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风起云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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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策府——
微弱的烛火跳跃，勾勒出一道纤细的影子，灯火幽微下，映照出女子明艳秀丽的容貌，眉目似远山般如雾笼罩，填了几许薄愁。她坐在床边，细心替床榻上那沉稳安睡的人掖好被角，纤细白皙的手指忍不住抚上那人沉睡的面容，轻柔地描摹他俊美无俦的轮廓，从眉角到薄唇。
明灭烛火中，看着这样安静沉睡的他，她不禁有些恍惚。有多久了，他像此刻这般，毫无防备地任由她接近触碰？她轻轻俯身，似乎想要将那人的脸看得再清晰些，好让这张容颜永远镌刻在她心中，再也抹不去。然而靠近时，他身上传来的清苦药香却让她回过神来，不由地溢出一丝苦笑，她起身轻声离开房间。
入夜的天策府静谧无声，远离斑驳杂乱的战场厮杀声，静得可怕却又无形中让她稍觉心安。踏出房门便看见了斜依在回廊前的人，无星无风的夜色里，在溶溶月光浸润下，那人大慈大悲仿若看透世间万象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让人无所遁形。月色苍凉，他伫立之地似自成一地方圆，远离尘世万物，飘渺如山雾，明明近在眼前，却凭空地让人觉得遥远。
她掩了房门，轻步走上前，双手略微合十，“明容大师。”明容静静地打量眼前的女子，她的眼中似有疲惫和轻愁，似一株柔软的蔓草，脆弱又坚强，不禁让他想起记忆中另一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姑娘来。“他怎么样了……”他低低开口，声音低沉而略带微哑，宛若少室山上那厚重鸣荡的钟声，苍凉古朴，震荡人心。
高回雪扬起一个明丽的笑容来，“他今天好多了，没有打闹伤人，也没有伤害自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方才才睡着。”那笑容是真心实意的欣喜，却又掺杂着那么些不可言传的心伤。明容没有接话，只是淡然地看着那间烛火摇曳的房间，那里沉睡着的，是他此生的挚友之一，曾经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如今却宛如一个三岁稚儿，浑浑噩噩疯癫成魔。
许是气氛有些过于压抑了些，高回雪转移话题问道，“此番回少室山修养，可有见到我的小师妹？”语气中难免带了些揶揄，说起来她的小师妹阿楚，和这位少林的明容大师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阿楚？明容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也泛起了一丝涟漪，想起了那个已经长成明媚少女的阿楚，他的心里似乎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轻轻陷落。
明容点点头，“她很好，也长高了许多。”高回雪看着他一板一眼地回答，不禁掩唇轻笑，“那孩子从小就喜欢粘着你，这些年也给你写了许多信，你……可曾有回信给她？”明容忽然有些默然，看着眼前这个相识已久的好友，温婉明丽的面容早已褪去当年初遇时的青涩稚嫩。恍然间竟有种经年此去，白云苍狗之感。
记忆似乎飘回多年前遥远的晨雾朦胧的少室山，看见了坐在窗前提笔无言的自己。窗前的树叶坠落了一片又一片，而他的心中也陷入了一片永远无法填满的空茫感。曾以一心普渡世间众人为任的他，年少相识挚友，历经生死劫难，看尽世人之苦，人世繁杂，竟让他的前路也有些看不清方向了。
“回雪，这么多年，你可曾有过后悔？”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看着眼前的温婉女子渐失了笑意，他忽然有些懊悔。许久，高回雪抬头看着一望无垠的夜色，伸手似想要握住什么，却徒劳地握住了一片虚空：“很多时候我在想，如果不曾遇见你们就好了。”她的声音中似带着自嘲的苦涩，“龙吟性情大变，逝水疯癫成魔，冽羽踪迹无寻，梓邑和笑尘叛离浩气……而你重伤未愈，徒留我一人守着这个早已支离破碎的梦境。”
她收回手静静看着明容，“你既心如明镜风过无痕，却又为何问我可曾后悔？”她一字一句，宛如锋利的刀刃，将这表面的平静毫不犹豫地撕裂，山河破碎大敌在前，曾风华意气的七人结义，自诩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他们，早就分崩离析。
明容看着决然离开的女子，她转身时眸中一闪而过的戾气没能逃离他的眼睛，他默然地伫立原地，光阴弹指过，曾经的好友却是再也无法看透了。
洛道驿站。
楚云秀起了个大早，揉了揉睡得酸痛的肩膀，窗外阳光正好。楚云秀推门下楼，发现驿站里除了三三两两的客人，并未发现尹笑尘的踪迹。“难道他还在睡？”楚云秀嘀咕了一声，犹豫了半晌，便径自往后院厨房走去。
“欸，楚姑娘，需要用早膳吗？”厨房里只有一个正在忙碌的厨娘，见楚云秀进来，热络地向她打了声招呼，带着和善的笑容，如长辈般和蔼可亲。“不麻烦了，李婶。”楚云秀微笑着摆摆手，目光扫视了一圈，问道：“这里可有煎药用的药炉？”厨娘连忙放下手中的锅勺，关切地问道：“楚姑娘病了？”
