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炮灰的忠犬》拂罗底

11、歃血为盟

　　消息流传的速度，总是比人走路的速度要快得多了。

　　薛九九还没回到居所，远远就看见小绿碧儿两个，早就在院门外面等着了。见她来了，二人双双跪下：

　　“小绿、碧儿恭喜如云小姐了。”

　　听见她两个这么叫，薛九九愣了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

　　此时她已经成了萧如云了。

　　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一朝之间居然改名换姓。无论是谁也不能习惯。

　　她记得很清楚，在原先的书里，丞相府一向只有一个萧如月，并没有什么萧如云。果然是自己的穿越导致了书中内容走向的微妙偏差吧。这样一来，随着她穿越过来的那本书，就显得越来越没有用处了。

　　那本书现在还藏在她的床底下。等到她再搬家的时候，还能再藏到哪里去？

　　真是麻烦啊。

　　薛九九甚至想过，干脆一把火烧掉算了。可是她还有点担心，如果真的烧掉，会不会发生什么更麻烦的事情。

　　算了，再想办法吧。

　　回到住所天色已晚，小绿去收拾了晚饭来，菜色比起平常似乎显得更丰富了些，九九却没什么胃口，只胡乱吃了些就罢了。

　　一切好像都和前些日子一样，一切却又都好像不一样了。两个小丫鬟看她的表情，似乎带上了些敬畏。琵琶也已经不用再练了，被丢在了一边。夜晚的时光变得清闲起来，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现在已经是萧如云了。

　　萧如云萧如云萧如云萧如云萧如云。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自己的新名字。觉得又拗口又奇怪，一点也没法习惯。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愿意叫薛九九。

　　不过她那位新的义父大人，大概是不会同意的吧。

　　她都已经是穿越过的人了。她变了相貌都没有改了名字，如今居然就这样改名了。还莫名其妙多了个义父。这件事让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这么晕着就到了晚上，这天晚上，小六又来了。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她也有些习惯了，并没被他吓到。看见了他，九九觉得很高兴。在这个冷酷陌生的地方，似乎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表现出自己本来的样子。小六让她安心，她知道他不会害她，也不会把她当做是什么工具，利用她做什么事。

　　听着他叫她九九，她心里很舒服，觉得好像和他非常亲近似的。今天那么多人管她叫萧如云，她只感到不舒服。她总觉得那个叫做萧如云的人似乎并不是她。

　　她没注意到他脸上的尴尬，也没容他说什么话，就把这几天的事对他讲了，叹道：

　　“以后，说不定就只有你一个人还能这么叫我了。”

　　他一直听着，什么话也没说。九九这才发现他不太对劲。

　　她知道他平时就没太多表情，脸色也苍白。可是今天他的样子显得比平时更淡漠。而且他进来之后，除了叫了她一声以外，什么都没说过。对于她说的话，他好像也有些心不在焉。

　　她有点担心他了。上次他来时，他师父去世不久。他的样子显得难过，很容易就看出来。可是这一次……

　　她说不清楚，不过他看上去确实有点古怪。她开口问道：

　　“你怎么了？”

　　看着九九明亮的眼睛，小六有点犹豫。

　　他到秦玦府上已经有好几天了。刚开始，秦玦让他去联络丞相府中的耳目，他还没太在意。直到他得知那个耳目就是薛九九，才留心起来。

　　他就是作者，他知道自己曾经写过薛九娘那么个人物，也知道她就是秦玦安插在丞相府中的细作。可是他怎么也没法把自己笔下的那个薛九娘，和他认识的那个薛九九联系在一起。

　　她们一点也不像。

　　书里的薛九娘，并不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他在写作这个人物的时候，并没有把她真的当成一个人来看。她只是秦玦手中的一颗棋子。有了她，秦玦就能洞悉丞相的所作所为，了解丞相所有的势力和关系。

　　她没什么自我意识，也没什么特征，只是爱慕着秦玦而已。小六当初写作的时候，甚至没给她塑造出个什么性格。

　　小六写的书里有着那么多性格各异的女性角色，都有着不同的脾气秉性，每一个都那么讨人喜欢。小六从前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并没有恋爱过。他只是凭着想象写出了那些可人的女子。他能写出那么多，已经穷尽了他的想象力，以至于当写到薛九娘的时候，小六再也无法想出另一种惹人怜爱的性格，安在这个薛九娘的身上。

