦之戚小心地走回到洞穴中,面对着闭着眼睛靠在墙边的祁沈岩,却又再次犯难了。他腾开一只手,水瞬间只剩下一半,于是便用那只手扶着祁沈岩,将另一只手上的水捧给他喝。
可祁沈岩唇瓣紧抿,仿佛连张开双唇的力气也没有了。
秦之戚心中焦急,低低唤道:“殿下、殿下……”
祁沈岩只紧紧拧着眉,苍白双唇微微翕动,却再也没有动作。
秦之戚心一横,“对不住,殿下。”便将水含入口中,低头覆上了祁沈岩的双唇。
他紧张得浑身发抖,祁沈岩口中却滚烫无比,仿佛在引诱着他探入,但秦之戚最终也不过仅仅轻细扫过贝齿,再进一步,却无论如何也不敢了。
如此一次之后,又如法炮制。
雪满满地落在他身上,浸湿鬓角,可他却若无所感,满心的都是那人。纯洁的爱惜与炙热的情感在胸腔中互相碰撞,但一切都随着祁沈岩眉头渐渐舒展而归于平静。
最后秦之戚撕了一块衣袍,浸湿了雪水,敷在祁沈岩额上,将人抱在怀里。
祁沈岩已经安静地蜷在他怀中睡着,这令秦之戚几乎有了一种明月入怀的错觉……巨大的满足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第二天早上,祁沈岩醒来的时候,风雪已经停了,天空又放了晴,透着雪后的清澈明朗。
秦之戚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血丝,面上却丝毫不见疲倦。
祁沈岩摸摸他的眼睛,眸中满是愧疚,他一出声,喉咙却有些沙哑:“之戚……谢谢你。”
秦之戚听见他的称呼,心中顿时有些失望:祁沈岩昨夜怕是已经有些迷糊了,不记得他说过的话,更不记得他做过的事情……
但秦之戚很快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亮如星子的眼睛凝视着他的,声音有些讷讷的,“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祁沈岩发着烧,身上没有力气,秦之戚二话不说,一弓脊背,便背着祁沈岩下了山。
一步一步,新雪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足迹。
祁沈岩伏在他背上,呼吸轻轻拍打在他耳侧,秦之戚听来,便如动听的乐声。
祁沈岩低低问道:“昨日为什么不走?凭你们几个的功夫,要走脱也绝非难事。”
秦之戚反问道:“那你想我走吗?”
祁沈岩有一瞬间的沉默,随而道:“想,却也不想。”
秦之戚道:“我放不下你。”
他可以走,可他走了以后,他不敢想象,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祁沈岩会如何缠绵于他人身下……一想到那个画面,秦之戚心中便戾气横生。
祁沈岩哑然。
他一向巧言令色,可面对这少年炙热真挚的感情,他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索性便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