未等她答话，厨娘便走到角落一处堆放食材的木架旁，从一大推果蔬杂物中翻出一个黑漆漆的小药炉，擦拭干净递给楚云秀。“谢谢！”楚云秀欣喜一笑接过，“顺便我想自己做些食物可以吗？”厨娘善意一笑，打趣道：“想亲自给你那小相公做吃食呢？”楚云秀一张白皙的俏脸登时染上了一片似桃花的粉色，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他是我的一个病人……所以在膳食上需多费心些……”
“好了好了，你需要什么直接拿去用吧。”看着楚云秀被惊得结结巴巴说话，厨娘也不忍心再逗趣这个小姑娘了，“不过那位公子倒是清早就出门了，兴许这会该回来了，你赶紧做吧。”出门了？楚云秀有些纳闷，但还是倒了声谢，抱着药炉出去了。
“茯苓、远志、防风、附子……”楚云秀细细称量过药材，放入炉中慢熬。“不知会不会苦了点……”她喃喃，早知当初在坊内就该认认真真学医术，她早先把过他的脉象似乎有陈年内伤，这药的分量着实有些把不准。“哎呀，不管了，反正应该喝不死他。”她自我安慰道，满意地起身，打算去看看厨房里蒸的糕点好了没，却没想到，一转身便见到了尹笑尘那张略带笑意的眼眸。
“楚姑娘这药可是要煎给我的？”他今日穿了一件浅白衣裳，似轻渡江南濛濛烟雨而来，七分轻狂不羁，三分桃花醉意。墨发用一枚玉冠高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额前，一双墨瞳沾染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楚云秀被惊的差点站立不稳，“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尹笑尘缓步走向她，
低声笑道：“喝不死人？嗯？”
楚云秀：“……”
尹笑尘：“楚姑娘莫慌，哪怕姑娘端的是一碗毒药，在下也是扛得住的。”神色语气十分认真诚恳。
楚云秀：“…………”
看楚云秀羞赧得几乎要把头垂到地上，尹笑尘清了清嗓子，忍住笑意道，“开玩笑的，姑娘莫要介意。”楚云秀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调侃之意，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好心当驴肝肺……过来！我给你把脉！”甩了手里的蒲扇便走，只是那背影颇有些破荒而逃的意味，尹笑尘不禁摇头失笑，许跟着她往前堂走去。许是她与故人有几分相似，让他总有些恶劣地想欺负她。
楚云秀挑了一张干净的桌椅坐下，冷硬地开口：“手。”尹笑尘知晓她真生气了，便从善如流地伸出手，任凭楚云秀把脉。半晌楚云秀一言不发地丢下他往后院走去，不多时，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和一碟精致的点心回来了，重重摆在尹笑尘面前，“吃。”
尹笑尘淡笑挑眉，看着不知她如何熬制的粥，米粒晶莹，竟带着些微药香，看起来十分有食欲。“多谢楚姑娘。”他认真道，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楚云秀，“刚才是我不对，还望姑娘收下这歉礼。”
楚云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那人笑得一脸诚恳无害，便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却见一枚寒锋微茫的匕首，样式小巧利落，楚云秀“咦”了一声，拿出匕首仔细把玩，“你早上出去，是为了这个？”尹笑尘答：“昨日姑娘为我折了一对双兵，这匕首暂且给你作防身之用。”楚云秀睨了他一眼，“我那双剑，就值这一把匕首？”
尹笑尘温和笑意不减，“我有一旧友是当世锻造炼器的高人，他日定当访遍山河替姑娘寻来重锻武器的材料。”他手指微屈轻扣在桌面上，“这把匕首虽不起眼，但却极为锋利，小心莫要伤了自己。”楚云秀似十分满意他的道歉和诚意，“这还差不多。”眼角眉梢掩饰不住飞扬的笑意，点点头道：“你对我许的诺言太多，我便替你记下了，来日这桩桩件件，我可是都要讨回来的。”
尹笑尘放下瓷碗，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饮下一杯清茶，有着说不出的慵懒闲适，“这是自然，多谢姑娘费心做的早膳。”“算你有口福。”楚云秀得意一笑，收拾好瓷碗转身往后院去了。尹笑尘看她的气性还如孩子般，心思澄澈明净，不觉有些好笑。记忆中，他们七人之中最小的叶逝水也像她这般，是个长不大的傲气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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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长的手端起药盏，浓郁的药香扑鼻，只抿了一小口，便让男人精致的五官微微有些凝结，剑眉更是紧紧蹙起，他斟酌着用词：“这……楚姑娘，这药是不是比平日里苦一些？”
楚云秀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细心擦拭他送给她的匕首，“哦，方才去后院的时候多加了一把黄连。”她转头目光幽幽地看着他，“难道？你这么大了还怕苦吗？”
尹笑尘：“……”
果然还是个熊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风起云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