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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妄想症 ...

  •   我走在路上,一步一步地走着。

      嗒嗒嗒。这是那边那个女人的高跟鞋与地面的敲击声。

      喳喳喳。这是那边那个男人的皮鞋与地瓷砖的摩擦声。

      我逆着人流前进,继续搜寻着我的目标。

      大大的led屏幕布在大楼腰部,循环播放着不知是哪个歌手的歌,十分烦躁。

      长长的人流逆着我的方向朝我身后走去,漆黑的阴影趴在他们身上,十分压抑。

      我的目标是一名锁匠,将那座城市中的所有研究资料盗走的那名锁匠。我必须得将他找到,必须,一定,确定如此。

      因为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因为我想逃出去——

      从被城市束缚的那种生活中逃走——

      从被药物控制的那种心理中挣脱——

      所以,我必须找到锁匠。

      在这样一座大城市中,找到特定的一个人十分困难。

      我裹紧了运动外套,只是一味地向前走。

      现在似乎是什么特定时间。上班或者下班吧?人流的方向总是一定的。而我也总是逆着人流前行。

      他们身上充满了黑暗。很可怕。

      我却不能露出一点害怕的神色,因为我必须融入他们之中。

      只要与常人有一点不同,都会受到特殊的待遇。

      立于人前被称为自大,立于人后被称为胆小。

      立于人上被众人嫉妒,立于人下被众人鄙夷。

      只有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才不会受到过分的瞩目。我也是因此,犯下了那么多罪行而不被发现。

      罪犯——应当都是与他们不同的。所以人们会下意识地怀疑那些长得像罪犯的人,而忽略比他们更为瘦弱的我。

      我浸过鲜血的内衬,在他们眼中只是普通的红衬衫罢了。因为我的瘦弱,他们不自觉的给我打上“只可能成为受害者”的标签。这真是令人烦恼啊。

      尽管烦恼,我仍旧不作声地与每个人擦肩而过,然后判断他们是否是我要找的人。

      我逆着人流的确很显眼,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据说,那个锁匠就在这个方向。

      〈一〉

      我曾经提起过,我有一个很乐观的朋友。——或者说只能算是认识的人。

      她很乐观,她对生活的态度总是积极向上,她令我羡慕,她一直都走在众人前方,只因为她的乐观使她看得更远。

      所以——她被称为自大,她受到嫉妒。

      乐观本是一个人良好的品质,不是吗?

      她却因为过分地乐观而导致了过分自信,最终迎来了灭亡。

      明明已经从城市中逃了出去,却仍然无法拯救她被城市啃食的心理,乐观地觉得自己只要活着即可。直到失去了自己以药物维持的乐观,却仍旧认为它还存在。

      由此被死亡的恐惧与生活的幸福双双缠绕,最终步入前者的怀抱。

      知道她的死讯时,是不久前,在路边大大的LED屏幕上被播放出来的新闻中。没有多少感慨,只是那座城市中的人又少了一个的程度罢了。

      现在还剩下谁呢?

      除了我的目标的那个锁匠,还有其他的人吗?

      想必是有的吧,但是我记不住,因为我从未记住过什么人的脸。

      就像现在在我眼前的众人,我不愿去看他们。

      扭曲不堪的游魂似的生物,趴在他们身上,对我虎视眈眈。

      我不明白自己被称为追杀者的理由,在我看来,我只是自保而已。那些奇怪的东西想要杀我,所以我奋起反抗。

      人人都有那东西,那东西永远对我虎视眈眈。但是来自于那座城市的——才会想要杀了我。

      面对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东西,谁都会反抗吧。他们以为我是瘦弱的人,所以以为他们能够吃了我。

      真可怕。

      我的目标,永远只有两种人。这是被下了诅咒似的执着——同时我也想丢掉这种执着——这种矛盾的心理竟然完美地共存了。

      窃取了父亲研究资料的人。

      意图将城市信息告诉外界的人。

      那么,现在还剩谁呢?

