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蝴蝶》月光夜叉

3、约定

　　从没觉得母亲这般亲切，一听到他们归来的消息，我便如箭般射出房门，直奔大厅。
　　三日如隔三秋，原来不止是情人间才会有这样的感情。
　　温柔贤淑的木夫人，我的娘亲，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可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呢？难道一个箭步冲到母亲面前，说璟爱上我，要和我成亲？这太荒谬了，也太叫人难以启齿了。
　　璟是我的哥哥，我一直爱着的哥哥，若没有他便没有我，不要说八岁的浩劫，即便是平日里也是离不得他，不然我也死了多少回了。
　　若把这话往母亲面前一说，少不得找他对质，他那犟脾气哪有回环的余地。母亲是个没主意的人，倒也罢了，她必找了姑姑商议，这石夫人却性子刚强的很，精明能干，是个狠角色。璟这天王老子都不怕的人也忌她三分，虽是自己的娘，他也不敢胡闹。到那时，璟定会被责罚……不，我不要！

　　菁，你这蠢人，你不是就希望这样吗？借着别人的手，扯开你与璟间不清不楚的牵绊，这不是你梦寐的吗？

　　可是，可是我怎么能这样对待璟哥哥？十六年相守，八年来的关爱，莫非就在这一朝抹煞？璟，为什么你要给我出这样的难题，像从前一样，不好吗……

　　“菁儿，身子弱就不要出来迎我们了，外头风大。”恍惚间听到娘远远叫我，不知不觉自己已到了大门口。
　　“菁儿，今儿个转凉了，可有加衣裳？”姑姑三步作两步上前拉住我的手，顺便理理衣袖，“瞧这小手凉的，也不知璟是怎么照顾的。璟——”
　　“在。”璟出现地无声无息，仿若地底钻出来的，惊得我心扑通扑通直跳。
　　“璟，你这是怎么照顾的弟弟？平时不是挺会夸口的，说什么把菁交给你万无一失，这回打嘴了不是！”
　　说话间，已是木府客厅，沏茶倒水误不了姑姑那张利嘴，把璟数落了个上下里外都不是。璟也不回嘴，任她骂，只时不时瞟上我一眼，看得我心慌。

　　“娘，舅母，我有事宣布。”正当我庆幸姑姑终于闭口不骂，转而聊起闲天的时候，璟说话了。
　　“呵呵，好正式啊。小子，别是又看上什么破石头，要讹你老妈的银子吧。”姑姑拿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得望定璟的眼睛，璟也不甘示弱，硬生生立于原地，动也不动，眼都不带眨的。
　　“好，你说，为娘听着呢。”姑姑像是看出点什么，也端了身子坐定，摆出谈正事的架势。
　　璟倒不急了，缓步踱到我旁边，拉过我紧握拳头的手，轻轻放在胸口：“舅妈，请您将菁交给我，我发誓会一辈子好好照顾他，不让他吃丁点苦头，爱他一生一世……”
　　话音未落，就听见璟跪地的声音夹杂着茶杯坠地的碎响……

　　“你——你这混球！我怎么能生出你这东西？”多年也没见姑姑狂怒过，平时只有她气得别人发怒，不曾想她也会失态到打翻茶杯。
　　“华，别忙着生气，先听听孩子们怎么说。”母亲不愧为知书识理的典范，任何事都无法激起她的情绪波动。
　　“请相信，我是真心喜欢菁的。我不管你们怎么想，也不管你们怎么反对，我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我要和菁在一起！”璟没有表情，不是在恳求，只是一段独白，不在乎别人的想法的自我的独白。
　　姑姑缓了口气：“菁儿呢？他同意了吗？怕是你一厢情愿吧？”
　　说罢，目光便扫上我的脸，我不敢抬头，只垂眼看鞋尖。我觉得背上一阵阵的发凉，却又被三人六道目光照得脸上烫。这面颊必是红彤彤的，那些被璟囫囵吞下的樱桃也就这颜色了吧……
　　“娘，菁当然同意了，他也爱我啊！”璟起身把我拉到近旁，被他握住的手微微发汗。
　　我该出声否认吗？
　　璟已是惹了众怒，若我此时叛他，令之腹背受敌，于心何忍……可，这么不说话，便是默认，这一认又怎能求娘救我？
　　我要的不是这样，上天啊，为何要造物弄人？若我是女子，又怎会有这番苦处，有一个这样的男子爱我，夫复何求！
　　沉默，既做不到出声否认，便沉默吧……

　　母亲和姑姑把我们丢在大厅里已近一个时辰，其间下人来扫了碎片，送了点心，掌了灯后，便没人搭理我们，我们也互不说话。
　　点心是厨房现制现烤的，金灿灿、黄澄澄，看卖相就好吃。可惜送得不是时候，倒是辜负了厨娘的一番心血，我是没胃口的，璟想来也食之无味。
　　安坐在正对厅门的红木椅上，凝对白纱灯帐内飘忽不定的烛火，随风跳跃的火光是舞蹈吧……朦胧背后的美，美过之后呢？烛泪流尽剩下的残骸不过是下人打扫时的一道讨厌的工序，谁能记得你身着红袍的娇媚？
　　璟，你爱的可是我这娇美的躯壳？这不过个废壳，一个不知疼痛的废壳，这样的我你也要吗？
　　美貌？曾被登徒子当街调戏的罪魁祸首便是这张脸，这张女人也会艳羡的俊俏粉面，柳眉隐怒，杏眼含春，朱唇带笑，天生美人胚子。
　　我的美自己是知道的，可璟，你爱的也是这浮华的外表吗？这虚无的躯体难道也是你所追求的？

　　菁，你在想什么？他爱什么都不重要不是吗？重要的是他不能爱你，你也不会爱他，你又何必苦心钻研他是否只爱这金玉外表呢？
　　娘，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该是在跟父亲和姑父商议，也用不了这许多时间，莫非你们也没了主意？若你们都失了主心骨，我又该依附于谁呢？

　　在等得月儿挂上树梢的时候，娘和姑姑出现了，父亲和姑父也出现了。
　　他们给了我们一个约定——
　　若石璟与木菁在今年恩科中同时中举，便允了你们，随你们喜欢怎样便怎样……

　　这定是姑姑的招数，明知我因为身子弱误了读书，早就放弃了考举，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根本就是强人所难，让我们知难而退。
　　虽没有预期想的好，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璟也该死心了吧……

　　“好，一言为定！请不要反悔。”璟的自信是有道理的，杰出如他，考中并非难事，书院早已将他列入重点栽培对象，等着他中举好一震“惊鸿书院”的名声。
　　“你可听清了，不止你，还有菁也要考中才算数。”姑父一板一眼，生怕璟没听明白。
　　“听清了。你们放心，从明日起我便专心辅导菁，绝对让他考上。”璟说罢，走到我面前，像给我信心一般，使劲握住我的手，也许别人会痛，可惜我只觉得紧。