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蘑菇的小姑娘》鹤灵飞

5、树种与重生

　　今日是我十七岁的生日。
　　我倒是从未有过这么热闹的生日，收到二狗、鸭蛋等提来的鸡蛋不提，还有锦和璃为我祝贺。
　　锦送了我一条红线。我诧异地看着这条红线，其中并没有金丝掺杂，也没有宝石镶嵌。看了很久，我最终确定，这就是一根普通的红线。
　　想不到锦堂堂光精灵王竟如此小气，我甚是不喜。

　　娘亲倒是悄悄私下告诉我，在精灵族送红线乃是示爱的表现，我知道娘是想让我嫁给他的，毕竟锦同寂一样，是精灵中的王者，且他长相颇俊，对我也甚是迁就……
　　但我不想嫁给他。

　　首先，我向来不喜什么礼轻情意重之类的说辞，一条红线我自是不甚稀奇的。其次，我现在想到暗寂倒是不再心疼了，但仍然不想彻底与他站于对立面。
　　而锦，不过几月的交情，他便向我求亲不是很奇怪吗？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棵树吧……

　　娘和璃送的都是些簪花、钗子之类的女儿之物。
　　不过璃微笑着告诉我，她送的钗子上覆有剧毒，若谁敢欺负我，我便可拔钗一插……

　　……见血封喉！
　　我忍着脊背发凉的恐惧感，傻笑着道谢，并真诚地感谢璃是自家人……如果是对手真是太可怕了。

　　最后一份礼物，也只有我称之为礼物了。
　　这是一筐长相不甚好看的蘑菇，相比之下，倒是箩筐十分精美。
　　我缓缓蹲下，拿起其中一个丑蘑菇，却不想惊起了筐中藏着的萤火虫。
　　漫天萤火虫飞起，很美。
　　却不知为何，让我的心又一次抽痛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对立的双方呢？
　　心痛地越来越厉害，不想，却一痛不起。

　　娘和锦曾大肆夸赞过我顽强的生命力，在身体里生长了一颗参天古树的情况下，还能抽风着活上那么久，实乃奇女子也！

　　只是，这次恐怕真的是极限了吧……

　　我的意识已经模糊起来，但却还是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听见娘哭着喊：“月儿！你别吓娘……”
　　我想说，娘，您别哭来吓我便好。

　　璃惊叫：“月儿！你怎么了！你撑住！我制药来救你！”
　　我想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了，你要制什么药来救我？而且你制的药只能害死我！

　　锦道：“月儿……你千万别有事，我定娶你……”
　　我想说，你他娘之！我根本不想嫁你！

　　但我一句话也说不了。
　　那夜的萤火虫，成了我们中的漫天星光，就像那只精灵眼中倒映的漫天星河……

　　……

　　这次醒来，坐于我身旁的不是娘亲，竟是锦。
　　他见我醒来，不禁微微笑了，举起一根红线，这次倒是学聪明了，在红线上挂了一个绿叶挂坠。
　　他道：“月儿，这是精灵族里的护身符，我特地替你求的，挂上吧。”

　　锦的微笑让我如沐春风，我看着他，渐渐把头埋了进被子。
　　想了很久，却发现锦在我的印象中，从来都是这样温柔，这样迁就于我……我实在挑不出他一点不好来。
　　于是我终于把头从被子里抬出来，他还是举着那挂坠，温柔地看着我着我，我对他点点头。

　　他顿时欣喜，连眼睛都亮起了光：“月儿！你真的愿意？”
　　“废话真多。”我把头扭开，对自己的决定也有些疑惑不定。
　　男子赠女子红线是示爱的表现，而女子若将红线挂于脖颈处，则是接受了男子的求爱。

　　我感觉到，这次醒过来的，不只是我，或许还有精灵神树。
　　若是那样，此后，我便不是为自己而活了……
　　名为含月的少女已经死过一次，重生的是作为光精灵神物的精灵神树。
　　这感觉让我自暴自弃，无所适从，锦是我能抱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他小心翼翼地将挂坠系在我脖颈处，然后深情地看我两眼，对我说：“月儿你真美。”
　　这还真是第一次有人夸我美，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我很有自知之明，我这样的容貌在精灵面前根本不够看……
　　我鄙视一笑：“好风趣，哈哈。”