　　当初小六在书中的女性中，选择了性格最有个性的萧如月作为主角秦玦的终生伴侣。然而当他写完了整本书，重新回头来看的时候，才发觉他的设定似乎仍然具有着某种缺憾。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象力确实有限，他无法想象出一个更符合他理想的完美女性。

　　然而他在这里遇见了她。

　　她和他所设定出的那些女子全不一样，她超出了他的理想。

　　她就是他在梦里都想遇见的那种人物。她是他的缪斯，她是宓妃，她是高唐神女。

　　原来真实的女性是这样的吗？还是说，其实只有她才是这样的呢？或者说，其实是因为他没有对这个人物做出设定，所以“穿越系统”特意整合了他的理想，创造出了这个人物呢？

　　他不知道。但他为自己的猜想而感到激动不已。他幻想自己是皮格马利翁，而她是加拉泰亚。如果可能，他甚至希望能把她带回到他的那个世界里。

　　不过这些都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当小六冷静下来之后，他意识到，在书中，薛九娘只可能爱秦玦。也许这时候她确实想逃走，不再帮秦玦办事，可是随着剧情的进展，她最后一定会死心塌地的爱上秦玦。

　　她不会爱一个小小的刺客。

　　在她面前，与秦玦相抗衡，他没有半点机会。

　　然而他却要替秦玦去找她。

　　此时，在这里，他看着她。他上次见她的时候，她拥抱着他安慰他。她当他是朋友。

　　然而这一次，他是听了她爱着的人吩咐，才到这里来的。她又要怎么看他呢？

　　他不知道。

　　可是他到底还是得说出口。她还在等着他的答案。他涨红了面孔，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九九……我……我去投了二皇子……他……叫我来传信。”

　　他眼见着她的脸色变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他只以为她是瞧不起他了。

　　他开始觉得沮丧，甚至后悔自己去投靠了二皇子。

　　只听她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我对你说的那些，报告给那人知道就是了。你做得好，将来他得了天下，总会给你一官半职的。”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让他难受极了。他试图说点什么来弥补：

　　“九九，我如今能力有限，帮不了你。我不想要什么官职。等二殿下得登大宝，我就去求他放你自由。”

　　薛九九却只是冷笑了一声：

　　“我想要走，难道我自己不会求？果然我曾与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白费。你曾说过，刺客只侍一主。如今你跟了这样的主子，好好听话，自然前途无量。未来他若要让你杀我，你也只管动手就是。”

　　听了她的话，小六心里又急又气，争辩道：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虽是刺客，也并非随随便便就以终身相报。二皇子待我，不过是利用而已，我难道不知？我又怎么会为他杀你？若我在这里真要找一个主人，我倒宁可那人是你！”

　　小六说了这话，自己也觉诧异。他本来就是现代人，并没有主仆的观念。在这里虽然被按照刺客的标准培养了十几年，其实也并不想真的认什么主人。可是一时气急，竟在她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然而说过之后，却也不觉得后悔。只想着若是她，为她出生入死，却也甘愿了。

　　薛九九面色稍霁，却仍颇为严肃，只听她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要做你的什么主人，只要你立个誓来，真心诚意待我，我便也还像从前那般待你。”

　　见她这般说，他十分欢喜，只觉得心里畅快极了。他伸出手来，咬破了指尖。

　　薛九九见他行为古怪，皱眉问道：

　　“你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他流血的手指便点上了她的唇，她尝到了他的血味。

　　“古人立约，都要歃血为盟。如今这里什么也没有，只好权且这样了。”他说。

　　薛九九见状，亦把指尖伸入口中，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咬破指尖，把血抹到了他的唇上。

　　她的手指凉凉的，软软的。他不觉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她一惊，缩回了手指，敛容道：

　　“如此就算是成了。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以真心待我，我便也决不背弃你。”

　　他默默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薛九九目送着他离去，一边不由自主地把咬破了的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着，她自己的血味和她唇上沾着的他的血融合在一起，让她分不清是谁的味道了。

　　不知怎么，她的脸忽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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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缪斯是希腊神话中主管艺术的九个女神；宓妃是曹植《洛神赋》中的人物；高唐神女出自宋玉《高唐赋》《神女赋》。
皮格马利翁是希腊神话中的塞浦路斯国王，他用神奇的技艺雕刻了一座美丽的象牙少女像，为她起名加拉泰亚，并向神乞求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爱神赐予了雕像生命，并让他们结为夫妻。在这里，小六不知道薛九九也是穿越而来，以为薛九九是他理想的化身，故而用皮格马利翁和加拉泰亚来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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