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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人命关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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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怎么也没想到,在他陪着刘信火化了刘教授遗体后的第七天,刘太太死了。
刘信刚办完刘教授的丧礼,又要办母亲的。还没来得及整理父亲离去的哀伤又得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短短的九天时间,他似乎已经把所有的苦痛通通尝遍,饶是再硬汉的人,都会崩溃。
刘信神形憔悴眼窝凹陷,脸色蜡黄,他谢过来祭拜的亲朋好友们,让刘姐姐和至亲招呼其他事宜后,独自一人走到偏厅。钟离正坐着研究一个东西,见他来了便给他倒了杯茶,“信哥,你多久没睡了?”
“找不到人么?”刘信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掏出烟盒卷了根烟含在嘴里,点燃。
钟离摇了摇头,“没找到。”
刘信在发现母亲尸体时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报警,而是播了钟离的电话,刘姐姐在一旁哆哆嗦嗦的让他找白饮岁,哭哭啼啼的。钟离听闻刘太太死讯时也懵了,驱车赶往白饮岁的家,结果蹲了一整天的点,除了那只黑猫元宝,人影都没见一个。
“钟离,我妈她死不瞑目。”刘信嗓子低哑,被烟熏得眼睛都红了,“这事儿报警估计也会判意外,你给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找到高人,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家里还有好几条人命……”
刘家人脉广,不报警找人来验尸不难。根据验尸的人说,刘太太有心脏病,死因是病发导致心脏缺血缺氧造成心脏骤停。如果报警,这也只能是一起心脏病发没能及时救治的悲剧。不过,刘太太尸体的表情却是双眼圆睁,似乎被什么惊吓到。
“我给他邮箱留了言,一直没回。”
刘信掐灭了烟,颓然的靠在椅子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钟离顿了顿,也不知怎么安慰他,“我没感觉到这里有什么,也许真的是病发走的。”
“那这个怎么说?”刘信指着钟离拿在手里的小玉牌,问道。
这个玉牌是在刘太太的尸体边发现的,也许她生前还握着这块玉牌端详,病发时没握住就掉在脚边落到地上。钟离仔细看过之后猛然觉得,这似乎就是白饮岁从鬼宅带走的那个。
钟离摇头,把玉牌放到桌上,道:“汤圆一会儿过来,你和他聊聊吧。”
唐远因为住院耽搁了工作,一出院就被编辑催着码字赶死线,手机电话全掐了窝家里种蘑菇,不久前才知道刘信家出了大事。前几天来还来拜访和刘太太说上几句安慰话呢,人就没了。上学时唐远就是个活宝、话唠、开心果,让他开解开解刘信,也是不错的。
说到唐远,刘信忽然愣了一下,抓着钟离的胳膊问:“钟离,汤圆之前说他住院是因为撞邪了,也是你找的一位白大师给弄回来的?”
钟离皱眉,“他怎么什么都说。”
刘信深吸一口气,道:“兄弟,我说个实话你可别生气。”
“什么?”
“汤圆早前不是闹着咱找闹鬼的地儿么?他怕你不舒服没告诉你,你也知道他那张嘴,叨叨的功力简直比唐僧还牛,我被烦透了就说了市郊的那个鬼宅,没想到他真去了,还是一个人。”
钟离瞪大眼,“那个地方是你告诉他的?他差点醒不过来!”
刘信捂住自己的脸,自嘲的笑了,“是啊,你看这不是报应了么?”
“别胡说。”钟离立刻反驳,“你也去过那么?”
刘信点点头,“去过,那是我家的宅子,当然去过。”
“你家的宅子?”
“嗯。”刘信又点了一支烟,眯着眼睛道:“别看我们一家搞什么文学,我太爷爷到爷爷那一代可是做生意的,听我奶奶说,在怀着我爸的时候就搬出来了,因为闹鬼。要不是爷爷恋旧,还住不到那时候呢。那房子也怪,卖不出去租不出去,谁住谁倒霉。我也回去看过,确实阴森森的,可到底没出过事。汤圆不是闹的慌么,我就给他说了。”
刘信掸掉烟灰,继续说:“当初上学咱们寝四个人,就我和汤圆看见你脚上的东西没奇怪,汤圆那小子是没心没肺不用说,我嘛,是见过,但也没信。”
“……”钟离愣愣的看着刘信,“所以那会儿你是故意揍梁旭的?”
刘信夹着烟,眼睛看着远方似乎有些怀念,“是啊,梁旭没和你说过几句话,你小子突然有天拦着不让人晚上出去人不把你当神经病啊?把他揍一顿就老实了。”
“信哥……”
刘信笑,“我不信鬼,信你而已,可如今不信都不行了。”
“……”
“干嘛一脸感动?”
