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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双翠羽(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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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子压根没想到,这马车才进奉元城没多久,想着先把桑榆送回虞家,结果就被人直接堵在了半路上。
要说这路吧,也不窄,一左一右,两辆马车同时来往按理是完全没关系的。所以,跟前的马车说什么他们堵了路,分明就是惹事。
“我出去看看,你们师徒俩别露脸。”单一清安抚地拍了拍柳娘子的手背,然后弓着身子从马车里走了出去。也不知去前头和人交涉说了什么,不多会儿回来的时候,整张脸脸色铁青。
桑榆坐在柳娘子的身边,望着被风吹起一角的车帘,心道前头之所以堵着路,怕是看她们这马车眼生,想她们主动让开一条道吧。
自恃过高的人,在这六年的游历生活里,桑榆遇到过很多次,有些人甚至连上个酒肆吃口酒,都要分出个尊卑贵贱来。
“那边是谁家的马车?”柳娘子皱眉。她怀着身孕,脾气起伏得厉害。
单一清脸色铁青:“是新上任的太子洗马常公的马车。说什么士农工商,我们不过是下等人,再不给他们让出道来,就过来掀了我们的马车!”
“他倒是有胆掀啊!”柳娘子拍案而起。单一清担心她动了胎气,赶忙安抚。
桑榆皱了皱眉头。
外头有人高喊:“太子洗马的马车在此,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挡了路却不知进退?”
柳娘子握拳,作势就要冲出去。
单一清不满回道:“后面的路已经都被堵住了,如何回头。”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这马车给掀了!”
事情到这一步,对面显然已经得意洋洋起来。桑榆闭了闭眼,掀开车帘,喝斥着来人:“太子洗马是辅佐太子之人,理当是德行高尚之人,常公因贤名远扬,德高望重,才得太子洗马之位,不知你们是何人,竟敢假借常公的名号作威作福?”
大概没想到会从马车里出来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过来喊话的仆从嘴脸顿时变了:“原来是位小娘子。我家阿郎是太子洗马,自然是德行高尚之人,更是位高权重。我身后这马车上坐的可是一品诰命的老夫人,小娘子还是让开的好,不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仆从模样的男子说话时猥琐的目光,看得桑榆忍不住就皱了眉头:“我若是不让开呢?”
“不让?”仆从变脸,扬手一挥,大声道,“掀马车!顺便把这个小娘子绑了!”
“你们敢!”
“有什么不敢的?”
“奉元城乃是天子脚下,你们怎可如此胆大妄为,目中无人……”
旁边有看不过眼的路人出言,结果话都还没说完,直接被那些人一拥而上恶狠狠地揍倒在地。
“敢教训我们,也得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够不够这个格!”
桑榆绷着脸:“狗仗人势……”
“对,小娘子说得对,我们就是狗,就是狗仗人势了怎么样?”
“那就打断你们的狗腿,押送到常公的面前!”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男声,带着怒意,沉沉地传递到身前。桑榆闻声回头,看到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年轻郎君,有些愣怔。
等到人走到了面前,她这才喃喃道:“六哥……”
虞闻原本是上前查看情况,结果听到了动静,顿时觉得这帮仆从太过可恶,这才出言制止。不想,那个站在马车外与人对峙的小娘子回头后,他竟然会看到一张略带熟悉的脸,会听到人喊一声“六哥”。
虞闻下意识地问:“二娘?”
桑榆点头,马车里传来询问声,她又赶紧回头应了句:“师父,是虞家六郎。”
能让桑榆恭恭敬敬喊一声师父的,只是六年前带着她离开奉元城游历大邯的柳娘子。师徒二人都回城了,想来暂时是不会再离开了。
虞闻不做多想,走到那几个腰宽体胖的仆从面前,正色道:“车内是何人?”
这几个仆从其实并没多得常公的心,不过是几个擅长溜须拍马的家伙,这次侍奉常老夫人出门更是做足了架势,哪里想到这半途上,不仅遇到不肯让路的马车,还碰着一眼看过去身份就不平常的郎君……
听到人问话,方才还咄咄逼人的那仆从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仍倨傲道:“车里坐着的是常老夫人!老夫人可是一品的诰命夫人!”
一品诰命又怎样,官大压死人啊!
桑榆很想这么说,但是看见挡在身前的虞闻,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挑衅的话咽了回去。
“既然是常老夫人,那就打扰了。”虞闻说完,也不看那仆从,直接擦肩而过,走到马车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虞闻拜见老夫人,老夫人身体可好?”
