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狐妻》夸父逐日

6、巧扮男妆

　　辛四娘这次花费了一番心思，变作男儿身段，一身雪白长衫，披一件浅灰色披风，领子处是雪白的狐毛，虚虚掩着下巴。为了掩人耳目，她还领了一个漂亮的狐丫鬟——狐丫鬟都是些道行不高的小狐狸，因为修行不到家，经常会露出尾巴的，但喜欢跟在有道行的妖怪身边，一来得到庇护，二来能得些指点。辛四娘装作在外游学的富家子弟，那狐丫鬟就一身嫩黄色对襟褙子，双平髻上一朵小珠花，跟前跟后娇娇俏俏地喊她“少爷”。

　　辛四娘就笑眯眯地“哎”一声，道：“阿肃啊阿肃，你长得这么水嫩，少爷我怎好带你出门啊？”

　　阿肃就敛眉垂眼，双颊绯红，好不娇羞道：“少爷去哪儿，阿肃就去哪儿。”

　　辛四娘一摇折扇，扇面上一片烟雨朦胧，垂柳拂岸，遮了半边脸，眉眼弯弯笑得像只狐狸——哦不，她本来就是只狐狸，道：“那阿肃我就带你去那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走一遭？”

　　阿肃忙道：“少爷您唱错词儿啦，我们演的是侠客行，你是千里不留名的侠客，可不是寻花问柳的浪荡子。”

　　辛四娘忙收起折扇，问：“咦，有哪个侠客行侠仗义还带着个小丫鬟的，你再看看我穿的样儿……我注定是要成为迷倒万千少女的……浪子。”

　　阿肃道：“这就是您的不同之处啦，别的侠客膀大腰圆，您就要丰神俊朗；别的侠客冷血无情，您就要风流多情；别的侠客有勇无谋，您就要足智多谋。您就是身在红尘中心在凡尘外，多情又无情，大智若愚，风度翩翩，文采卓然，武功高绝的侠客辛拂衣——您还是可以迷倒万千少女的。”

　　辛四娘又摇开折扇，挺胸收腹颔首，道：“然也，然也。”

　　辛老爹：“……”

　　辛四娘继续道：“不过……这文采卓然，倒是可以略去，略去。”

　　辛老爹：“……”

　　辛四娘双手抱拳，对阿柳道：“爹爹，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来日再见！”

　　辛老爹未等辛四娘说完，就一巴掌扇在她脑袋上，道：“你个倒霉孩子哦，好好的变成个男人做什么，你这是看上哪家小姑娘啦？”

　　辛四娘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爹爹，我这是去修行，修行！您不是说过嘛，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这整天呆在洞里是不会有突破的，还不如去凡尘俗世看看，万一就遇到转机呢？”

　　辛老爹又扇了辛四娘脑袋一巴掌，道：“然后就勾引个小姑娘回来，十四找个男人就算了，你还打算找女人？都跟你说了山下的男人是老虎，山下的女人是母老虎，凶残得很啊！你个倒霉孩子！还有啊，那句话可不是我说的！”

　　辛四娘点头，道：“哦……想起来了，那句话是良珖前辈说的，前辈还说，我若想修得正果，就必须去……去行侠仗义，做满九百九十九件善事，方可得道！”

　　辛老爹立马严肃，问道：“真的，真的是这样的，那个良珖前辈给你算的？”

　　辛四娘点头，正直道：“千真万确！”

　　辛老爹这才一巴掌拍在辛四娘肩头，道：“那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真是的，从小到大就数你最懒了，想当初你娘给你们张罗着相亲，就因为你懒得出门，你几位姐姐都找了个如意郎君，就只有你，整日惦记着乌桕山上的梨子，到如今你还没嫁人！你不嫁人也算了，至少也给我尽心修炼啊，你看看你，比你小多少岁的十四都成仙了，你还整日惦记着乌桕山的梨子！”

　　辛四娘真心冤枉啊，提醒他爹：“大姐她们嫁人的时候，我才几岁，都没您腰身高呢，您让我那时候嫁人，可谁家想娶个媳妇当孩子养啊？”况且，爹爹，您可比十四大了不止“多少岁”啊，还不是没成仙，成仙这事又不是熬岁数。当然，这话辛四娘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辛老爹道：“谁说没有，小六嫁的那个姑爷，就老早找上门来想娶小六，小六嫁人的时候可不是刚到我腰身处，那姑爷将小六养成个姑娘，才真正入洞房，哎哟，对小六那个好啊！”

　　辛四娘翻白眼，道：“那可是朵妖界大奇葩，都能对流着口水的小六流口水，据说是因为种族的缘故，人家找对象都是比一见钟情还一见钟情的！我还听说我那六妹夫的哥哥喜欢上一棵桃树，普普通通的桃树，也不娶妻，就在桃树上筑窝了，发誓要和那棵桃树共度余生。爹爹，鸟类和禽类种族跨越已经很大了，何况是鸟类和植物，这样都能在一起，还真是——他也没问人家桃树答不答应啊！”

　　辛老爹道：“就算这样，那你说说，你娘第二次给你张罗相亲的时候，你跑哪里去了？把人家好好一个小河君搁在那儿独独坐了一整日，一整日啊！让人家里子面子都丢个精光了！我到现在都还不敢靠近乌渡河呢，就怕乌渡河君将我一个浪掀河里喂了鱼！”