“去!”
钟离一边刷着邮箱一边想心事,脚一动骨铃就响了,清脆的一声“叮铃”简直如同噩梦。他愣愣的扭头看刘信,刘信则是不解的回看他,“怎么?”
“没什么。”钟离抿了抿嘴,站起身问道:“我去洗手间顺便转转,行么?”
刘信耸肩,“你想看啥就瞎转吧。”
钟离颔首,沿着走廊慢慢的走。刘家的二楼才是卧室,一楼前方是大厅和偏厅,绕过这两个地方后面是个小花园。他不禁感概:不愧是生意人的房子,占地挺大的。
骨铃响,魂魄凉。
这是师父古青说的,骨铃能保护和指引他避开某种东西,而他也一直遵照着师父的指示,不论感觉或者看见什么,骨铃一响,必须离得越远越好。这是第一次,他反其道而行。
刘教授有收藏古物的嗜好,在家里专门有个收藏的房间摆设这些古玩,刘信带着钟离和唐远参观过,就在二楼。钟离迎着窗户吹进来的凉风,路过收藏陈列室时停了一下。他震惊的看着里头的一幅画,久久不语。
陈列室的门开着,刘姐姐带着人在清理里头纸质的东西。刘姐姐见到钟离勉强的笑了笑,知道他是弟弟的好朋友,问的话也耐心的回答,父亲生前说过,死之后让他们把东西整理捐出去,而这幅画,是他半年前的收藏。
那是一幅人物画像,画上的人钟离见过。一身红嫁衣,细眉大眼,点绛朱唇,眼角透着淡淡的忧伤,但更多的,是幸福感。这个女人,曾经执着酒杯轻言软语的喊他“夫君”,执意要和他喝交杯酒的那个阿飘……姑娘。钟离有些呼吸困难,这姑娘青白交加的脸和空洞洞的眼神以及黑洞洞的嘴巴一直在眼前晃。
钟离揉着发疼的脑袋走出陈列室,靠着墙深呼吸。天边原本洁白的云朵变得乌黑,一层层的往下压,挡住了阳光。他觉得这事情一定和鬼宅有关,可白饮岁死活找不到。正盘算着再过去白大师家蹲点的钟离朝楼下一看,远远就见一个人,正慢吞吞的走来。
简单的白衣黑裤,帆布鞋,乌墨的黑发,皮肤白的发光。目前在钟离的眼里,白大师就像及时雨自带圣光,爱钱的性子也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白大师手里拿着把黑伞慢悠悠的走着,速度很慢很慢。
雨滴落了下来,淅淅沥沥。
钟离眼睁睁的看着雨珠落下来的瞬间,白大师从背后抽出一把纸伞撑开,继续走着。那是把普通的白纸伞,被雨水冲刷后伞面上竟然晕出了点点墨色,染开,就像是开出了墨色的花。
刘姐姐在钟离身后惊呼一声,似乎也看见了白饮岁。钟离在白大师抬头看上来之后也收回视线,跟着刘姐姐下了楼。
大厅里人走的差不多只剩下寥寥几个,白饮岁就像回家一样走进门,掸了掸衣服上的水珠,把手里的黑伞搁到门边。而后把撑着的纸伞收起,伞尖朝下握在手里。钟离揉了揉眼睛盯着纸伞看,此时的伞面上,哪有晕开的墨色?
刘信见到白饮岁总算松了口气,他正好说话,却被白大师的问题堵住了嘴。
“找到了吗?”
刘信和刘姐姐都傻眼,“找什么?”
“蠢。”
钟离咬着下唇,为了防止白大师再说出刺激人的话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把人拉到一边,“大师!”
白饮岁倒是饶有兴味的瞅着他,“再也不见?”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计较!”钟离眼皮子一跳,双手合十道:“信哥他们够难受了,你到底要找什么直说行不?人命关天。”
“对啊,人命关天。”
钟离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白饮岁也没说话,而是轻轻的转了转手里的伞。
好半晌后,钟离才道:“你……要找画是不是?”
白饮岁看着钟离近在咫尺的脸,眼神微微的闪了闪。他伸手摸了摸钟离的嘴角,半张着嘴无声的说了几个字,微微笑了。
钟离被震在原地动弹不得,习惯性的咬着下嘴唇看他。
白饮岁说的,是舌头。
“你你你……舌……头?”
白饮岁问他:“怕么?”
“……”
“她也怕。”
白饮岁转过身子看着灵堂的方向,缓缓说道:“有借有还,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