      〈二〉

      锁匠——还有。

      一个人。

      已经被抓起来的、因为将城市的信息卖给外界而被保护起来的一个人。

      似乎曾经是我的同学吧,有一点点印象,毕竟是在记忆力成长以后认识的。我有点记不清了,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城市的我也不知道,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她来自于那座城市,她的父亲就是我父亲的朋友。

      路过警局时感到了她的位置,停下脚步后默默地等了一阵,果然等到了她。

      这个人——很重要吗?

      肯定不重要吧。

      同一位少女A所不同,同那位乐观的朋友也不同,她是一个正常人。

      父亲优秀,母亲正常。这是一个只有一半的天才。

      又是天才。那座城市之中,天才可真多啊。

      无论是怎样的天才都没有用,“让外界的人知道那座城市的存在”,这是你父亲所提到的,罪不可赦的人。

      就算是天才也曾有过执着的东西,院士他执着的是那座城市,你的父亲执着的却只有研究资料呢。

      虽然被当枪使让我很不舒服,但是看在那份资料对我的影响也很大,就算了吧。暴露的话,我也无法逃离那里了。

      杀害对方的过程在想像中并不困难,并且面对这位好友,我没有一点忏悔感。

      她是应该死亡的。

      我杀过不该死的人,因为他们身后的妄想产物想要杀害我而被我反杀。

      她仗着自己半脱离了城市,而出卖了它,这点绝对不能原谅,无可饶恕。

      但是,跟着她被押送离开的方向,静静等待了许久。等我再次见到对方时,一切似乎都太迟了。

      她——被另外一个人杀害了。

      〈三〉

      除我之外,好像还有一人。……?

      因为太让我惊讶了,我看着她的尸体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对方没有引起骚动,就那样离开了现场。直到我的到来,警察都没有发现。估计——他们之后也不会发现了吧。

      怎么可能?

      为什么?

      在哪?

      谁?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心中爆开,我感到不妙,离开了这里。也许留下能够发现很多线索,但是被发现的危险也会伴随着我。

      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在这周围闲逛。而且对方的目的跟我似乎十分相似。

      带着理解、揣着惊慌,我赶紧来到了大街之上,混入人流之中。总之我不能让自己暴露,那样太危险了。

      因为,我也是妄图离开那座城市的一员。

      〈四〉

      兴许是时间已经到了夜晚的缘故,人流已经没有早晨那么拥挤有规律了,他们不再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而是在我眼前来来回回地匆忙走着。

      ——他们身后仍然有黑影。

      在我眼中,它们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不科学的存在,不被允许的存在,想要伤害人的存在。

      每个人都有,象征着他们内心的黑暗。

      ……每个人都有?

      我向自己身后望去。然后第一次发现,我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由黑影组成,仿佛是我的影子一般,我停下时对方也停了下来。因为现在在街灯下,排除了周围太暗的原因,她应该——跟那些人身后的东西是同一样吧。

      但是为什么它长得像人?

      疑惑。不解。怀疑。是在彰显着我与众人的不同吗?

      那不用你出来,我也能意识到这点。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锁匠,还有将那名被社会标上“少女A”标签的少女杀害的人找出来。

      不知自己在明在暗,但对方肯定位于暗处。那样我在无形之中不就身处劣势了吗?

      ——不。不能。

      〈五〉

      我有妄想症。只有现在的我才能确认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妄想。

      无论我看见了什么,我的思路永远都被堵塞了似的,在即将到达正确答案前被这个病症拦下,然后往另外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它造成的结果,就是在我的眼中,仿佛能够看见第二个世界。

      到处都飘荡着人的游魂,它们对于闯入那个世界的我充满了恶意。

      我身后的黑影应该也是如此。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我妄想出来的产物而已。真的存在?那不可能。

