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轻寒》羽玄

10、第十章

　　晁丞相府
　　对面，晁衡章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注视着蓝歌，一语不发。而周可颜则是一脸玩味的笑，至于方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间或端起茶杯品上一番。

　　“事情经过大概就是如此……”厅事内鸦雀无声，被这诡异的氛围弄得混身不自在，蓝歌仔细观察着几人的反应，有些坐立难安。

　　先前与人定下约定的时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为蝶舞赎身也算是对于内心愧疚的一种补偿，就算将蝶舞带进丞相府之时他也都觉得这是自己应尽的责任，并无任何不妥。

　　只是在面对着眼前的几位友人支支吾吾着解释整个事情经过的此刻，蓝歌才恍然发觉自己到底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因酒误事的先例自古以来已经不少，可初去青楼就招惹出这么大个麻烦的……却也是世间少有的乌龙。在那烟花之地寻欢都能寻个要负责任的主儿，甚至论及婚嫁……想来都觉得好笑。

　　唉……无奈的叹了口气，蓝歌自知错在己身，所以也并未急切的想要辩解些什么。不言不语，只等着在坐的几位各抒己见。

　　“呵呵，其实为兄倒是挺佩服蓝弟你的。在那温柔乡里只待了一夜便已引得佳人倾心……抱得美人归，蓝弟好本事！只不知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诀窍？为兄倒要与你讨教讨教才是……”身子靠着晁衡章身后的椅背斜站着，周可颜一开口便是一通调笑。虽是并无存心刁难之意，但传到此时蓝歌的耳朵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竟像是一种讽刺。

　　不知不觉间，蓝歌的脸上已是带了三分愠色。

　　“可颜！上好的龙井，来尝尝滋味……”已经察觉出了蓝歌的不悦，怕周可颜再言多滋事，一旁的方释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啪”的一声，瓷器稳稳落在了茶几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却也让周可颜乖乖的收了口，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见周可颜行迹上已经收敛，蓝歌也不好发作。敛了面上难看的颜色，他也端起了一旁的茶杯用作遮掩。

　　上好的龙井，品不出滋味。

　　“那蓝弟下步将做何打算？”一直没有言语的晁衡章见此，终于缓缓的开口问道。

　　“还按着原来的计划南下，顺便送蝶舞姑娘还乡……只是蜀地离天剑路途也实不算近，所以时间可能仓促些。若是加紧赶路，想来中秋节前应该能够赶回山庄。”

　　“嗯……”点点头，晁衡章犹豫了片刻，却仍是接着问道：“衡章想知道赎出蝶舞……究竟花了蓝弟多少银两？”

　　“……白银一千三百两。”不知晁衡章为何有如此一问，但蓝歌还是如实做了回答。在自己下山之前，师父偷偷在他包袱里塞了一千两的银票，再加上自己这么多年在山庄里做工赚下的六百两银子，刚好一千六百两。

　　这半年多来由南向北游玩，不知不觉间二百两白银已经不见了踪影。但蓝歌并未有所觉察，毕竟身上资费充裕，若在财物银两上多作计较……似乎有失侠客风范。

　　只是当今日花巨资赎出蝶舞之后，蓝歌才终于有了金钱上的危机感，晁衡章不提还好，此番一问，蓝歌更是愁上添愁。身上仅余白银百两，而路上则又添了一人的花消。唉……

　　“蓝弟可知这一千三百两意味着什么？这府上的丫鬟们为王府做上一年工也只得三两碎银。管家每年得白银十二两，马夫七两八钱……这还是在丞相府薪俸优厚的情况下……若逢青黄不接的年月，这一千三百两可救活多少身陷饥荒的百姓？边疆战事不断，这一千三百两能为戍边的战士置备多少粮草衣物？……蓝弟莫怪衡章多事，只是想想颠沛流离的百姓，觉得可惜罢了……”

　　话音刚落，晁衡章似乎又意识到了自己这番话中，教训的意味过浓，于是连忙改口说道：“衡章方才只是一时思及……这也算是老毛病了，还望蓝弟莫怪衡章交浅言深。”

　　点点头，蓝歌倒觉得晁衡章上述的一席话颇有道理，只是似乎又与昨日去青楼的行径不相符合，可转念一想，似乎他也算得上是被周可颜强拉过去的，所以面上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屑的神色。

　　“晁兄心怀天地，想得比蓝歌深远，小弟惭愧。若日后是官居朝堂之上，定能够造福一方百姓，为帝王分忧。只是，蓝歌也有蓝歌的苦衷。行走江湖，信本就是为人的根本，蓝歌虽才疏学浅，却也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蓝歌自信不是个轻易允诺的人，但却也言出必行，既然已经答应了蝶舞姑娘的要求，又怎有不去实现的道理呢？所以……”

　　“衡章明白，只是仍有一些顾虑。方才蓝弟也说，要送蝶舞姑娘回蜀地寻亲。可衡章担心的是……毕竟蝶舞姑娘已经与亲人失散多年，若是到了蜀地却终是寻不到其亲人下落……蓝弟又该如何是好？”望着蓝歌，晁衡章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若真是如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这一路变数不少，与其事先谋划周全，不如随机应变的好。”

　　“也只能如此了。”听罢，晁衡章缓缓点了点头。“只是……”

　　像是还要说些什么，可他话还未出口，便已经被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随着一阵特殊的墨香，早先去内室更衣的蝶舞已是聘聘亭亭行至门外。躬身一礼，刚刚蜕去华服换作寻常百姓女子衣着的她，只是含笑看着厅内的几位，并未再靠近一分。

　　见先前议论的对象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也不好多作谈论。于是晁衡章也只能将酝酿在嘴边的话语就这么硬声声吞了回去。

　　“看来蝶舞姑娘已经准备妥当……既然蓝弟时间急迫，衡章也就不留蓝弟在府上多住几日了。路上有女眷终是不太方便，衡章就自作主张为蝶舞姑娘准备了马车一辆，还望蓝弟一路顺利平安。”

　　说着，晁衡章三人便已站起身来。

　　蓝歌已从管家那里接过自己的包袱，转身对几人抱了抱拳，准备辞行。

　　这时却见晁衡章又从一下人手中拿过一个用布包好卷轴递给了自己，然后又道：“这副单洁修的水墨山水就拜托蓝弟代为转交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八月十五方释定会去天剑拜寿，咱们到时再会，一路走好。”

　　“兄弟，改日再与你切磋！回见！”

　　同几人一一别过后，蓝歌接过卷轴收进包袱后，这才跨出厅室大门，来到了蝶舞跟前。

　　“蝶舞姑娘，时候不早，咱们上路吧。”边说着，蓝歌边自觉接过了蝶舞手中包袱提在手中。

　　点点头，蝶舞又向着对面几人深施了一礼，这才转身不急不徐的跟在蓝歌身后走出了晁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