　　锦也一笑，递过一面铜镜，道：“没骗你，月儿，你真的变得很美。”
　　我接过铜镜，里面是一张陌生人的脸。
　　镜中的绝世佳人，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唇瓣薄嫩，眼眸中却透出妖冶的绿色。吓得我将铜镜一丢。

　　锦诧异地看着我：“你不喜欢这样的美貌吗？”
　　胡说八道！为什么都觉得我应该是个很注重容貌的人！就因为身在美人堆里的我最是平凡吗？
　　这样……就不是我了啊。

　　不明白我的精神为什么还在这个身体里，明完完全全明已经被改造成精灵神树了吧……
　　我不愿再想。
　　只是，顶着这样一张多愁善感的脸，不知道脸皮会不会变薄……

　　我决定实验一下用这张脸抽风的效果，把锦赶出去，换好衣服随便别了个钗子，悄悄溜下了山。
　　下山还未到集市，已经遇见了同窗二狗，我悄悄蹭上去，叫他：“喂，二狗。”
　　二狗听见声音很高兴地转头：“含月！你最近都没来学堂上课！我好想……”

　　二狗看到我，愣住了。
　　然后啃着手里的包子，淡然地继续往前走，边絮絮叨叨：“幻听？果然好久没见过含月了……她看见这种美女，肯定要冲上去讨要美容的方法的……”
　　我有那么随意？你误解我了！二狗！我都是帮我娘亲要的，希望她达到美容养颜的效果，就能放我下山……

　　我放弃与二狗交流，转而去寻找住在集市的鸭蛋。
　　果然鸭蛋今天正帮父母看店，看见我赶紧迎上来。我微微一笑，果然是朋友，不管我变成什么样都能认出来。
　　鸭蛋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哟！这位小姐真是俊啊！要吃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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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差点忘了，他帮人看店，不管看见谁都是要迎上来的。
　　我企图激起他的回忆，笑着对他说：“鸭蛋，要一份豆浆油条，再上一碟醋，我喜欢用油条沾醋。” 呵呵，这可是我独特的点法，鸭蛋一定明白的。
　　鸭蛋诧异地看我一眼，低头走向厨房：“这小姐人长这么漂亮，怎么和含月一样喜欢油条沾醋这种恶心的吃法，真是人不可貌相……”

　　哪里恶心了！
　　果然没人认出我，默默吃完一份油条沾醋，我心中悲凉地走回山上。

　　走了许久，站于山巅，俯瞰下方郁郁葱葱的森林，感受这山高人为峰的自豪感，山风鼓起我的袖子，让我觉得颇为荡气回肠。
　　听到背后有人靠近，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娘亲，我万分感伤地问：“什么是爱呢？”
　　娘亲微笑，宽容而宠溺地说：“傻孩子，深更半夜爬到山顶说什么胡话呢！”
　　我颇为不喜娘亲破坏我的情绪，迎风继续问：“娘亲可曾爱过呢？”
　　娘亲道：“废话，不爱过哪来的你！这孩子，不是梦游吧！”

　　“那娘亲是怎样对待那人的呢？”我不理睬娘亲努力扯开话题的行为，自顾自地问道。
　　娘亲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睡了，你摧毁二分，累了便去睡……”
　　说完便走了，留我一人在风口站着，我想，我当时的背景想必甚是萧索。

　　我对着天空的繁星说：“一月后，我大概就要成亲了。”
　　说完，我慢慢蹲下，将自己抱成一团，想着一些事情。
　　比如说，我生日时送来的鸡蛋我倒是吃到过，但是……那一筐蘑菇，却是不见了踪影，果然是被娘亲吃了吧……
　　太过分了！那毕竟是送给我的蘑菇！

　　丑是丑，对我却是重要的。
　　至少，在身边所有人都将我看做高高在上的神树时，我在他的心里还是初见时，一筐平凡无奇的小蘑菇。
　　蘑菇不好看，但是可以吃，而神树呢？我没有见证过它的繁华，也并不想成为一棵这样大树。

　　终究还是被卷进这场恩怨了，我有点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却已经来不及。
　　如果只是像爱上一场幻境一样爱着暗寂，那我想必也是能舍弃的吧。

　　我捡起一个石块，狠狠掷向暗森林。
　　毫不留恋地转身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