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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大学篇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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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们在一起了。”
当这事实降临于世界,圆了谁的梦,又刺破谁的心。
明明是一件自豪的事情,明明是一个奇迹,浅井由崎却没办法理所当然宣布。
就像是扼杀了什么,瞬间如包袱沉重的罪恶与象征胜利的王冠同时堵塞心间。
不是破镜重圆后的笑逐颜开,她此时此刻是要多复杂有多复杂。如果自己有一座思想殿堂,用来整理所有互相缠绕的思绪也许会稍微轻松些。
当然不可能。
“那真是太好了。先前由崎的状态实在太不稳定,之后会好很多吧。”
对于藤原伺的思考方式她向来没有应对的方法,只是看见他在笑,单纯的在笑。
说不定有些人真的会认为他是高兴的,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悲观,但这不是悲观不悲观的问题,而是现实不现实的问题。
说藤原伺会高兴,显然没有说服力可言。
“赤司,恭喜。”
“谢谢,伺。”
根据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的称呼,两人也应该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了。
所以缠在一起的,全部都是重要之人。
“你赢了。”
佐藤和音最晚一个回应,也回应的最简单。
几乎没有表情,唯独硬扯出来的一丝笑和飘忽不定的眼神。
谁受得了用七年青春搭建世界再用原子弹炸烂。
失望也好,绝望也罢,纵使浅井由崎有那样一年苦不堪言的生活,她也不敢扬言自己能全部体会。
因为她走进了他,她只是走近了他。
解剖心理的人尽全力,结局无非是解剖。
所以她认为自己有资格,并且有责任,必须照顾到所有人。
包括赤司征十郎。
然后就发生了很久之后的事情,而那是后话,还不值得提起。
“阿由明天见!……三上你不要跟上来!”
“喂你什么态度,不是你说搬了东西请客吗?!”
“我开玩笑你当真?”
“你……中岛你就这么欺骗……”
耳边的吵闹每日一见,但越吵越让人产生“他们关系很好”的感觉,有可能这就是朋友间的打打闹闹。
浅井由崎以前也会与河野茜开一些玩笑,会笑得很开心甚至是夸张,每当周围没有值得开怀的人存在再怎么滑稽的事情也不会是她笑的理由。
“还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和解了。我一直相信你还能对抗一会儿。”
“我也以为。以前。”
她确实是曾经认为两个人的固执没办法叠加只能延长,而且越延越长,可现在正好相反。
熟悉是一种催化剂,有些东西备齐后一旦加上催化剂就会以令人无法置信的速度发展。
高三的每一天都还历历在目,那难道不是他一句话催化的麽?
这是最好的证明。
“啊啊。”
不算欢迎的人。
“啊啦,真是再一次看见贵人了。”
“贵人不算,不过最起码我还是有自理能力的前辈。我可不希望再被后辈这么称……”
话到一半,佐藤和人明显将目光放在河野茜身上。
“叛徒。”
“抱歉,什么?”
河野茜不明原因。
“上次看见你明明在和音身边,现在跑到这家伙这里算什么?”
“等等,我想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我早该告诉和音要多一点防备。原来挑拨离间这种事情你也做的出来浅井由崎。”
“不,你从头到尾在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我在陈述事实。和音怎么就那么好骗她还是太单纯了……”
浅井由崎根本无法理解——他居然说佐藤和音单纯。好吧不得不承认,从某些方面而言确实如此。
“然后请问说完了吗?我可没有功夫陪大少爷唠嗑。”
说罢,她转身离开。
“喂等等。”
“还有什么事?”
“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我刚刚遇见和音,她不太对劲。”
意料之中。
“你关心她?”
“当然不……我,我顺道问问。”
那您又是顺哪里的道?
“实在抱歉……这个不太好说,有需要完全可以问本人。虽然这不见得是个明智的方案。”她不打算多讲今天的事,“啊,对了。如果下次想要咨询什么可以试着一物换一物。我不是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既然我告诉你你不知道的,你也要告诉我我不知道的才算等量替换。”
“那么下次见,佐藤和人。”
她多多少少也感觉到一些,这位大少爷突然间温和许多,骤变有时令人毛骨悚然。
撇下莫名其妙出现的佐藤和人,浅井由崎以及河野茜没有再提起今天的事情,两人心中有数。
这对他们几个人的影响有多大。
春天独有的香气沁人心脾,不单单是花香,清新的自然气味,加上最近的春雨,一切都更加浓厚,扑鼻而来。
现在着眼世界,一览无余,全部是美好。
“听说征最近在攻陷篮球部?进行得怎样?”
