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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意难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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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巴根接到封来自土尔扈特的密函,便寻着达什汗一路找到卧房。达什汗在京城置办的房产靠近紫禁城,虽不大却也阔朗,穿过个月洞门,顺着石子甬路转了两个弯,便到了起居之所。
刚踏入外屋,便听得内室里传来阵说话声,巴根便问一旁的小丫鬟道:“是谁在里面?”
“是兰吟格格来了。”小丫鬟笑道:“殿下和格格先是在花园里玩耍了会儿,想是外面起风了,便进屋来的。”
巴根略掀起帘子向内一探,不觉皱眉道:“怎么就殿下和格格两个人在房中?身旁服侍的奴才都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是殿下打发奴才们出来的。”小丫鬟见巴根面色不善,忙道:“格格身旁原还有茜红姑娘伺候着,可才有事出去了,说是即刻便回来的。”
里面的达什汗听到声音,便吩咐着进来,巴根敛起不悦,恭敬地掀帘而入。
房中的摆设皆都参照达什汗的喜好而置,一色的古玩器皿皆无,只在西墙上悬挂着日常所用的弓弩和刀剑,一溜色的红木箱柜和书架,临窗的大炕上铺着石青色的暖褥并设了两个秋香色的金钱靠背。
房内隐约弥漫着股沁鼻的幽香,为常日所不同,巴根不觉将视线移向正歪在炕上解十三环的兰吟。见她云鬓低压,垂目深思,手中的连环扣不断地来回翻转,倚在一旁的达什汗许是看得不耐烦了,想凑过去帮忙,却被兰吟一手拍开。
达什汗也不以为意,又看了会儿方回首问道:“有何事吗?”
“汗国来信了。”巴根忙将蜡封的密函递上,又道:“晚间雍王府的宴会,已按您的意思准配妥当了礼物,殿下可要去查看下?”
“不用了。”达什汗随手接过密函放在一旁道:“你办事,我很放心。”
巴根想了下,又道:“这信函,您——”
未待他说完,只听那边兰吟拍手欣喜道:“可让我解开这个环扣了,真是个伤脑费神的东西,白白耗了我这许多心血!”
“早与你说了,你偏还不信。幸而让你解开了,若不然又要闹性子!”达什汗笑道:“没看你适才噘嘴赌气的模样,连雪影都闻到火药味躲出去了!”
“既然你都能解开这连环,凭什么我便解不得?”兰吟丢下十三环,轻啐道:“难道这天下就你是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蠢材不成?我偏瞧不惯你这猖狂样,不挫挫你的锐气,夜里怎能安枕入眠!”
达什汗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挨过去问道:“既这么说,你每日夜里都想起我不成?”
兰吟顿时面颊飞红,背过身去不予理睬。达什汗岂肯罢休,硬扳过她肩膀来继续调笑。
巴根见两人的身子已粘在一处,不禁皱着眉咳嗽了声道:“殿下,这信——”
达什汗正追着兰吟搔痒,便匆匆道了句‘待会再瞧’,便打发他出去。巴根瞥了眼便弃之一旁的信封,又瞧着两个小儿女亲密无间的模样,心中丛生忧虑,闷闷地退出了房间。
兰吟已痒得不行,用力推开达什汗,翻身起来捂着腰道:“你再闹,我可要恼了!”
达什汗也坐起来,指着她笑嘻嘻道:“每回都是你挑得头,可到最后都成了我的不是!真是个小霸王,只许自己放火,不准旁人点灯!”
“是只许洲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兰吟捂着嘴笑道:“才读了几本诗书,便敢在我面前卖弄?饶是你将四书五经都记下了,也不过是囫囵吞枣,不能融会惯通。明儿若是在皇上、王公大臣面前闹了笑话,岂不丢了面子,所以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吧!”
达什汗闻言沉下脸,半晌方冷哼道:“我却不知还有谁人能入了咱们兰格格的慧眼,这天下之人到了你这嘴里,皆都成了不堪入目之辈。”
“那也未必。且不提我皇爷爷,那自然是天地独一的,就说我十四叔吧,文治武功皆为上乘,才刚儿立之年,便已任抚远大将军,率领十万兵马征讨青海。”兰吟满怀憧憬道:“我十四叔可谓是纵横山河之将帅,连我额娘都赞他是八旗英雄,天下男儿之标榜。”
达什汗盯着兰吟神采飞扬的脸,突然拍腿笑道:“纵是你十四叔有千般好,万般妙,他还是你十四叔。你也犯不着人前人后地这般夸赞他,若被将来的额附知晓了,保不住要打翻醋坛子呢!”
“难怪我额娘要我远着你些呢!”兰吟撇着嘴,冷冷道:“你果然是心胸狭小,毫无容人雅量。我才赞十四叔两句,你便拿话刺儿堵我。我十四叔就是好,就是比你强上千倍,万倍!你若听不得,我也不留在这里惹你心烦了!”说罢,便扯着衣角下炕去。
达什汗此刻已气白了脸,一把将兰吟拉过压在身下,咬牙切齿道:“是,你十四叔是英雄豪杰,我是无名肖小。这样你可满意了?我心胸狭小?我毫无容人雅量?你额娘误会我也就罢了,你凭什么这般羞辱我?我自幼受得委屈折磨是不少,若说我容不得他人倒也是真,可唯独对你——难道你气我的时候还少吗?哪回不是我先放下脸来讨好?你去问问巴根,问问外面的那些奴才,我何曾在人前如此忍气吞声过?”
