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具活尸》长容

6、扰乱池水

　　班德靖的大名在京城彻彻底底的红了。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宫中的女人。

　　妃子，公主，尚未得封开府的皇子。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要磕头行礼的人，谁乐意啊。妃子们要称她做姑母，公主和皇子们就懵逼了，谁见过个十几岁的姑祖母啊。

　　皇帝体弱，一下朝回到自己的寝殿就躺下了--他也没站起来过，但是毕竟在朝上受了气，要不是心底抱着班德靖是天人能让他不死的心思，估计现在就去了，太子即刻就能登基。不然高炳为啥上赶着给皇帝写那道诏书啊，一个不小心估计全家都要掉脑袋。七老八十了，还得背个佞臣的名头。

　　皇帝躺下了，没人来给班德靖撑场子，班德靖也不在意--昨夜岁寒都直接进了她的院子，她也没把岁寒吃了，可见她对这事是不在意的，或者说，她不想在意。

　　旨是下了，她的衣袍尚衣局还在赶制，所以班德靖还是穿着那一身火红的葬服（？）。第一个来见祖宗的是德贵妃，三皇子的生母。德贵妃昨晚就从儿子的嘴里知道班德靖这么个人了。所以皇帝的旨一下，她就来了。

　　德贵妃开心啊，本来局已经死了，太子眼看就要得势弄死她们母子了，但是谁知道冒出来个班德靖呢，不管班德靖是不是真的太祖胞姐，只要她能把局打乱了，只要能救她们母子，那就是好鬼！ 德贵妃开心得给班德靖带来了新裁的衣裙，这裙她还没舍得穿，现在拿来进贡大仙了。

　　德贵妃笑得眉目开了花一样，拉着班德靖的手，亲亲密密温温柔柔的说话，“我知姑母刚回宫，定是没什么准备的。”

　　瞧瞧，多会说话，人家愣是说的回宫。

　　“这是妾新裁的衣裙，尚衣局的人拿来时，妾总觉得压不住，现在一看到姑母，就知道这衣裙，合该是姑母来穿才对。哎，您的侄孙已经出宫开府了，估摸着申时才能来......”

　　德贵妃絮絮叨叨，说到口渴了，想端茶喝一口润润嗓子，冷不丁看到刚放开的班德靖的手，本是紫色的指甲不知何时黝黑如染墨，德贵妃若无其事的端过茶杯，放到班德靖手边，又给自己端了一杯，“姑母也喝口茶罢，这六月的天啊，可真是热煞人。”

　　班德靖只觉得尴尬，心事有着落了，整个人（？）都放松了，初至皇宫的尴尬全涌了上来，说穿了，这也还是个小姑娘。德贵妃是什么人？人精啊，一瞧就瞧出来了，登时紧绷着的后背就放松了。

　　她喝了茶，亲亲热热的又捧了班德靖的手，说，“姑母与我说一说姑母的事罢，妾一把年纪了--”话没说话，班德靖抽回了手，冷声道，“我到了时辰打座，贵妃娘娘也回去歇息吧。”

　　把德贵妃噎了个狠，德贵妃面不改色的点头，“是该如此是该如此，妾便不打扰姑母修行了。”行了个礼，麻利就走了。

　　班德靖心念一动，沉重的宫门刺耳地关合声让伺候的宫人打了个哆嗦。

　　关了宫门的六吉天暗无天日。室内无关倒妨碍不了班德靖，她现在能夜视，只要用点心，纤毫毕现，就好比之前看皇帝的躯体一样，看了个穿。

　　‘我现在入了宫，小畜生不让我去看我阿弟，真是个小畜生。’班德靖想，‘早知如此，我当日便该自个打听，不然何止于此。是该寻个什么时候出宫才是。’

　　班德靖现在自觉有本事，当然不觉得皇宫大内能锁得住她。但她转念一想，若是自个行走江湖，身无分文，如何走？难不成要行偷窃之事？这可不行。

　　--你都杀了人了，还有啥不能干的？

　　我杀人，是为了救高庸，救高庸，是为了我阿弟。唉。班德靖径自挣扎，老出云说得也没错，都是执念作祟。为执念失了冷静，为突如其来的事态失了考虑，受制于人，真是荒废了这一遭。

　　班德靖顿觉无趣，心想，我不过是个为贞洁吞药自尽的不孝女，到底为何复生？难道仅为了一缕愧疚吗？当年若强硬些，阿弟不至于如此凄苦--不苦如何拼杀出江山，如何被竹马毒杀。

　　泪如走珠，霎时汹涌而出，这才是班德靖心心念念的要给班德荣上香的理由，为了她当年的冲动而丢下幼弟的愧疚。

　　泪光朦胧之间，仿如昨日，小小个的班德荣戴着孝，“阿姐不要哭，长生为阿姐挣前程。”

　　心神失守之下，班德靖泣不成声。

　　班德靖扰乱了京城一池争权水。

　　太子在宫内的耳目早就将消息传了过去，太子养气功夫倒是好，还能与太子妃谈笑风生，“这个便宜姑母得了个便宜公主封，太子妃觉得，她该乐成了什么样？”言语之间，满是轻蔑。太子妃白生生的手拈起一枚白子，啪嗒一下落下棋盘，轻笑着说，“不过一介村姑尔。”

　　两人相视一笑。周遭的侍婢低眉顺目地伺候。

　　而三皇子就不一样了，论智谋，他敌不过太子的幕僚，论才情，他也敌不过大儒仇琏弟子的太子。他既不像御极近三十载的皇帝，也不像工于心计的德贵妃，相反，他还有些天真憨厚。但是这个天真憨厚的人，却要和太子争一争皇位。

　　眼高手低必然不会有好下场，但是他若不争，他的母妃，他的外公，待太子登基，便要去喝一碗孟婆汤了。不单止太子看他这个三弟不顺眼，太子的母族和他的母族早就行同水火，太子母族乃是五世四公的周氏，而三皇子的母族是个裤腿上一拍还能掉泥快的泥腿子，他外公若不是当年跟着他爷爷打天下，得封镇国公，现在指不定还在耕田。他母妃与皇帝青梅竹马，若不是临水周氏横插一脚，他母妃便能正位中宫！现在朝廷在吵嚷该不该开海禁，周氏力谏海禁不可开，镇国公世子，三皇子的舅舅时玻确是指望这个海禁的！开了海禁，必要有人掌海军，他就指望这个能让时家富贵长久。总而言之，新仇旧恨之下，周家和时家已经争成了乌眼鸡，就算三皇子想置身事外，也绝无可能。

　　三皇子到了六吉天时，宫门紧闭，实在出乎他意料。照他母妃的性子，圣旨一下，就会来和这个姑母唠叨唠叨了，今日实在白日见鬼，不见她人影。

　　“德贵妃可在里面？”三皇子问守着宫门的宫人。小太监怯生生答：“贵妃娘娘一刻钟前便走了，奴婢也听得不太真切，恍惚听到公主殿下说她到了时辰打座。”

　　三皇子点头，“若姑母出关了，你打发人去德贵妃处说一声，我好来给姑母请安。”

　　小太监应了是，三皇子又往德贵妃的洛神宫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隔日一下子隔了十日，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