马车内沉默了良久,这才有个年迈的声音,缓缓道:“是虞家六郎?”
“是。”
“你散衙了,可见着我儿子了?”
“常公乃是太子洗马,自然要做的事很多,这会儿应当还在宫中教导太子。老夫人,天色不早了,这是要去哪里?”
马车内又是一阵沉默,倒是车里另一人的低语声引起了虞闻的注意。他皱了皱眉,续道:“老夫人,这条路如今被堵得严严实实,不如让车把式往后倒一倒,再稍稍靠边一些……”
“对面那马车上,坐的是什么人?”常老夫人的声音显得有些疲累,还透着一丝不高兴。
虞闻照实回复:“是崇贤坊柳娘子和她徒儿的马车。”末了,又添了句,“我的马车也堵在了后面,车上还有些新鲜的鱼,晚了只怕带回家的都是些死鱼了。”
他这话,往近了想,不过是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是往远了想……实在是由不得人往远了想。大概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马车里的常老夫人突然咳嗽起来,里面的另一人赶紧抬高声音,对着外头的仆从喊道:“把车往后赶赶,让前头的人赶紧走,别挡了老夫人回府的路!”
虞闻垂眼,转身回到桑榆身旁。那几个嚣张的仆从这会儿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却也只能转身跟着马车往后倒了倒,然后退到一边。
“可是要回虞家……”
虞闻刚问是不是她们师徒二人都要回虞家,就听得一个耳熟的声音掀了车帘探头出来:“自然是要回的。”
“单大夫?”看到一直在给二哥看诊,两年前突然扔下药方子,关了药铺离开奉元城的单一清出现在马车里,虞闻有些错愕。
单一清伸手推了把桑榆:“二娘,既然六郎在这,你就跟着他回去吧,你师父肚子大了,不能坐太久的马车,师公这就带她回家休养休养,你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来找我们……”话没说完,好像被人给打了,哎哟一声,连忙改口,“三五天吧,三五天后你再来!”
桑榆觉得自己这是赤果果地被人抛弃了,刚想出声喊师父,柳娘子的声音就从马车里传了出来:“既然虞六郎在这,二娘,你就跟着六郎回府吧。走了,别再挡了后头马车的路。”
于是乎,桑榆接过师公递来的行囊,绷着脸,下了马车,然后看着一脸得意的师公朝自己挥了挥手,载着师父走了。
“单大夫……怎么会在这?”
阿祁指挥着马车赶了上来,虞闻扶着桑榆上了车,刚一落座,就问道。
桑榆眨眨眼:“单大夫两年前离开奉元城,后来就遇到师父,再后来就成亲了,如今我还得称他一声师公。”这些事,她都有在写给桑梓的家书中提到过,但显然桑梓恪守礼教,六年来鲜少会和虞闻碰面,更别提聊起什么事来,不然,他也不会在看到单一清出现在马车上的时候有那么惊讶的表情了。
直到这个时候,虞闻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如今已经十二岁的小娘子。
当年离开虞家的时候,她还是个团子大的小丫头,不喜欢凑热闹,有些瘦,一双手上还有茧子,也不喜欢有侍娘婆子围在身边伺候,说话更是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客气。
仅仅只是六年的时间,当年的小丫头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才初见的时候,他差点没能认出她来。
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个子不高,白净的脸庞上墨玉般清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纯粹,干净,一点都没有被外面世界的纷乱所影响。
再过个一年两年的,等这张粉妆玉琢的脸再长开一些,只怕上门提亲的人,会踏平虞家的门槛。
“二娘,你怎么会回来的?”
最开始留书的时候,虞家上下都以为一个小娘子吃不了多少苦,在外头看够风景后,就该老老实实让柳娘子带回家了。
可结果,这小丫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她竟然一走就是六年,除了每年节庆的时候,会托人带回家书外,平日里根本无从联系她。
出门行商的五郎和效仿先人远行出游的九郎都曾经试图找过她,但是没有一个人找到她在哪,只是在一次一次的家书里提到,的确是有那么一对年轻的师徒在某处停留过多少时间,然后又离开去了别的地方。
所以,看到桑榆回来了,虞闻心底其实有些好奇。是因为外面的世界看够了,所以回来了,还是因为终于想家了?
他在心里想了很多的答案,谁知,桑榆微偏脑袋,眼睛眨呀眨的,笑道:“是阿姊写信说,我要是再不回来,她就要我好看。”
她话是这么说,可虞闻心里清楚得很。
她哪里是怕桑梓说的什么要她好看,她会回来,到底还是心里挂念着自己这个长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