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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袖 ...


  •   第二章
      红袖

      小寒山本不是什么名胜,之所以闻名也不过是因为有了红袖神尼这样一位高手;山中清苦,也没有百姓居住,一共也就只有报地狱寺中十来个僧尼而已;再加上这寒冬腊月里就连动物野兽也大都已经寻了洞穴冬眠起来、鲜少出现,后山实实在在堪称是人迹罕至,否则红袖神尼也绝不可能放心让这么一个三岁的孩子独自在后山练武。

      ——但现在,本该杳无人烟的后山,却忽然出现了一个红衣的貌美女子,大雪的天气竟就在这一块大石上小憩安眠,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

      事出反常即为妖——苏梦枕年纪虽小,却一向早慧,自然不敢轻忽,目光一下子就戒备了起来,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慢慢走近那女子。

      苏梦枕已屏住了呼吸、放轻了脚步,本是不想吵醒那红衣女子,但有些事却绝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他本就沉疴在身、病入膏肓,这腊月中的飞雪又是寒意刺骨,三岁大的孩子即便是再早慧、再要强,却也绝抵不住病痛的折磨。

      ——他才刚走了几步,终于是没能忍住,捂着嘴低头猛地咳嗽了起来。

      襁褓中的那一场劫难不止伤了他的经脉,连同他的心肺、甚至整个五脏六腑也一并震伤,以至于他每次咳嗽起来都好像要将肺都一并咳出来一般,撕心裂肺得有些骇人。

      等到他好不容易终于止住了咳嗽、慢慢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见那原本正趴在石头上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已经醒了,这时候已撑在石上半抬起了身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她生了一双凤眼,眼角微微上挑,便显得越发妖娆妩媚,却又不见半点轻佻和风尘之气,反倒竟像是带着一股凛然的威势。

      苏梦枕就这么和她对视了片刻,终于是率先开了口:

      “你是谁?”

      那女子似是微微愣了一下,轻轻眨了眨眼睛——她本是妖娆艳丽的相貌,这一眨眼间却又像是有了几分小女孩的好奇与天真,歪着头想了想,却是不答反问:

      “咦?你不是阿青的那个小徒弟么?你能看见我?”

      “我师父是红袖神尼,并不是……”苏梦枕下意识地摇头否认,话说到一半却又忽然顿住——只因为这时候他才猛然间想起,他的师父红袖神尼,未出家前本是蜀中唐门的高手,俗家姓名就叫做“唐见青”,难道她口中的“阿青”说的就是——“你认识我师父?”

      那女子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我自然认识她,不过你也不必去问她——她虽认识我,却也不认识我,你若去问,她必然不知。”

      她笑起来极美,是那种很浓很烈却又没有半点人间俗气的美,但不知为何竟又让人觉得有一种异样的凄艳;那一瞬间,就像是茫茫天地间唯余下了这一抹绯红,其余的竟是再也入不了眼中——苏梦枕有片刻的失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仍旧不明白她那句“她虽认识我,却也不认识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眼底的戒备却是不自觉地消去了几分。

      一是因为她提起了他的师父红袖神尼,二是……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眼前这个人,并无恶意。

      但他还是不懂,所以他沉默了一会儿,就这么开口问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问我是不是能看见你?”

      ——这么问的意思,难不成是别人都看不见她?那么她——是人是鬼,又或者是……妖?

      “如你所想,”那女子竟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轻声笑了笑,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边,忽然像是有些恍然,摸着下巴轻轻叹息了一声,“好重的鬼气——难怪你能看见我。”

      她那一句“如你所想”,也不知道究竟是指“别人都看不见她”,还是“她并不是人”,但她那后半句,苏梦枕却是大概能听懂了的——

      说他身上鬼气重,恐怕就是指他这一身内伤和绝症,随时都可能会死。

      苏梦枕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忽然就不再问了。

      雪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烈——苏梦枕又咳嗽了起来。

      “若我是鬼是妖,你怕不怕我?”呼啸着的寒风中,苏梦枕忽然听到那人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他还来不及回答,却只觉得浑身上下骤然一暖。

      ——他忽然就被那女子抱在了怀里、躲在了那一块巨石之后。

      其实那块石头虽大,却也只能挡去大半风雪,总会有些许雪花与寒风倒卷进来——但此时此刻,漫天的风雪都好像已经被隔绝在外、再也侵袭不了他分毫。

      暖,很暖——他因五脏与经脉俱损,向来都是一身寒意,从来没有感到像此时此刻这样温暖过,好像整个人都熨帖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好像一下子就顺畅了不少。