      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这样太扯了。

      这只是我的妄想。偶尔清醒的我——也就是现在的我很明白。

      因为要逃离那个身在暗处的人,我不得不集中起注意力来盯着周围,也因此我偶尔清醒了起来。

      倘若说发病时我就是一个胆小鬼,那么现在我已经是个十分清醒的理智的人了。

      我必须判断出对方究竟是谁。为了什么行动。对我有无恶意。

      其实第一个问题我大概能够猜得到,在城市外的人还有谁,排除了锁匠的话。

      就只剩那位院士的女儿,真正的追杀者吧。

      无怨无悔地为了那座城市而生存,无怨无悔地维护着它。说她是被那座城市寄生了也不为过。

      ——这是我这个伪物永远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因为我始终想要逃离它。

      〈六〉

      我有妄想症。很严重。

      这是遗传病,我无法违抗,包括了我的哥哥,我们都是一出生就活在了妄想之中。周围的一切一切都无法分辨出真假,只能够盲目地信任自己。

      只不过我尚且存在着自我,能够将现实储存在这个理智的我的记忆之中。

      父母为了治疗自己的症状前去治疗,结果却更为严重——在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之后暴毙而亡。剩下的只有我一个人。

      妄想者的生活是疯狂而且不可理喻的。就像我小时候见过最后一面的哥哥,在记忆还不明确的时候就离开了家,成为了他人的替代品。据说是为了寻找他深爱的人。

      我竟然还会记得他的存在,这点令我自己都感到感动。

      所以,我没有亲人,我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的世界是妄想出来的,第二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在那里站着的只有我一个人。

      甚至——我现在的身份都是妄想出来的。

      我是“院士的女儿”,被催眠“追杀逃亡的人”的那个少女A。但是我终究没法成为她,再怎么妄想,我都是我,我害怕城市、逃离它的想法都不会再改变了。

      我的所有都是伪物。

      所以我拥有的只有自己的性命。

      〈七〉

      曾经,院士他拿一个小女孩做过实验。

      将另一个人的乐观,送到她的身上,将她的悲观送到另一个人身上。为的就是想要看看,拥有了无比执着的感情的两人会怎样生活下去。

      然后这些被编成了研究资料。

      资料中只有实验的一部分,因为结果在院士死后才得出。乐观的人死了,悲观的人仍然活着。

      也许这是题外话,但是我不得不说。在我的记忆中这是不为众人所知的一部分,在我的最后一刻应当全盘托出。

      那座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中,还有一位天才。

      他是“乐观”与“悲观”,这个研究的主心骨。与院士合作,提供了自己的女儿,然后研究成功了。

      只是在观察期还剩下一点的时候,院士的研究发生了异变,他那边也不得不停止下来,将快要被城市吃掉的女儿送了出去。

      而事实上,院士与他的研究目的,其余的研究员都不知道。

      那就是制造出完全服从命令——并且不畏危险的士兵。

      就像在一位研究学者手中诞生的那位追杀者“少女A”一样,不是吗?

      她今天也在孜孜不倦地追杀着从城市里逃亡的人吧。

      就像站在我身后微笑的妄想一样。

      〈七〉

      接下来的故事,我看不见了。我没有容身之处,甚至毫无存在感。

      说到底,其实我才是某个人妄想出来的东西吧?……说到底,我真的存在吗?

      无论是否存在,我肯定没法继续看下去了。看着远方神色慌张的锁匠,我站在曾经那位乐观的朋友站着的地方。

      活下来的天才、无比执着的追杀者少女A、还有在废墟中徘徊的复仇之人。

      没有锁匠?

      他不可能活下去的。

      掌握了那么多机密资料,身为一个普通人,只要暴露了,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的敌人,因为那不是什么好的研究。

      只要他还活着,就得永远活在逃亡之中。最可怕的不是少女A,而是不为社会普遍价值观所认同的东西在自己手上,从而以普通人的身份站到了众人的对立面上。

      不是死在我手上真可惜啊。至少最后一刻,让我挣脱城市的束缚也好啊——

      〈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妄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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