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木叶下

3、满月

　　沉默保留下永恒
　　不曾后悔的誓言
　　伤痛冻结了时间
　　渐渐遗忘拒绝
　　……

　　我十六岁那年，爱上了一个少年，我叫他狐狸。
　　那个冬天非常寒冷，连南方的玉台山也飘起雪花。
　　漫天银舞的夜晚，我独自坐在窗前，听见狐狸落寞的吟唱。
　　他是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带着无比温柔的眼眸和微笑。“寒，我的寒，我要带你离开，一起去飘泊。”
　　这是一个千年的童话。
　　一只妖狐爱上了月亮，却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丢失了彼此。于是妖狐寻寻觅觅，在终点找到了他的爱人。
　　“终于找到你了，我的月神。”
　　由于这个原因，我有了月神的名字。

　　当时狐狸给父亲的说法是，他是从北方来的剑客，为了避避风雪喝杯温酒，才会到玉台山来。
　　那杯酒一直喝到来年桃花飘飞的时候。
　　也许，在我执着的信念中，狐狸就是为我而来的。
　　可惜他从来只会不可置否的一笑，轻而易举地，撩动我的心弦。
　　我喜欢在暖暖的阳光下靠上他不宽却很安全的肩头，轻轻抚过他不帅却很有味道的五官。青玉系在他的脖子上，映着太阳闪烁，一如他偶尔的调皮。
　　这样的狐狸最后却死了，在桃花的舞蹈里，在我最爱的桃花树下。

　　父亲一直怀疑着别人，尤其是像狐狸这样不明的人。他只要一个借口，便能夺去狐狸的生命。这些我惶恐地明白。
　　所以那天我去找狐狸，看见他拿着天教至宝月剑，知道他的生命即将结束。
　　月剑是铸剑名家楚冶最后的作品。当时父亲不惜杀死楚家所有人，只为了得到这把寒气逼人的剑。
　　齐武很得意地以为他发现了狐狸来到天教的目的。
　　我记得很想向父亲解释清楚。于是，那天我看清了父亲那双如鬼魅般嗜血的眼睛。
　　他只是要杀了狐狸，无论以什么样的理由。
　　天教决不能存在可疑的人。

　　亲眼看着至爱死去是一种无可言语的感受，尤其是，当他死在自己所信任的大哥手上。
　　汪久翔，这个以我父亲为天的男人，用月剑刺穿了狐狸的胸膛。
　　久翔踏着桃花的碎片离开了，无视我的眼泪。
　　我则在狐狸的怀中，最后一次感受他的温柔。
　　原来漂亮的童话有着悲剧的结局。
　　原来妖狐在瞬间相逢的喜悦中死去。
　　原来月神注定要孤独。
　　桃花纷纷扬扬。

　　烈找到我的时候，我依然坐在狐狸冷却了的身旁，只是没有了眼泪。
　　烈心疼我。他说，寒，我们一起走吧。
　　曾经也有人给我这样的承诺，只是那人已经死了。当时我这么回答。
　　所以，我有什么必要离开呢？
　　烈忽然就从身后抱紧了我。我不知道那时在他眼里的是对青梅竹马的怜惜，还是一个十六岁少年的情窦初开。总之那一刻我突然决定要跟他一起走。
　　不回来。
　　遗忘一切。
　　很久以后我开始杀人，才明白了遗忘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当时只是固执地想逃离。
　　我就这样走了，带走狐狸的青玉和杀死狐狸的月剑。
　　从此江湖上少了天教教主的女儿项寒，多了一个名为月神、妄称为神的人。

　　烈，你为什么也要离开？
　　大哥……久翔大哥要我离开。就是这样。
　　烈，你爱着我是吗？
　　是。
　　……但是我们要在这里分手了。
　　寒，你要去哪里？
　　北方吧。

　　最后我还是没有忘记狐狸的温柔。
　　那天烈的坦白和很多年后猫的微笑都没能让我忘记，所以我只能不断逃避，不断拒绝。
　　对不起，烈。这句话没能跟他说，我们就这样分散了。

　　当月剑切断父亲的脖子时，我突然觉地悲哀。
　　那一张衰老而病态的脸，三年前的阴冷已不复存在。他看见我的时候只有恐惧和渴望，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
　　但是我仍然下了手。
　　我是月神，没有情感，没有牵挂。别人都是这么形容我的，所以渐渐地，我认同了这个说法。
　　血从月剑上慢慢流淌下。是吗，连这个人的血液也是红色的，暖的。
　　多么讽刺的笑话。
　　我以为这一战会是惨烈的，却没想到眼前的父亲连挣扎都没有。
　　他就这样死了。我的仇恨就这样死了。

　　我离开玉台山的时候，桃花真正地破碎了一地。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只是三月里的气候有些寒冷。
　　久翔送我下山，他摇着扇子，一如既往，不偏不倚。
　　“对不起，把这么个支离破碎的天教交给你。”
　　“小寒的嘱托，我自然会承担。”
　　“最后问你一句，你怨我吗？”
　　“什么？”
　　我抽出月剑，给他看上面父亲的血迹。
　　“我曾经怨过你吗？”
　　我笑了。
　　“那个人有没有说过，你笑起来很美？”
　　“没有。”
　　“那么听着，你的笑容倾国倾城。”
　　我一怔，感到久翔在抚摸我的长发。
　　然后，他交给我一件青色透明的玉佩，上面的图案似乎在那里见过。
　　“我等你，下一次你回家的时候，我们举行婚礼。”他的口气不容置疑，“不过别让我等太久，你知道我等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