      “算啦,不管你怕不怕我,反正总是活命来得重要,”那女子轻柔的嗓音很快就自他的头顶响起,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你若怕我,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全当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就是了。”

      沉默了许久的苏梦枕忽然间摇了摇头:“不怕。”

      那女子似是有些意外,微微惊讶地“咦?”了一声,弯了腰俯了身凑过来,笑盈盈地看他:“我或许是鬼、或许是妖,总之绝不是人——你为什么不怕我?”

      她这一低头,纤细姣好的脖颈便弯出了一道温柔的弧度,被一袭红衣衬得越发雪肤如玉,好看得几乎令人有些目眩。

      “你救我。帮我躲雪御寒——我为什么要怕你?”苏梦枕抬头看她——三岁的孩子已然是思维清晰、条理分明,神色淡淡,既不见惧意与排斥,却也不见寻常孩子该有的好奇,“就算你杀我——反正我本来就随时都有可能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语气神色俱是一派平静,说话间却像是有着一股莫名的威势——女子微微怔了一下,忽然间就哈哈笑了起来,伸手去捏他的脸:

      “小小年纪总是板着脸装老成做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板着脸——笑一笑?”

      报地狱寺中俱是出家人,苏梦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任性放肆”的举动,当即就皱了眉板着脸要躲——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子伸手的动作明明慢得很,他却像是根本就避无可避,眼睁睁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捏上了自己的脸,然后甚至还得寸进尺、笑盈盈地继续捏了捏他的鼻子。

      苏梦枕这会儿毕竟还是孩子,再沉得住气也难免有限,终于是有些忍无可忍地抬了手、“啪”地一下拍开了她的手,怒目而视:

      “与你何干?”

      那女子眨了眨眼睛,非但不生气,反倒竟是弯了眉眼盈盈地笑了起来:“自是与我无关——不过是许久不曾与人说话,多管闲事罢了。年纪大了——总是会有很多讨人厌的毛病的,你说是不是?”

      她容貌昳丽、嗓音轻软,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开口却说“年纪大了”——苏梦枕正要反驳,却忽然想起她不知是鬼是妖,年岁自然也不可以常理计,这才住了口,索性神色淡淡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同她说话。

      那女子也不以为忤,轻声笑了笑,再不同他搭话——但苏梦枕周身的暖意却是始终未曾散去。

      苏梦枕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雪还未停,可他却已经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了——就连盖在身上的被子都已被人小心仔细地掖好了被角,没有半分寒风钻入。但屋里除他之外却也根本就没有丝毫人影、更没有半点人来过的痕迹。

      ——就像是先前那个红衣女子根本就从未出现过、自始至终都只是他的幻觉一样。

      事实上他简直真的就快要以为那是一场幻觉——此后他仍旧每日去后山练武,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人,整个小寒山都全无那人的痕迹。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做梦——他从来都不怀疑自己。他甚至还记得那日在大雪中,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一道轻软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叫红袖。”

      ——红袖神尼、红袖刀、红袖,是巧合还是……

      他不知道。

      但他确实再也没有见过红袖——一直到四年后,红袖神尼下山探访故友,半个多月后才回到寺中,唤了他去诊脉查看病情,而后又考校了一番他的武功和功课、看看她下山的这些日子里小徒弟可曾偷了懒。

      苏梦枕自然是绝不会借机偷懒的——他一向都是个极刻苦的人,红袖神尼闻名江湖的那一套“红袖刀法”已然练得似模似样,就连字也已练得颇有筋骨,很快就在红袖神尼的赞许下回了房。

      然后他一推开自己的房门,就看见了一抹绯色的身影——消失了四年的红衣女子正坐在桌边,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闻声回头,而后冲他举了举手里的那串糖葫芦,笑盈盈道:

      “我见山下的孩子都爱吃,便也给你带了一串——味道不错,你尝尝?”

      苏梦枕下意识看去,就见那一大串糖葫芦的最上方少了一颗山楂,显然是已被人先咬去了一颗——又见红袖粉色唇上微有糖渍,心中已然是明白了那句“味道不错”是从何而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红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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