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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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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卢秀贞那边的琐碎,千里之外卢秀鸿所在的兵团,此时此刻日子也不好过,已经是立秋的天气了,可东北仍然骄阳似火。
整个七月,天上不但没有下一滴雨,发展至今事态却愈发严峻,自河面的水位开始巨降以来,受旱面积之大,让省指挥部的领导非常地重视,特地请来专家勘察,得出的结论是:不排除夏秋连旱的可能。
“连长,可得帮我想想办法啊!水塘已经快见底了,再这么下去,这二千多棵梨树可就活不成啦!”负责看果场的老郑欲哭无泪,眼瞅着就快挂果,再有两个月都能丰收了,可这关键时期因为缺水,梨树长势反到显出颓态,差着的这一口气简直比生生挖了他的肉还要疼。
“不是早就通知你蓄水了么”耿连长红着个眼挠着头皮看向他,最近为了确保粮食产量,整个师团从上到下都是积极动员,二十四小时轮换着守在田里轮流浇水,他们连队光拉水车就出动了一千多次,所有人这小半个月来几乎就没有睡过囫囵觉。
“怎么没蓄”老郑也急了“那点管够么?我早就上河沟挑了,河沟太远,后来我去取水都用车拉,车拉现在也不行了,这些树,一桶水只够浇两颗的,唉!连长,要是都死透了,这几年我们就算白忙活了,可惜啊!再有两个月!”
“老郑,没辙啊!上级早就下了死命令了,粮食不能绝收,牲口不能渴死,还有人哪!”
望着连长憔悴的样子,老郑抱着脑袋慢慢蹲了下去“水库的水就不能先调点么!”
“你想的倒容易,水库放水防总那里都是有指标的,你看看外面的田,关键时刻哪怕你渴着,水都得济者它们先来”耿金斌右手盖上眼睛,累,人累,心更累!
“报告!”
“进来”睁眼一看是卢秀鸿“你今天不是在开水泵么?怎么现在有功夫跑过来?”自打大旱以来,为了灌溉,师里真是什么法子都用上了,排渠水、地下水、河道水混用,挖掘机、发电机、抽水泵齐上阵,一切都是为了水源调度。
结果最近一段时间连队和村庄反映除了没水浇地外,现在连吃水也很困难,不是因为没水,而是因为停电!
本来几米深的新井就已经干了,二十米以上的深井里水位也一再降低,这就需要用机器抽,可他们兵团一到夏天,电压就低,最近发电机一开,再加上所有的泵,变压器便开始跳闸罢工。但储水不能停啊!只好专门安排了人在那里看着,坏了就修,修好就抽。
“报告连长”卢秀鸿站直身体“一直在抽水,但今天抽出来的水发现了问题,想请你过去看看。”
“怎么回事?”耿金斌一下子站了起来“老郑,你先回去吧!能救多少是多少,等开会时我会把你的问题往上报一报”说着没有再理会他,朝村子方向快步行去,又示意卢秀鸿把事情讲的清楚些。
“本来挺顺利,可才抽了一车就发现水的颜色跟以前不一样了,米黄色的,还有一股柴油味,有老乡把水提回去烧了烧,结果烧开以后水是白色的,沉下来底下都是白屑和黄垢,锅边上也是腻呼呼的,吃不准能不能喝,也不敢直接拿去浇地,所以想着喊你过去拿主意”卢秀鸿紧走几步追上他,三言两语交待了事情经过。
耿金斌在前面皱着眉头,脚步不自觉地更快了些,真是雪上加霜。
很快就来到那个老乡家里,桌子上摆着一大碗稠乎乎地东西,据说就是刚才抽出来的水晾凉的,耿连长上前端起来闻了闻,熟了以后倒是没有大家说的柴油味了,伸出舌尖舔舔,涩涩地确实口感不好。
又来到大灶前,锅里的水已经倒出来了,能够清楚地看见底下积了一层玉米面似地水垢,拿起边上的铲子一铲,竟然没有马上碎成粉,可见其硬度。
老乡也伸手过来在锅沿摸了一把“耿连长,你看看,就烧了一次,锅边上就没法下手了。”
“这水人不能喝,去弄两只鸡、喂点看看有什么反应不,生水熟水都喂,过两天没有异样,就可以拿去给牲口用”耿金斌咬咬牙说出口,他不敢想象如果连水井的水都出现问题,那么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一会儿我回去会安排水车,从今天开始,挨家挨户送,先保证正常生活。”
解决了这件事,他也没着急回去,转头跟卢秀鸿说“咱们去地里看看。”
“哎!去哪呢?看苞米还是花生?”
“走到哪块算哪块吧!”