　　辛四娘“哎哟，哎哟”叫，心想，这事如何解释啊，总不能说因为您女儿留恋美色，所以误了相亲？想当初，她还是只少不更事的小狐狸，跑去乌桕山吃梨子——说到底还是因为梨子啊——遇见了斜卧在一处石台上的美人良珖，美人玄色长袍松松挂在肩头，露出雪白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一头瀑布似的乌发一直蜿蜒到石台，真是绝代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可以说，早先几次，辛四娘为良珖酿酒绝对是心甘情愿的——直到良珖酒后吐真言，和她说了短了一截尾巴的故事……

　　可怜那小河君身为乌渡河河君唯一的儿子，竟被一只小狐狸给放了鸽子。说起乌渡河，可是贯穿华夏大地东西的一条大河，是滋润大地的母亲河，守护乌渡河的乌渡河君地位非同一般，虽然是个半仙，玉帝却是钦赐玉碟任命他为河君的，官职可不比海龙王低。所以说，辛老爹的话可不是夸张——身为放对方儿子鸽子的女人的老爹，他是真不敢靠近乌渡河半步啊！

　　也不知当初那小河君是怎么想的，就算不娶修为不凡的龙子龙孙，也可以娶以美貌著称的鲛人一族，说什么也不应该和一只狐狸相亲啊！不是五行缺脑就是五行缺狐！

　　辛四娘正神游着呢，辛老爹又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道：“四娘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往那乌渡河跑啊，最好离河啊，湖啊远一点！你个倒霉孩子，哎……”

　　辛四娘连连点头，并沾沾自喜地做了个翩翩公子样，道：“先不说那小河君认不认得我，就算认得，我这样子……嘿嘿，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阿肃：“……”原来还有这故事，我现在后悔跟您还来不来得及啊……

　　辛四娘对辛老爹一摆手，道：“爹爹我走啦，您一个人在洞里可别待得发霉了，要多出来晒晒太阳哟！”

　　辛老爹在她身后殷殷叮嘱：“山下的男人是老虎，山下的女人是母老虎，四娘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辛四娘吩咐阿肃先去广平县等她，自己则跑去和阿柳道别。阿柳今天大概心情不好，回答问题很不积极，就连听辛四娘说要离开一段时间，也不见他挽留挽留，真是薄情寡义啊薄情寡义！

　　不过辛四娘一想，阿柳不知何时才能修成人形，在未修成人形之前就要一直站在这里，得多可怜啊，看见自己出去玩，可不得情绪低落吗？

　　辛四娘决定安慰安慰她，道：“其实外边也不是很好玩啊，不对，我又不是去玩的！阿柳你听我说，修道一定要心志坚定，千万不能被外边的声色犬马所诱惑，你不要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要潜心修炼，争取早日修得人身，那我就可以带你一起去玩啦！”

　　阿柳：“……”

　　辛四娘努力逗了阿柳一会儿，直到阿柳终于忍不住将她丢了出去，辛四娘也不生气，恢复人形，对阿柳一抱拳，道：“阿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阿柳当时的心情就和辛老爹的一样——真想一巴掌抽死她！

　　辛四娘来到广平县和阿肃会合，两人找了间茶馆隔间坐下，叫了茶点，边吃边聊。

　　阿肃小姑娘嘴巴甜，人又机灵，很快获得了最新一手的资料，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少爷，我听说现在的广平县已经归北魏所有了，南楚在前一月就渡过乌渡河，想凭借乌渡河阻碍北魏的进攻。可是一到寒冬，无论水流如何湍急，乌渡河都是会结冰的，北魏不擅水上作战，但只要等到下一个冬天的到来，就可以继续南下攻楚了。”

　　阿肃问：“少爷，那我们是南下呢，还是北上？”

　　辛四娘问道：“北魏是怎样的，南楚又是怎样的？”

　　阿肃道：“北魏是马背上的民族，骁勇善战，不擅农耕，而南楚物产富饶，多出文人骚客，不过我们也可以往西边去，西边是从南楚分裂出来的陈国，当初陈太祖黄袍加身，带走了南楚大半兵力，使南楚元气大伤，这也是南楚不敌北魏的原因之一。”

　　辛四娘道：“这南楚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阿肃道：“这要怪也怪南楚自身，南楚的皇帝历来都很懦弱无能，现如今的皇帝更甚，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十五岁孩子。”

　　辛四娘道：“十五岁已经不小了，皇帝也不是熬岁数的职业，也是要靠天赋的。”

　　阿肃点头，道：“相比之下，北魏现如今的皇帝拓跋晖二十岁登记，就以铁血手段肃朝纲，简徭役，现在二十五岁，又亲自出征攻打南楚，将都城迁到南阳，野心不小。”

　　辛四娘疑惑：“南阳是在哪里，为何说是野心不小？”

　　阿肃道：“南阳就在广平县北面，这拓跋晖就差直接将都城迁到乌渡河边上了，南望南楚，可不是野心不小？”

　　然后，阿肃又细细讲了些各国八卦野史，直听得辛四娘大叹：这妖怪几百年都没有人几十年发生的事儿多啊——这人得多会折腾啊！

　　同时，辛四娘对阿肃的能力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不禁对她肃然起敬：我只不过是迟了一小会儿，阿肃到底是如何得到这么全面的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