“嗯。还差一个,因为缺席。”
不明原因两个人又走在一起——河野茜所谓的“她去超市采购”的提议果真及时。
“那本来在今天就可以直捣黄龙呢。”
“不过是推迟一天,结局最终还是相同。”
“啊咧,看来没什么挑战性。”
春天日落十分温和,没有夏天的浓墨重彩,冬天的转瞬即逝,而是温柔,小心翼翼的,呵护世间万物。
“让我感到有挑战性?”似乎听见了个有趣的话题,他提起兴致来,“由崎,你猜猜看,迄今为止谁让我感到有挑战性。”
这个问题让浅井由崎有几分意外。
“有挑战性的人吗……”
确实,对于少年而言算是挑战,这种人屈指可数。按理来讲人数少了,考虑的范围也少了,应该很容易找出答案,她却迟迟下不了定论。
“嗯……”
看着她皱起眉头思考问题,偶尔抿起嘴或者咬咬下唇不是少见的场景,高一的时候。
“黑子君?那个,黑子哲也。”
“嗯,一个。”
“然后还有就是……奇迹的世代?”
“还有。”
“还有?”
“高中时期的。”
“高中啊……嗯……黛前辈?”
“姑且算是一个吧……不过还有。”
“等等,有那么多吗?”
“最重要的没答中而已。”
“猜不到……我放弃了。”
“那算了。”
浅井由崎本是想直接听他的答案,结果他一点都不像是要打算告诉她。
“先要告诉我是谁啊……不要不说话我真的猜不到了……征等下我别走那么快。真是的……”
天知道这种生活能维持到何时。
每一秒都是幸福。
时间一晃就是黑夜,今天的夜晚似乎比平时明亮许多,没有压迫和紧张。
宁静惬意的生活,她多久没有体会。
回过头放眼过去,一切回忆闪烁光芒,她也许用尽所有运气换来这次的失而复得。那么以后将会如何?她认为有他的生活无不充斥幸运。
耳边突然响起《天空之城》钢琴版——那是手机铃声。
“喂?佐藤小姐有何贵干?”
“浅井由崎,你现在有空麽?”
大学以来,两人交谈相比过去平和不止一两倍,这也令浅井由崎多少有些高兴。
“哪里?”
“你家边上的奶茶店。现在。”
“抱歉,我来晚了。”
意料之外的是佐藤和音居然迟到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麽,为什么你会迟到?”
“……我们来谈正事好了。”
浅井由崎暗自腹诽。
“我哥应该找过你了,佐藤和人。”
“怎么。”
佐藤和音的常服一直走淑女风,比如说今天的米色针织衫搭配黑色短裙。说实话她不认为面前人会注重日常的穿着打扮。
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帮她搭配。
“我希望你不要追究他说话的任何不妥。”
“什么?”
佐藤和音顿了顿,等服务员放下浅井由崎点的奶茶才接着说下去,“我说,我哥说话做事各方面也许有什么不妥,希望你不要在意。”
浅井由崎向来认为佐藤和音是一个骄傲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向谁请求什么,特别是亦敌亦友的自己。
她开始在意佐藤家兄妹俩的故事了。
“你介意说一下佐藤和人的事情吗?”
既然佐藤和音特地邀她出来,那一定做好了长谈的准备。由此观之现在发问必定能得到答案。
佐藤和音的眼神转向玻璃窗外,行人的影子点缀大理石地面,依稀窥见尽头霓虹灯的光亮。
这不是一条热闹的街道。
它只是静静地躺在这座城市里,在喧嚣中独守空寂。
“我是私生女。”
“什么?”