兰吟先是一怔,随即羊脂般白腻的肌肤渐渐染上红晕,躲开达什汗的注视,撇开脸轻声道:“你——你先放开我!”
达什汗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极为暧昧,不觉也红了脸,心虽若打鼓般跳得厉害,却也不愿松开身下的软玉温香,按住兰吟肩膀的右手沿着线条柔美的项线渐渐抚上了她尖巧的下颚。
“达什汗——”兰吟挣扎地唤道,盈盈水目对上那双碧翠深邃的绿眸,欲语还休。
修长的食指轻轻描绘着红润的樱唇,达什汗只觉指下柔软酥麻,身子若火燎般难受,当听到兰吟若呻吟般地呼唤,整个脑子哄得一声全空白了,只管循着自己的意愿俯身吻了下去。
齿间的芳香若甘露般馨甜,令得自己不由想得到更多更深,他饥渴地吸昀着,单手不觉探入兰吟的衣襟内,隔着单薄的中衣攀上了那处微微隆起的柔软。
兰吟先还有些意乱情迷,但当胸前传来阵尖锐的刺痛时立即清醒过来,她怕惊动了外间的奴才,只得用双臂抵挡着达什汗,焦急道:“你快起来啊!你疯了不成!”
达什汗欲罢不能,挥开她的手便要伸向项间的盘扣,兰吟又羞又气,挥手便给了他一耳光。果然达什汗便停滞下来,只喘着粗气地望着兰吟,良久方翻身从她身上滚下,将脸埋在被褥间无语。
兰吟退缩到墙角,待平抚下纷乱的心绪,方问道:“你——还好吧?”
达什汗闷哼了声,许久方坐起身,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她道:“还死不了!”
两人相对无言,猛听得外间传来茜红和巴根的说话声,忙各自整理了凌乱的衣襟后端身坐挺。只见茜红传报后走入,便跑到兰吟面前告状道:“这巴根大人是怎么了?奴婢才走开一会儿,他便四处打发人来找。奴婢又不是他家的奴才,凭何眼巴巴地要听他的使唤。”
后脚走进来的巴根也不满道:“你一个丫鬟不在主子身旁伺候,满园子的乱跑。这又不是贝子府,凭何让你东西乱窜的!”
“格格!”茜红素来口拙,说不过他便向主子求救,平日里兰吟也总会借机编排巴根几句,可今日却格外安静。只见兰吟穿鞋下了炕,讪讪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茜红心中生疑,却不敢多言,忙取了斗篷来为她穿戴。兰吟走到房门口,又回首道:“这些天来,我额娘的病也不见起色。今日我去了,想来好些日子不方便出门。”
达什汗也颔首垂目道:“我近来事多,便也不登门讨扰了。”
巴根看着两人闪躲的眼神及达什汗脸上的指痕,恍然大悟,待躬身送走兰吟后,回到房中犹豫了会儿方道:“待开了春,殿下也有十六了吧。这若还在土尔扈特,便该是娶妻立妃的年纪,如今您既身在京城,远水也救不得近火。自汗国带来的那些个丫鬟皆是粗糙笨拙之人,自然不懂得伺候殿下,待明日巴根出去买两个身家清白,容貌秀丽的汉家女子回来,您看如何?”
达什汗缓缓仰起脸,静静地望着他。在那双碧目的注视下,巴根先时还装作若无其事,渐渐地全身毛孔寒栗竖起,一股冷意自脚底不断上涌。
这毛骨悚然的感觉令他想起了前年在土尔扈特之时,自己与达什汗站在草原高处,眺望着前方正在狩猎的王家卫队。当时的旭日干大王子一马当先,扬鞭追逐着麋鹿,那是何等地英姿飒飒,威武不凡。可就在众多王公贵族在汗王面前,为旭日干歌功颂德之时,意外却发生了——
灌木丛中不知怎地窜出了大片狼群,冲乱了狩猎的队伍,那些野狼白牙獠獠,见人便撕咬,草原上顿时一片哀嚎。饶是巴根这般的铁血冷汉,望见这血肉模糊的一幕,也不禁牙关打颤,手足冰冷。而此刻,达什汗却回首对自己森冷地笑道:“走吧,该咱们出场了。”
巴根混混噩噩地转身欲上马,怎知自己的马匹嘶鸣不绝,极为不安。正当他侧立马旁奈何不得时,猛见正前方冲来只通体雪净的白狼。白狼跑到达什汗面前引颈长啸,啸声响彻天际,前方的狼群听到后被赫然震摄,吓得四处逃窜。
“雪影自幼便被我收养,我恐它丧失了捕食的天性,所以并未将它寄养在汗王府中。如今它不负我望,果然成了狼中之王。”达什汗跨上马,抽出利剑直指前方,剑锋在他眼中划过道雪亮的寒光,“现在我要去救我的父汗和哥哥,而后我也将成为这片土地真正的王者!”
真正的王者!
巴根浑身一震,不觉仰视着马鞍上衣襟飘飘的少年王子,披洒在阳光下的他耀眼若金,单薄的身影在雪狼的伴随下,是如此孤独冷傲。也许陈旧腐败的土尔扈特是到了该注入新鲜血液的时候,也许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汗国子民终于等来了一个新的希望——
“好吧,就这么办吧!”达什汗颔首同意,随即又笑道:“听人道江南女子温柔可人,你且别弄两个刁悍的回来。我没那闲功夫拔猫爪子!”
“是,一定包殿下满意。”巴根回过神,松了口气笑道。
自己的王子总是知道该如何作出正确的选择,所有的牵绊和障碍,永远都不能阻挡他通往那辉煌的王者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