两个人很快就站在干枯的农田边,八月本该是玉米和花生灌浆、成熟的关键期,也是乡村最美的时刻,可现在应是绿油油的庄稼,却全部都是黄绿相间,眼望着这一片片一点就着的作物,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唉!连个愁字都没法说出口。
“连长,你看”卢秀鸿走近绿色的地块里扒开一颗玉米“看着好像熟了的,其实根本就不结棒,结了的玉米粒也很少”果然,棒子撕开就是干瘪的一层,又拉过边上枯黄的苞米叶,用手指一捻都能成末。
“现在能保证产量的地还有多少?”
“基本上剩十分之一,像这片一共四十多晌,活下来的就五晌而已。”
耿金斌抿了抿嘴“再去前面花生地看看”一路上顺着田埂走,路边偶有的老树早都枯了,河床上的草也都已经盖不住地皮,斑斑驳驳地裸露着。
花生田里更是一片惨状,秧子全都干的透透的,随手拔出一颗底下没有花生,再拔一颗还是什么都没有“小卢,你去通知各小队长,让他们安排一下,除了浇灌和在河床上铲挖地下水的,其余人赶紧把不浇水的玉米统统收割掉”产量是不指望了,不如趁秸秆还没彻底枯死,赶紧入仓争取多给牲畜存贮些草料,今年如此大的减产,家畜的口粮也是一大问题。
“行,那队长你……”
“我去团里一趟,可能今天不回来了,你盯着点井水的事。”
“好!”
送走了耿金斌,卢秀鸿马不停蹄地把消息传达了下去,这一忙又是昏天黑地的什么也顾不上了,等他回到宿舍,就见父亲卢俊方已经打好了饭,正在屋里等着他“爸,你怎么来了,牛二没拦着”这几年政策相对宽松了些,卢俊方的境遇也好过不少,现在和一些当初被下放的人被打散到了每个连里,牛二是他们队的小头目,为人欺软怕硬、刻薄精明,平时特别会拿个鸡毛当令箭。
“牛二今天不在,你抓紧吃饭,赶紧睡一会吧!没日没夜的,年轻也熬不住啊!”
点点头坐下来,肚子早就饿了,这个点再去食堂打饭的话,估计也剩不下什么 “正好,前两天秀贞寄了东西来,我还想给你送过去的,结果一直没空,回去的时候记得拿走。”
“哎!你妹妹的脾气,不提了,说了她也不听,这些东西不晓得她都是怎么省下来的,秀鸿,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回家一趟吧!耿连长这人讲道理,会批准的,好好看看你妈妈和弟弟妹妹,每次来信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个情况。”
“知道了,爸,你说现在这种天要是绝收怎么办啊!”
卢俊方看着儿子狼吞虎咽,摇摇头“减产是没办法,国家不会看着东北这样下去的,这可是产粮大省啊!一个不好要出大动荡的。”
“也是,我们连长去团里了,接下来怎么干就看上面的安排。”
闲话说着也就两句,转天,耿金斌的确带了好消息回来,省里已经接到中央的指示,全力力保粮食产地的水源供应,必要时会从临近省份调水支援,而防总和水利部门也已经派出了专业的技术人员,来一线帮助大家合理浇灌,改种作物,期望能把损失尽力的降到最低。
有国家和组织做后盾,所有人的担心总算暂时落定了些。
***
皖州的卢秀贞此刻手上不停地编着草席,耳朵里充斥着各家的八卦“拴儿他娘昨天又被抽了。”
“夭寿噢!啥事哩?”
“自家条件本来就差,还偷摸着接济娘家,不打还能有个好。”
“要我说她那个娘家也不是个玩意,总撺掇拴儿她娘偷婆家东西,不想想她回去怎么跟婆家的人相处,那不是把自个闺女往死里坑么!”
“她们家本来就是重男轻女。”
“嗳,你们发现没有,最近屯里出了怪事,队长已经很久不露面了”同婶是刘家屯出了名的包打听,可能因为这次讲是非的对象是领导,还特意压低了嗓门“听说病的不轻。”
“真的假的,队长身体一直很好的”这个话题成功的吊起了大家的胃口,连卢秀贞都在一边竖起了耳朵。
众人的表现显然让同婶很得意,挤眉弄眼地放出独家消息“哼!不止是队长,屯里好多家爷们都病倒了,那天我看见崔老八的小儿子推着他爹和他家老大去县里,我上前一问,你们猜怎么着,两个人肉都快烂完了,根本起不了身,我寻摸着搞不好是传染的呀!”
“吓人,那我们不还好好的”边上的一个嫂子立刻反驳。
“是不是诓人,自己回去打听一下好了”同婶翻翻白眼,不屑地抬着下巴“关系好才跟你们提一句的,爱信不信。”
卢秀贞低头顺着纹路把一股股稻草理好,注意到那些婶子们又开始说起别的话题,才撞了撞黄爱敏“爱敏,最近王俊他们好些了么?突然想起来好久没碰到他们呢!”
黄爱敏全程旁听下来,心里自然也有些异样“嗯,最近比较闲,是有段没看见他们了,一会下了工我们过去一趟。”
“行”看着逐渐在自己手下成型的草帘,卢秀贞暗暗想着可千万别有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