没有回应。
“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母亲是谁,总之一出生这个头衔就冠在身上。正好家里又有个旧观念重男轻女的长辈,我在佐藤家的生活从小就受尽冷嘲热讽。那时我都绝望到想自杀,却下不了手。
“国三那年,我因为暗恋赤司君,向父母提出去洛山。他们不让。说一定要我出国。可是,有一天哥哥找到我,说什么会帮我,第二天就和同学打架。佐藤家一向很看中独子,心思全部放在哥哥打架的事情上,再加上他想要造反的态度,抑制事情泄露,根本没时间管我——然后我进了洛山。
“本身哥哥就无拘无束,不喜欢佐藤家的安排布置,他屡次忤逆长辈的决定。结果就是成绩不错,但放浪不羁吧,这样子的人。”
佐藤和音一串话就像打破腐朽历史的棒槌,浅井由崎对她对佐藤和人的认识颠覆许多深刻许多。
浅井由崎莫名有种愧疚感,或许是自以为看清楚人结果自己还是过于肤浅的缘故吧。
奶茶店墙壁刷上淡蓝,本是欢快明亮霎时间便透出冷色调的寒气。
“那么,大学也是……”
“大学也是。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总之他帮我进了东大。”
佐藤和音一脸淡漠凝视窗外某一点,浅井由崎顺着目光看去却只看见一堵墙。
也许一脸淡漠只是想要压制感情。
她也有多少次,不想表现内心所想便将脸部放松到不能再放松,也就是面目表情。
压制有多累,她是明白的。
“所以佐藤和人真的是笨蛋。好好的佐藤家独子不做非要学别人吊儿郎当还多管闲事。今天他找你问什么?”
“就说你状态不对啊什么的……”
“果然。”
浅井由崎向来认为佐藤和音作为千金小姐,生活必定百依百顺。转念一想谁说豪门就是幸运?有多少豪门出身的人渴望普通人的拼搏和自由。这种体会她是永远无法感受的,可言语上总能理解一部分。
她想到他。
他也是富家子弟,在外彬彬有礼,但却有一点小中二?——河野茜语。
如果是征的话,独生子女单亲家庭,也一定很累。恐怕他的父亲,他庞大的家庭施以的负担太重,一直同胜利为伴,国中,高中的胜利论对他才尤为重要。
“只有不断胜利,才有资格作为赤司家的子嗣”“赤司家的子嗣,必须不断胜利”——类似的话他听见最多的又是哪种呢。前者以胜利为前提,后者以赤司家子嗣为前提,出发点就不一样。
不过说起来他的父亲会说这样刻薄的话吗。
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自以为最了解赤司征十郎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你哥哥的话我没多介意……”
橘黄灯光的世界,她欲言又止。
——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征的事情吗,我担心他。
这种话怎么可能现在说得出口。
直到摩托车引擎声的回声都异常响亮,浅井由崎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
“赤司君的话压力也很大。”
佐藤和音知道她在犹豫什么,这种心灵相通似的感觉令她诧异。
“母亲已经过世,父亲又是商人,而且把成功、胜利类似的事情看的很重。”
浅井由崎无声地收紧指甲,像是想扣进座椅的棉花里,挤压出褶皱。
“听说从国中开始父子两人关系就不好。赤司君带领队伍赢得一次又一次全中联赛,他的父亲对于篮球冠军是不屑一顾的,甚至是轻蔑。而且晚餐进食,你能想象一点五米长的餐桌上只有两个人的情形吗?”
从小到大,不论和父亲母亲怎么吵架都不会超过半个月,可他失了母亲,留下近七年的冷眼相对。
他不是爱说话的人,但一周他对着浅井由崎说的话一定超过一年对着他父亲说的话。为人父,为人子,这是多大的悲哀。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赤司家独子也不是养尊处优的。”
在同龄人吵着嚷着求父母一起去游乐园,一起读书,他就已经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未来和出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对成山的先人知识汲取所谓营养。
心也是需要养分的。
也许有些人身体没有足够的营养,可他充实,他自在,他的心随着世界脉动。而心枯了,死了,留有躯壳有何用处?无非是凭借别人的碎片拼凑自己的空间,映照的是别人没有自己。
“……我知道了。”
浅井由崎又能怎么办?现在冲到赤司征十郎面前揪着衣领大叫你不要一个人承受一切你还有我?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她能做的,就是走进他的空间,在别人的碎片上画上他的模样。
后来她和佐藤和音说了什么,佐藤和音和她说了什么,睡了一觉都不太记得。
只是她梦见一片汪洋,有沙滩,有贝壳,有海鸥,有家人,有朋友,唯独没有他。
You cannot protect yourself from sadness without protecting yourself from happiness.
稳不住幸福,亦躲不过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