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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画地为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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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后,黄药师在桃花林中吹箫。箫声温润如水。水波中点点涟漪泛去,涌上另一个人的心头。
周伯通坐在阴冷的山洞中,眼向晴空处望去。白云逐风,他逐谁。全真教没有他一样的兴盛,十五年了,世界没了他一样的运作。似乎心里面总缺了点什么,那究竟是什么。
是谁带他游遍大江南北,登三川五岳。是谁陪他疯陪他闹,教他武功管他吃住。是谁对他说,他要做天下第一的高手,为了能够收拾他惹下的麻烦。
是谁在大理寺前,咬碎了牙齿。指着自己说:“师弟,你好。。你好!”眼神中杂揉了太多的情绪,是悲是息是愤慨是无奈是碎了一地的疏离,还是划过指尖的绝。
那时候自己做过什么,都忘记了。
“这是师兄。”周伯通举起左手。
“这是师弟。”再举起右手。
左手攻击右手,右手反击左手。双手互博,是一个人寂寞的产物。后来的人学不会,因为他们心还不够空,不够懵懂。
当郭靖踏入那片禁地的时候,他看见一个人,长发长须,衣衫褴褛地蹲在地上,非常认真地,用左手狠狠地抽着右手,口里还在念叨——
“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师兄,我错啦,我错啦……可是我错在哪里呢?”
“叫你不明白,叫你不明白!”
长须怪突然抬头,用一种委屈得快哭出来的声音嚷道:“我真的是不明白!”
然后,他看到了郭靖,而郭靖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须怪不得郭靖,任谁在一张如鸡窝一般杂乱,如地沟一般阴暗(咳,光线问题)的脸上,忽然看到两颗明润清澄的珍珠,都不会若无其事罢。
郭靖被动地退了一步,良好的家教随即提示他这个举动不太礼貌。于是他又赶忙向前迈了两步,学着周伯通的姿势,蹲到地上。
周伯通直直转过脸,面上一片茫然:“我不明白,你明白吗?”
“你不明白什么?”郭靖很虚心的求教。
“我不明白我该明白什么!”
“你该明白什么?”
“你不让我明白我该明白什么,我怎么明白我该明白什么!”
“……”
最后放弃的是郭靖,他说:“不明白,就不要弄明白。”
有些事情,聪明人知道就够了。反正他被人叫傻子,不是一两年,不多这一件不明白。想不通变成疯子,那多冤。
周伯通愣了半晌,忽然蹭地蹿起身,伸开双臂,熊抱郭靖。
“好兄弟!你是我第二个佩服的人!来,我们来拜把子!”
黄药师站在高处,径自吹萧。
十五年的春花秋月,夏蝉冬雪,黄药师早已忘记当初囚禁周伯通的借口。他的萧声可以洞悉他人的心声,却不能明白自己的欲念。无怪当局者迷,桃花岛太小,岛上的人太少,有人有口不能言,有人年幼不懂言,有人泉下更无言。
只知道不放,在一切未朗前。
周伯通拉着郭靖,大大方方走出边界,愣住的人反而是黄药师。原来这十年,画地为牢,最终囚了的人,只有自己。
何苦来。
人生难道终究只能是一场笑话么!
黄药师不加思索地跳下岩崖,飞身拦在周伯通的面前:“你不能走。”
周伯通耸耸肩,笑得明朗:“为什么不!”
托好兄弟的福,他终于豁然开悟,再也无所萦怀。一时间但觉天大地大,哪里都是解脱。桃花岛也不是不好,不过住了这么多年,换个地方总没错。看着气极败坏奔过来的黄药师,他就觉得好笑,有一种走到了很前面回头遥望的自豪感。
周伯通将怀里的九阴真经拿出,举在半空中,脸上挂着顽皮的笑容。
“想要吗?求我啊!”
黄药师的头顶飞过一片乌黑的云。
然后,他看见那本被他当作借口念了十五年经书,飞散成无数的碎纸片,斗然散开。有如成群的蝴蝶,随着海风四下飞舞,霎时间东飘西扬,无可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